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 去吧,顺便给和敬也送一份。”
而此时的延禧宫,住在前院正殿的怡嫔, 正拿她戴着景泰蓝红宝石的手指拽着盆栽里的花,红艳艳的汁液顺着手流下。
“娘娘,令嫔正候在外间。”
“叫她等着。”
怡嫔不以为意,拿起小银剪开始修整盆栽,将突出的枝叶全部剪掉,这才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净手换衣出门。
“叫妹妹久等了,都是我身边的奴才手脚不灵活,叫她们找个衣服都慢的人心慌。”
令嫔只敢挨半个椅子,陪笑道,“嫔妾也没等多久,倒是叨扰您了。”
“我这延禧宫没什么大规矩,只一条,喜静,若是令嫔妹妹平日里无事,还请安静些。”
见令嫔点头,怡嫔就端茶送客了。
延禧宫的后院正殿同前院一样是五间,亦有东西配殿各三间,铺宫陈设都是嫔位的份利,自然比之贵人要好不少,但总体还是中规中矩。
令嫔一一看过后院,娇美的脸上露出笑容,眼睛里闪过一丝野心勃勃的光芒,她知道自己现在是万岁爷和皇后赌气的一颗棋子,但是有用总比没用好,谁又知道棋子会不会变成棋手呢?
自从乾隆的圣旨下发后,几个晋位的宫妃都迎来了大批的贺喜,尤其是安絮这里,不仅仅是宫里,就连宫外的宗亲福晋和大臣夫人都递了牌进宫,整整三天,翊坤宫都是人来人往。
直到接近过年,进宫的人才渐渐少了,不过这群人都是人精,知道娴贵妃还怀着孕,一个比一个小心翼翼。
对安絮来说,累倒是不太累,只是这些奉承话,听多了也就那一个意思。
“给四格格准备的洗三礼打好了吗?”
十二月初二的时候纯妃疼了一个时辰生下一个小格格,这是自和敬以后十几年来乾隆得的第一个女儿。
乾隆有多高兴不必多加赘述,只说一条,四格格的洗三规模堪比嫡出阿哥,让纯妃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
“早就打好了,娘娘要不要看看?”
玉圆从库房里取出鸡翅木的匣子,安絮打开看了看,匣子里有两样东西,一样是纯金的小牛摆件,一样是金镶绿松石的项圈。
四格格属牛,那件纯金小牛是她亲自画的卡通像,然后交给银作打出来的,她自己是觉得非常可爱。
“行,收好吧,明儿去参加洗三的时候送过去。”
第二天,整个皇宫都喧闹了起来,因为乾隆高兴之下给所有宫人都多赏了一个月的月例。
永寿宫自然也不例外,高贵妃的小月子还没做完,整个永寿宫一直处在沉闷里,直到今天她们多领了一个月的月例,宫人脸上才带出喜色来。
“外边怎么了?”高贵妃这段时间昏昏沉沉的,就连娴妃被晋位贵妃她都没有力气再发火了。
太医说她这是气血双亏,若不是宫里好医好药的养着,身体就彻底亏损了,太医还建议她坐满双月子。
月和与月如果然没再回来,高贵妃也心知肚明,只叫家里好好照顾这两个人的老子娘。
月冬抿抿唇,小声道,“是四格格的洗三。”
“纯妃生了啊。”高贵妃喃喃道,“苏氏倒是好运道,两子一女,儿女双全。”
这么隆重,也不怕折了小孩的寿。
她又羡又妒,出身低的是不是都身子好,都这么能生啊,纯妃如此,嘉妃也是如此。
其实,乾隆将高贵妃禁足,未尝不是一种保护,她的病,太医早就禀告给乾隆了,须得静养才能多活几年,若是一直忧思惊惧,寿命不足一年。
但是高贵妃她不知道啊,本就是多思多想的性格,又怕乾隆厌恶了她,导致恶露到现在都没干净。
吴太医挠得脑袋都快秃了,细细斟酌开的方子也只能叫高贵妃多睡,睡着了总不会再多想了吧,却没想到还是不行,睡着了多梦,更是睡不安稳。
这么折腾下来竟然到了形容枯槁的样子。
吴太医撑不住了,他只得如实告诉乾隆,乾隆也只能长叹一声,亲自去了永寿宫。
去时,高贵妃正在喝药,气色确实很差,不过当她听见响鞭声后,面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润起来。
“给万岁爷请安。”
乾隆心下感慨,“你不必多礼,先好好养着。”
“是。”贵妃摸了摸脸,“我这种样子实在是难看。”
“放宽心,朕不是那等人。”
寥寥两句话说完后,两个人又没什么可说的了。
高贵妃这才惊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们竟然开始相对无言,再没了在潜邸时红袖添香,怎么都说不够的情致。
她摸着手腕上伶仃的玉镯,“四格格可爱吗?”
乾隆无奈叹气,“是个健康的孩子。”
顿了顿,又说:“你想养个格格吗?”
