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上力道一点点地向她施压,当刀尖刺破遮挡肌肤的布料,刺入胸口,时雨紧握着唇,隐忍的表情终于出现一点痛楚,虽然神情微弱得几乎难以觉察。
曲寒收手,时雨感觉到胸口被刺破的肌肤的痛像针刺一般,可她的心却始终落在另一个人身上,裴征中枪了,伤严重吗,她看到了血从他身体里涌出,痛从心口涌出,他又受伤了,这几个月,他每日面临枪林弹雨,蹚着雷,步步艰险。
曲寒,那些神秘的强大力量来自哪来,是谁在接应他,这是她要搞清楚的。她不知道曲寒抓她的结果是什么,杀她?他要去哪?她不得而知。来与不来,都不是她能选择的。
裴征下达命令之后,重整队容准备再次出发,所有人都看出他那隐忍的情绪,他不敢爆发,时雨被抓,特战组受到重创,他们正面临是曲寒和一个强大的神秘组织,积压在他心口的情绪只能被他生生吞回去,四元实在看不下去,拿着药箱过来:“老大,你包扎一下吧,你担心小雨我们明白,但你这样小雨救回来得多担心。”
裴征穿了防弹衣,手臂中弹,他却一直忍着撤退后安排下一步追击,他看了眼手臂,疼,他好像感觉不到,他撕开衣服,拳头大的伤口鲜血淋漓,男人脸色未变分毫:“来吧。”
四元检查后,他躲得及时,子弹穿过手臂弹壳没留在体内,好在没伤到骨头,四元给他清创,上药,包扎,裴征额头上沁出一层薄汗,却硬是未吭一声,众人看着他铁青的脸色,知道他此时心上悬着一把尖刀,而这把刀不知何时会落下。
余天看着电子屏幕上的信号,曲寒的位置在缅北的山麓,向深山驶去。
时雨的呼吸都很小心,未知的恐惧并未对她造成多大影响,从她决定做卧底的那一天,已经做了最坏的打算,死,不可怕,让罪犯逃脱,才是她的失职。
车子一路向深山驶去,越走越偏离主路,他要去哪?
曲寒突然抬头看过来,时雨微滞,不明就理,男人蹙眉,长臂蓦地伸向她,她下意识向后撤出一些距离,狭小的轿厢空间里脊背靠上椅背,退无可退。
男人指尖捏住她下颌,她撇头想要躲开他的触碰,指尖蓦然用力掐得她骨头生疼,声音中带着不容拒绝的命令,“别动。”他的指腹摩挲着她侧脸,一点点划向耳畔,时雨暗叫不好,当他撩过她的短发,触碰到一个米粒大小的监听器,曲寒把那枚监听器捏在指腹间细细地摩挲着,他勾起唇角,果然如他所料。
他看着她,露出志在必得的笑意,男人落下车窗,长臂伸向窗外,那个小东西便掉落在地下,被后面跟进行驶的车辆轮胎碾压得粉碎,混在泥土之间找寻不见。
“手机。”曲寒说。
时雨摇了摇头。
“别让我说第二遍。”
“手机在二号苑,我身上没有。”她说的是实话,手机被他没收后,她与裴征汇合后也用不上手机,此时的她除了那枚监听器,没有任何联络工具,而监听器也被他发现,她已经没有办法再联系裴征。
曲寒很满意她的答案,但他还是不信,向身边人示意,旁边有人检查她身上,确定她没带任何电子产品。
他没再难为她,而时雨的目光,却落在了曲寒手边的那把军工匕首上。
车子换了个方向,驶进深山,在深山里,一个看起来普通,却打理得精细别致的院落前停下,时雨跟着曲寒下车。
这里位置较偏僻若不是清楚路线,很难被人发觉,不管这是谁的地盘,曲寒到这儿,都是他的落脚点。
有人出来迎接,显然打点好一切只等他前来,时雨被手下带走,关在了一间木板房里,外面有人端着枪把守。
夜晚过后,黑幕被天边的白肚推移,直到太阳从东方升起,晨过穿过密林洒下一片斑驳,她坐在屋子里,思绪在曲寒与裴征两边流转,裴征能找到她,但曲寒来到这里又是为何,落脚点,还是谋划着什么,曲寒为何知晓我方的一步步动作,到底是我方人员,还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而刚刚出门迎接的男子是当地人,曲寒到底还有什么秘密,让他敢如此猖獗,肆无忌惮的拒捕。
外面四处皆是哨岗,守卫武装来来往往把这里包围着严密,除了一些鸟叫声之外,安静得极其诡秘,没人发出一丝声音。
过了好久,她听到曲恪的声音,一阵争吵过后,门被打开,曲恪大步进来,回头瞪了眼门口的两个手下,他从兜里拿出水和面包,“饿了吧。”
时雨看着曲恪,小孩子一脸认真,又有些不耐烦的大少爷脾气,曲恪见她不接,“看什么看,不吃呀,不吃没别的。”
“没想到你来给我送吃的。”她接过来,“谢谢。”
“就当还你当初三明治的人情。”曲恪在椅子上坐下,小孩子翘起二郎腿优哉游哉,“你说你那身手不咋地,跑来干嘛,等着被抓吗。这次我可帮不了你,放你走我爸会扒了我的皮。”
“不用你放我走,死活由命,我也不在意。”
