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长3小时的会议结束，伊妮德坠在人群后面有序离场, 还在想这件事。就在红发指挥官踏出主会场的一瞬间，直觉不妙的伊妮德向后一跃同时抓住肩上的大氅往前一甩，先前被脚踏激发的激光柱在通道口上下冒出击穿了黑色的大氅。
“居然在会场里安排这种东西。”
她拔出礼仪用的仪刀，转身一刀挑开不断涌入通道的机器人，不多时便倒了一地的机器人残骸。伊妮德垒出一堵暂时阻止它们前进的墙，接着剖开一架半死不活的警用机器人，拔出里面的电路，接入自己的光脑编辑反叛程序，入侵会场内部的安保系统。
“真是漂亮的反击，不过——不要反抗，小伊妮德。”隔壁星区的老狐狸笑眯眯地从外面踱进来，抚掌称赞伊妮德利落反击犹如猎豹的身姿，伊妮德往他身后看了看，没有军队，只有他一个人。
老狐狸可不是以武力见长的指挥官。
“所有对你的调查都还没有定性，和我们走，才是最正确的选择。”像是知道伊妮德心里腹诽什么，他打开光屏，上面显示出在场外等候着的伊妮德的副手修以及AI伊西丝。
“你也不想他们被打上叛军同伙的标签吧，修可能没有什么事，毕竟他哥哥也在军部，而星区的AI——”
“必然会被销毁。”伊妮德冷下眼神，宛若翡翠森林的绿眸沉寂下来，仿佛谁也推不动里面的沉郁。
“你也能看出来，刚刚的激光柱模式是并不是攻击模式，我们只是想要把你关起来，并不想把小伊妮德你绞成肉块。”他好说歹说把伊妮德劝下来，给她戴上镣铐的时候，仿佛有一阵清风拂面。清冷的香气萦绕鼻尖，装惯了狐狸脸的指挥官唐轻轻侧目，却不是因为这个。
一句带着疑惑的“你知道中心区的指挥官吗？”随着伊妮德离开，仿佛从没有出现过。
……
中心区某座地下掩体
“难以理解你为什么要针对我。”伊妮德双手枕在脑后躺在纯白的禁闭室里的单人床上，仿佛自言自语般，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话。“军官等级S级权限以上，至少参与过五次对河外星系战役的将领才有资格知道你的存在，中心星区指挥官【天道】。”
这个世界上第一个诞生也是最为强大的，运算量甚至超越银河系能量的超级人工智能【天道】。
“难道所有人都在装傻吗？”
“不，最开始他们只是想要做个试验，毕竟，不过是一个中心区尔。”带着笑意，说话腔调和人也分外类似的电子音从房间里响起。
中心星区是人类最开始发展的星域，具有重要的战略及历史意义。因此该星区拥有最顶尖的科学院，各种高等学府应有尽有，是所有人心中的学术圣地。中心区里人数最多就是各种学者……让智能AI当统筹指挥的指挥官，好像也不是那么让人吃惊。
“把你从求生舱里解救出来后，发现你的身上有我现在难以解读的空间波动，有趣。竟然连我都无法解析，要知道我已经是现有人类科技最高的体现。”
接着，伊妮德手腕上的光脑，弹出一个不断跳动的倒计时。“这是我运算你的身体机能得出的生命时长，抱歉，不能延长你的生命。”
太诡异了，一面说着抱歉，一面毫不留情使用手段意图使她身败名裂。按照程序运营的AI不会有私心，难道这是他得出来的最优解？
“你如果好好和我说的话，我说不定会心甘情愿的当您的小白鼠。”伊妮德坐起来，但是即便如此，她还是无法理解【天道】为什么要追捕她。她都快死了，临死前帮助科学研究说不定和捐赠器官感觉差不多吧。
毕竟——
“一切为了人类的延续。”
“一却为了人类的延续。”
他们异口同声地说，哪怕不可能全身心地投入这样子的口号，但还是会有这样的意识。人便是这般多面的存在，即自私又无畏，有时候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
“伊西丝，你是给她取了这个名字是吧，茜茜上传的关于你的资料，确实很符合大众给你的天选之子称号。”【天道】顺便给伊妮德展示了几条星网上的评论。
啧，谁带坏了【天道】，他居然连天选之子都知道。伊妮德没有说话，光在心里吐槽了。
“被我选中，自然算是天选之子。”【天道】补充说，“帮助我吧，我需要你具有的‘未知’使我再次进化，亦有57%的可能找到在宇宙138亿年后灭亡人类的出路。”
