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桑莞尔,“元熹真聪明。”
“都是主子教得好。”元熹脸色微红,骄骄傲傲的扬起了下巴。
白芷埋怨道:“好好好,你们聪明,就我笨行了吧。”
元熹咦了声,故作惊讶道:“主子,现在连笨都要有人抢着夸了吗?”
“元熹!”白芷扬手就要打。
主仆三人笑作一团。
太子殿下看着那截因袖子滑落而露出的雪白藕腕,心里忽的有些吃味。
他扫过沈桑娇靥,目光又落在挡在中间的门,胸口堵堵的,好似有口气上不来。
转身离开了临华殿。
等他走远后,殿内的元熹方才透过门缝往外面看了眼。
转眼间脸上笑意凝住,眼底黑的似墨,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忽然,他扯起嘴角,舔了舔两颗尖锐的小虎牙。
至少,现在主子还是他的。
书房内的灯还亮着,谢濯坐在书桌前,看着堆得整齐的公文,觉得好生无趣。
端起桌上的茶抿了口,思绪稳定下来,执笔继续批阅着。
今已入夏,窗户开着透凉风,偶有胆大的小虫子扑腾着翅膀飞进来,在灼热的灯光钱绕了两圈,啪的一下冲了下去。
飞蛾扑火,自取灭亡。
谢濯盯着看了会儿,似是想到什么,抖了抖袖子,双手放在桌上看了两眼,又对着灯光歪了歪身子。
好像是灯的位置不对……
谢濯思量两下,将公文全搬到书桌另一边,眼前瞬间亮堂了许多。
见此,太子殿下满意的点了点头。
抬头看了眼外面,确认过无人经过,这才不自在的咳了一声,学着方才沈桑的动作摆弄起来。
咳咳,这绝对不是为了证明他也可以。
绝对不是。
对了,是上次宫里那对双胞胎吵着要让他下次教他们。
一定是这样。依话
太子殿下安慰好自己,专心捣鼓着小兔子手影。
谢濯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其中又食指略长,屈起来时难免有些磕碰。他虽记得沈桑比划时的手势,也能勉强做出手影,可最令他接受不了的是,他竟然不如一个奴做的好看!
太子殿下换了个姿势,继续摆弄着。
陆一端着宵夜进来时,就见太子以一种说不上的怪异姿势扭捏着,两只手分分合合,手指缠绕在一起,很是莫名。
听见动静谢濯立马双手缩回袖里,正襟危坐。
“有事?”
无事发生。
“……”陆一克制住翻白眼的冲动,托盘放在桌上,“殿下不是说要去看太子妃,怎的这么快就回来了。”
灯光映在桌上的毛笔,拽出一道细长影。
谢濯垂眼看着,“孤见太子妃已醒,就回来了。”
竟然……这是连进去都没进去。
对于这门婚事,陆一一直猜不透太子是如何想的。
早些传言沈氏是未来太子妃时,太子也是如现在这般淡定,不吵不闹,也不嚷嚷着退婚的事。仿佛真想要把对方当个透明人,养着供着,两人互不干涉。
陆一想要说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从哪里说起。
太子素来是个有主见的人,可那位太子妃,也瞧着不像是个肯令人摆布的。
谢濯又道:“明日派人把太子妃回门的东西送到沈府,附孤谕旨一封,一同交给沈威。”
“沈威?”陆一吃了一惊,“是,属下遵旨。”
听说沈老夫人中风卧病在床,可也轮不到沈家大爷来掌管沈府。
陆一不会多问,应下后退了出去。
谢濯屈指敲着书桌,浅淡朗眸中扯过一道冷光,如深海暗泽。
沈威要是足够聪明,那些肮脏私活是去是留,心里就应该跟明镜一样。
……
如今已是六月天,外面烈阳高照,树荫茂密,透过云层为天地万物撒上薄薄一层金色。
沈桑只是受冷发热,病来的快,去的也快。
白芷端来了冰块放在屋里散热,可还是感觉闷闷的。
待能下床后,沈桑立即吩咐白芷将那苦涩发黑药汁端的远远的,随后让人准备热水,舒舒服服洗了个花瓣澡。
随后换来白芷更衣,着古纹双蝶云形千水裙,外罩一袭镜花锦缎轻纱,粉色丝绦束显出不盈一握,薄纱贴身,婀娜身段曼妙如山峦。
施粉黛,点胭脂,眸底波光潋滟,眼角微挑,一似池春水碧波泛起涟漪。
只见镜中女子面似芙蓉,肌肤赛雪,半晌,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朱唇轻启,道:“白芷,你看我今儿妆容可还行?”
