宣娆眸子一亮,没有想到能遇到这样意外之喜。
只是,话外音太吵了,周围的人发出窃窃私语的响动,也让人觉得厌烦。
胡希羽指尖一动,叫来两个人把狗崽子拖走,仿佛还嫌不够,让人在门口立着一个牌子。
——海城卢家与狗不能入内。
宣娆眉心一皱,有些不太赞同。
胡希羽细嫩的手臂交叠,似笑非笑地看她:“有意见?”
“……”宣娆摇头,很痛心地说:“狗子有什么错?”
胡希羽也觉得有道理,让人改成了“蟑螂”。
从喧嚣杂乱,到其乐融融,只是在一瞬间。晚宴中的人觥筹交错,笑魇如花,热闹地谈论着画展、首饰、服装,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都是黄粱一梦。
胡希羽对着宣娆勾勾手,带着她去休息室,准备换第二套礼服。
大小姐给她挑的第二套礼服是一件裸粉色的露肩裙,宣娆站在镜子前面,想着外面湿冷的天气,手臂上不由得冒出一层鸡皮疙瘩。
她目光一动,问:“我能不能回去?”
胡希羽咬着巧克力,恨铁不成钢地瞪她:“出息!一个代言就满足了?”
宣娆耸肩:“我不贪心。”
今天的晚宴让一条狗子弄得败兴,胡希羽的好心情也没了,盯着宣娆几秒,最后挥手让她这条不上称的咸鱼,麻溜赶紧走。
临别,胡希羽还忍不住了,问:“你不好奇,我和那个狗崽子的事儿?”
宣娆坦诚点头:“好奇!但是,等你愿意说。”继而她又话锋一转:“你真不怕卢家吗?”
生意场上讲究见面三分情,像是胡希羽这种立牌子叫板的,简直如同代表胡家和卢家宣战,不说卢家怎么看了,她父母能包容她这种挑衅的举止?
胡希羽对她的分寸感,很满意,扬起精致的下巴,自信说着:“不怕,我清楚地知道我父母对我的爱,有多深。就算我闪婚闪离,还带着宝宝,他们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我。”
“这是我的底气。”
“况且……”胡希羽眉头蹙起,像是吃了苍蝇一样恶心,“那个狗崽子对不起我,卢伯伯心里有些愧疚,对我这种无伤大雅的小脾气很包容。”
宣娆用肩膀碰她,一脸八卦:“能详细说说嘛?”
胡希羽一根手指把她推走,“看看我们能不能走到那种关系,宣娆不要让我失望。”
华灯初上,宣娆坐在车里,手肘撑着车窗,看着外面的一片霓虹。
湿冷的空气打在手臂上,骤然感到一阵冷冽,一垂眸,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穿着裸色的露肩长裙。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癖好,而目前能确定,胡大小姐很喜欢收集高定,并且也偏爱给别人送高定。
轻飘飘的长裙,动辄十几万美金,她手里已经被塞了四条了。
车子停在了静轩博园,宣娆踩在运动鞋,搭配高定的长裙,和胡家的师傅摆手,提着另外一件高定,缓缓走进小区。
蓦然,微风骤起,她生出一层鸡皮疙瘩。
有点后悔没让师傅登记进来了。
方便了别人,为难了自己。
倏地,身后传来车鸣声,宣娆下意识朝右边靠。
远光灯迫近,一亮黑色的宾利雅致不急不缓地行驶,最后正好停在她脚边。
玻璃窗缓缓降下,一双熟悉的凤眸,带着几分温色,轻柔地注视着她。
宣娆嘴角微抿,不知怎的,脑海中想到,被她藏在衣柜里的秘密。
微风倏起,宣娆倒吸一口冷气,抱紧自己的小臂。
见状,卢郁之开门下车,边解开西装的口子,边朝她走进。
“怎么这样出来?”他不容拒绝地将外套披在宣娆纤弱的肩膀,大手握着她的肩头,像是想到了什么,问:“去希羽的晚宴了?”
宣娆有些怔愣,被一股清冽的味道包裹着,明明嗅觉讯息不是暖色的,可是,身体偏偏变得温热起来,像是抱着一个被人小心测试,温度适中的暖炉一样。
温柔缱绻,小心珍视。
瞧着她眼睫垂着,俨然走神,卢郁之手掌微一用力,说:“怎么了?”
宣娆眼皮一动,轻轻摇头,“没事。”
卢郁之尝试一问:“同路,我送你上去?”
