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个东西。
她将床帐子撩开, 躺在床上就能看见屋里的灯。这悬挂在房梁上的大号灯台,上面插着许多根蜡烛蜡烛。这蜡烛燃烧,想要速度一样, 其实挺难的。这边的窗户开着,靠着这边就会燃烧的快些;那边的窗户关着, 靠着那边就会燃烧的慢些。便是一模一样的两根蜡烛一起放在几乎相同的环境里燃烧,还会有些差异呢,更何况是那么大的蜡烛。这燃烧的速度不一样,蜡烛的长短就不同,长度不同重量就不同,一旦重量不同那悬挂在空里的烛台就会有一些不平衡,这一不平衡自然就会轻微的晃动,所以,这东西晃悠一下,真不会惹人怀疑。
真要是这样,那东西藏在烛台的位置,那这个屋子几乎没有死角的。衣帽间和梳妆台是连为一体的,这镜子是不是双面镜,当真不好说。
哪里安全?浴室里安全,浴室里有个放置马桶的小隔间安全。
但里面不能久呆,热气蒸腾,硫磺味充盈,呆的久了一样叫人怀疑。
林雨桐现在基本可以断定,前几拨的天外来客,绝对还有人活着。这就是一山不容二虎的道理!
她起身,看了看桌上那不喜欢吃的东西,直接起身。饿了又没有能吃的,自然要出去找的。
憨孩子嘛!
她没躲着人,很自然的走出去,从走廊里穿过去,拉开院门,一脚就踩了出去。门口站着两个壮年妇人,看见林雨桐就皱眉,两人同时伸出手挡住了她,“姑娘,您被禁足了。”
“谁来禁我的足的?”林雨桐直接霍开两人,要往出走。
“姑娘,方嬷嬷之前的话您没听见?”
“方嬷嬷的话我为何要听?她是我的谁?我娘只告诉我,要听君上的话,要听家里长辈的话,要听兄嫂姐姐的话,要听先生的话……这叫君亲师!可方嬷嬷是我的谁?我为何要听她的话?”
两人就见这姑娘一脸的娇憨,拧着小眉头,一脸的不耐烦,随时要跟她们翻脸。
这些话,原也是对的。
就听这姑娘又道,“原我也有个嬷嬷的,后来嬷嬷背着我娘不给我好吃的,把我该吃的都拿家里去叫她家孙孙吃了,我娘就把那嬷嬷全家发卖了,还告诉我说,凡是想辖制我的人,都是坏人!”
这就成坏人了?当庙学是什么地方?“方嬷嬷可不是伺候人的嬷嬷,这是教养嬷嬷。”
“我和姐姐自有宫里出来的教养嬷嬷,是老王妃特意找了太后娘娘放出来的,比不得方嬷嬷?你们也不要当我傻就来哄我。教养嬷嬷是要家里长辈去请的,我和姐姐的教养嬷嬷是我祖母和我娘亲自带了几车礼请回来的!那我得问问,我家里谁出面请的方嬷嬷教养我的?方嬷嬷动辄不叫我吃饭,断不是我家人请来的。既不是我家请来的,我为何要听她的话?”林雨桐再次拂开两人,“我饿了,你们不给我吃,我自找人买去。”
“姑娘,这是规矩。”那个稍微壮硕的妇人明显有些不耐了,“还请速速退回去,莫要在这里歪缠。”
“这规矩既不是我家的规矩,又不是朝廷的法度,我为何一定要听……”
“人在何处,就得守何处的规矩!你现在身在此处,就得受此处的规矩约束!速退!”
“那我为何来的?你们不顾我的意愿,强带了我来,却又不给我饭吃!这又是什么道理?”
正争执呢,方嬷嬷黑沉着脸过来了,人还没到跟前,声先来了:“我来告诉你你为何要守规矩,守的是谁的规矩!”
