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蜜点了点头,让青鱼把自己前几天写好的问题拿过来交给康熙。
“前几天我倒是派娘家的人去江南打听过了,可惜这一群人手用着不顺手,所以有很多事儿都闹不明白。有些事需要问江南的官员,可是如今表哥就在我跟前,何必舍近求远,问问您就行了。”
康熙看了之后忍不住皱着眉头,“问这个干嘛?”他已经看了单子上写出来的问题:江南的耕地多少?民丁几何?种桑百姓多少?桑树有何区别?蚕种有何区分?
“就是问哪种桑树更耐虫害,哪种蚕吐丝更多,听说还有蚕吐出彩色丝,百姓看见以后视为不幸,发现这种蚕之后都扔了,这也太可惜了。”
纯天然彩色蚕丝,多珍贵,就这么扔了。
“你问耕地和民丁干什么?”
“如果有些地方耕地广阔,利于运输,不妨内务府出资,在那个地方修一条大路,正所谓要先富先修路。不止是蚕丝,当地的茶叶瓷器还有其他东西都能极快的运送出来装船运上京城,这样一来,将南北用运河连接起来,岂不是更快更划算,到时候商税多了,户部银库里的能动用的钱也多了,想做什么事儿也方便。”
“这倒是个好想法,”康熙看着这张纸站起来,在田蜜和四阿哥母子跟前走了几圈,“一直以来民间修路都是靠那些富户出资,他们才有多少钱,铺上一小段就是善人了。官府出钱修的路都是官道,传递的都是官府消息,除非那些大商队,普通百姓很少有人在官道上运什么东西,而且都是黄土路,一下雨就不成样子了,百姓也未必敢走,修商道这种事,内务府牵头或许能办成。”
而且普通百姓一生走不出故乡,不管江南江北都是小农经济,国民沉浸自给自足里面,官府也没有过调控物资的想法。
这倒是给康熙提了一个醒,他现在考虑的是江南和蒙古两个地方。根据先帝顺治皇帝的遗志:北不断亲南不称王。这一思想的核心内容就是满蒙联姻,这个想法是好的,但是操作起来确实有很大的不方便。
头一个,就是办喜事的费用问题。蒙古王公娶一个宗室格格,如果来京城,拿上下打点各种赏赐所用的花费来说,会让普通的蒙古王公不得不出卖自己手里的土地来支撑这种费用。
把这些格格娶回蒙古之后,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有的宗室格格早夭,有的夫妻关系不好,所以很多对夫妻根本没有生下满蒙两家的孩子,最后继承蒙古王公爵位的仍然是蒙古人。
这么折腾了一圈,两家都没达成目的,反而是京城这边赔了格格,蒙古那边破了财。
而草原上的必需品是盐和茶,茶一般在云贵川几处,哪里想要把茶砖运出来是十分艰难的,每次赏赐蒙古人,茶叶必是重中之重。如果能用茶和盐控制蒙古,那么满蒙联姻的效果会不会更好?黄金家族的子孙会不会彻底倒向京城?从而有真正属于爱新觉罗家的血脉的后人管理着大片的草场。
“这件事儿明天和曹家父子见面之后,表妹给朕一封条陈。至于其他的的,朕明天让李德全把你能看的给你送来。”
田蜜赶快站起来谢过恩,为了避免以后有人拿这件事说嘴,特意为自己辩解一回,“这可不是臣妾干政,臣妾也不过是想让咱们家日子过得更好一点罢了。如今把大阿哥那边要用的银子算是攒出来了,太子到时候用的银子更多,不多攒一点儿,后面这几个儿子就更难办了。”
康熙这才放松下来,把四阿哥叫到跟前,在他的大脑门上揉了两下,“儿子多了也有苦恼呀。”
但是田蜜看他的表情完全不像是有什么苦恼,反倒是有一些得意扬扬在里面。
皇父一直对太子偏心,今日难得对自己如此亲近,四阿哥恨不得粘在康熙身上。
体会到儿子的亲近之意,康熙伸出手搂着他的小肩膀,“刚才听见你额娘的一番话有没有什么长进?你额娘一介女流之辈都能有如此见识,你做一个男子汉,不能比你额娘差了。”
四阿哥神采飞扬,努力的把自己的小胸脯拔了又拔,骄傲的答了一声是。
康熙也高兴转头看向田蜜,“将来胤禛肯定是一个贤王。”
田蜜微笑的看着他们父子,心中想着:你小的时候也是盼着当一个贤王,可造化来了谁也挡不住。这是我儿子,我影响不了男人,难道影响不了儿子?
第28章
风雪夜留客, 皇上自然留下了。
就是四阿哥要冒着大雪回到阿哥所去,想想在这种天气里顶风冒雪就让人揪心。她忍不住求康熙,“路上的风雪太大, 要不然今天让他留在承乾宫吧, 后面的屋子多的是,他以前的房间还留着,省的到时候乱跑再病了。”
“慈母多败儿,你就不想想, 要是住在这里, 明天他起来去书房读书都什么时候了。尚书房开讲的时候内宫的门还关着呢, 你是不是想让你儿子等到开宫门了再去?”
