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是这样,这位县令大人虽然判了我爹他们通匪的罪名,但对我的搜查却是一点都不上心。甚至每次都是杨铭和桂耀祖催得不行了,才派人象征性地上门查看一下。”元清舒也附和道。
“嗯,”元瑾汐点了点头,上次去大牢时,她就感受到了常兴文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县令。比如他讲二婶和大嫂放到了二叔和清翰父子俩的对面,一来是可以时时见到,二来么,也有一些让他们安心的意思。
这样万一哪天还能回去过日子,也不会有什么不该有的误会。
包括第一天进城时,面对桂耀祖的挨打,他也是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元晋泰在这个时候悄悄的拉了一下元晋安,又看了看楼上,压低声音说道:“族兄,我听那位沈贤说,那位钦差大人此时就安歇在这客栈里?”
元晋安隐约能猜出他的想法,但觉得这事也不是什么机密,而且越无法避免,就点了点头,
“那……能否为我引荐一下,我在这城里还有一处不错的宅子,若是王爷能赏光住过去岂不是两全其美?也省得在客栈里,处处不方便。”
按说,元晋泰提出的这个要求,并不是什么过分的要求,毕竟齐宣是钦差大臣,无论走到哪里都会有人想要见见他,与他攀点关系。
尤其他还收留了清舒大半年,为他免去了牢狱之灾。甚至如果到了最坏的一步,狱中的人如果真的以通匪的罪名判了死罪,那么他的这一番举动,就是为他们这一支保留一丝香火。
于情于理,他都该一口答应,为元晋泰引荐。
但他却不能答应。因为他知道,如果他开口,即便齐宣心里不喜,也会见上一见。可这样的话,消耗的并不是他元晋安的面子,而是女儿在齐宣那里的情分。
本来两方地位就悬殊,若是还未真正挑明,就开始攀关系,那不成了用女儿给别人铺路了么?
这样的事,他绝对不会做。
就在他斟酌着要如何回绝时,就听到楼梯声响,抬头看去,见到是齐宣身着四爪蟒袍,头戴紫金簪走下楼来。
众人立即起身见礼,元晋泰更是十分激动,连连使眼色让元清玉往前站一些,但元清玉似乎天生腼腆,只是站在原地看,除了与众人一样一同见礼,并未有任何动作。
看得元晋泰十分着急。他对自己这辈子已经足够满意了,就希望他儿子能有个好前程。眼下齐宣就在眼前,实在是不可多得的机会,这个混小子怎么就不知道把握呢。
齐宣扫视了一周,只是冲着元晋安微微点头顿了一下,然后就看向元瑾汐,“今日预计在辰正升堂,你们不要误了时辰,还有我叫人给你重新备了辆马车,别累到自己。”
元瑾汐赶紧行礼,“多谢王爷挂怀。”
齐宣微微皱眉,他不喜欢元瑾汐这种与他公事公办,毫无瓜葛的语气,但看到此处还有几个陌生人,刚刚小七也向他汇报了这些人都是谁,便也释然——想必是害羞了。
待到齐宣走后,还未见过这一幕的元晋泰、元清玉、元清舒三人全都瞪大眼睛看向元瑾汐,她与王爷究竟是什么关系?
这其中,活了半辈子的元晋泰看得更透彻一些,因为齐宣的那个眼神,可不是看普通人的眼神。
莫非是要纳侧妃?
看来元晋安出走十年,再回来却是发达了啊。
齐宣走后,元瑾汐就立刻拜托沈怀瑜,让他遣人去成衣铺买几套新衣服。随后又看向元清舒,“一会儿我给你找一顶锥帽带上,不到真正审案子时不要摘下。毕竟在官面上,你还有个逃犯的罪名,要尽量低调。”
“等到真正升堂之后,见你二叔二婶出来,你再出去,有王爷在上面,不会难为你的。”
元瑾汐安排起事情来已经越来越有说一不二的气势,元清舒不自觉地点点头,“知道了。”但又有点按捺不住好奇,“二姐,你和这个颖王殿下认识?”