她转折身子看向里间,衣衫随着她的动作勾勒出玲珑曲线。沈桑托着腮,眼底含着笑意,怕是要将人的魂儿都给勾了去。
早在那日在屋顶吹了冷风发热后,沈桑就以病气过度为由,想要离开长信殿,搬回临华殿。
那时太医刚走,谢濯却没同意,说等她退热之后再搬走。
此时白芷正在整理衣物,头也不抬道:“太子妃今日美如天仙,姿色倾国无双,就是神仙下凡也会忍不住倾赞。”
得了赞美,沈桑一脸满足的转回去。
显然主仆二人对此场景已经轻车熟路。
沈桑有个小习惯,喜欢在装扮后向他人询问。当然,并不是要问她哪里不好,只是很简单的想要听几句附和的话。
就像是白芷这般随口敷衍她也能招盘全收。
女人啊,就是这么的肤浅。
白芷收拾完东西出来后,就见沈桑起身站在屋内,轻轻踱步,裙摆处银线勾勒的蝴蝶栩栩如生,随着衣衫摆动仿若飞舞。
沈桑正玩的不亦乐乎。
“……”白芷抬手按住抽动的嘴角,道,“太子妃,奴婢收拾好了。”
沈桑停下脚步,扫了一眼,道:“太子还没下朝吗?”
虽然前几日就打过招呼,可长信殿毕竟是太子的宫殿,直接离开未免显得有些失礼。
“今日太傅大人回朝,殿下也去迎接,想必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沈桑微愣。
太傅,傅之向。
傅家世代辅佐帝王,乃是朝中众臣甚是帝王最为重视青睐的世家。对于这位太傅大人,太子的老师,在大宛中可是随时随地都在流传着他的神奇色彩,听说连孩童都要自幼诵读这位太傅写的文章。
傅之向是大宛开朝来最年轻的太傅,也是最年轻的傅家君主。
只因他那年方十五,却以斐然口舌,强势之姿惊艳全朝。
听说三年前为太子离朝,后来便失了踪迹,没想到这么快就回来了。
不过听说归听说,沈桑跟这位太傅从无交集,连面都没见过,听了后只是点了点头。既然谢濯不在,待回到临华殿小憩片刻后,带着亲手绣的香囊去了慈宁宫。
一去便是去了半天,在慈宁宫用过午膳后才回来。
回到东宫,刚进了临华殿,褪下外衫交给白芷,一抹娇小人影从白芷身后钻出来,抱住沈桑腰肢,软软糯糯开了口:
“桑姐姐,你身上好香呀。”
沈桑不喜跟旁人过分接近,更不用说搂搂抱抱,险些扬手就要打,在听到一句“桑姐姐”后刹那间收住。
整个皇都城中敢那么叫她的,也就只有一个人。
她转过身,眼底露出笑意,那是打心底的欢喜。
“小丫头,你怎么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宝们,你们能想象到我一边码字,一边在墙上看手影的痛苦么,内流满面~
第17章
孙幼薇捂着额头,语气委委屈屈道:“桑姐姐,人家已经及笄,才不是小丫头。”
明明是夏热天,小姑娘身上却还披着一件披风,白皙嫩滑的小脸微微鼓起,水汪汪的大眼睛,清澈而又纯净,秀挺的小鼻子小巧玲珑,眉心天生一点妍丽的朱砂红衬得楚楚动人。
孙幼薇身子弱,时常咳嗽,幼时咳嗽的厉害,帕子上时常会沾染点点血迹。
孙老将军心疼孙女,后来有一茅山道士上门拜访,说有两种法子可保佑小小姐平安无事度过一生。
一是得世间真龙天子庇佑,阳气渡阴气,阴阳交融,行鱼水欢好;二则是每年到城外青城山受天地纯净之物洗礼,食雨露,蒙庇佑,驱除身上湿气。
真龙天子?除了当今陛下,谁还敢自称是真龙天子。
可一想到皇帝一大把年纪,后宫又乌烟瘴气,孙老将军才不舍得将宝贝孙女送去受罪。病急乱投医之下,只好让孙女每年前去青城山带发修行。
令人惊诧得是,此法子当真可行,小姑娘的身体渐渐好了起来。
孙老将军大喜,十分慷慨大方的在青城山建了几座寺庙和山庄,以供宝贝孙女前去游玩。
沈桑和孙幼薇幼时交好,见此摸了摸她白皙的额头,许是赶路来得急,覆了层薄薄冷汗。
沈桑想起她的身子,连忙吩咐白芷去关窗户,又倒了杯热茶暖着手。两人坐下,她才担忧道:“早知晓你回来,让人通传一声,我过去就是,怎么还过来了。”
小姑娘听着她的碎碎念,从怀里拿出个令牌,炫耀道:“祖父给了我进宫令牌,宫里都识得,他们不敢怠慢我。”
说着,骄骄傲傲的小下巴。
想起孙老将军暴躁如火的急脾气,沈桑笑了笑,指尖轻点小姑娘鼻尖,“是是是,我们幼幼最厉害了。今日何时回来的?”