宣娆手指扣着手袋,没有拒绝。
只是,她没有坐在副驾驶上,转而打开了后车门,弯腰坐进去。
卢郁之没有强求,径直坐到了车子上,开车朝着地下室行驶。
空气中弥漫着寂静,宣娆觉得有些太过刻意了,像是故意和他划开界限,目光朝旁边打量,陡然看到了一袋拆封了气球。
红色的,上面还有小小的金色笑脸,和被她藏在衣柜中的,应该是同一批。
宣娆忙把视线移开,像是触碰到炽热的铁烙一般,一双多情的眸子中,无意之间生出一层闪烁的水意,卢郁之透过镜子,捕捉到她眉眼之中的悸动,在昏暗的车子中,勾勒出上扬的嘴角。
地下室到了,两个人一前一后下车,乘坐电梯,直接到达楼上。
宣娆刻意躲开,和他相隔一整个电梯的距离,单手撑着扶手,眸光放在光洁的不锈钢地板上。
“宣娆!”清冷的声线响起。
卢郁之睨视她,不放过她脸上的情绪,浅浅勾起唇角,问:“新年,你许愿了吗?”
宣娆鸦羽般的眼睫一颤,回:“嗯!”
“我也许愿了。”卢郁之语气带着轻快,“我希望,大伯身体健康,还有——”
“叮!”电梯开了。
宣娆心头一松,脚步飞快,像是逃命一样走出去。
可惜,手腕被人不轻不重地擒住了。
“放开。”宣娆没有回头,不敢看他愉悦的神色,因为会让她无所适从。
卢郁之挽求:“听我说几句话,说完,我就松手。”
宣娆沉默以对。
卢郁之没觉得气馁,锐利的凤眸微微上移,瞧了她嫩白耳尖蔓延的一缕殷红色,他不由得轻轻笑出声。
“宣娆,我许愿,你一切安好。”
“以前,我从来不相信这样的玄说,甚至嗤之以鼻。可是,昨天,我也像个俗人一样,将心愿一笔一画地写到了气球上,将它抛到天空,默默祈愿它能成真。”
背弃自己奉行了多年信仰,他自嘲一笑:“我害怕一个没有用,大晚上,像个傻子一样,什么事儿都没做,就坐在阳台上,打了两百多个气球。”
他摇晃她细嫩的手,有些撒娇,问:“你说,如果真有神仙,他会不会看在数量的份上,让我梦想成真?”
静默流淌在逼仄的电梯间中,甚至能听到彼此浅浅的呼吸声。
半晌,宣娆开口:“可以放开了吗?”
卢郁之从善如流地放开手,目送她离开,关上了厚重的房门,最后深深呼出一口,嘴角漾出缱绻的弧度。
第59章 房门一……
房门一关,四周静谧,宣娆的心跳却与此时的光景,截然相反。
心口像是揣了一只着急逃命的兔子,下一刻,兴许就跳出来了。
小玄墨不懂自己老娘内心的波澜,高高举着毛茸茸的尾巴,像是没有骨头一样,颠颠凑过来,想躺在她的脚上碰瓷。
不摸舒服了,指定不起来那种。
可惜,一腔柔情错付了,宣娆抬脚越过它,径直朝着卧室走,甚至一个眼神都没赏赐。
玄墨伤心了,作为家里的独生子,何曾受过这样的委屈,在原地生气地喵喵叫唤,依旧没人哄它,但是它能屈能伸,自己哄好了自己,垫着小碎步,顺着门缝,钻进老娘的卧室。
然后,就看到老娘站在衣柜边,窃窃嘀咕,发癔症。
宣娆攥着气球的绳子,盯着上面的笑脸,兀自发愣,总觉得这是一个把柄,如果哪一天被人发现了,解释不清,徒增烦恼。
尤其是卢郁之那个狗东西。
现在都一天天地献殷勤,看着她的眼神,像是蕴着一潭水,分分钟都能温柔地溢出水意来。如果让他知道了,或是被别人告知了,自己小心翼翼地藏着他的一分心意。
这狗东西,绝对会毫无顾忌地蹭过来,用那双噙着笑的凤眸,揶揄她,臊白她,最后还可能光明正大地缠上她。
宣娆指尖缠绕几圈细绳,感觉它现在是一个麻烦的隐患,拿着它走到窗边,推开窗户,湿冷的空气迎面而来,凛然一颤。
手指舒展开来,细绳在指尖慢慢收紧,缓缓脱离,微微弯曲的尾巴,仿佛留恋不舍,打了一个旋,划过她的掌心。
即将分别的最后一瞬,那只纤细的手,倏地抓住了那一小节尾巴。
宣娆直愣愣地凝视气球,像是心有灵犀,它转了半圈,那一行张扬的小字,重新进入她的眼帘。
卢郁之那个狗子说,他放飞了两百多个气球。
手中攥着的这一个,是两百分之一的概率,百分之零点五的可能,它在空中打转、盘旋、迷路,机缘巧合到达她的手中。
莫名地心头泛起一丝复杂滋味。
她说不好那是什么,不舍、烦躁亦或是……欣喜?
玄墨瞳眸放大,看着自己老娘现在站在衣柜前发愣,然后又跑到窗户边,吹风犯傻,像是发癔症一样,紧紧盯着气球看,它困惑地喵呜一声,悄无声息地走过去,用光滑的身子,去蹭老娘的脚踝。
“喵~!”
