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才来——云拿月
时间:2021-08-23 08:50:25

  他曾经以为,舅舅和他也是亲人,虽然那么多年一直不算太亲近,但至少都流着相似的血液。
  但就在那天傍晚。
  在他以为,他犯下的错误已经过去,在他因外公外婆的包容试图走出来的一两年后,那个本该是亲人的人,在电话里,又毫不留情地把他推回了旧日的深渊。
  “你妈妈会死,都是你的错,变成现在这种局面,全是因为你!在你质问我之前,先想想你配吗,江现?”
  那一通对话结束,他在房间里待了好久。
  血液像是倒流冲上来,久违的刺痛感由里到外,让他久久无法动作。
  半天才怔然回过神。
  下了楼,遇见江盈在拐角打电话,她跟朋友们聊天,说起唐沅要出国的事。
  还没走远的他僵硬着停住。
  一直到江盈打完转过身来,他盯着她问:“唐沅要出国了?”
  江盈被问得一愣,点了点头。
  没有和他说太多,唐沅已经放话不喜欢他,她便很知道避嫌,自觉地不向他过多倾吐自己朋友的事情,随后就走开。
  他不记得自己待了多久,去餐厅倒水,差点弄湿衣袖。再回到房里,在桌前坐下待着,一待天就慢慢黑了。
  窗外彻底暗下来,桌上的手机亮起,屏幕光取代了本该照明的灯,漆黑中散发着幽微、刺眼的光。
  ——舅舅发来短信。
  确凿地最后知会他,房子会卖掉,让他不要再过问。
  从天黑一直坐到月光高悬,地上的一切都被照得银白。
  那一天入睡前,那个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拓麻歌子,连同亲手写下的卡片,被他放进了纸箱。和其它文具杂物堆叠,静静地,在墙角掩埋。
  ……
  江现全部都告诉了她。
  最后一个字音落下,空气里漫开一股沉默。
  唐沅喉咙哽了哽,眉头微微蹙起,又在形容不出的怅然情绪中自己展平。
  “我不想出国。”她说,“是我妈,她听说了丁巧的那件事,觉得我在学校里胡作非为,给她丢人了,非要我出国读书。还把我小舅也骂了一顿。”
  “我想过要和我妈说的。”
  不是没有想过解释,她为了保护丁巧在所有人面前守口如瓶,但她有过那么瞬间,想跟她妈说清楚。
  她唯一试图开口的一次,她妈却不给她任何解释的机会。
  当时就觉得心凉。
  甚至后来,连她认真考出了好成绩,依然不管用。
  她妈拿定主意,还是坚持要她出国去。
  “那次月考后合照我也没有赶上,到了楼梯口,楼上早就拍完了。”唐沅说,“就好像我怎么努力都没有用。”
  “索性就破罐子破摔了。”
  不想再挣扎,既然她妈非要她出去,那就去。
  她同意了。
  最后的那段时间,课上得七七八八,去半天不去半天,什么都不再想,就只是和朋友们疯玩。
  于是在别人问起江现的时候,干脆自暴自弃地说,已经不喜欢了。
  反正没有结果。
  江现也不知道这些。
  她和他的声音都很轻,慢悠悠地,他们第一次这样彻底开诚布公。
  彼此又沉默下来。
  面对面躺着,除了呼吸声什么都听不到,有那么一会的寂静。
  江现抬起手,抚了抚她背后的头发,再度开口。
  “你因为丁巧的事被人骂,那段时间,我还没从外公去世的情绪里走出来。你去找发帖骂你的人对峙那次,我本来想安慰你。短信写了几遍还没发出去,从别人那里听说你又出去玩了。”他顿了一下,“觉得你,好像根本不在乎。最后一条也没发。”
  “你没赶上拍照那天,我也去找过你,想问你怎么了。”
  没能找到,她和其他人早早就离开。
  有错过,有误会,也有他的怯懦和不够主动。
  好多好多事情。
  唐沅听他一桩桩地说,脸色低暗着。
  他逐渐停下的话音中,她在他胸膛前,微垂下眼:“我们……错过的次数,真的好多。”
  谁说不是呢。
  不够勇敢,不够坦率。江现想起她先前在电话里说的那些,无从抵赖,更没有办法否认他曾经不作为的胆怯。
  沉默地收拢怀抱,他抿着唇,将她往身前搂了搂。
  唐沅情绪缓和了一点,过会,低声道:“你买的那一款拓麻歌子,我刚好没有。”
  他垂眸:“是吗?”
