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到海鲜,她的思绪不由有些飘远了,心里默念着一般能在潮间带找到的各种海鲜种类,牡蛎、螃蟹、石斑鱼、螺、海胆......啊,不好,真是越想越饿。
“朵朵,朵朵?”
耳畔接连传来埃皮米修斯的呼唤声,潘朵朵终于从自己的幻想中回过神来。转头朝声音传来处看去,就见年轻的神子一脸担忧地望着她,他怀里那枚小豆丁则是一副十分无语的模样。
“怎么了?”
“朵朵,天色快暗下来了,我们该找地方休息了。刚刚我看到那边有一处岩洞,应该是个不错的庇护所,我们不如就到那里过夜。”
“好啊,”潘朵朵欣然点头,“那个岩洞在哪里?”
埃皮米修斯顿了顿,然后低声嗫嚅道:“咱们已经走过了......”
小豆丁这会儿才不顾忌潘朵朵的面子,幽怨地谴责她:“我和叔叔都叫了你好久了,你都不理我们,就知道闷这个头自顾自往前走!”这个呆瓜女人!
呃......潘朵朵有些心虚,连忙双手合十诚恳地朝他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刚刚想事情想出神了。这里离那个岩洞近吗?要是不远的话我们就折返回去吧。”
“哼。”小孩皱起小鼻子哼了一声,“我看你就是在想吃的吧?老远远就听见你咽口......”
然而没等他把话说完,就被自家叔叔捂住了嘴巴。埃皮米修斯轻轻捏了捏侄子的小鼻子,朝潘朵朵笑笑,“岩洞不远的,我们也没有走过太多。等到了那里整顿一下就给朵朵做好吃的,今天的晚餐应该会很丰盛的。”
潘朵朵:......没错,她刚刚是在想吃的来着,可是他们俩到底是怎么猜到的?
虽然埃皮米修斯表达很委婉,但他显然也和他侄子是一个意思,是吧?她到底是做了什么才让他们对她产生这样的吃货印象啊?
虽然面子上有点挂不住,但潘朵朵仍然努力维持着一本正经的表情,她矜持地点点头表示认同,“那好吧,我们现在就折返过去看看。”
......
埃皮米修斯口中的岩洞离得真不远,他们赶着牛往回走了一小截,潘朵朵就一眼看到了远处那黑乎乎的洞口。
“就是那儿,朵朵。怎么样,看上去还不错吧?”埃皮米修斯指了指那个洞口。
“我们把牛栓在这里,先过去探看一下吧,要是适合,今晚就住这里。”潘朵朵建议道。
“好。”
埃皮米修斯和潘朵朵决定让小孩留在原地等着,由他们俩过去探查岩洞。
这片地方是大平原里少见的一小块儿丘陵地带,倒也散布着些天然形成的低矮崖壁。此刻他们眼前就是一面如被斧头劈砍过的裸岩山壁,整面山壁并不高,周围掩映着一些树丛灌木,那个约莫有两人高的岩洞口就在山壁底下。
潘朵朵看着那个黑黝黝的洞口,心中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大舒服。她仔细观察了下,发现洞口应该比较干燥,没有什么苔藓或其他小植物生长。
“埃米,这个洞里会有大型野兽居住吗?”
“我没有闻到什么动物的腥味,应该不会有。即使有也不怕,正好可以为晚饭加道菜。”
潘朵朵闻言嘴角抽了抽,敢情她家这位还真的和狗狗一样,靠气味辨别地盘。
“朵朵,怎么样?感觉这是个很不错的地方。今晚我们要不就住这里吧?”埃皮米修斯显然对自己发现的地方很满意。
潘朵朵心中却犹疑不定。
干净,不潮湿,看起来还很宽敞......这一切都显得条件太好了......真有那么好的地方,应该早被厉害的野生动物占领了......
可是埃米却说这里没有野兽的气味。
最好的东西应该由实力最强的存在占有,在自然界里这就是法则。所以,没有野兽,是不是也有可能这里面有着令野兽也畏惧着的存在......
忽然有晚风吹过,似有丝丝缕缕的风飘入了洞口,片刻后潘朵朵觉得耳畔拂过一阵悉悉碎碎的轻响,像是从洞中深处传来的渺远的呢喃。
一股刺骨的寒意没来由地从心底最深处蔓延而上,潘朵朵不禁狠狠瑟缩了一下。她抬头凝视着漆黑的洞口,神情是如被冰霜冻结的凝重。这一刻,她心中很明确,她并不是被自己刚才的猜测给吓到了,让她感到战栗的来源就是这个洞口本身。
或者更确切地说,是洞内的某种东西。
那是一种面临生死命运的直觉,灵魂深处印刻的本能在疯狂叫嚣着让她逃离这里,越快越好,越远越好。
“朵朵?”年轻的提坦神之子察觉到少女忽然攥住了他袖口,疑惑地转过头来。下一刻,少女血色尽失的脸颊让他瞳孔骤然缩紧,他连忙将少女的手握入掌中,焦急地问,“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快......快点离开这里......越远越好......”潘朵朵颤抖着眼睫朝他断断续续道,声音越来越低弱,“危险......”