宗室里想把格格送进宫养着的人可不少,再加上他的公主少,联姻蒙古的就更少了,若是高贵妃想养个格格,那就从宗室里选一个,这不算什么大事。
高贵妃看着自个瘦成皮包骨的双手,激动的情绪慢慢淡了,看样子她也活不了几年了,何苦叫人家骨肉分离呢。
更何况,联姻蒙古可不是个好姻缘,大清嫁去蒙古的公主,就没几个过得好的。
“不必了,只要万岁爷还能想着我,这就够了。”
“你好好休养,等出了小月子,朕就解了你的禁足。”
乾隆在永寿宫用过一盏茶就离开了,直接回了乾清宫,他还有些奏折没批完。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乾隆答应解禁,高贵妃郁结于心的心思渐渐淡了,每天按照太医的方子喝药,偶尔还会在永寿宫里走一走。
如此下来,她的身体情况转好,说不得能再多活好几年,这让吴太医喜的求神拜佛,不知道说什么好。
*
“万岁爷给四格格取名和嘉。”
安絮听完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乾隆这家伙,封号和闺名搁在一起,而且,还特喜欢几个字,譬如慧、贤、孝、嘉,不仅给心爱的妃子用这几个字当封号,而且还给孩子用。
历史上的孝贤皇后、慧贤皇贵妃、淑嘉皇贵妃、和孝公主、和嘉公主、端慧皇太子,都用的是这几个字。
不过这几个字的寓意确实蛮好的。
清宫过年的规矩自然是极繁琐,但是安絮和嘉妃因为有孕,倒是有恩典,能够少折腾几回,但是每年的祭神拜祖和元旦大宴都逃不过去,偏生这两个还是最累的时候。
妃位的吉服吉冠重就不必说了,它还很麻烦,几个小宫女联手穿戴了半个时辰才算完成。
顶着这一身行头站在奉先殿前,可算是煎熬,好在安絮是贵妃,能站在里边,还有墙挡着冷风。
参拜后又开始分发祚肉,油脂凝固在一团白肉的表面,吃的她想吐。
等流程结束,众妃嫔才能各回各宫。
安絮刚回去就换掉厚重的吉服,然后喝了一碗安胎药,喝完后也没什么胃口,就着咸菜疙瘩吃了点清粥。
“娘娘,要不再吃点?您一会儿还有去寿康宫看戏呢。”
玉圆急啊,就吃这么点,怎么熬得过下午呢。
安絮挥挥手,“不想吃,戏台上有点心,饿了也能填填肚子。”
这戏台也有说头,一般分为三类,一类是较为普通的戏台,供平时的年节使用,就像宫里的漱芳斋戏台。
一类是构造特殊的三层或者四层大戏台,在重大庆贺活动时使用,像是寿康宫大戏台。
还有一类就是小戏台了,供宫妃平日里消遣,比如说储秀宫丽景轩室内戏台。
安絮这次要去的就是寿康宫的三层大戏台,她曾经在那里看过戏,实在是很有意思。
紧接着她又靠在榻上歪了一会,主要是这发型可不能睡乱了,宫女看着时间叫醒她。
到了寿康宫,宫妃们各自给安絮行礼,就算都是贵妃,有封号就是比没封号的尊贵些,但是安絮不怎么在意这些。
纯妃还没出月子,因此安絮身边只有嘉妃和愉妃两个人。
“我就盼着今天看戏了。”嘉妃兴致勃勃的说,“据说今天有和声署新排的戏。”
和声署就是南府,同一个地方不同的称呼。
“当真?上次那个哪吒闹海我很喜欢,也不知道这次的比不比得上。”
安絮想到自己第一次看三层戏台时的惊讶,完全不输现代。
大戏台明面上有三台,但其实还有个隐藏的表演台,四台由四个木制楼梯相连,方便表演者临场发挥。
除此之外还有天井,地井之类的设备,是用来表现天神下凡和龙宫妖怪上场的。
各自都有升降装置和喷水装置,一场戏下来酣畅淋漓,很能调动人的情绪。
“应该是好看的,要不然他们也不敢在万岁爷面前表演。”嘉妃倒是信心十足,靓丽的脸上满是期待。
“倒也是。”安絮点点头,被说服了。
正当两个人聊得开心的时候,皇帝和皇后一人一边搀扶着太后过来了,又是一番手忙脚乱的问安。
“都别拘束,这是家宴,放松些。”太后坐在上首笑眯眯的说。
裕太妃揽着和婉,不客气的说:“不是说新排了戏,赶紧叫我看看怎么样?”