说着,就大踏步的走来,站在林雨桐的对面,盯着她的眼睛:“这里是天庙,你守的是天庙的规矩。天庙为太祖皇帝所建,曾为天母亲自掌管,规矩也是两位圣人所定……姑娘口口声声君亲师,如今君言在先,可要遵从?”
太祖所建?天母掌管?
很好!哪怕只得这两句,也足够了。
她一幅心虚的样子,强撑着面子质问:“那两位圣人可说叫你们饿着我了?没有!那你饿着我就是不对!”
“你是来受教的!”
“教的办法就是叫我挨饿?若是如此,那你就不是个好先生。我既然被选上来,那我就是天选之才。既然是才,合该爱护才是,难道你们的受教就是挨饿折磨?饿坏了人才,你担待的起吗?两位圣人叫你们选才育才,你们却这般对待人才……可见,你们是有负两位圣人恩典的!”方嬷嬷几乎被气笑了,你是个狗屁的人才!要不是上面要,我恨不能一脚把你踢出去。不叫你挑食,就是有负圣人恩泽了?
“我若有负圣人恩德,我自去领罪。但在我领罪之前,林雨桐你给我遵守规矩,立刻!马上回去禁足!鉴于你初犯,这次则罢了,若是再擅自出门,禁足时限翻倍。”方嬷嬷指着大门的方向,“我数三下,若是你再不进去,便是六日。”
林雨桐蹭的一下返身跳过门槛回去了,还顺带的重重摔上了门,然后脚步踩在木板游廊上,重重的跺下去。其他四个人都不敢出来,此时却又都打开窗户趴在窗口朝外看。
从黄三妞门口过的时候,黄三妞把她的点心盘子递出来,“挑你喜欢吃的,我吃什么都行,觉得什么都好吃……”
林雨桐摸出一颗珍珠来给她,然后从她手里端了一盘子翡翠饺子,直接走了。
芍药拿了一碟山药糕,“我记得姑娘是喜欢这个的!”
“不喜欢了!”她没要。因为她不知道原主到底喜欢不喜欢。万一只是芍药记错了,而恰好原主又不爱吃呢?越是细小的地方越是要注意的。若是芍药没记错,原主也真爱吃,可如今这样的语气说不喜欢了,就像是赌气一般,有辩解的余地。
端了点心往回走,谁叫她都不再搭理,直接回了房间。
回去就胡乱的盘腿坐在蒲团上,塞了一碟子饺子,喝了茶水,把一顿饭兑付过去了。无所事事了一会子,她把视线落在书架上。伸手能够到的地方,能拿到的各种类型的书,包括林雨桐一直想找的史书。手放在书上,一个个的摸过去,随便抽一本无聊的翻翻,然后直接放回去。林雨桐发现,书架子放书的位置,有一排像是镶嵌着铜片的格挡,这玩意吧,像是个机关扣。抽出什么书了,相信连同的另一面一定有反应的。对方能根据机关的反应,知道你动了什么。她快速的翻了十多本,然后找到一本话本,窝在毯子上看。一消磨就是一天。今儿她特意注意了挂着的灯,可惜整整一天都没见这个灯台转动过。
难道是我弄错了?
这还得继续观察才知道。
这三天,林雨桐还是会在院子里走动,甚至拿钱跟黄三妞做交易。毕竟,只有林雨桐一人要改掉要挑食的毛病,其他人是不用的,她们是有正常的一日三餐的。不等吃饭的时候林雨桐去跟她换,她自己就会端来跟林雨桐换。林雨桐没拒绝的道理,先是给她自己随身带着的珍珠,可惜黄三妞大概觉得林雨桐是个眼里没有黄白之物的,开始忽悠林雨桐了。一个珠子已经不能换一顿饭了,她盯上了林雨桐这边的首饰匣子,话里画外的,都在暗示她比较喜欢朱钗首饰。
林雨桐心里一叹,这姑娘这回是真要被刷下去了。想换是吗?那就换吧!都带着银钱离开,对她未尝不是幸事。要不是为了等等看看,看看是不是四爷也被选上来了,这一招她都想用的。反正前后只三天,那么一匣子首饰全被黄三妞换走了。
所以,三天后,黄三妞带了好几个箱笼的东西被礼送离开了。
这一关她没能过!