  那一个放了太久,大概不能用了。
  “再给你买一个?”
  “不要了。”她拒绝,长睫微颤着,“又不是小孩子了,现在也没时间玩。”
  手指揪着他胸前的衣襟,随意把玩。
  “拓麻歌子不是完全单机,可以联机的。”唐沅一边说,手没歇,剥开他衬衫一颗扣,又往回系上,“我本来想送你一个。宠物可以结婚,两只宠物会跑到一台游戏机上举行仪式,结完婚还会生蛋。生出来的蛋一人一个,而且还是不一样的。”
  江现带点顺从意味,温声问:“这么好玩?”
  “是啊。”她瘪了瘪嘴,抬眸瞥他一眼,“可惜吧。超有意思的,你都错过了……”
  嘀咕的语气像是抱怨。
  江现并不觉得不喜,这是和以往相似的,他熟悉的样子。
  抱着她的动作更加温柔。
  他低头亲她的发顶,嗯了声:“……很可惜。”
  天色快亮了。
  唐沅手里的他的扣子,被解开又系上,来来回回好几遍,话题在低低的絮语中告一段落。
  她察觉光线,朝后看了眼:“我们等下去吃早饭?”
  江现说好:“不着急。你还困不困,再睡一会。”
  唐沅说不上有多困,但还没完全睡醒,思忖几秒:“那,再睡一会吧。”
  他坐飞机赶过来,应该也没怎么休息。
  江现伸手将灯关掉,外头的光线尚且还不刺眼。他犹豫着想去把窗帘拉紧,看了看怀里的她,不想抽回手,暂且按捺下想法。
  唐沅往他身前蹭了蹭,时间嘀嗒,十分钟不到,慢慢睡着。
  江现进入睡眠比她晚,听见她的呼吸变得均匀,睁开眼,盯着她的睡颜看了一会。
  在她眼皮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随即,重新闭上眼。
  房间里静下来,他的呼吸心跳和她逐渐同频,他也一点一点进入梦中。
  窗外,海浪拍岸,靛蓝色天际线下,晓光呼之欲出。
  江现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
  在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他一个人不停地走。
  一开始周围没有人,后来人越来越多,寂静地蜂拥,来去。
  好像有人在叫他,但他丝毫不理,只是往前,没有目的地,只知道一个方向。
  他走得好累。
  直到,行人涌动的街头。
  他清晰地听见身后传来呼唤。
  一遍又一遍。
  四周快节奏的一切,突然就这样慢下来,像一部老电影,无声,影影绰绰,浮光掠影般闪过。
  无数人擦肩,无人停留。
  他确切地听见了唯一的那一道声音。
  在身后喊着他——
  江现。
  江现。
  ……
  锲而不舍。
  坚定破开所有。
  漫无目的的脚步停下。
  熙攘拥挤的人潮中,他回过了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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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So late [VIP]
  一觉安眠。
  天亮后, 唐沅和江现洗漱起床,去楼下的餐厅吃早餐。
  可以叫客房服务送到房里,但唐沅想活动活动, 睡久骨头懒,江现便陪她出来。
  她换上长裙,和他在玻璃窗边的位置坐下。
  其它人陆续下来,都是昨天退场早的,玩到天快亮那几个还在补觉。一见江现, 不由都吓了一跳。
  江盈倒是放心不少, 趁江现起身走开一会的空档,悄悄摸摸凑到唐沅身边问:“你们没事了?”
  唐沅看她一眼:“本来也没事。”
  她既这么说那就是吧, 江盈懒得掰扯,拍拍她的肩膀不再过问, 回到自己的座位。
  江现这一趟来得突然。
  他不请自到,以唐沅家属的身份混迹, 为表礼貌, 中午订下附近最好的餐厅, 直接包了一层请大家吃饭,给足了排场和面子。
  金金生日, 至少要过完这天才会回去。
  下午江现和他们一块玩,都是唐沅的朋友, 他不太熟,第一次亲身体会到他们的“疯”。
  一群人到游艇上,玩嗨了,挨个把人往海里扔, 要么就自己空中翻腾往下跳。甲板上开起震天响的音乐, 海面都跟着晃。
  唐沅怕江现不习惯, 问他:“会不会觉得吵?”
