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言臣练过几年泰拳,身手了得,但对方的人实在太多。
陆珂眼尖,看到有人掏出枪对准了这边,对着许言臣的方向喊了声小心,根本没来得及思考,就挡在了他前面。
一声枪响,陆珂腿一软差点瘫倒在地,混沌的大脑中却还记得最后的场景。
许言臣……帮她挡枪了?
与此同时。
门外传来警车的声音,大批尼国警察进来,将黑衣人悉数带走。
陆珂陪着许言臣上了救护车,身子不可抑制地打着抖。她把身上的毛衣脱下来,捂在许言臣腰间的伤口上。
眼泪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跑出来。
“别哭了。”许言臣声音很轻,“陪我说说话吧。”
陆珂更加认准了他是回光返照,大声抽噎了一下。
“你千万要活着啊,不要有事啊。”
许言臣见她难过成那样,嘴唇都发青,安慰道:“没事。死不了。”
不过是伤口疼了点,伤势是否严重他自己心里有数。
“这里……是肾吧?”陆珂哭得断断续续,“我会对你负责的。”
“……”
“你要是因为这个,以后不能那啥,也没关系的。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以后也不用要孩子,就说我们想丁克。”
“……我工作很忙,未来几年甚至几十年都不会回国。”
陆珂:“男生专注事业,很好啊。”
见她不懂他的言外之意,许言臣只得挑明:“所以不考虑感情的事。”
“我不耽误你搞事业啊。我也有工作,也很忙。”
许言臣:“你只是一时寂寞了。”
她不服:“照你这么说,我都寂寞九年了。”
从初二到现在,她从没对别的男生动过心。许言臣占据了她一整个青春期。
“抱歉。耽误了你。”许言臣说,“现在及时止损不晚。你还小。”
陆珂如坠冰窖。她以为今天一起爬山是个良好的开端,以为许言臣愿意纵容她的小迷信,和她在异国他乡挂许愿锁,是爱情走向浪漫的开始。
谁知道许言臣竟是这个意思。
这不是开始,是结束。
愣怔两秒,陆珂轻声:“你骗鬼呢。”
“……”
“说不喜欢我,还给我挡枪。你什么时候这么博爱了?”
“……”
没等许言臣开口,她又说:“别说话了,老实躺着吧。”
“……”
*
明华听闻儿子受伤,立马调了私人飞机飞到了尼格尔。
她身穿剪裁大方的深蓝色旗袍,头发蓬蓬地在脑后挽成髻。手上戴着和脖子上的项链同款的祖母绿宝石。乍一看,还以为她是从国际秀场临时过来的。
“没生命危险吧。”
陆珂想起医生嘱咐暂时别让许言臣说话,安静养伤,替他回复:“明董,没有生命危险。就是肾被子弹擦了一下。”
“肾啊。”明华点头。
“……”
见许言臣脸色还行,明华看向陆珂,“有空谈谈?”
“有的。”
“谈谈”的地点就近选在了医院下面的连锁咖啡店。
明华征询了陆珂的意见,点了一杯冰美式,一杯卡布奇诺。
陆珂心里紧张,面上却不显分毫:“明董。”
明华:“这是一千万支票。”
陆珂指尖冰凉,在台下紧张地抠着手心。
来了。
该来的真的来了。
下一句该是让面前这个坏女人离开她儿子了。
陆珂显然没想到最恶俗的国产偶像剧剧本会在她面前上演。
可现实告诉她这是真的。
明华:“许言臣从小到大,一直是个惜命的人。第一次见他为了一个女生受伤。”
陆珂完全没想到明华会这么直接。
口中还残留着冰美式的苦涩,对面的小情侣的交谈声、服务员招待客人的礼貌话音、后座小孩吵着要吃薯条的声响,通通从她耳边飞过。
一切都像被按下暂停键。
时间仿佛过了很久很久。
明华端起面前的卡布奇诺:“所以。我看好你。”
“?”
