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掉她,能让宙斯计划落空。宙斯虽然绝不会善罢甘休,多半还会再拿出什么别的手段来,但也足够让他吃瘪一阵……
不过到最后,普罗米修斯还是将这念头还是稍微往下压了压。
按照他设想的轨迹,这枚“礼物”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他眼前的。可没想到,现在他的设想居然变化了,可以说,这是非常罕见的情况。
无可否认,他对那个带来变数的“礼物”产生了好奇。
如果这是宙斯的手段,那么他不得不承认,他段数高了不少,这么多虚虚实实的东西有些让他都无法看清了。
如果是另外的情况……
一切还是要通过自己这双眼睛来看才是。
荒芜的山崖上,提坦神伊阿佩托斯之子低垂下头。他额角垂下来的棕色发缕落到他裸露的胸膛之上,那原本紧实的肌肉如今有些干瘪下来,被曝晒的表皮上面覆盖满了凶禽啄咬撕挠的痕迹。
乌云翻滚的天空中,有两道黑色的影子幽灵一般游弋着,盘旋着发出凶悍尖锐的啼鸣,像是在嘲笑着无法动弹只能任其宰割的猎物……无论他过去是多么高贵,现在只能做不得不屈起膝盖的囚徒。
忽然间,普罗米修斯抬头看了看西南方向。
如果没有记错,他以为自己的弟弟应该还要一段时间才能抵达才对,为何现在他却觉得他们已经近在咫尺?
自己得到的预示已经接二连三出现问题,普罗米修斯的神情不得不产生了一丝凝重。
不过距离他得到答案,应该已经不远了……
……
与此同时,奥林匹斯山。
众神的权杖,万王之王宙斯这会儿心血来潮,走入了圣火燃烧的神殿之中。没错,他正准备召唤圣火映出图景,好好欣赏一下阶下囚那狼狈的姿态。
是的,自从把普罗米修斯锁在山上,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后,偶尔兴致上来了,宙斯会时不时瞧一眼他,以让自己的心情更加愉悦。
当然,除了宙斯自己,没有谁知晓他会暗搓搓地这样做。
在宙斯眼里,普罗米修斯这盘已经输得很彻底了。他安插下去的“毒果”潘多拉显而易见已经生根发芽,等到她成熟的那一天,就是自己目的达成的一天。
所以最近,宙斯的心情都很好,包括此刻,他也十分愉悦,甚至有兴趣顺便看看自己精心制作出来的毒果在干什么。
他手一挥,开始探寻潘多拉的所在地,却发现她好像并没有呆在自己该呆的位置上。
宙斯神情有些冷了下来。
仔细感应了一下不听话的少女,最后却发现她正以一种极快的速度靠近普罗米修斯的所在地,旁边跟着的是……埃皮米修斯、普罗米修斯的儿子和一个陌生又熟悉的气息……
宙斯这会儿简直想暴跳如雷了。
真是成也埃皮米修斯,败也埃皮米修斯!
埃皮米修斯这个蠢货,简直蠢到无可救药了!居然把潘多拉往普罗米修斯面前带,以普罗米修斯对她的恨,不是让她洗脖子找宰是什么?
虽然他是有点儿乐见普罗米修斯见到潘多拉时的精彩表情,但是他一点也不想看到,自己精心设计的一切就这么被一个大傻子给毁坏了。
然而,一切已经来不及了。
少女已经出现在了普罗米修斯的视野里,像是一只懵懂的羔羊误打误撞跑入了狼的领地。
有一瞬间,宙斯都想瞬移过去阻挠普罗米修斯了。但是他知道,如果他现身了,只会让普罗米修斯更加坚定想要除掉少女的心——即便他过去阻止了少女的死,他的举动也会让她成为一枚无用的棋子。
那跟她死简直没什么两样。
太气神了。
一时间,神王紧紧盯着出现在普罗米修斯画面里的少女,心都跟着稍微提起了一点。
第43章
乌黑的云层堆叠着, 让荒芜的山头更多了一层压抑。普罗米修斯抬头,一双眼睛掩盖在干枯的发缕之后,神色莫测地仰望着天空。
良久, 一道浓重的黑影从远处的云层穿行而过, 一点点向他的方向靠近。
潘朵朵这会儿坐在喀戎背上,低头俯瞰着这片寸草不生的荒山。她眼瞧着这极端恶劣的环境,心理默默同情了普罗米修斯几秒。
——这种枯暗而没有生机的色调, 让人看久了, 或许都会不自觉地被同化……同这片死气沉沉的荒漠一起,绝望并枯萎。
