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了解自己的儿子,不是喜欢到骨子里,他不会碰人家姑娘。
许言臣对感情的冷血程度比他爸还严重。二十年了,明华从未因为儿子的恋情烦恼过。
早恋一次没有,上大学也不谈恋爱,她甚至旁敲侧击地给他发了几部钙片,问他看了有什么感受。
许言臣回她二字:“无聊。”
但世间万物本来就充满变数。
王岚思虑后决定老实报告,“听立秋说,似乎打了一架,挺激烈的,两人衣服上都有血。”
明华秀美的眉微微挑起。
衣服上都有血?挺激烈的?
晚辈的私生活,她不好评价。明华轻咳一声,“知道了,你去忙吧。”
王岚请示,“那,这部《明着追》,咱们是辞演还是和片方再谈?”
“不辞,也不谈。”明华敲了敲桌面,“那个季总,有几桩事挺不光彩,证据恰好攥在我手上。一会我给他打电话,把男主角换了。”
“我明白了。”王岚说,“男主换成咱们公司的?”
“我心里倒是有个人选。时简最近档期空着,你去跟他谈。”
“时影帝自从成立工作室,已经好几年没接电视剧了……”
“事在人为。”明华微笑,“山珍海味总会吃腻,说不定他偶尔也想回忆一下家常菜。”
“好的明董。”
“还有,春华游学快回来了吧,到时你让她带带陆珂。”
“好的。”
王岚合上门。陆珂是真的命好,比影后还像明华娱乐的亲女儿。
*
许言臣出了酒店,去隔壁的T-market买了一身衣服,一顶帽子和口罩墨镜,结账前顺手拿了包卫生巾扔进购物车。
回康庄后,又绕去餐饮部要了杯姜茶。经理问他是否要放红糖,许言臣想起陆珂的鼻血,再放红糖别再给补血崩了,“不用。姜少放。”
又顿了顿,“醒酒汤也煮一碗。”
给她醒醒酒,免得过会儿再发什么疯。
陆珂给他开门时已经换上了睡袍,脸上的血也早洗干净。
许言臣把手中的姜茶递给她,“喝完,防发烧。”
“许言臣,你回国待多久?”陆珂清醒许多,可以跟他正常叙旧。
“一年,然后外派。”
“噢。”
室内归于沉寂,只有她小口喝姜茶的声音。
“需要什么可以再叫跑男。”许言臣出声。跑男是专门为顾客跑腿的,24小时代买代送,随叫随到。之前在H大,学生们有急事就打电话找他们。
“不用,立秋一会找人给我送来。”
“你那个小助理?”许言臣看着她喝完姜茶,指了指另一杯,“醒酒汤。”
醒酒汤里有着西红柿和面粉、葛根的味道,酸甜可口。她晚上只喝了几杯酒,没吃什么东西,正好把它当夜宵。
“对,跟我一年了。”陆珂捧起那个海碗。他是把她当蜘蛛精还是白骨精了,搞得跟怕她再度变身似的。
又是可怕的寂静。
“谢谢你帮我买东西和开房间。”陆珂用勺子搅了搅醒酒汤。私心里她想吃慢点,这样他还能多留一会儿。
许言臣看着她把醒酒汤喝完,“没事的话我先走了。钱不急,账单我回头发你,等你有空打我账上。”
连见面也省了。
“都是老同学了,这么抠啊?坐拥明华娱乐,这点钱还要还。”陆珂脸上带着揶揄。
进圈子的好处就是她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在各种场合中把脸皮磨厚了。
现在哪怕在许言臣面前刚刚出了丑,她也能跟他谈笑风生。
仿佛刚才要跟他睡觉的人不是她。
“该花的花,不该花的不花。”他说。
似乎这样是天经地义。
陆珂笑出声,“你这样的性格挺好的,适合当老公。自己不舍得花钱,以后都留给老婆孩子花。”
“那倒不会。”许言臣说,“我是不婚主义者。”
“……”话题聊到这里算是聊死了。
“你明天乔装一下再走。最好跟平常风格不同。”临走前,许言臣交代她。
“没什么风格是我没试过的。”少女淑女熟女,这些造型她都有过。
许言臣想了下,“吊丝风格吧,就像你下铺刚来H大时那样。”
那种黑框眼镜波波头?挺可爱的风格,怎么在他眼里就成吊丝了?
