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愔一直稳稳地架着枪,微调参数,让瞄准镜里的十字稳稳地对准了那位伯顿先生的眉心。
先生,视野确实很好,可惜酒窖你就没有机会看了。
果然这才是她的舞台——韩愔扬了扬嘴角轻松一笑——风向,风速,湿度,全部刚好。
韩愔轻轻一扣扳机,子弹飞行两秒后,随着玻璃碎裂的声音,玻璃窗前的人如同一片在微风中徐徐落下的黄叶一般,缓缓趴在桌子上不动了。
子弹从他左边的太阳穴入,右边出,是个干净的贯穿伤,弹孔隐藏在鬓角的寸发里,绝无生还的可能。站在他身边的随从听见玻璃碎掉的声音瞬间反应过来,拔出了腰间的枪对准窗外,现场立刻一片骚乱。
“我打喷嚏都能完成这个距离的。”韩愔看着自己的成果,开始收拾装备,“可惜我们要飞民用机,这枪不能带走,能不能邮寄?我用着还挺顺手。”
大厅里沈皓云正在完成自己的任务。他冒充一名医生,举着自己的证件大喊道:“让开让开我是医生!”
沈皓云积极地凑到了被韩愔击杀的尸体前,他佯装替尸体检查脉搏和瞳孔,用身体挡住旁人的视线。
他平时总是用魔术师那套技巧在外招摇撞骗忽悠女孩子,现在他用同样灵巧的手法不露声色地解下了尸体手腕上那块不起眼的黑色手表,装进了自己口袋里。
一切悄悄完成后他走到那随从面前,像模像样地握住随从的双手叹了口气:“还请节哀吧。”然后做了一个上帝保佑的手势,很遗憾地摇了摇头。
由于查明了狙击手来自远处,那人的随从们对现场的宾客们没有做过多的排查。沈皓云和凌翌经历了简单的搜身后便顺理成章的与其他受惊的游客一起离开了。
韩愔收拾好了东西下山,开车接到了从酒庄慢悠悠逛出来的凌翌和沈皓云。
马上就要跨年了,今年的最后一个任务也平平淡淡结束。
韩愔现在心情不错,因为她离退休又近了一年。
*
在离开波尔图的路上,韩愔换到了副驾,依依不舍地抱着那把只宠幸了一次的□□,用脑袋贴着冰凉的枪身,像是在感受自己的宝贝最后的生命一般。
同时坐在后排的沈皓云把整个人探到前排来,司机凌翌也不开专心开车了,一起催她说项易生的事。
韩愔本不想理他们,可半小时后还是没有承受住那烦人的双人拷问。她意识到如果保持沉默,在十个小时的回程飞机上可能都无法没法休息,所以叹了口气,粗略地概括了一下项易生那天对她说的话。
凌翌听完之后充分地利用了自己的语言和医学天分:“等等等等,他是跟你说他的喜欢?还是你的喜欢就像癌细胞扩散?哪种癌细胞?不严谨吧?”
沈皓云打了他一拳,拉着韩愔:“别他妈瞎扯淡,我问你,你评估一下他的真心。你觉得我可不可以伪造一个身份,假装是你的亲戚做生意遇到了困难,然后让他直接给点钱?”
凌翌还手,把他一把推回后座:“你这小人,现在我们亲爱的同事遇到了情感上的挑战,你满脑子都是什么东西?”
他哼了一声接着转向韩愔道:“你听我说,虽然理论上这行不该有感情牵绊,但是那都是老古板的论调,我身边就有好多成了的。我在训练营的格斗教练,年轻的时候和我们是同行,而且二十几岁就和一个普通女人结婚了。他们一直相爱了四十年,抚养了两个孩子,上个月还在Fb更新了儿子的婚礼照片!我这个教练是在退休转后勤之后才告诉妻子自己的真实身份,他俩现在都快金婚了!所以你看,只要懂得经营,一切皆有可能。”
沈皓云怒插嘴道:“你这也想的太远了,一边儿去,我来问。韩同志,想几十年后的事做什么?你现在喜欢他不就行了?我就直说了,这行压力这么大,谁还不想找个伴呢。我当雇佣兵的时候——”他还特意双手一晃在胸前做了个夸张的手势,“我们的头儿还特意养了一群金发碧眼的美女在基地,你懂我意思吧。”
“滚滚滚滚滚,”凌翌又把他推了回去,“少来恶心人。”
沈皓云不依不挠不服输地接着探头说道:“而且这项易生也不算是个普通人,凭他的实力,就算过个十几年你退休了,他的钱也能保护好你,你担心什么?”