当潘朵朵远远看到那个被锁在山壁上的身影时, 瞬间就明了了上锁者的险恶用意——屈膝求饶或者不生不死, 任其选一。
她不得不感慨, 宙斯真是一如既往地心脏。
凭潘朵朵的眼力,能清晰看到那位传说中被誉为“圣贤”的神祇已然被这囚禁生涯折磨得失了形——他上半身没有衣服遮蔽,暴露在外的皮肉上满是伤痕,伤口未愈的腹部甚至还在向外沁着血。满头脏污的乱发掩盖住了他大半张脸,许久没有刮过的胡须甚至已经垂到了胸前。她无法看清他的神情,只依稀能瞧见一双绿光闪烁的眼眸, 正情绪不明地盯着她这边。
是的, 潘朵朵确信, 当那位受难的神祇看到他们之后, 就一直再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眼光死死地锁住她。
潘朵朵一时无奈叹气, 心道普罗诺亚姐姐还真的没没有料错,这次会面一上来简直就是地狱模式。普罗米修斯那样的视线……总让她感到今天这场会面会充满困难。
除了潘朵朵以外, 其他几位也是心思各异。
喀戎没料想到面见普罗米修斯时,会看到对方如此狼狈的情态。他眼瞧着那残酷的刑罚手段,一时间不由对宙斯的行径感到不满, 甚至莫名其妙对不远处的神祇产生了一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丢卡利翁则是憋着一包眼泪。虽然已经见过一回,但是这一回父亲看上去比上一次更加疲惫、更加伤痕累累了……然而他只能无能为力地看着,连来探望他一次都难……
埃皮修斯斯……
埃皮米修斯在看到普罗米修斯的瞬间就怂了。出于兄弟之间的感应,他老远远就察觉到了哥哥的怒气,这让他完全不敢直视他的眼睛……
可是他转念一想,他家朵朵本来就是好人,这次是哥哥没说对,于是底气又上来了几分。
大不了就是挨哥哥骂,反正他总会知道朵朵是好的,他没错。
半人马放缓了拍击翅膀的速度,慢慢靠近普罗米修斯的所在。
不知为何,潘朵朵突然间有种危机降临的感觉,未知的威胁在瞬间笼罩了下来,她下意识绷紧了神经。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
无形的箭矢像一道微不可查的气流,在无人注意的时候像电光一般弹射而出,带着窸窣的破空声,猝不及防下一箭洞穿了少女的胸肩。
鲜红的血液飞溅出来,少女在阵阵慌乱的惊呼声之中从半人马的背上后仰跌落而下。她透蓝色的眼眸空洞无神地看着头顶翻滚不息的乌云,满头金发散落,躯体无力地朝深渊跌下。
……多大仇,多大怨啊?
再怎么有矛盾,也不要一言不合就上来痛下杀手啊?
急速下落的感觉于少女而言已并不陌生,但左胸上部的痛楚却如刀割一般侵袭着她的知觉。越来越模糊的视线里,她看见成串的血花在向上飘,像是崩碎的黑红色玫瑰,在霎那间凋零成灰。
一路撑到这里,她居然就这么挨刀挂了,简直比当初差点在悬崖边跌死还不如……
太可笑了……让她感觉自己就像个笑话……
笑得她眼泪都流不出来了……
操蛋的普罗米修斯。
最后不甘心地狠狠骂了一句罪魁祸首,少女的意识完全跌入了黑暗。
……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朵朵你不要死啊……呜呜呜……朵朵,呜呜呜哥哥太坏了!你太坏了,坏哥哥……以后再也不要坏哥哥了……”
“呜呜呜……姐姐你别死啊……坏爸爸,姐姐是好的呀……呜呜呜呜……”
潘朵朵是在一阵能把死者吵活的哭闹声中醒来的。
她依稀分辨出,那哭得撕心裂肺的好像是埃米……和丢丢……
原来,自己的死会让他们这样伤心吗……
或许埃米会的……但没有想到……小屁孩平日力都是一副讨厌她讨厌得不行的模样,居然也会为她而难过。
口是心非的小孩。
他们悲伤的哭泣像是将眼泪一滴不剩地流进了她的心里,胸腔里的脏器为之跳动着,为之觉得酸酸软软,一瞬间悲喜杂糅,滋味难分。
心跳?
少女愣了愣,她还有心跳?她还活着?
