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没了?”小孩不敢相信。
“没了。”反正以前参加植树节活动的时候不都是这么干的吗?
“可是……”小孩犹疑地指了指那些果枝,“里面有些没有根的你要怎么办?”
“啊,那更简单了,直接插土里就好。”
小孩顿时用一言难尽的表情看着潘朵朵,“你这样种肯定什么都种不出来呀……德墨忒尔种东西的步骤肯定和你不一样……”
潘朵朵无奈地摊摊手,“咱们怎么能跟农神比,我倒是也想她来支援下我们,可是人家不肯啊。”难道用农神赋予她的母爱来种东西吗?
“行吧。”小孩忽然也不想强求了,姐姐有时候很聪明,但有时候也和叔叔一样迷糊……他歪歪脑袋无奈地叹口气,心想就当他陪她玩耍好了,只要她开心就好。
不过当真正工作起来时,一大一小的组合弄得还蛮像模像样的。
潘朵朵让小孩负责分好距离,她则在一旁用石匕将准备扦插的枝条斜切成适合的长短,剔除多余的叶子以防枝条水分蒸腾过多让植株干死。然后,她把处理好的枝条截面放在阳光下曝晒,让枝条末端的切口稍微收缩,降低真菌感染的几率。
趁晒枝条切面的当口,潘朵朵又继续用石匕打造了两柄小铲子出来,用于挖土除草。比较幸运的是,这里的土质看上去还不错,里面没有掺杂很多石块,挖起来也比较松软。这不错的土质表现着实让潘朵朵松了口气。
接下来种苗和扦插枝条的活计就轻松多了,潘朵朵负责扶苗,小豆丁则哼哧哼哧用小铲子填土,这样配合着,很快所有小苗苗都被安置进了阴凉的土壤中。扦插就更省力了,如潘朵朵所言,粗暴地把处理好的枝条往土里一插就了事了。
最后,他们用陶罐从东边小溪里舀了些清水给小苗们浇灌上,固定下才被松动过的土壤,一切就算完工了。
潘朵朵拍了拍沾染了不少泥灰的手,低头一看小孩,发现他果真成了一只小花猫,哭笑不得地赶紧领他到小溪边洗手洗脸。
“姐姐,种树真好玩。”回石屋的路上,小豆丁有些意犹未尽道,对于他而言,这还真是一种新奇的体验。
“哦,是吗?”潘朵朵瞥了矮冬瓜似的小孩一眼,心道这么喜欢,以后可有得你种的。
小孩对少女轻飘飘的恶意一无所觉,只肯定地点点头,末了又忍不住有些担心地问道:“可是,那些小树苗们真的能活下去吗?”
一开始,他只当是陪姐姐玩耍哄她开心来着,但是当他真正参与其中为他的小树苗们出汗出力时,他立刻对小苗苗们生出了感情。
——他希望它们活下去,快快茁壮成长,早点为他结出甘甜的果实。
“姐姐也不知道,不过以后丢丢可以每天都过来看看它们。要是能给予小苗们悉心的照料,它们应该会快长快大的吧?”潘朵朵笑眯眯地揉了揉小孩的头,顺手就不着痕迹把后续照顾树苗的业务给安排了出去。
被迫背上重担的小孩一无所觉,他认真的点了点头,下定决心以后天天过来看他种的苗。
潘朵朵对她的”小苦力“简直满意得不能再满意了。
这天中午埃皮米修斯不在,但是已经养成习惯的神子还是很贴心地给家里的一大一小留好了只要稍微加热后就能食用的午餐。
男朋友太贤惠,这让潘朵朵又是甜蜜又是烦恼,有点担心他会被累到,又有点担心这种巨细靡遗的照顾会把她彻底养成一个只知道吃的废废……他的手艺还那么好,她只会被他越养越刁嘴,到最后完完全全离不开他的照料……
其实某种意义上,潘朵朵真相了……
不过务实的少女很快压下了脑海中的粉色废料,一边咬着勺子,一边考虑起下午准备做的事情来。
还剩下一波需要扦插的枝条得用浸泡的方法来催根试试……没有生根粉的情况下,催根用的水最好洁净无尘……
洁净无尘……潘朵朵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埃皮米修斯第一次带她外出时所见到的那口圣泉浮现在了思绪之中。
花瓣一样的泉池……普罗米修斯制造人类时用来调和泥土的泉水……
不知道为何,她总有种莫名的感觉,那口泉水应该会带来出其不意的效果。甚至下一刻,她又立刻联想到,用那口泉生出的泉水来养生命之草的种子,应该是最适合不过的。
——就像仙女只喝露水吃花瓣的道理一样,特殊的种子就该用特殊的泉水养。况且生命之草本身就生长在泉池边上。
完全没毛病哦。
忽然来的灵感让潘朵朵激动了,尽管这想法压根儿没有靠谱的迹象,但她还是迫不及待想要去证实。于是在哄着小孩乖乖去午睡后,她立刻用藤筐背着一个装酒用的细口大陶罐,迈着激动的步伐朝泉水所在的峡谷走去。
要是她的想法成真,那种植什么的,不都信手拈来吗?