韩愔听到这里,从和□□诡异的亲密关系中抬起了头提出了异议:“怎么就不是普通人了?上周他从年会回来,说带我去逛超市一起买温居的食材。最后结账的时候有个实付满198送大米的活动,他非得拉着我在超市门口和一群老大爷一起排队搬了十斤大米!我这开一枪几百万的手啊!他居然还为了这事开心了一整天......真离谱啊——”
韩愔摇了摇头继续说道“我怀疑他是骗子。你说他是不是在下一盘大棋,在用假身份骗你开公司?你见过哪个家里有几百亿的人省下了点大米钱还那么开心的?”
沈皓云听完后立刻发出了啧啧啧的声音,又非常欠揍地凑了上来说道:“作为这辆车里最懂得爱情的人,我来发表一下我的看法。”
凌翌立刻反对:“什么狗屁,但你继续说。”
沈皓云给了他一拳,他问韩愔道:“你还记得上次他去清迈一整周考察了一块地吗?”
韩愔想了想点点头,但她不知道沈皓云为什么要突然提这个。
沈皓云接着说道:“那片鸟不拉屎的地方,前几天泰国政府刚刚宣布,要在那里做一个清迈旅游产业发展园区,好几家国际酒店在泰国,甚至东南亚的总部都要迁过去。”
韩愔一头雾水:“......然后呢?”
“你真是个傻子。”沈皓云鄙视地摆了摆手,“他想办法融资用荒地的价格买入,现在用商用地的价格卖出去。这个项易生,就凭外面一点点小道消息和自信的直觉,我们什么都没干,净赚了两个亿!”
沈皓云说起这件事就哈哈哈笑了起来:“听说项氏最早就是房地产起家,他这算不算是遗传来的本事?”
凌翌开着车但还是抽出手来锤了他一拳:“这和我们韩同志的爱情有个鬼关系?”
沈皓云摆摆手:“我没说完呢,我的意思是,他那么成功的一次战绩,你见他到处宣扬,门口放鞭炮,全公司上下人人庆祝了吗?”
韩愔最近老实上下班,不迟到不早退,她想了想:“......好像他都没提过。”
“是啊!他对我说的时候都是一句话带过这件事就走了。所以你还不明白吗!”沈皓云点了根烟一拍韩愔的座椅,“他开心不是因为他赚了十斤大米钱!他开心是因为他和你在一起!”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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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Ch. 30
凌翌连方向盘都松开了,啪啪啪的给沈皓云鼓掌,还一边像模像样地点头说:“确实有点理解。”得了,这会他俩又不吵架了。
沈皓云臭不要脸,立刻做了个接受颁奖全场安静听自己发言的手势。
韩愔拉了一把凌翌的手让他好好开车,同时她真的在想沈皓云刚刚说的话。
“他开心是因为他和你在一起”这样的文字,谁听了都会觉得心里暖洋洋的吧。
韩愔想到了那天和项易生排队等大米的时候,他眉飞色舞给她介绍了一遍他会煲的粥。
项易生在超市门口温柔地咧嘴笑:“以前我一个人读书的时候生点小病就爱熬粥,喝到饱然后睡一觉就好了。有甜的小米粥,很浓的海鲜砂锅粥,直接用鸡汤熬的鸡丝粥,比较普遍的皮蛋瘦肉粥和生滚猪肝粥,你有没有特别喜欢的?”
韩愔那时以为他只是在炫耀自己的手艺,而且难道按照沈皓云的说法,他看上去那样幸福快乐,居然是因为自己吗?
韩愔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脸上露出了笑意,凌翌很快看见她抱着怀里的枪傻笑,赶紧拉着沈皓云一起起哄:“她这是在对姓项的小子春心荡漾,还是想和这把枪发生点什么?”
他俩就这样聒噪了一整路,导致韩愔打算在咨询柬埔寨活神仙的问题表上再加一条,她这么安静的一个人,为什么身边的人都这样话多?
他们三人驾车离开波尔图将近三个小时,凌翌看了下公路边的牌子:“我们快到里斯本了。不过为什么要把机票改到这里,在波尔图转机也能飞啊。”
韩愔沉默了一会儿,闷闷地说道:“我来找一个靠谱的人问问项易生的事。”
她变魔术似的从脚边的包里摸出来一瓶龙舌兰和一对小的玻璃酒杯对凌翌说道:“停在前面入口,这附近有国立古代美术馆,还有一个小型历史博物馆可以打发时间,噢——”她特意瞥了一眼沈皓云,“还有几间娱乐场所。”
沈皓云严肃地为自己辩解道:“我在和富婆约会,我们不能背叛她。”
韩愔用怀疑的目光看着他:“一个小时之后来接我。”
凌翌比了个ok的手势,韩愔看着他们离开后转了个方向,慢慢往路边的小山坡上走。
前几次都是春秋天来的,而且每次都遇上下雨,带着些寒意。可今天本该是严冬,天气却异常温暖,山路边上的山茶花开始抽芽,竟然冒出了些彩色的骨朵。
“看来全球变暖是真的。”韩愔自言自语感叹了一句,“你们现在开花了春天可怎么办。”
她一只手握着酒瓶,一只手夹着酒杯一步一步地往山上走。
远处车里的沈皓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从后排爬到了副驾上好奇地问道:“她在里斯本还有熟人呢?那这顺路跑一趟倒是省事。”
凌翌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他,指了指面前手机导航上的地图:“你不记得上次那个威廉说的话了?”