剩下的人除了林雨桐一下子就紧张了,原以为一个月之后大考,谁知道这一个月一直在考期内。
乔沫儿就琢磨,为何林雨桐那般闹腾,却没被刷下去,黄三妞一切都在规矩内,却单单被刷下去了。为什么说黄三妞跟林雨桐的交换是合规矩的呢?因为三天到了,林雨桐的禁足也取消了,跟大家一样,惩罚就那么过去了。
闹腾的林雨桐没事,反而黄三妞被送走了。
理由呢?偏爱林雨桐?绝对不是!
她慢慢的磨墨,然后一遍一遍的写着心经,直到手腕都疼了,她放下笔轻轻的揉着手腕。手腕上是一只白玉镯子,不是自己的,是首饰匣子里的一件珍品。这东西放在王府都稀罕。她一时喜欢,便戴在手上不舍得摘下来。再加上它是素面的,实在是不打眼。她的手放在这镯子上,摸着这如同暖玉一般的质感,心里微微叹了一声,还是将镯子轻轻的给褪下来了。
这富贵的布置,仿佛把人间最大的富贵都摆在眼前了,这叫人心生向往。但钱财乃是双刃剑,爱之,却不能贪之!
起贪心者,无入门资格。
她记住了第一条,这里不怕刺头,但这里容不得贪欲无度者!
第144章 客从何来(11)
跟桐桐的待遇不同, 四爷是在颠簸的马车上醒来的。醒来的时候,马车上横七竖八的还有挤着三五个人。哪怕是深秋的季节,这么多大男人挤在一俩马车上, 这味道也着实是不怎么美妙。
他这一动, 其他人就跟着动了,各自坐好, 你看看我, 我看看你, 都活动了活动手脚,发现并没有捆绑的痕迹。再撩开帘子看看马车,除了两个明显是差役的人赶车,好似再没跟着什么人, 马车也不快。这青天白日的,好似及时睡了一觉, 就被安排到马车上了。如今看马车走的那个方向, 应该是去燕京的, 这必是去大考的吧。
众人心里安稳,但却发现,谁也不认识谁。
四爷只见过那个穿的寒酸的小伙子。此人这会子还在角落坐着,跟四爷面对面。其他三个人,一个是书生打扮, 另外两个倒像是谁家的伙计和护院, 这种样式的衣服在大街上很常见。
书生对着几人拱手,看着对谁都一样,但一开口却看向四爷:“敢问兄台可是也才刚刚醒来?”
“正是。”四爷应了一声, 一个多余的字也不说了。他摸了摸身上的钱袋子,然后皱眉, 身上带的东西都被拿走了。
他这一动作,其他人也不有的摸自己身上,然后每个人面色都奇怪,可见谁身上都没多余的东西。
不过好在这是被府衙带去考试,食宿总该都管的吧,虽然心里不安稳,但除了四爷也没人太担心。
四爷担心,是因为四爷见过太多折腾人的法子。他就怕这所谓的大考其实已经开始了。就像是现在,要是半路把大家扔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怎么办?