埃皮米修斯转头看了眼没什么异常的洞口,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有犹疑,立刻一把抱起了少女就朝远离洞口的方向跑开。到了他们拴牛的地方,小豆丁猛一看见自家叔叔抱着面色惨白的女人冲过来被狠狠吓了一跳,连忙问道,“叔叔,她怎么变成这样了?”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这样了,”埃皮米修斯又是担心又是迷惑不已,“朵朵要我们远离那个洞口,说越远越好,还说危险。不过既然朵朵都那么说了,那肯定是有道理的,我们赶紧离开吧。”
小豆丁看着虚弱到说不出话的女人,心里又担忧又别扭。看她平时都是一副挺能折腾又讨神厌的样子,这会儿突然这么惨兮兮的,怪让他觉得不舒服的。他犹犹豫豫对了对手指,抬头对自家叔叔说道:“叔叔,让我自己骑一头牛吧,叔叔好好照顾姐姐。”
埃皮米修斯一愣,随后有些感慨,“丢丢真是长大了,叔叔真高兴。不过丢丢自己一个能行吗?”
被质疑到自己的能力,小孩不乐意了,顿时撅着小嘴为自己正名,“这女......姐姐早就带着我练习过了,不就是自己骑牛嘛?我可以的。”
“好,不过要注意安全哦。”
“知道了,别磨蹭了叔叔,姐姐不是说要赶快离开吗?我们快点走,说不定她能快点儿好起来。”
“好,我们快走吧。”
很快,这支小小的旅队再次仓促地启程了。落日的余晖洒向这片小小的丘陵,将稀疏的树影拉得长而斜。
埃皮米修斯拥住怀里的少女,紧紧地皱起了眉头。
刚才他一直在她的身边,明明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但少女的反应却像是受到了严重的伤害......此时她的身上浸透了冷汗,整个人像是才被从水里捞起来一般。
看着少女紧闭的眼睫,他心疼地紧了紧裹住少女的绒皮,末了迟疑片刻,又安抚地轻吻了下她湿润的额发。
那个洞里到底有什么......会让朵朵害怕成这样?
第33章
与此同时, 晚风肆意地在林间穿行着,如无形无影的幽灵,游弋穿梭过叶片的间隙与稀疏的树影。它们中有那么几缕攀附过岩壁, 最终轻飘飘地溢入了那个岩壁的洞口,在黑暗里穿行着,擦过一道又一道嶙峋的石笋和吊垂的石钟乳, 最后消弭于不见底的深渊。
越深, 细细密密的呢喃与叹息越是层层叠叠,数不清的低语每次碰到一处石壁,就会如崩裂的水花,逸散成千丝万缕道回响, 叫人无法分辨那声音的本真。
——除了洞窟的最深处。
“真有眼光啊。”
“你是说——那个少女?”
“屁。我说的是埃皮米修斯。”
“他怎么有眼光了?稀奇,还从来没有谁这样夸过他,包括他哥哥。”
“你这是偏见, 他怎么不算有眼光?看上了咱们能看上的洞窟,他眼光能不好吗?”
“......”
“克罗托, 怪不得我总觉得自恋的生物越来越多了, 原来都是受你影响。你得改一改这的毛病。”
“拉克西斯, 你为什么不能闭上嘴,像姐姐一样安安静静干自己的活呢?”
“是你话最多吧?要是别的神知道在他们印象中神秘而端庄的命运女神私下里是这种模样,大概会一言难尽吧?“
“无所谓喽,反正你也说了——这是私底下。在你们面前何须维持形象?简直浪费表情。”
洞窟的最深处,石钟乳和石笋在黑暗之中肆意伸展着,千万年的点滴雕琢, 终于让这里成为了一座藏没于暗色的恢弘殿堂。最本真的静谧之中,唯有洞壁顶的几缕裂隙漏下如雾如烟的光来,像轻透的雨帘垂下, 柔和地映出了洞内事物模糊的轮廓。
三位女性神祇正坐在那柔和的光帘底下。
尽管有光,比起深渊似的黑暗来,那点亮度只能屈膝臣服——无法看清这三位女神的面容,只隐约可以看见她们手中正不停动作着——最小的克罗托负责纺线,坐在中间的拉克西斯一点点将线理清楚,而一旁最年长的阿特洛波斯则手持一柄平平无奇的剪刀,不时将拉克西斯递过来的线剪断。
她们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在暗与光的交织里,她们用灵活的手指谱写着最跌宕起伏的无声乐章。
此刻三位女神因为洞外经过而不入的访客交谈着,洞内一时不似往日般寂静。
“行了克罗托,别再扯什么埃皮米修斯了。咱们真正该注意的其实应该是那个孩子吧?”