田蜜赶快摇了摇头, “这不是因为下着雪吗?”
“明天雪不停呢?是不是因为天冷就不去上学了?其他阿哥就能冒着雪回去, 就胤禛不能?”
四阿哥已经把大毛衣服穿上了,裹得圆滚滚毛茸茸的, “额娘,儿子走回去就行了,下雪不冷,而且多走动一下也暖和。您和皇阿玛早点安歇吧。”
田蜜伸着脖子盯着一行人出了宫门, 忍不住叹口气。
康熙端着一杯茶,看她又想伸脖子张望, 摆手让人把帘子放下来,忍不住说:“行了,别看了,人已经走了。”
“他要是路上滑一跤摔着了怎么办?”
“他都是个大小伙子了,再过两三年你就要挑儿媳妇了。”他说着放下杯子站起来,坐到田蜜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你儿子年纪不小了, 内宫年轻的嫔妃多,以后给你请安别留他这么晚,更不能在内宫过夜,记住了吗?”
这是在想什么啊!他还是个小豆丁,能做什么晦乱宫闱的事儿?田蜜很生气,抬头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牙花子疼,很想咬他一口,“我儿子人品贵重,你都怎么想的,有这样当阿玛的吗?”
“儿大避母,这是古训。关于这个咱们没什么好争的,你可不能闹,行了时间不早了,咱们早点歇着吧。”
“要歇着你自己去歇着,我要等着太监给我回信说胤禛到阿哥所了。”
康熙弯下腰一把抱起她,“行了,他又不是个格格,你养的太娇惯了。”
自古纨绔少伟男,康熙对表妹教养孩子还是很满意的,毕竟儿子们太优秀了对太子来说也是一种压力,养成废物点心又觉得对不起祖宗。平时的要求严一些特殊时候放松一些,这样就挺好的。
因为圣驾在这里,承乾宫的灯一晚上不熄灭,一排红色宫灯高悬,在夜里特别的显眼。
隔壁的永和宫就免不了有人为了皇上留宿的事情多几句嘴。
雪花扑簌簌的落下,德妃坐在寝宫的窗口处,她的大宫女玉瓜铺好了床,催着她早点睡下。
她坐的地方在窗口,冷风从缝隙里钻进来,坐的久了肩膀就是凉的。永和宫的庭院里有人抱怨了一句,“回去吧,今儿皇上不来了。”
接着是叹气声,很快有个声音说:“我不想在永和宫住着了,这都成冷宫了,过了这么久,皇上一回儿都没有来过。”
“有个丧门星在这里,皇上当然不来啊。”
接着就是几句呸呸声。能想象外边那群小贱人是如何编排自己的,德妃气的一口血到了嗓子里,自己活生生的咽了下去。
她的心腹在回宫之前都被处理干净了,别管是太监还是宫女,不知道是从哪儿拼凑来的,用着不顺手。人家也不上心,要是锦绣还活着,这会哪有人敢这么作践自己。别管自己如何落魄,自己就是妃子,大宫女出去骂一顿她们也都不敢回嘴。可是锦绣没有了啊,来的这个玉瓜虽然嘴上恭敬,这种事儿从来不出头。
“娘娘,天黑了,早点睡吧。”
德妃把手伸出去,玉瓜扶着她从炕上下来,移步到床上。
“玉瓜,去打些热水,本宫要沐浴了。”
“娘娘,这天气太冷,您别沐浴了,别再冻着了。到时候找太医又是一阵折腾,您的银子快没多少了,那群孙子不用银子使唤不动他们,您也多保重。”玉瓜说的好听,也不动,找了一个二等宫女玉环给她脱了鞋和外边的衣服,两个人摁着她躺下去,头发上首饰都没拆,给她盖上被子就退下了。
走的时候她们随便往火盆里扔了几块炭,也不管灯烛,就出了寝宫去休息了。
屋子里连个守夜的都没有,德妃狠狠的盯着她们的背影,“贱人,等本宫缓过这口气了再收拾你们。”
她也没动,忍着偏头疼在床上睡着了。
接着做了一个美梦,皇上出现在了她的梦中,她看到前面的皇上,听着他爽朗的笑着,觉得他的声音浑厚好听。她下意识的跟着,嘴里喊着:“皇上等等臣妾,等等臣妾。”
心情明媚的像春日的阳光,快活的像是回到了当初十五岁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不想,只管痴痴的看着皇上就够了。
皇上一直向前走,这里的走廊似乎是没有尽头,曲曲折折,但是皇上的背影一直在前面。
曲折的走廊下面是水,她看到一个女子倚着栏杆,手里端着一个盘子,偶尔抓一点鱼食扔下去。一直向前走自己如何都唤不回的皇上走过去,从她盘子里抓了一把鱼食扔到水里,随后坐在了栏杆上与她耳厮鬓磨。
德妃妒忌的发狂,她跑过去想要看看这贱人是谁?就听见皇上说:“朕的心里惦记着你呢,所作所为不都是为了你吗?你心里还有什么不痛快的。”
德妃已经跑过去了,她看到和皇上依偎在一起的女人了,那个女人就是自己。
她还年轻,皇上也年轻,他宝带轻裘眉眼爱笑。
德妃恨不得自己代替年轻的自己张嘴说话,要把后宫那些贱人们都告一遍状。
但是年轻的自己却羞怯的低下头,“哪有不痛快,我儿子没有了,还不让我来这里松快松快?”