  他说没事:“热闹一点挺好。”
  主要是喜欢她和她朋友待在一起时的状态。
  唐沅的情绪比前一天好多了,已然恢复正常,跟上大部队的节奏玩得全情投入。
  海风吹拂而来,他们在栏杆边说了会话,一群人要进行海上摩托比赛,问唐沅:“来不来,比不比?!”
  唐沅一听就来了兴趣,扭头问江现:“去吗?”
  他想也没想:“好。”
  套上救生衣,江现和她骑一辆摩托艇。唐沅很熟练,完全是高手架势,根本不需要教练保护,带着江现丝毫没有影响。
  其他人有自己骑的,也有两人一块,金金和江盈就坐一辆。
  蓄势待发间,江盈冲她比手势:“看谁第一啊?”
  唐沅当即爽快接招。
  做裁判的人一声令下。
  开始后,浪花激溅。摩托艇在海上划出一条条白线。他们远远绕一大圈,又转弯开回来。
  身上几乎湿了大半,唐沅的长发束起在脑后,江现的手搂在她腰间,水花溅开,有一些被风吹进眼里,身后响起其他人的尖叫笑闹声。
  唐沅也在笑,她掌控着这辆摩托艇,在湛蓝海面上,艳阳之下,笑得明朗,肆无忌惮。
  这是江现第一次,单独和她,和她的朋友一起玩。
  以前读书时,他们这群人就常常在校外“疯”,一直和不学无术、胡作非为这些词联系在一起。
  尖子生和后进生之间仿佛隔着鸿沟。
  那时候,他,还有身边其他的人,向来总对他们的各种行径冷眼批判。
  可是今天,他参与到这其中。
  看着她被阳光照得澄白清透、沾染着水花的笑脸,突然也觉得前所未有地开心。
  摩托艇飞驰,破浪前行。
  湿漉的衣服贴在身上,江现紧紧搂住唐沅的腰,俯首朝她脖颈碰了碰,在她迎风的笑声中,也跟着无声笑开。
  烈日,水花,刺眼的光和大片湛蓝色融化在一起,这湿润灼热的一切,畅响着夏日最烈的尾音。
  ……
  白天玩闹过后,一群人身上基本都湿得彻底。
  回到房间休整出来,生日晚餐是最后的重头戏。唐沅怕被催,拉着江现匆匆下楼,一边在手机上和江盈聊着给金金的生日礼物。
  江现在她身后被她拉着,落开距离,两个人牵着手,胳膊微微地晃。
  快到大厅,江现忽然道:“今年我给你庆祝生日吧。”
  唐沅不及防听见这一句,脚步停下,回头看他。
  从前她不爱过生日,是因为初中后,她妈就没空陪她过。她慢慢地,不愿意想起自己被“遗忘”的这件事。
  江现认真看着她:“我不会忘的,每年都会记得。”
  几秒沉默,唐沅给出答案:“那我也给你庆祝生日。”
  他眸光微柔:“好。”
  拉着的手没有放,江现走到她身边,这次是两个人并肩。
  “许的愿望,我都会帮你实现。”
  往前走了几步,他低低地说。
  唐沅看向他。
  他和她一道,步伐悠悠地朝更热闹的地方走。
  很轻,但字句清晰地又加上一句。
  “……不止是生日愿望。”
  他已经知道该往哪走了。
  要和她把生日愿望,许到这辈子的最后一个。
  要一年比一年,更热烈地爱她。
  ……
  金金生日结束的第二天,唐沅和江现就回了浒城。
  其他人有的继续留在那儿玩,有的搭另外的航班回去,没有人和他们同乘。
  江现似乎打定主意休息,抵达后,丝毫不着急往公司赶。
  径直和她回了家。
  他在书房打电话,唐沅隐约听见江天德的名字,等他出来不免问了句。
  江现答得坦率:“他年纪大了,是时候该休息,我让他早点退休享享清净。”
  唐沅一愣,当然不会不明白是什么意思。
  “我忍他够久,他不愿意安生,偏偏要来招惹你。既然这样那就没什么好说的。”江现淡淡说着,面不改色,走近揽上她,语气微转,“别多想,我会安排好,你不用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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