语音转换文字失败。陆珂眉头轻皱了一下,大大的眼睛中盛满大大的疑惑。
“一千万是预支给你的恋爱经费,以后你们等在一起了啊,衣食住行我全包,学区不用你愁,房子车子都写你名,月子你想住月子中心就去住,不想住呢,我就去考个金牌月嫂证。难产保大,孩子我带,夜奶我喂,游泳我会,我儿子要是敢欺负你,让他净身出户。”
陆珂:“……”
套路已经这么深了吗?
这……也太能脑补了吧?
现在当娱乐公司老总都得有能当逗哏的本事,嘴皮子都开过光的?
第31章 情热 搞得像个良家民男似的
面前的这张支票瞬间有点烫手。
但陆珂是谁啊。
在追许言臣这条路上, 她的信(lian)心(pi)向来坚挺。
明华保养得宜的手指轻轻叩了下桌面,细小的声音让陆珂回过神。
“不要?那就算——”
“要要要的!”
眼见着那双手要把支票收回,陆珂忙抢先一步, 捏起支票攥在手心。
锋利的纸张边缘在她的虎口割出一道血线,迅速结痂,刺辣转麻, 余痛悠长。
“我以为您会很讨厌我。”狂跳的心脏终于因为手中有了实物而安然落地,陆珂目光坦诚,“要不是因为我,许言臣也不会受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要是我儿子因为一个女孩——”
在未来婆婆面前说着莫须有的儿子, 她有些不好意思:“咳,做出这种事,我大概是不会同意他们在一起的。我会让他找个听话本分不惹事、博学多才爱读书的女朋友。”
言已至此,打探意味明显。
话技拙劣, 情感灼烈。
明明是只憨直的大白羊, 非要拿腔拿调地装成小狐狸。
近距离看可可实在太想捏捏她脸上的软肉了。笑起来那两坨软软的, 盈透细腻,跟水晶包的那层皮一样。明华手心发痒, 唇角微勾,不急不徐:“许家基因强势, 你儿子大概率是个小一号的许言臣。强按牛头不喝水的事儿我见的多了,不被气死都是万幸。你同意不同意, 在他来看其实无关紧要。”
聪明人交流起来就是省劲。
陆珂想知道明华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儿, 在许言臣的婚姻大事上有没有话语权。
而明华明确告诉她,许言臣这个刺头,当妈的也搞不定,你还是得自己上。
“那您为什么——”做好被抨击斥骂的准备, 见面却没有指责,反而得到满满的认可,陆珂心里软和得不像话。
原来,许言臣冷硬顽固,不代表他的家人也这样。
“我儿子喜欢谁是我儿子的事。”明华起身,“我喜欢谁,是我的事。”
陆珂冲明华露出两排白牙,那是她对着镜子研究很久的见家长必备笑容。
有点美,有点腻。
明华:“表情收收哈。不要飘这么早。公司还有事,我和臣臣他爸都忙不开,贴身照顾他的事儿就交给你了。”
“您放心。保证让他把肾养好。”
“……”
咖啡只余空杯,杯子外壁有氤氲的雾珠,悄然隐没了曾发生过的一切。
*
嘴上答应得好,真到照顾人的时候,却犯了难。
陆珂已经跟剧组请好假,这几天先拍时简和春华的戏份,她自己的过阵子再补。
什么都安排好了,奈何许言臣不让她过来。
“有护工。”
四十来岁的尼格尔女护工和陆珂眼对眼。那一头酒红色的卷毛即将从粉色护士帽下喷薄而出。
有点辣眼。
陆珂:“我哪里不如她?我也是个女的。”
许言臣:“你年龄不够。”
陆珂冷笑:“女人四十,如狼似虎哈。”
许言臣:“……”
陆珂瞄了一眼某处:“你确定你的肾受得了。”
许言臣:“……”
她刚才在病房门口打电话请假,他听得一清二楚。
什么叫“因为救我,许秘书的肾受伤了”?
什么叫“肯定的,我肯定对他负责,肾可不是小问题对伐。”
什么叫“哎,好,办喜酒一定叫你,谢谢文导”?
荒谬至极。
总之,陆珂顽强地留了下来,而且在许言臣铁青的脸色中试图扶他上卫生间解决内急问题。
——未遂。
陆珂以为他释放不出来,惟妙惟肖地吹起了口哨:“这样会不会好一点?”