陆珂窒了一秒,“她好歹是你表妹,还是我闺蜜。别这么损人家。”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损习惯了。”许言臣说,“你休息吧,我走了。”
许言臣走后,陆珂浑身的细胞都松懈下来,又觉得怅然若失。
她回味着今天说过的话,这么一串联,有点意思。
所以在许言臣那里,他越损你证明你在他心目中的地位越高?
那他凶她的那句“脑子呢”,四舍五入就是打是亲骂是爱了?
害!这么一推理,刺激!她扑到床上,卷着被子使劲打滚,把红苹果脸埋在被子里。
立秋打电话过来,“可可,你刚才跟他没什么吧?”
“我倒想有什么。”陆珂话音里带着惆怅。
“……你不会吧?”立秋哀叹。
“我会。”
“那是公司的太子爷哎。老板的孩子!万一你们成不了,你就不怕以后尴尬吗?”
“我还是我爸爸的太子女呢。”陆珂说,“只要功夫深,老公领进门。你不懂。”
“……你没救了。一个事业如日中天的女明星,喜欢这么个冷情男,如果失败了,脸往哪搁?”
“管它呢。”又不是没失败过,她已经不care了。
次日,立秋挂着硕大的两只黑眼圈。
她对昨天的事闭口不谈。陆珂倒觉得奇了,问,“怎么了这是,话痨变成锯嘴葫芦了?”
“可可。”立秋哭丧着脸,“咱不喜欢他了好吗,我昨天做了一晚上噩梦。梦见你们在浴室打了一架,又在床上打了一架,完事他还灌你避子汤。真的,好绝一男的。”
“你这个梦还融合古今中外呢。”陆珂快笑裂了,“咱这个车去哪,怎么不是公司的方向?”
第4章 影帝 “一前一后出酒店”
“去剧组,听岚姐说要换男主角,周森被撤了。这次换了个豪华版的。”
陆珂来了精神,“详细说说。”
立秋喜气洋洋,“我听岚姐说,换了个影帝级别的。”
“然后呢?”
“岚姐说到片场就知道了。”
瓜吃了一半,还不知道是不是注水瓜。陆珂斜靠在车窗边,胳膊撑着头,“行,我睡会。”
“你昨天一夜没睡?看起来比我还困。”立秋拿了条毛毯递给她。
“到片场叫我。”故人相见,脸丢一半,怎么可能睡得着。
许是姜茶性热,前半夜火意直冒,她又喝了立秋派人送去的桑菊感冒颗粒。
一会儿驱寒一会儿清火,结果就是后来小腹剧痛,像数把钢刀在里面强硬绞肉。
作天作地,一夜无眠。
*
陆珂这一觉睡得昏沉。车到地点,立秋喊她,才发觉不对。
露出来的肌肤烫手,那张脸已经深红一片。立秋摸了她的额头,“我的天呐,可可,你在发烧!”
“没事。”陆珂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就是困,头脑清醒,不耽误工作。”
“那也不行。现在是逞强的时候吗?”立秋让司机先开去附近的医院。
陆珂一句话止住司机转弯的动作,“去片场,第一天不能让人家空等。”
“起码先打一针退烧针。”立秋毛了。
“没事,我心里有数。”
口袋里的手机响了,陆珂没什么力气,喊立秋,“帮我拿出来,开一下外放。”
一道通透而有磁性的男声在车厢内响起,“舍得接电话了?”
是许言臣的声音。
立秋顿时像捧着块刚出炉的山芋,恨不得把手机扔掉,手也剁了。
陆珂放下撑麻了的胳膊,脑袋支棱在窗户上,说,“嗯?你不是刚打的电话?搞得跟打了好几个似的。”
“发微信你没回。”
“在车上,没看手机。有事?”
许言臣问,“退房了?没被媒体拍到吧。”
“要是拍到,现在的通稿都满天飞了。名字就叫真假花旦安能辨,一前一后出酒店。”
“没有哪里不舒服吧。”
“没——”
陆珂一句话没说完,立秋在旁边飞速截过话头,“报告许公子!她发烧了特别烫人还不愿意去医院非要去片场拍戏!”