“朕知道你不痛快,所以朕来告诉你一件事儿,朕把皇位传给你儿子,你放心了吧。”
“有太子呢,就算是没有太子也有别人呢。”
“朕的江山,朕说给谁就给谁。”
“可我没儿子啊。”
“再生一个啊。”
噼啪一声,德妃惊醒了,都说好梦不长久,果然如此。
她怅然若失,皇上的音容笑貌还在眼前,可自己和他已经远了,远到他不愿意回头看自己。
灯烛连爆了几个烛花,它擦了擦泪水,回想到刚才的梦,德妃觉得这是喜事的征兆。
她掀开被子没有穿鞋,急匆匆的跑到另一件屋子里,这里供奉着菩萨。
这里的奴才对主子不上心,但是收拾佛龛却十分用心,供奉的香烛瓜果都是最好的。她手脚激动的发抖,取了三柱香,一半脸被阴影罩着,另外一半脸却是灯下扭曲着,她的嘴角不停的念叨着“江山,皇上,江山,皇上......”
脸部的肌肉在灯光的照射下不停的扭曲变幻,一会高兴一会愤怒,接着又是伤心很快变的无辜,但是一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佛像。
她哆哆嗦嗦的把三根香放在蜡烛上点燃,香尖的火焰慢慢熄灭,三个火点冒出青烟。
把三支香举起来,她极力忍着癫狂,带着一点期盼,声音很轻的问:“菩萨,如今夜深人静,信女有话问您,皇上会不会把江山传给信女的儿子。如果是的,就请这三支香只燃两支,留下一支做证明。”
她把香插进香炉里,死死的盯着这三支香,宫里供佛用的都是好东西,按道理来说不会有不能燃烧的香烛。可是没有一会儿,一支香突然灭了,剩下两支不停的燃烧。
德妃的呼吸急促起来,她大口大口的吸着气,冰冷的空气通过肺部游走在四肢百脉。她狂喜的想要跳起来,但是她很快冷静了下来。恭敬的对着香案和佛龛磕头,“菩萨,信女再问,皇上是不是真的传江山给信女的儿子......不,信女问,如今的太子做不了皇帝是吗?如果是,请......请让供奉的瓜果从桌案上掉下来。”
她磕头下去,再抬头就听见咔嚓一声,盛放着瓜果的磁盘碎了,上面摆着的苹果滴溜溜的滚了下来,掉在了德妃前面。
德妃狂喜,她觉得浑身都在颤抖,恨不得要跑到外边大喊大叫才能抒发喜悦,我的儿子会是皇帝,皇上心里是有我的,我的儿子所以以后是这紫禁城的主人!!……
不能,不能叫......皇后不能这么失仪。
自己的儿子能坐江山,太子被废了,接着做太子的肯定是嫡子,自己的儿子是嫡子自己就是皇后。隔壁姓佟的贱人等不来皇后大位的,哈哈哈哈哈......
自己能做皇后了。
千万不能做什么留人话柄的事儿,大喊大叫不适合一国之母。从现在开始,自己要端庄,要贤惠。
她站起来,面上带着自认为得体的笑容,伸出一只手,做出让人搀扶的样子,抬头挺胸的往床边走去。
幻想着自己将来母仪天下,走在钟鸣声中,周边都是口称千岁的奴才跪成一排,这滋味真的太美妙了。她的脸上出现了微笑,闭着眼睛从供奉菩萨的屋子里走出来,在寂静的夜里,犹如鬼魅一样的走在她自己的寝宫里。
就在她走了一半路,脑子里突然有个声音是说:“你胡说,你现在没有儿子,你就是在乱想。”
她睁开眼睛,疯狂的扑到香案前面,趴在蒲团上,“菩萨,信女将来有没有儿子?有没有?要是有,就让这寝宫里所有的蜡烛都一起爆灯花。”
她抬起头,在寂静到能听见落雪的夜里,“噼啪”声不绝于耳,灯花爆了又爆,火苗在她的眼底跳跃着,每次爆一回儿灯花都跳跃一下。
德妃这下真的忍不住了,她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声音传出了寝宫,扬眉吐气和得意之情传遍了永和宫的前庭。
夜里听见的都翻个身,有几个年轻的答应和常在都忍不住在被窝里抬头听了听,“德妃别是疯了吧。”
随后一想,疯了也是好事,“疯了挪出去,这里就不是冷宫了。”
隔壁的承乾宫,田蜜似乎也听见了笑声,侧耳听了,一时搞不清是夜枭在叫还是有人在惨叫。
忍不住抬起头想听的更清楚一些,康熙被她的动作弄醒了,伸手把她搂在怀里,“别动,进了凉风还是你难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