“你真的是卧底?”曲恪起初有些难以置信,看起来没比他大多少,居然是军方卧底,缉毒人员,太匪夷所思,一个小丫头片子,能干得了这个。
时雨没回应,也没否认,她剥开鸡蛋壳,大口大口地吃着。见她不说话,曲恪便明白,这事是真的,“以前觉得你傻,现在看来是本少爷傻,你这么小做卧底,不怕死吗,被那些杀人不眨眼的毒枭逮着,你想死都难。”
“你知道的还挺多。”时雨说。
“虽然我爸也不是什么好人,但他从没有那样狠毒过,他是弄死过人,那些都是他的敌人、坏人、十恶不赦的人,他不杀好人。”曲恪说完,又觉得这样好像不对,其实他内心也很复杂,“我知道他做的不对,却又不认为那些坏蛋不该死。你说,我是不是思想有问题,我从有记忆开始,身边围绕着就是你见到的这些人,可能从小就没有一个正确的三观给我树立,有时候也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
时雨看着曲恪,这个孩子心性着实不坏,如他自己所说,他的生活环境错综复杂,没有人能够给他树立正确的三观,这不是孩子的错,没经过修剪的树苗,如何能长成茁壮的参天大树,“曲恪,我们生活在一个法制社会,讲法律的国家,坏人犯法,有法律制裁,即使再坏,你父亲也没有权利对任何生命进行审判和裁决。”
“有些坏蛋真的很坏,我都想弄死他们。”
“杀人犯法,如果我们每个人都用自己的审判标准去裁决坏人,那还要法律干什么,如果每个人都有杀人的权利,我们就无法拥有一个安定的生存环境,那些普通人的生活就像金三角那样被冲突、杀戮、毒品充斥着,他们幸福吗,那些死在武装冲突下的普通百姓,他们手无缚鸡之力,他们只想活着而已。”
曲恪耸肩,“我又不是小孩子,我当然懂。”
曲恪的年龄还没有太过明确分辨是非的阶段,她真的希望他有一个良好的环境让他生存学习,她叹气,“你知道来这干什么吗?”
“我哪知道,我就是一个包袱,走哪被拎到哪儿,谁管我愿不愿意,我有什么权利反驳,我要是能自己做主,老子宁可去死也不跟着他。”
时雨沉默地吃了早餐,她希望曲恪能够远离曲寒,但他们是父子,曲恪自己也做不了主,何况是她,她又能为他做什么,“谢谢你的早餐。”
“不客气。”
曲恪走后,时雨就呆在屋子里,她也不知道裴征那边情况如何。她就这样被关押,直到中午,她被人带了出去。
她被带到草木修建的小屋二楼,这是一个眺望乘凉的观景台,一身休闲的曲寒别坐在椅子上,手边是那把从她手中夺下的匕首。她被带上来后,曲寒摆摆手,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曲寒叫人带她上来也没说话,他又恢复寡言沉默的性子,让人无法猜透他此时到底在想些什么,他让她坐他对面,两人一起欣赏着远处风景,仿佛又回到了在二号苑的那段时间,互不打扰的共存在一个空间里,各怀心事的诡秘又和谐。
他不会没缘由地把她带上来欣赏风景,他有目的,什么目的,那把刀就在他手中,她抢下来挟持他逃离?她眼观周围,把所有岗哨和巡逻守卫都记在脑海中,即使她能够从他手中夺下刀挟持他,远处的子弹她也逃不过,想跑,毫无胜算。
她其实并不急,只要他不动手杀她,她有耐心与他耗下去,她希望裴征能够找到她,但也隐隐判断,此处深山隐蔽,信号难以覆盖,裴征很有可能无法精准找出她的位置。
目光再次落向刀柄,曲寒屈指弹向刀身,极佳的军工匕首发出嗡嗡的响声,他看向她,笑了。时雨知道他猜出她的心思,他敢把刀放在她面前,就不怕她抢。
过了约半个小时左右,有人端着饭菜上来,两双碗筷,时雨其实是琢磨不透曲寒,明明他挟持了她,也很有可能要杀掉她,却还让她与他坐在一起吃饭。
曲寒把筷子递给她,时雨接过来,他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吃饭,她依旧没动。
“难道要做饿死鬼。”他看向她,笑着笑,“快吃吧,吃完送你上路。”
半开玩笑的上路,其实并不好笑,时雨端起碗开始吃饭,如他所说,不能做个饿死鬼。
见她大口大口地吃,他突然开口,“菜里有毒品。”
时雨咀嚼的动作一滞,曲寒点点头:“真的,让你也尝尝,尝出味道了吗。”
“你想杀我可以,给个痛快就成。”她说。
“一点也不爱惜生命,放你一条生路,自己又送上门来。”他开始动筷,夹菜放进嘴里,时雨知道他在跟她开玩笑,她其实并不想懂他的为人到底如何,或是他在想什么,她没有兴趣对一个与她无关的男人进行深度剖析,但曲寒的性子着实很谜,且他是她的目标,缉捕对象。
“你知道毒瘾发作是什么样子吗?”