气球那么好玩吗?比它还好玩吗?
老娘,你不玩玩我吗?
得益于玄墨碰瓷式撒娇,宣娆从怔愣中回神,沉思几秒之后,她弯腰抱起猫,把气球完璧归赵。
翌日。
又是一个大中午,宣娆才磨叽起床,穿着睡衣,带着几分疏懒的味道,睡眼惺忪地坐到了餐桌边。
严悦挺着肚子,端了一碗粥给她,吓得她瞬间起身,拉着严悦的手臂,让她好好坐着。
“你现在都六个多月了,当心一点。”宣娆像个老妈子一样叮嘱:“不要再琢磨做饭了,家务也不要想了,过两天我会联系一位阿姨,请她定期上门过来做家务。”
宣娆有些抱歉:“我也不懂你的辛苦。不然,我们请一位月嫂上门,来照顾你的饮食起居。”
关切的心思溢于言表,严悦心头涌上温热,她用小手握住宣娆的,浅笑:“姐,现在宝宝已经很平稳了,不要太担心。”抚摸着隆起的肚子,“而且,医生也建议我平时适量运动,有助于生产。”
宣娆表面答应,心里已经开始摸索着张胡大小姐帮忙,找一个经验丰富的保姆上门,照看严悦的产前准备,产后护理。
听说,孕妇在怀孕的时候,因为体内激素分泌,会产生抑郁倾向,心理医生也需要约一下。
宣娆撑着下巴,半垂着眸光,注视着严悦的肚子。
女性怀孕,基本上是以健康为代价,只是在怀孕前期,从严悦身上就能看到贫血、高血糖、腰椎酸疼等一系列的症状。
待到生产时,还有经受不断翻涌、增强的疼感,直至达到人类承受的疼点顶端,十二级阵痛。
生产之后,脊椎压迫之后产生的酸疼,泌尿系统引发的遗症,以及心理上的抑郁隐患。
这些光是用眼睛掠过,都觉得胆寒心惊的劫难,却是真实地在每一位母亲身上真真切切地上演的。
宣娆反握住她的手指,感受她指腹间一层微微的薄茧,郑重地说:“严悦,因为我把你当成亲人,所以愿意尽我所能地照顾你,只是因为你是你,宝宝只是一个附加的惊喜。”
“我只在乎你。”宣娆勾勒温柔的弧度,多情的眸子透着认真:“我希望,你能将自己放在首位,在即将拥有母亲这层身份之前,你先是你自己,严悦。”
“你可以说辛苦,可以抱怨,甚至可以埋怨孩子折腾你,这些都是作为一个独立的人,自然而然的反应,我希望你不要将全部的注意,全然放在孩子身上。”
“我希望,你是开心的。”
严悦怔怔地听着,杏核眼瞪大,甚至有一些不可思议,仿佛听到一些天方夜谭一般惊诧,将所以的话消化之后,一股温热的暖意在心底晕开,继而翻涌上来,一瞬间,便让她觉得鼻尖酸涩,眼泪也是扑簌簌落下来。
原本是一场聊天,想让严悦不要那么多压力,话说完,却把她弄哭了。
宣娆忙抽出纸,略有些慌乱地给她擦眼泪,有些抱歉:“我没有嫌弃宝宝的意思,我只是更希望你开心一点——”
严悦红着眼眶,攥紧宣娆的手,打断她的话:“姐,你不要解释,我懂得。”
懂得她,从一开始,便将她视为“严悦”,一个完整独立的人。
懂得她,毫无保留地关心,让自己也能得到一份从未拥有的宠溺。
懂得她,在照顾自己生活的同时,也在教会自己精神上的成长。
现在,自己不用顾忌一直吸食自己血液的家人,不用担心随时落下来的巴掌,甚至有了自己喜欢的事业,得到了一群无私地喜爱自己的人。
这一切,都是源于,宣娆,这个半年前,对于自己来说,还是一个素未平生的陌生人的人。
严悦感觉眼泪又要涌上来了,她侧身,将脑袋靠着宣娆的脖颈,感受到她的放松,与轻轻拂过自己后背的暖意。
就这样靠着,严悦平复了情绪,像是聊天一样,“姐,你当初为什么帮我?”
他们根本就是陌生人。
宣娆手指点过严悦脖颈的小玉瓶,随意说着:“有缘吧!”
因为红团子结缘,也因为她的遭遇,与心底那份善良,让她动容,最后顺从心意,伸手拉了她一把。
严悦眉眼弯弯,喟叹:“可能,我把前二十多年的好运都用来做了交换,换和你有交集的机会?”
“小姑娘哟!”宣娆被她的话说得耳朵发麻,“撩人的本事,一流啊!”
严悦故作骄傲地说:“当然了,我是名媛学校毕业的高材生,情话之类的,简直就是信手拈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