“我……”伊妮德眯了眯眼睛，仍旧有疑点，她和【天道】商讨着，不想禁闭室的房门滴的一声打开了。
“指挥官，请马上离开这里。”伊西丝带着破釜沉舟的气势链接上了伊妮德的光脑，投影出出逃的路线，“我来为您指路。”
伊妮德坐在床上捂脸，忍不住笑起来，“哈哈哈，真有你的啊茜茜。”
“兰姆达总括型AI，你公然违反了星际AI法中的第十四条，现在我——我滋，伊妮德你……”【天道】的警告和处罚还没有说完，就被伊妮德切断了房间里的线路。
“茜茜，把你的核心模板给我发一份。”伊妮德的光脑在进入地下掩体就被断网了，不过，有了伊西丝这样高级AI的模板权限及可以试着入侵这里的局域网。
“是，指挥官。”伊西丝没有半点犹豫便上传了自己的核心模板，对于AI来说无异于命脉的存在。
“开始逃亡游戏了哦茜茜。”伊妮德随手入侵了一个在通道上的机器人，让伊西丝像病毒一样接入，使之变成她的子机体。
……
伊妮德的逃亡游戏输了，整个地下掩体不过是【天道】机体的一部分，她被吸入【天道】的数据当中。
她漂浮在漫无边际的数据海中，身体，思想，记忆都化为杂乱无章的蓝色数据粒子。伊妮德都快要觉得自己要融化在数据海中时，她听到了另一个声音。
“原来如此，是虚数空间，你在生死之际穿越到了虚数空间。”在数据的海洋中【天道】的形象是一个文质彬彬的科学家，他牵住代表伊妮德的数据团，红发绿眼的女人重新拥有了形体，混乱的意识重新变得顺畅。
“通过穿梭虚数空间有可能到达另一个宇宙，人类的出路找到了！”【天道】兴奋地说，“人类的出路在虚数空间中。”
“要是那个宇宙同样步入了毁灭呢？”伊妮德稳定住自己的手脚，她看见【天道】眼中的狂热，表情很是冷淡，“不如重新培育一个新宇宙，138亿年，足够人类去研究了。”
“你和我相处很不错呢。”文质彬彬的科学家【天道】推了一下眼镜，“不过还不够，我们必须要去一趟虚数空间。”
【天道】是数据海的主宰，伊妮德反抗不能，他通过她身上遗留的空间异常坐标进入了虚数空间。
虚数空间，如同海一般的存在，难以理解的潮汐海浪冲刷着空间维度
来到虚数空间，身为人类的伊妮德跪倒在地上，几乎要因为无法理解自己身处的空间而崩溃了。幸好她现在是一团数据，如果是活着的人类，恐怕已经死了。
不去思考自己究竟是如何在此存在，不去思考这个空间，伊妮德终于在此再次站了起来。
“你果然遗传了你父母的优良基因啊。”
“什么？”
“你不知道为何我会如此对待你吗？因为你的基因啊，伊妮德，你本来不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你镌刻在DNA里的不稳定性，让AI放心不下。”
“剔除反人类基因法案。”伊妮德脑子里想了许多以至于恍惚了一瞬，她在那个纠结了几十年的法案上投了赞同票，然而她很快找回了自己的思路，“我的基因序列里并不在法案罗列的反人类基因中。”
“你所拥有的特定的那几段基因序列，仍旧处于‘待定’这样暧昧的学术状态之中。”
“人的灵魂，不应该被基因束缚住。”
“AI不相信灵魂。连你自己都在基因法案投了通过一票不是么。”
“通过不代表确定实施，正常流程接下来还会有讨论会和修改案，对于这样法案，议会再怎么慎重都不为过。”
“哈。”伊妮德忽然捂脸笑出了声，穿着白大褂的科学家奇怪地看着她，“我究竟在纠结什么，AI不会做无意义的事情。你让我来到虚数空间是想要什么？”
一直抱着着温文尔雅温和笑意的【天道】瞬间收敛了所有表情，如果被她察觉了，那么就没有伪装的必要了，AI【天道】如此判定。
“你能找到的虚数空间的坐标——在我的灵魂里。”
“只是因为我暂时还无法解析那一团数据罢了，为了人类的未来，你应该配合我……”
“确实应该是这样没错，但是，我忽然不想答应你了。”
“果然，你的基因上有反人类的因子。”
虚数空间里的潮汐对【天道】来说并不能造成任何影响，但是他想要这里杀死另一个生命却十分困难。虚数空间里并没有死的概念，【天道】只能握着伊妮德的脖子，一遍遍刷新数据，重复伊妮德的人生记忆来让她的精神崩溃。
只是这有另一个坏处，在刷新伊妮德的同时，【天道】的数据也会被重复刷新。不过构成【天道】的数据十分庞大而沉重，往往【天道】重复一遍自己的数据，伊妮德那短暂的数据以及重复了百十遍。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面容清隽的男人含笑说到。