不知他为什么突然这样问,她还是回答,“人不人鬼不鬼。”
“会饥渴,抽搐,妄想,思维紊乱,出现幻觉,有的人觉得自己要升天成仙,有的人看到了魔鬼从地狱里爬出来抓他,有的人跳楼自杀,有的人用刀切掉自己的手,剪掉舌头,他们对毒品产生贪婪的欲望,没有毒品时,就像一千只蚂蚁啃咬着他们的身体,直到躯体腐烂,但瘾还在。”
时雨周身神经迸发出十万分的警觉来抵抗,他要干什么。
曲寒看着她原本波澜不惊的双眸,此时满眼的警惕,男人低声笑了出来,“你都见过吧。”时雨依旧警惕,却还是点了点头,他又说,“你见过,但你感受过吗?”时雨盯着他,又盯着面前的饭菜,难道真的被他在里面下了药,她再次看向他,末了,又是摇摇头。
“我感受过,彻骨的滋味。”
时雨蓦地一顿,他夹了菜就着饭吃了一口,吞下去后继续说,“我确实吸过,不过我戒掉了,那是一段非人的痛苦记忆,所以,”他顿了顿,露出瘆人的笑,“害我的人后来都死了。”
“给我下毒的人,他依旧逍遥法外,不过后来,他也死了。”他说到此处,冲她一笑,这个笑,像个恶魔,疯批的恶魔,慢条斯理地笑着告诉你,他们都死了,且,他杀的。
时雨放下筷子,曲寒蹙眉,“啧,快吃饭。”
简短的话中,她明白了曲寒是如何成为恶魔的,他曾经被人陷害无意间吸了毒,他承受过戒毒的痛苦,瘾易染却难戒,她太清楚戒毒的痛苦,他承受住了,承受了那些令他疯魔的幻觉,他甚至自杀过,可他依旧活了下来,他杀了害他的人,却又变成了恶魔,他开始贩毒,制毒。
她起身想要往后退,曲寒跟了上来,她退一步,他上前一步,直到她无路可退,曲寒的手落在她瘦小的肩头上,他没有用力,她却感到了疼,是一种灼伤的疼,刺骨的疼,面前的男人可以随时废掉她一只手臂,“你可以报警,而不是以暴制暴。”
“报警,警察能抓多少人,他们抓得完吗,一个毒贩有多少手下他们知道吗,那些手下又有多少替他们卖毒品的,他们清楚吗。警察,你真当他们是神?”曲寒轻轻摩挲着她的肩,“想抓他们,还不如我自己来解决的更利落。”
“那你就杀人,贩毒,曲寒你,你不应该这样。”时雨突然有一刻好像想起了儿时,她到母亲的学校,母亲说她有许多很好的学生,而曲寒好像就是其中一个,他不该走向极端,他应该有着恣意的人生,他是个天才,而不是变成这样一个恶魔。
“我该什么样,想起来吗?我们见过,那时的你,”他比着小不点的身高模样,“就这么高吧,小孩子挺可爱的,是吗,时雨。”
他连她的名字都知道,他清楚她的一切,过往与现在。时雨紧抿着唇,她想起来了,她不停摇头,“曲寒,你不该变成这样的。”
“是,我不该这样,那我该怎么样,你告诉我,那些毒贩有钱赚有命活,逍遥自在,你知道那个害我的毒贩最后是怎么死的吗。”他握着她的肩头,细细的摩挲,他的温柔更让人惧怕,好像下一刻就要被他掐碎,他说:“他死的时候,全身被注射毒品,他不是喜欢毒品吗,那就自食其果,我是在帮他达成夙愿。”
他摇头:“别这么看着我,我这么令你害怕吗,时雨,我不碰毒品,都是别人在干。”
“你不碰毒品,那你现在在干什么。”
“我没有碰过毒品,我没有骗你,也没必要骗你,至于杀人,我也没杀过,因为有人杀,不用我亲自动手,还有,死的都是坏人,恶贯满盈的败类。”
曲寒的声音越来越恐怖,他的手扼住她的命脉,他已经疯魔,时雨周身紧绷:“你没杀好人,那卧底呢?”
曲寒有些无奈:“我没杀,不过他们的死的确与我有关,我不否认。”
“你很可怕。”
他好像很受伤,“你这样说就有点没良心了,你几次三番把命送到我手里,我有动你吗。”
他已经疯魔,根本无法用正常人的思维交流,他把自己的暴力行径变成替天行道,以暴治暴,贩毒制毒说得那么高高在上,他不可理喻,无可救药,“曲寒,你收手吧,逃不掉的。”
他也不恼,掌心揉了揉她的发,“佛都渡不了我,你想渡我。”他叹息,“别怪我,我不会杀你,至于有没有命活,就要看救你的人能否找到你,陈正,他是你们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