“不能请假?”许言臣话音重了。
陆珂回他,“换了男主角,第一天就迟到不太好。”
“请个病假打一针能花你多久的时间?本来脑子就转不开,再烧更傻。当心没人要你。”
“我不。”车子路过减速带,搭在玻璃车窗上的脑袋磕得有点疼,陆珂坐直身,“你以什么身份让我请病假。”
“明华娱乐公司理事,这身份,够了?”
“公司啥时候有了你这号理事?”
“刚才。”
“……”
立秋顶着陆珂杀人的目光挂了电话。
“去打一针?”
“熬过今天再说。”陆珂歪倒在她肩膀上靠着,随手从储物侧门拿了瓶矿泉水贴在发烫的脸上,“没办法,剧组那么多双眼睛盯着。”
周森昨天还去饭局上在她面前耀武扬威,今天就被换掉,他不会善罢甘休。
陆珂有直觉,过不了多久,周森就要搞事。她不能自己把头洗干净递过去让人砍。
没能再补多久的觉,车已到片场。
不知为何,片场围着一大堆媒体。立秋一路艰难地护送着陆珂往里面走,“得跟岚姐汇报,给咱派个保镖。”
田导正指点着布景,见陆珂来了,“正好,陆珂,浴室那场戏不是拍过了吗,那场只有你,还能用,今天就接着拍你进房间找温彦明那场。”
“好的。”
立秋在旁边听到陆珂答应,几乎昏厥。拍哪场不好?都发烧了,这数九隆冬的,还去穿那件迎风飘扬的白衬衫?
“田——”立秋想跟导演反映情况,陆珂看了她一眼,立秋无奈消声。
陆珂在化妆间上妆时,立秋递给她一杯水,一起递过去的还有一粒药片,“退烧的。你真不要命啦?”
“哪里弄的?”
“问时影帝的助理借的。”立秋说,“他们有豪华药箱,里面啥药都有。”
“时影帝?”陆珂稍微抬头,让化妆师方便画眉,问立秋,“时简?”
“对啊,不然还能是哪个。”
化妆师也接话,“能请到时影帝,咱这个剧是注定要爆了。没发现外面的记者都抵之前十倍了么?”
“时简可是影帝啊,听说他对拍戏质量要求严苛,一会儿搞不好要录个十条八条的。”立秋却愁起了当下。
“不会的。我有那么差吗。”陆珂说,“别自己灭自己威风。”
眉毛终于搞定,陆珂喝了口水,化妆师给她薄薄地涂了层唇膏。
再把头发用喷壶打湿,长卷发披在身后,她换上白衬衫,又一次从陆珂变成了夏夏。
她进了卧室。
影帝就是影帝,饶是看到她穿成这样进来,神色也仍是淡淡的。
陆珂没来由地想到了昨晚的许言臣。
她抽走温彦明手上的报纸。他抬头看到她的湿发,不悦,“穿这么少,别着凉了。去把头发吹干,柜子里有睡衣。”
她又伸手去推他的胸膛,只是力度落到他身上软绵无力。
男人站起身,拿了个浴袍让她裹好,随即找吹风机过来给她吹头发。
吹着吹着,他觉得她额头的温度不对,俯身在她耳边问,“你在发烧?”
她轻轻嗯了一声。
拍戏呢,他这是干什么?她都出戏了。
男人手上给她吹头发的动作不停,口中斥责道,“不听话的小孩,到时押到医院去打一针,就知道生病难受了!”
“……我错了哥。”戏已经跑偏,陆珂只能顺着他的话往下演。
“下次再这样作践自己,看还有哪个男人敢要你。”他的声音渐渐染上怒气,“你这样对得起你以后的丈夫吗?”
当心没人要你。许言臣也这么说。
是她想作践自己吗?但凡有点办法,她至于走到这一步吗?
一席话砸到了陆珂心坎上,她鼻子一酸,却挺直了脖子,像只骄傲的小天鹅,“为什么你不是我的丈夫?我只想要你当我的丈夫。”
“夏夏……”他终是叹气,把她揽入怀中,在她看不见的背后,他的眼眶已红透。
你是不能得逞,我是不敢任性。
爱而不得的人不止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