“两个时辰前,”孙幼薇捧着热茶喝了两口,苍白脸色方才渐渐红润,她眨巴眨巴眼道,“祖父他们守在边关,回来路上给爹娘上了柱香,陪他们说了会儿话,府里也怪冷清的,所以就过来找桑姐姐了。”
说着,她推开沈桑抚摸自己脑袋的手,不满道:“桑姐姐,人家不是小孩子了,已经长大了。”
沈桑不听,“谁让我是你姐姐,我说是就是。”
小姑娘哼哼唧唧,却也没再说什么,转而问起沈桑在太子府的事情。
沈桑便同她说了说,挑了几件有趣好玩的事说了下,孙幼薇握着她的手,担心道:“桑姐姐真的没有受委屈吗?”
“没有呢。”沈桑摇摇头。
事实上也确实没有,入了东宫,反而比在沈府里更令人舒畅。
“要是他们敢欺负你,我就告诉祖父,让祖父揍他们,”孙幼薇握起小拳头,眸子里亮晶晶的,“太子不听话,也揍。”
只是这话说的声音小小,毫无底气。
沈桑戳戳她的小拳头,笑道:“幼幼不要担心,元熹也会保护我的。”
在外听到这话的元熹挺直腰板,隔着门缝往里偷瞄了一眼,恰巧与沈桑目光对视,脸不争气的红了。
孙幼薇看了眼元熹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小脸紧巴巴的皱成一团。
祖父疼桑姐姐,可祖父也说过,太子殿下是他最欣赏的人,也不知道祖父下不下得去呢?
唉,真愁人。
……
被点名的太子殿下后背莫名一凉,抬头,看了眼外面烈阳高照,眉峰皱起。
合上案牍,目光落在不远处太师椅上的男人,皱的更深了。
笔直的成了“川”字。
男人正在看书,修长双腿伸长搭在椅子扶手上,似是感觉到目光,他抬起眼看向太子。
最惹人注目的是眼前这张脸。
双目轮廓狭长,容貌线条明朗深刻,左眼下方缀着颗垂垂欲落的泪痣,胸口衣襟散开,露出精致锁骨大片肌肤。
锁骨上留着几道细细暧昧红痕。
此人正是傅之向。
谢濯道:“太傅若是无事,不如先回去。”
“殿下是在同微臣说,还是在同自己说,”傅之向随手将书丢到一旁,从椅子上坐了起来,“听说殿下除了夜晚休憩时才会回去,平日都在批折子,可有想过太子妃的感受。”
“太傅不妨有话直说。”谢濯应着,眼睛未抬。
“女子成亲后,会不自觉的依靠丈夫,这是种本能追求安慰的亲昵。她们会体贴,会善解人意,可也有耐心消磨殆尽的时候,一旦这种疏离的关系超过她们心中的期盼,就会……”
“就会怎样?”
傅之向抬手拉了拉衣领,遮住锁骨处的暧昧痕迹,薄唇勾出笑意,“会爬墙。”
爬墙?爬什么墙?
这下子谢濯瞬间什么批阅奏折的心情都没了。
傅之向慢悠悠的继续说:“微臣知晓殿下对太子妃无意,可事事不能只靠本分二字来约束,更重要的是将心比心。”
谢濯沉默了。
他们只是表面夫妻,洞房夜未行周公之礼不说,扪心自问,连沈氏发热时都未过多过问。
沈氏虽然娇气,却是个懂事的。
谢濯脑海中忽然浮现出那日沈桑摆弄兔子影的笑容,放下笔,看向傅之向,问:“太傅见过太子妃?”
“……嗯?”傅之向神色古怪的看着他,“微臣从未见过太子妃,殿下误解了。”
“不过是承了个人情。”
“人情?”谢濯愣住了。
傅之向可不是什么同情心泛滥的人,再说了,谁能有胆子让他承这个人情。
闻此,傅之向唔了声,摸着下巴道:“一只爱哭鬼的人情。”
嗯,确实很爱哭。
谢濯识趣的不再多问,起身,“既然如此,劳烦太傅帮孤批完剩下的这些。”
“……”这下子换傅之向愣住了,“阿圆,你这是叫狗咬……”
阿圆是谢濯的乳名。
只因谢濯幼时是只软软的、圆圆的,不抱着奶糖就睡不着觉的圆团子。
这名还是霍皇后给取的。
话音未落,太傅大人对上太子殿下含着冷意的余光,讪讪摸了摸鼻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