太后拍了一下她的胳膊,笑道,“听见没?若是唱的不合咱们裕太妃的意,赏赐可就没了。”
早就装扮好的戏子们行了个跪拜礼,然后开始唱起来,这一出戏确实不错,名字叫《封神天榜》,化用自封神演义。
三层戏台的优点被发挥得淋漓尽致,扮演者身穿戏服通过升降器上上下下,打斗场面更是惊险万分,连安絮都看得津津有味,更不必说其他人了。
等戏演完,安絮从荷包里拿出几个银锭扔到戏台上,这是惯例了,每次看完戏剧,若是喜欢就扔些银锭,有时候,还有手松的人扔金锭。
像是现在,裕太妃看得开心,身边的宫女就拿出一块金元宝递给她,叫她扔上去。
这一出《封神天榜》约莫演了两刻钟。
接下来又点了几出普通的戏,在唱的过程中,几位阿哥格格被太后叫到前边承欢膝下,而宫妃们也解放了,各自找熟悉的人开始闲聊。
安絮手里正剥着贡橘,小小一个,酸甜可口,最重要的是没籽,剥下来的皮她也没扔,摊在手炉上,橘子皮的香气她还是很喜欢的。
怡嫔和舒嫔过来了,几个人围着安絮闲话家常,聊着聊着就说到了令嫔身上。
“后院那个可还乖巧?”
“嗨,就那样吧,倒是挺聪明的。”
怡嫔向上使了个眼色,几人就都懂了。
这意思是搬到延禧宫后没再去找过皇后。
“确实聪明。”安絮将橘子放进嘴里,现在还不是魏氏最红火的时候,再过个十年,她那时候才叫宠冠后宫,力压满蒙汉妃嫔。
“比她姐姐聪明,魏答应长了个聪明像,却是个浮灵的。”嘉妃评价了一句。
就像这时候,乾隆下令封永寿宫,若是聪明的就不该出来,但是魏答应却出来了。
第57章 生产
没过几日, 后宫嫔妃的家里人就陆续递牌子进宫,乌拉那拉家只排在富察家的后边。
郎佳氏带着后辈随着小太监双保往翊坤宫走,这是她们家第三代的媳妇第一次进宫拜见娘娘。
刚走到御花园, 迎面就遇上一个貌若春花秋月,仪态优雅的女子。
“奴才给富察福晋请安。”双保的音量刻意加大。
像他们这种引路的小太监, 别的不会都没关系,唯一需要记住的就是把来人的容貌与身份对上。
另一边的小太监也不甘示弱, “奴才给乌拉那拉福晋请安。”
郎佳氏懂了, 对面这个估计就是皇后亲弟弟富察傅恒的嫡福晋瓜尔佳氏。
几个人互相见礼, 瓜尔佳氏对着郎佳氏深蹲福身, 对章佳氏只是行了个平礼,而新妇喜塔腊氏则是给瓜尔佳氏行了个对长辈的礼。
满人的亲戚关系那叫一个乱, 比方说从喜塔腊氏这边算,她的弟弟娶了瓜尔佳氏的妹妹, 两人应该是平辈。
但是她已经嫁了人, 现在又进宫,从宫里娘娘这边算, 她就比瓜尔佳氏矮了一辈。
两方人擦肩而过,没发生什么让路的事情,毕竟宫道这么宽, 就算并肩走还让着好些地呢。
喜塔腊氏这还是第一次到翊坤宫,原先选秀的时候, 她们一群秀女单独住在被圈起来的一片宫殿, 完全没有往东西六宫走过。
只见内宫里人人肃容, 礼仪规矩丝毫不差,动作都跟被量过似的,乍一看过去, 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守在翊坤宫门口的小太监开了门,一进门就看到一座“光明盛昌”的屏门影壁立在正中间,两侧是抄手回廊,饰以苏式彩画。
再推开万字锦底的门,她们一行人才被引入明间。
喜塔腊氏只觉得自己跟个学人精似的,额娘做什么她做什么,待进了明间,一片暖香就扑面而来,仿佛是橘子的香气,但也带着点清凉的味道。
明间四个角都放了炭盆,把屋子烧的宛若春天。
腿刚弯一半,就听见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额娘嫂嫂快别多礼了,这里就咱们几个人。”
喜塔腊氏趁着赐坐的瞬间,偷偷抬眼看了看娴贵妃娘娘,原本她以为这个小姑姑一定是个气场威严的人,却没想到事实却完全不同。
许是在屋里,娘娘只穿了一件浅青色夹棉金丝暗纹旗装,小两把头上簪了几支珠花,却更衬的人比花娇,看着年岁极小的样子。
安絮自然是感觉到打量的视线了,喜塔腊氏是年前和德桓成的亲,成亲时她还送了贺礼过去,现在一瞧,这姑娘倒是和德桓满相配的。
“这就是德桓的福晋吧,快来叫我看看。”
喜塔腊氏起身,走到安絮身边坐下,“是个好孩子,没想到一晃眼连德桓都娶亲了。”
安絮感慨万分,都过去十一年了,她现在也是奔三的人了。
又寒暄两句,她就吩咐玉圆带着喜塔腊氏在翊坤宫里逛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