“是啊,我们从来没有引导过她来到命运女神的身畔,可是她却来了。”
“不过,那孩子可没见到咱们,人家直接逃跑了。”
“不得不说一句,那孩子的直觉还真是敏锐。”克罗托懒散的声音终于多了几分严肃,“话说,姐姐,咱们就这样放任她走吗?”
“剪了。”
一直沉默着的阿特洛波斯终于开口。她的声音有一种深刻的平淡,像一潭静水一般,一丝波澜也没有。
“什么?”拉克西斯和克罗托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她的存在并不合理。所以在发现这一点时,我就立刻剪断了属于她的生命线。”
“可是,没有用。”阿特波罗斯垂下眼帘,手里继续着她的活计。
拉克西斯和克罗托都面面相觑,被剪断命运之线后依旧还活着……这种情况她们也是头一回碰到,简直匪夷所思。
“这怎么可能,让我看看......”拉克西斯开始在一堆线里翻找,最终才想起来那根线刚才应该是被阿特波罗斯拿走了,她连忙取过来仔细看了又看,话语里满是迷惑,“她是赫菲斯托斯创造出来的没错啊?宙斯想用她作为对付普罗米修斯和人类的毒果,她会和埃皮米修斯结婚,有一个女儿叫皮拉,最后死于自己好奇心开启的灾难......这一切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她逃离了我们的掌控?”
“别念叨了笨蛋,看了半天你还没发现吗?”克罗托扯着线的另一端,恨铁不成钢地翻了个白眼。
“发现什么?”
“灵魂!灵魂被偷换了!那具躯壳里的灵魂和这根线上记述的灵魂根本不是同一个!”
“等一下,会出这样的问题难道不是因为你在纺线的时候出错了?平时就让你认真点儿干活吧,这下可好了。”
“你!”
眼见着克罗托和拉克西斯要争吵起来,阿特洛波斯终于出声地打断了她们。
“行了,拉克西斯,这不是克罗托的问题。”
“那个孩子的灵魂,根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克罗托再怎么样做,也没有办法将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带到此间来。”
“我们只能决定此间世界生灵的命运,而她是游离在外的。”
阿特波罗斯的话让另外两位女神都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连克罗托都没有办法将另一个世界的灵魂带到这里,那么让那个灵魂出现在此的......
“姐姐,难道是......那位的意思?可是......它从来没有干涉过我们啊......”拉克西斯喃喃道。
“谁知道呢?”克罗托耸耸肩,“就像谁也不知道我们私底下真正的德行一样,没有谁会知晓它真正的想法......或者说,它究竟有没有想法都是问题呢。”
“可是姐姐,就算那孩子的灵魂不受我们控制,她的躯体也是属于这个世界的啊,只要是属于这个世界,就理应由我们管辖,难道没有办法让她的□□直接死亡吗?”
“试过了,没用。剪断那根似是而非的生命线顶多让她虚弱片刻,根本没有实质性的作用。在那孩子身上,灵魂绝对凌驾于躯体——她的□□本身就是由一堆死物塑成,只要她的灵魂活着,她就能算是活着。”阿特波罗斯没有起伏地说着,平静的话语却如惊雷,让她的两位妹妹陷入了沉默。
“要把这孩子的事要告诉宙斯吗?”克罗托弱弱地开口。
拉克西斯闻言摇摇头 ,“这违背了命运的规则。”
“那咱们就这样放任不管了?”
“这是命运的意思,除了遵从,还有别的选择吗?”
年长的阿特波罗斯并没有加入两个妹妹的对话,而是沉默地继续着手中的活计,她只负责决定生灵的死亡,至于其它,并不关她什么事。
克罗托有些烦躁地抓了抓线堆,哼声抱怨:“真是讨厌极了,宙斯和普罗米修斯怎么这么能折腾?宙斯也是,非要弄什么潘多拉的魔盒这一出戏,现在也不知是哪里出了问题,造出了这样一个不可控的怪物来......未来有一天这孩子的事情要是被他知道了,他大概要大发雷霆吧?”
“要烦恼也是我最烦恼好吧?”拉克西斯也有些不高兴了,她翻看着缠绕在手指上的线,“这孩子藏得真紧,要不是这次撞到咱们面前来了,谁能注意到她的灵魂和线上的不一样?这下好了,感觉有这样一个不确定的因素存在,好多根命运之线都有些模糊了,这要我怎么好好安排?依我看,这一个不可控就要连带出好多变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