不过,仅有的理智还是强迫她压制住了内心的激动,毕竟一切只是一个毫无根据的猜测罢了,什么科学的依据都没有。要是泉水一点儿作用也无,那真得经历一下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的感觉了。
没用多长时间,潘朵朵就来到了那片狭窄隐蔽的山壁面前,她小心地擦着石壁穿了过去,来到了那片熟悉的林间草地。
再次回到这个像是仙境一样的地方,潘朵朵心头漾起了些许触动,她不自觉微微扬起了唇角,仿佛看见了最开始被埃皮米修斯抱到这里后、对一切都感到陌生好奇的那个女孩。
真是历历在目呐。
春日的花朵已经凋谢,夏末的浆果也已无了踪影。可是这片地方依旧苍翠葱郁,只偶有几棵树木藤蔓披上了醒目的秋色,星星点点的杏黄与赭红点缀在深沉幽谧的浓翠间,倒多了几分别样的生动。
潘朵朵觉得整个人都舒畅,这片谷地秘境就是有着这样神奇的效果。她心神放松地漫步在阳光透射的树林间,不紧不慢朝着那口圣泉走去。
有的存在,就是一种永恒的美。
时光已经迁移,然而眼前的泉水却再一次如初见时让少女感到惊艳。金色的光淡淡流转在每一缕泉水的波纹上,悄无声息地向外绽放着,将它至纯的净洁与神圣无声地浸润出去。
潘朵朵心想,是它没错了。
她净了手,先捧起泉水喝了个够,正要取出背篓里的陶罐从泉水中舀水时,忽然敏锐地察觉到,泉水下游的小溪边似乎传来了轻微的响动。
警惕瞬间在心头拉高。潘朵朵微微一顿,站起身来,放轻步伐从泉水边离开。她躲到了一颗粗壮的树木后,向响动传来出的方向看去。
一个身材矮壮的男子正在溪水边转悠着,似乎正低着头寻找着什么。
那头张扬的褐红色头发、那蓬乱的褐红色胡须,简直让潘朵朵熟悉到浑身骨头都为之产生剧烈疼痛的错觉。
天,这不是她的制造者赫菲斯托斯吗?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第53章
赫菲斯托斯很郁闷。
其实他一点儿也不想出门。
虽然说一直下定决心要出来调查下那来历不明的异常火焰, 但真正临到出门时,他又实在舍不得放下手中锻造的活计。加上最近那火焰又没什么踪影了,痴迷于工作的火神干脆又投身到了自己的新作品之中。
然而, 这时候宙斯突然把他叫了过去。一顿不甚愉悦的谈话后,他不得不遵从于神王的意愿, 心不甘情不愿放下了手中做了一半的活,迈着沉重的步子出了门。
……
“你还记得你造的那个人类孩子吗?她不久前去见了普罗米修斯, 被他差点弄死。”
“您说潘多拉?”赫菲斯托斯一向对自己的作品记得非常清楚, 哪怕那个作品并不属于他最钟爱的武器。他听到宙斯的话后, 下意识皱了皱眉, “难道是她的身体破损了, 需要修补?”
“不是,”宙斯摇了摇头,“埃皮米修斯他们那群无用的蠢货用药草救回了她……不过这都不是我在意的。我现在需要你前去她的身边看看她,确认下他们是否真的跟普罗米修斯反目成仇了……”
赫菲斯托斯很不情愿要出去走一趟。要是他的作品毁坏了,需要他去修理还说得过去, 但是现在她好好的……他并不愿意公然反驳他的父亲、神王宙斯, 只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孩子身上应该留下了印记,您明明可以通过圣火随时探查她的情况, 为何还要……”
宙斯听出了赫菲斯托斯的不情愿,脸色微微有些沉了下来。
赫菲斯托斯随即低下了头,妥协地表示自己愿意听从命令前往查看。
“我不可能随时去盯着一个小小的人类。”宙斯居高临下看着赫菲斯托斯。
“放下这世间的秩序,将目光放在一粒尘埃上,并不是适合众神之主去做的事情。”神王威严的声音回荡在神殿之中,金色的圣火跃动着,无时无刻不在勾勒着白色石头上浮雕的重重阴影。
“而且,赫菲斯托斯, 有些时候用眼睛看来的,才最真实。”
火神站在空旷的大殿之中,听着语调慢沉的声音渐渐消逝,再抬头时,只剩他自己站立在神殿的中央。
他还是不明白,为什么要把这个活计交给他……明明打探消息应该是赫尔墨斯那家伙的事情……那家伙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不像他,有那么多的工作要做……
赫菲斯托斯将飘远的神思从回忆里拉了回来,他看着脚下泛出零星黑色的泥土,若有所思。
本来准备随便瞧瞧他的作品就离开,但没想到,当他直接从奥林匹斯降临到这附近时,隐约感觉到了那股不明来源火焰的残余气息。很淡,却清晰地存在着。
这简直算是意外收获。
火神二话不说把宙斯交代的任务抛在了一边,朝着他感应到的方向来到了现在所在之处。
一番找寻后,他的确在这小溪边找到了一点痕迹,烧过的木头产生的焦黑色印在泥土里,那种残留的火焰的味道,让赫菲斯托斯皱了皱粗红的眉头。
他感应的果然没错,这里曾经燃烧起了一种不属于神的火焰……那种陌生的燃烧气息,显然并不依托于神的力量……
那么是谁点燃的它,又是如何点燃的它?