人说怕怕处有鬼,这话再是没错的。这不,才走了不到五里路,就听见‘咔嚓’一声,声音从屁股下面传来,马车的轮子断了,肯定是走不了了。
人家差役还挺客气的,“诸位,实在不好意思,马车坏了,现在肯定是弄不好的。考试的时间太紧,诸位别耽搁,先往前走吧。我们后面还有几个同僚,随后就到。等遇见了,我会告知他们一声,叫他们捎带各位一程……咱们赶早不敢晚。各州各府的都在往燕京赶,早到自然有早到的好处,要是信我的话,诸位就赶紧的吧。”
说着话,人这都不下来了。
四爷这才看向两差役。这两差役四爷都不认识。
要知道,金家是胥吏出身,家里因家传的一些功夫,教授的徒弟多了。衙门的差役,有几个不是金家的徒弟?这些人原主的记忆里都有的。但就是没有这两人。
再则,金二叔一直在府衙,大小算个头头,还是这次没折进去的头头,要是知道是府衙的差役去送人,明知道自己被选中了,哪有不事先安顿的道理?
所以,这两人并不是衙门的差役。
不是差役是谁?
乌衣卫?
四爷无从判断,这所谓的后面的差役只怕短期内也别想看见吧。要不是顺道能去燕京看看桐桐的情况,他是真不想这么被折腾。得咧!走就走吧。
从差役借钱的事不用提了,提也没用。
补丁小伙子先迈开腿动了,他说走就走,谁也不问的架势。护院和伙计两人很有默契,不愿意跟补丁小伙子为伍,又像是觉得高攀不上书生和四爷这样的。两人不远不近的跟着补丁小伙,只留下四爷和书生并肩而行。
这一行人是没法子分开走的,谁也不知道接他们的马车从哪里来。
书生的话多,一路上不说他自己的情况,却总是打听四爷。四爷的脚步就快了一些,再是不爱习武,可家里盯着,只糊弄事的锻炼锻炼,也比书生强些。不大工夫,就越过护院和伙计,跟上了补丁小伙子。
这小伙子扭脸看了四爷一眼,缩了肩膀往路边靠了靠,好似不敢挡了四爷的路似得。
四爷反而没有超过他,左右看了看,问说,“要不然等等,前面不远就是集镇……”
闹不清楚这是多久没吃饭了,刚开始没觉得,这一走来了,越发觉得肚子饿的难受。小伙子犹豫了一瞬,脸瞬间就红了,“我身上……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其他人的衣服当了还能值几个钱,自己真是啥也没有了。
“都一样!”四爷说了一声,就停下来了,“所以才要商量,看事情该如何。”
可许是习惯使然,伙计和护院听吆喝听惯了的,两人只看四爷和书生,明显是等两人拿主意。
四爷没言语,书生能怎么办?没法子也不愿意掉了面子,只应付道:“咱们提前琢磨也是琢磨不到法子的。到了镇上再看,见机行事……”
说了等于没说。四爷皱眉,这个时候不准备好,你都不知道在镇上等着你的是什么。但他也不想冒头,行吧!书生说什么是什么,走一步算一步。
果然,一刻钟不到,能看见镇子和靠着镇子的几个村子。庄家地路边倒是不少,可惜秋收了,地里要什么没什么。中间有过了两处丘陵,那里到处都是杂木林,没有村子也没有啥人烟。如今看到规模不小的城镇,几人脚下都快了。哪怕没有吃的,但有人的地方讨一碗水喝也是好的。不到镇子就遇到茶棚,几个人也不要茶,就要人家的井水,给我们喝点就行。
但做这种生意的,做的就是来往的营生。遇到叫花子都叫人喝口热的,何况这么一个组合的人,至少里面有两体面的。
店家特别热情,“粗茶管够,稍等。”
书生赶紧拦了,“今儿喝不得粗茶……”说着,就看一起来的伙计打扮的人,“你随店家去,提半桶井水即可。”
这是长心眼了,怕再被人放倒了,因此,叫自己人跟着,提井水来,保险!
伙计也机灵,忙去了。不仅去了,还嫌帮店家把锅里的水添满,这才提了一桶上来,顺带的拿了一只碗,几个人轮流着喝。如此,要放倒也不会都给放倒了。补丁小伙子一直忍着,在要起身告辞的时候才赶紧喝了两瓢,他是防着药效若是慢的话,他要一起喝了,那要被放倒了,一个都没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