好个鬼了。许言臣按了床边铃。
十分钟后,许言臣的护工换成了男性,满脸络腮胡,年纪当他大伯都绰绰有余。
护工大伯扶许言臣上床躺好时,陆珂刚削好苹果,小口小口地吃着。
她随口问:“你想不想看电视?”
许言臣恍若还没从口哨打击中回过神,简短地嗯了一声。
大使馆的领导和同事们来探望时,麻药劲还没过,陆珂替他应下了他们的好意。同时也忘了问,那些恐怖分子最后都如何了。
新闻节目应该会放。
陆珂眯起眼睛:“让姐姐亲一口,姐姐就给你开电视。”
许言臣以锐利的目光回视之,陆珂哈哈大笑:“别这样,哈哈哈哈,搞得像个良家民男似的。”
“你开不开。”不知道她所谓的陪护究竟陪了啥,许言臣咬牙切齿,一个字一个字往外蹦。
“开!开!别急,我找找有没有咱C国的频道。”陆珂把果核扔了,用纸巾简单擦干手,拿遥控器调台,挨个换着,“这vip病房到底v在哪里啊,就两张床一个电视,连沙发都没?”
她很不满:“就真的还不如咱C国,你不觉得吗?哎妈呀,电视频道也太多了,遥控器也不好用,我手都换酸了——”
“停。”许言臣说。
“咋?我吵到你啦?”陆珂停下动作。
“我说节目。”
电视上是C国国际新闻频道。在尼格尔待久了,主持人的国字脸也显得无比亲切。
此刻,新闻正播报着尼格尔恐怖袭击事件的始末,地点赫然是许言臣和陆珂吃晚餐的那家餐厅。
即使脸部做了模糊化处理,熟悉她的人仍然能认出她本尊来。
“我爹肯定觉得我出息了。”陆珂喃喃道,“他做梦都想让他闺女上一次C国电视台,老有面儿了,吹牛皮的资本啊!”
话音刚落,手机在她口袋里疯狂蹦哒起来。
“呦呵,你看,我说准了吧,我爹——”
她开了免提,亲爹的吼声响彻病房,“你这小兔崽子就不能让我们省点心?说是去尼格尔拍戏,你倒是好好拍戏!不在剧组老实呆着,跑去跟恐怖分子决斗?!你嫌命长是不是!!!”
“老陆你听我说——”
“你以为你是猫呢?你有九条命?没本事瞎逞能,出个国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老陆我——”
“你是长生不老?还是刀枪不入?你插根尾巴就是妲己了?”
“爸爸!”
陆鸣说急了:“不要叫我爸爸!我没有你这个爸爸!”
陆珂来不及笑:“奶奶会看到吗?她高血压!你处理没?”
陆鸣:“还用你说!电视盒子被我拿走了!无线网密码也改了!”
陆珂:“……奶奶会连数据啊!”
陆鸣似乎刚想起来这一茬,匆忙挂了电话去破坏老太太的手机去了。
陆珂被骂得发烫的耳朵得以闲下来,视线又正好对上许言臣似笑非笑的目光。
她抓了抓头发:“见笑了,我家一直这样,鸡飞狗跳的。”
“你奶奶对你仍然很严厉吗?”
“啊?”
“初中。”
她想起来了,那时候奶奶给她布置了超多的暑假背诵任务。如果不是到公园背书,她也不会碰到许言臣。
从此开启漫长的追寻和等待。
“对啊。感谢奶奶。”
许言臣没再说话,视线投向屏幕。
陆珂感谢的是什么,他再明白不过。
她全情投入,他犹豫不决。
局面胶着,态度冷漠。想让她知难而退。
一般女孩子追人,三五个月没动静,也该放手。
谁知她偏要惹他,眉眼生动,举止乖张,嬉笑怒骂都磨着他。
陆珂看了会国际新闻,觉得没什么意思,歪在陪护床上睡着了。
许言臣的视线不知何时偏离,落在她酣睡的面颊上。
那双唇上似乎还残留着果香,空气中都浸润着青苹果的清甜气息。
和那年池塘边的青草味道相似。
枪口对准她时,他半点犹豫也无,凭本能挡在她面前。
他的命可以没有,但她必须好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