这样的认知让少女挣扎着想要睁开眼睛,她迫切地想要告诉他们她还活着……
告诉他们,不要再哭得……如此伤心了。
或许有这样的信念支持着,少女忍耐着左胸上部传来的痛楚,眉头紧蹙着竭力睁开眼皮,许久过后,她终于做到了。
光明重新回归她的世界。
然而还她甚至都来不及感到喜悦,视野里就映入了一张胡须杂乱、面无表情的脸。脸的主人看到她醒过来,深翠色的眼眸中没有一丝动静,就那样毫无波澜地注视着她。
耳畔的哭声并没有止歇,而且那声源听起来离自己有一段距离。
潘朵朵愣了,她在这儿呢,他们是在哪里哭呢?
她挣扎着用手肘撑起了自己的身子,就看到不远处,埃皮米修斯正虚虚抱着一堆空气,脸埋在那堆空气里哭的稀里哗啦撕心裂肺,神情悲痛难以自抑。
他一边哭一边还不忘控诉,“坏哥哥……讨厌坏哥哥……哥哥赔我的朵朵,我要我的朵朵……呜呜呜呜呜呜……朵朵……”
一旁的小豆丁也跟着他叔叔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还不停把眼泪鼻涕蹭到那堆空气上,活像一只漏了馅儿的汤包,两只翠汪汪的眼眸不停向外淌着水,“呜呜呜呜……丢丢也要姐姐……爸爸把姐姐还给我……呜呜呜呜……坏爸爸……”
唯一还算正常的半人马站在一边,表情也是前所未有的凝重,他有些不知所措,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哭得停不下来的一大一小。
潘朵朵看到这一幕后,莫名觉得脸上有点烧。
她讪讪地转过头来,有点无法直视眼前面无表情又有些莫名幽怨的“坏爸爸”、“坏哥哥”。
这时候,小孩哭唧唧的声音断断续续飘过来,“呜呜呜呜……姐姐都有我的小弟弟了……呜呜呜呜,坏爸爸还要把弟弟也还给丢丢……呜呜呜呜……”
这边一人一神僵硬地对视了片刻,普罗米修斯沉默地将视线下移落到了少女的腹部,潘朵朵被那眼神看得差点儿从地上蹦哒起来。
她急忙解释以证自己的清白,“没有的事,是你儿子胡说八道。”神来的小弟弟,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让小孩产生这种误解的啊!?
话落,普罗米修斯终于移开了视线。
太尴尬了,潘朵朵简直想捂脸。
不过,此时此刻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现在更多充斥于潘朵朵思绪里的是摸不着头脑的疑惑。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前胸,发现自己的痛觉并没有欺骗自己。赫菲斯托斯造的坚韧金裙破开了口子,她的左胸上部的确受了伤,从表面看还有些严重,在不停向外渗着红色的血,这会儿回过神来,总觉得也非常虚弱……
受伤不是假……那么埃米和丢丢他们为何像是吃了迷.幻.药一样,根本看都不看她一眼,反而抱着一团空气当成死去的自己在那里哭成……呃咳……
“他们是怎么回事?”潘朵朵仰头,担忧地问询被锁着的神祇。
“一点小小的术法。看你的表情,你应该是猜到了。”面色沧桑的神祇平静地说道。
“为何要这样做呢?”潘朵朵并不理解,“难道你想以此来单独试探我……或是通过试探他们的反应来评价我……虽然这听上去很合理,但有点不像是你会作出的事……”
普罗米修斯看了坐在地上的少女一眼,“为何你会觉得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潘朵朵觉得有些虚弱,捂着伤口道:“因为得不偿失。”
锁链下的神祇低笑了一声,“我原以为你会回答——因为从埃皮米修斯和丢卡利翁哪里听过我的事,觉得我应该温和讲道理,不会做出这种事才对……没想到看上去,你的确有几分了解我……”
“之所以要织造幻觉,因为有神在窥探我们。”普罗米修斯终于给出了他的答案。
潘朵朵被惊到了,细细密密的冷汗后知后觉攀上了她的脊背。窥探普罗米修斯或者她的神,除了那一位不会有谁那么无聊了……
她警惕地左右看了看,才想到普罗米修斯既然都这样说出了口,那一定不会没有防备,于是她开口问道:“你知道宙斯在看这里?”
“宙斯不来时不时欣赏下我狼狈的姿态才是奇怪。虽然我的神力远不及神王,但是同他一样继承了提坦神的力量,那样的窥视于我而言是在明显不过的了……在察觉到他的视线后,我就安排好了这一切,否则你以为我会放任你在这里同我悠闲地谈话?”
潘朵朵对他话语的可靠性感到质疑,对方再怎么样也是神王,能这样轻而易举被他一而再再而三地骗?“你就这么有自信蒙蔽过宙斯的眼睛?”
“所以我才需要半真半假。”说罢,普罗米修斯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潘朵朵的伤口。
潘朵朵:……
敢情您的半真半假就是往她身上插刀是真,后面的哭是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