地图上这一片区域赫然标着一个:“cemitério”。
沈皓云不懂葡萄牙语,还啊了一声,立刻被凌翌嘲讽了一顿:“语言都是共通的,这词像英语里的什么?”
沈皓云愁闷苦脸地想了几秒反应了过来:“Ceme…...墓地啊?!”
*
如果按照忌日算的话,这是韩愔失去肖布的第四年了。
如果按照新年算的话,再过一天就是第五年。
韩愔掸了掸墓碑上的薄灰,一抹手就坐了下来,放了一个酒杯在石碑前,一个拿在自己手里。给两个酒杯都斟满后,她抬起自己手上的那杯一饮而尽,接着又迅速倒满一遍重复了一次这个动作。
“今天天气好,我正好路过,就来找你说说话。”
“这几年除了在你这里破破戒,平时我都喝不了酒,主要是一闻味道就想吐。上次有个人给我做了一个红酒牛排,其实我根本吃不下,但我看他那么期待我还是都吃完了,一晚上都有点难受。”
韩愔说着又仰头灌下了一小杯龙舌兰。几杯烈酒那么快下肚,她只觉得一阵灼热冲上了她的大脑,所以扶了一把肖布的墓碑,换了个姿势靠了上去。
“今天在波尔图,我那一枪,完全值得你破土出来看看。用了消音器,一毫米都不差,我这手真是一年比一年神。”
韩愔带着些炫耀的在肖布面前甩了甩自己的右手笑道:“我觉得我很享受射击,我喜欢那种精准的感觉。如果有一天我梦想成真在匹兹堡当上了教授,可能会悲喜二八分吧。那确实是我向往了一辈子的生活,但是没有现在这种机会了,好像也有点可惜。我是不是有点矛盾?”
韩愔好像觉得自己是有点矛盾,对着墓碑点了点头。
“说起当教授!我前段日子拿到我的博士学位了,一直没来得及告诉你。这次路过里斯本想找你说点事,正好一起说了。不过学位证我还没有拿到,我让寄去学校的实验室了,没机会回去拿。下次我把那金光闪闪的学位证拿来给你看看,就你这猪脑子,羡慕死你。”
“和你聊天真是不错,安安静静的,不像我现在每天耳朵都要起茧了。”
韩愔想到了自己那两位同事,笑着拧起了眉毛:“我和你说过吧,我现在的搭档一个是语言天才、上过战场的军医,一个以前是特种兵,后来当了几年国际雇佣兵。听上去很厉害吧?其实那就是扯淡,刻板印象害死人。”
“那军医想学小提琴,练了大半年一点长进都没有,每次听到都是门德尔松,但他也就练习曲的水平,那是真的折磨人啊。一想到我受伤都是他那笨手做的手术,我就怀疑身体里哪里没缝上。”
“至于那个特种兵,他是我见过最财迷的人。自己肯定在哪个小岛存了巨款,做生意还一直蹭合伙人的钱。最近他居然还让我陪他一起去骗钱,说那合伙人人傻钱多,他也不想想,人傻怎么可能钱多。”
韩愔又喝了两杯龙舌兰,觉得眼前开始出现重影了,便停了下来。
“还有呢,就是刚刚那个给我做红酒牛排的人。”韩愔说到了项易生,酒精上头,脸颊都变红了,浅浅地笑了笑。
“他就是那个财迷的冤大头合伙人。”
“这个人我得和你细说。”
韩愔坐正了身子,认认真真地开始讲:“他呢,和你一样好看,笑起来眉毛弯弯的,不笑的时候眼睛很大,有点像星星。不过他也没什么不笑的时候,总是笑眯眯的。你听好啊,重点来了——”
韩愔真的像是在讲故事,还神神秘秘地对肖布说:“他特别有钱,身价大概有我存款的一百倍?好像也不只一百倍,他每天就像一块人形金子一样在我面前走来走去。这块金子呢,很关心我,喜欢跟我分享他的生活。和他聊天我也很放松,可以短暂地脱离我现在的生活,去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但是这也是个缺点,我怕跟他讲着讲着,就开始讲真话了。”
韩愔借着酒劲咯咯地笑了起来,“我今天就是来找你问问他的事。”
她抱着腿靠累了,换了个姿势托着脑袋靠在了墓碑的另一边:“肖布,我一直觉得,因为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生,所以也只有一次找对人的机会。而对我来说,从你带着家人把我接到匹兹堡的那一刻开始,我就觉得你会是我的那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