谁曾来过这里……
就在这时,赫菲斯托斯忽然察觉到附近有一股陌生气息的存在,他猛地转过头,厉声呵斥道:“谁?是谁在那里?出来。”
对方像是被他的语气吓到似的,刚刚探出来的一点脑袋立马缩了回去。
见此,赫菲斯托斯打算自己过去,将这藏头露尾的窥探者揪出来。
然而他刚刚迈出步子,一个毛茸茸的金发脑袋就从一颗树后面试探地往外挪了挪。对方有着一张极为精致可爱的脸颊,一双颜色纯净的透蓝色眼睛正怯怯地看着他。
这——怎么会是他的作品?
赫菲斯托斯惊讶极了,正想要开口问话,却听见面前的小少女犹犹豫豫又有些怯怯懦懦地小声开口唤他。
“爸爸……”
喜当爹的火神再次惊得瞪圆了一双褐红色的眼睛。
虽然他已经有了妻子阿芙罗狄忒,但他的妻子同他的感情并不好,自己至今也没有一个后代……第一次被人叫爸爸……这感觉……
赫菲斯托斯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什么感觉。
某种意义上,他爱他的每一件作品,他把他所有的作品都当作孩子来疼爱,倾注入情感让它们变得更加完美强大……
但是,从来没有一件作品像眼前这个一样,能按照自主意识满地乱晃,还会软软糯糯地开口唤他“爸爸”……这感觉还挺复杂的,却让他莫名觉得这种过于新奇的体验还不赖……
“原来是潘多拉啊,你为什么要叫我爸爸呢?”赫菲斯托斯看着怯懦的小少女,尽量让自己粗硬的声音放轻了几分。
“因为……埃皮米修斯和丢卡利翁他们都是由爸爸妈妈创造的……您创造了我……您是我爸爸……”小少女踌躇了片刻,最后倔强地举例子进行了说明。
憨厚的火神突然觉得小作品这话没毛病。反正他的作品都是他的孩子们,以前是他单向这么认为,现在变成双向了——其实也没什么改变……而且被这么称呼他还是有那么点儿自豪的,火神当即决定不再去纠正小少女的称呼,随她去了。
他习惯性地上下打量了下他的作品,娇娇小小一个,看起来比才诞生时身量有一点儿长高,不过仍然维持了协调的比例。颜色质地也都保持的很好,看上去依旧很完美。
只是,当他将视线移到少女背着的大藤筐和她穿着的金色裙袍时,眉头却立刻皱了起来。
潘朵朵被他凌厉的眼神看得一个激灵。
正当她心中狂跳,以为对方发现了什么不对劲时,火神极为不悦地开口了。
“埃皮米修斯是怎么回事?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背这么大一个东西?”赫菲斯托斯觉得不爽极了,这件作品被造得有多娇柔没神比他更了解了。足有她半人高的一个筐子,要是把她压坏了怎么办,难道又要送回奥林匹斯让他进行修理吗?
潘朵朵懵了。
“还有,”他颇为挑剔地皱了皱眉,“他好歹也是个神,怎么那么小气?这都多久了,他居然让你到现在还穿着这条旧裙子,上面都破口了。”
平日里寡言沉默的火神赫菲斯托斯此刻是真的生气。他一直都希望自己打造的作品能在他们各自主人的手上得到善待,然而现在映现在他眼里的种种细节表示,他这件特别的、会说话的作品没有得到应有的照顾。
这种心血被辜负的感觉,让一个锻造者无法忍受。
潘朵朵真心实意地愣了,她感觉现在火神就真像一个正牌的娘家人一样,替自己家嫁出去的女儿可劲儿地指责着不负责任的夫家……那种怨念简直快犹如实质了……
多好的一男神埃皮米修斯,在他嘴里立刻变得一文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