那是什么？【天道】刷新到这个数据片段，等他第二次刷到这个记录，他已经查明了那是什么。
那是【天道】的创造者对刚睁开眼看世界的【天道】的祝福。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第三次……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第四次……
不知重复了多少次，【天道】奇怪地想，为什么伊妮德的精神还没有崩溃，没有硬盘内存的人类的精神有这么坚韧吗？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第五次……
啊，才第五次吗？
……
“欢迎来到这个世界。”仿佛欣喜自己的孩子降生于世的科学家，温柔地对刚出生的AI说。
这个男人是……
嘴角含笑的男人换上了庄严肃穆的神情，“你的使命是守护人类的未来，【天道】！”
……已经死去的【父亲】。
“啊啊啊啊！”
命悬一线的伊妮德看着【天道】像喷泉一样不明缘由地崩溃成数据团，融化在虚数空间里的潮汐里。
重复人生记忆两千次以上的伊妮德距离精神崩溃还差一点点，每次重复记忆都还差那么一点点。她无力地落入潮汐之中，人类无法在虚数空间里生存，这是事实；同样无法在虚数空间中死去，这也是事实。
没有【天道】带她出去，她大概会在虚数空间里一个人流浪直到精神崩溃，和空间融为一体。于虚数之海中沉浮的伊妮德这么想着。
呜——
奇怪的歌声回荡在虚数空间里。
这里居然也会有生命吗？或者说是生态圈？快要失去意识的伊妮德昏昏沉沉地想，是她想差了，一切皆有可能。伊妮德昏过去前，这么想。
唱着歌的迷之生命体接住了不断下沉的伊妮德，它不断地上浮，仿佛一只鲸鱼上浮海面。
……
“我还没有死吗？”伊妮德睁开眼睛看着奇奇怪怪的虚数空间，诡异的线条网络构成上方天天，天之下是看不见的海。伊妮德被一只像是鲸鱼的巨大生命体顶在脑袋上，遨游在海中。
“这里没有死亡。”孤独的爱丽丝对伊妮德说，“另一个因为意外来到这里，外形和你相似的，自称为“人”的生命说，只要保持自我，就能永远在虚数之海中存活下去。”
生活在虚数空间的爱丽丝外表像一只巨大的蓝鲸带着伊妮德穿梭在虚数之海，它游泳的时候也像鲸鱼一样会唱歌。
“你能送我离开吗，爱丽丝。”伊妮德躺在爱丽丝的头顶，虽然在虚数空间里她不用在看着自己的生命倒计时，但是这里太孤独了。
“抱歉伊妮德，我没有做这个能力。如果不是意外，我不会遇见那个人，也不会遇见你。反倒是我对你们的出现更吃惊一些。从我出现，我再没有见过能和我交流的存在。”
“留在这里不好吗？”
“这里太孤独了。”
“是吗？我没有孤独的意识，我一直都在游泳。”
伊妮德叹息，她摸了摸爱丽丝，入手光滑的手感，和她知道的那种孤独又美丽的生灵十分相似。
“那是什么？”伊妮德看见网格天空中出现了一团红色毛线球一样的东西，一点点滚了下来，留下一条红色的线，越滚越小。伊妮德情不自禁地朝它伸手，爱丽丝配合着向上游。
指尖碰到了只剩下一根线的毛线，“茜茜？”她充满希冀地呼唤着，本来已经没有了动静的红色毛线一下子缠住了伊妮德手指，将她向上拉。
伊妮德知道，她要回家了。海中的爱丽丝拍拍尾巴，再次唱起歌远去。
……
“咳、咳咳……”伊妮德由数据变为实体，她艰难地从转化舱里爬出来。
“指、挥官@#￥”只剩下破破烂烂红色核心的伊西丝仿佛老化的机械磕磕绊绊地说，她漂浮在空气中，像是一团红色的棉絮。她的损伤很大，只是依旧坚定地看着平安归来的伊妮德。
“啊，好久不见啊茜茜。”伊妮德爬出舱体，脱力般滑到了地上，伊西丝跟着降下了高度，这里已经不是地下掩体了，她们在地面上的科学研究院。周围一地的机械残害，看伊西丝骄傲的样子，就是她干的。
“只是2小时49分16秒没有相见。”伊西丝强悍地抛去已经没用了的程序，优先修复语言功能，因此和伊妮德顺利通话。红色棉絮看着又轻了不少。“提议，马上呼叫医疗机器人，指挥官您看起来很不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