“算是吧,好了,别多问赶紧去准备。”
元晋泰这个时候走了过来,“族侄女啊,说起来咱们也是一家人,清玉也是个好孩子,和清舒两人最是合得来。”
后面的话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但元瑾汐知道他的意思,微笑说道:“是啊,我看清玉不错,人如其名,温润如玉。”
“过奖了,过奖了。”元晋泰心里满意,眼下话说到这份上就可以了,说多了反而不好。
这个时候沈怀瑜走过来道:“我觉得衣服不要急着买,等到把人接回客栈后,在派人去请绣娘来量尺寸也来得及。到时根据新尺寸取成衣,也能更合身一些。”
“也好,还是兄长想得周到。”元瑾汐点头同意。
全部都安排妥当之后,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赶往县衙。
县衙门口此时已经聚集了不少百姓,毕竟前一天傍晚就贴出了告示,说是京城来的钦差大人、颖王殿下要在此升堂理案。
怀安是个小地方,别说是钦差大臣,就是知府都没见过几回。因此昨天告示一出,立刻就把全城百姓的兴趣都勾了起来,不为别的,就位看看这位钦差大臣、皇帝的亲弟弟到底长什么样。
这当中尤其大姑娘小媳妇居多。
“听说了么,颖王殿下可是俊美无双,还有个知府小姐非他不嫁呢。”
“别提那个知府小姐了,得多不自量力才想着以知府女儿的身份嫁入王府。这王爷也是龙种,有生得这么好看,只要看上一眼,说不定就能返老还童呢。”
元瑾汐差点没忍住当场笑了出来,看一眼就能返老还童,这可比太上老君的仙丹还管用了。
不过周围人也都图一乐,没人当真,但期盼齐宣赶紧升堂的心思却是一点没少。
至于这位钦差大臣到底要审什么样的案子,完全没人关心,反正到时都能知道。
韩茂林带着儿子韩学文也在人群当中,看到元瑾汐一行人一脸轻松的样子,对着自己儿子说道:“看来元家的案子要结了。”
韩经文点点头,“桂耀祖已经被关在牢里好几天了,若是元家能把案子反过来,那他就是诬告。没了桂耀祖,李成化那个无赖也蹦跶不了两天,到时候说不定我们就能将宅子夺回来。”
话音未落,他的目光就停顿了一下,恨恨地看着正在不远处走过来的李成化。
因为凶名太甚,即使大家都知道桂耀祖不但被打了板子,还关进了大牢里,但是看到李成化仍然半是畏惧、半是厌恶地让开了一条路。
尤其那些姑娘们更是避之而唯恐不及。
因此李成化得以一路顺畅地来到元瑾汐的身边。
“瑾汐……”
“李成化你给我滚远点,我二姐的名字是你能叫的?”元清舒像是突然间冒出来的一样,挡在元瑾汐的身前。
元瑾汐有点意外,她看着元清舒一副儒雅学子的气质,没想到竟然是个火爆脾气,不愧是她二叔的儿子。
刚还让他低调等齐宣上堂,结果转眼就忘了。
李成化猛地被人如此呵斥,下意识地就想翻脸,但想到自己来的目的,还是生生地忍住,“元姑娘,你……这几年过得好么?上次实属误会,我在这里给你赔罪了。”
元瑾汐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地想起了以前的一些事。李成化与她也算是一同长大,虽然母亲早早地就回绝了李家要定娃娃亲的想法,但李成化对她倒是不错。
每次有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第一时间给她送来。
但是她却是一点也不喜欢他。因为李成化也只是对她好而已,几个兄弟都被他欺负得够呛,再就是那些拿给她的东西,有不少都是他从别人那里抢来的。这样的好,不要也罢。
不过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尤其眼下这种情况,她不想横生枝节,便微微点头,“李世兄别来无恙。”
李成化不由有些一愣,没想到元瑾汐这么快就把这件事揭过去了,准备好的说辞都没用上。
这几天他与他爹李显仁先是狠狠地吵了一架,随后又被桂耀祖一通臭骂,可是没等他反应过来,元瑾汐就把杨家人告了,就在他得知消息,想要去劝她不要与杨家人作对是,就传出来桂耀祖在堂上被打,关进了牢里的消息。
这可把李成化吓住了,等到齐宣进城,连县令大人都前去客栈拜见时,他敏锐地意识到,元家已经今非昔比。
如今的情况,可不是他去劝她不要对着干了,而是得求她不要针对自己家。
也因此,才有今天的赔礼道歉。
只不过,待他站在元瑾汐身边,看着她白里透红的肌肤和他自小就喜欢的眉眼五官,一时间又有点把持不住。
正准备说话时,就听一声喊,“钦差大人升堂——”
“威武——”
现场很快肃静下来,待到齐宣出来时,一众大小官员,以及所有能看到齐宣的人全都跪了下来,“参见钦差大人。”
“诸位同僚请起,诸位百姓请起。”
“谢王爷。”
众人纷纷站起,元瑾汐偷眼看了看齐宣,然后赶紧低头,嘴角不自觉地翘了一下。
这还是她第一次这么远距离地看着如此一本正经的齐宣,更多的时候,她都是站在他的身侧。比如抱着尚方宝剑进城那次,再比如扮作小厮跟他一次旁观审案那次。
这回倒是别有一番滋味。
“诶,看到了没钦差大臣果然是美男子,啊呀,他看我了,看我了。”
元瑾汐听着声音抬头向上看去,正对齐宣而目光,两人的目光一触即分,各自都有一丝欣喜。
李成化却是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下意识地退开了几步。
齐宣满意地扫视了一圈,这才一拍惊堂木,“今日升堂有两件案子要审。一件是关乎公平正义,一件是关乎国计民生。来人,带桂耀祖,元晋平、元晋康等人。”
代表着缉拿提审的绿头签扔下,立刻有衙役出列,捡起签子去大牢提人。
不多时,元家人带着枷锁镣铐走了上来,此时他们还是通匪的罪人,这些是必须的。
虽然前几天还看到过他们,知道他们无恙,但是骤然见到自己的至亲带着这些东西,还是让元瑾汐心里一痛。
“爹,娘。”元清舒更是忍不了,一把将锥帽掀下,冲了上去。这是他大半年来第一次看到父母,压抑了许久的担心,全都在这一刻爆发出来。
元晋平和金氏闻声一起回头,心里又惊又喜,眼看着儿子无恙,他们的心也就放下一半。
“清舒,你怎么来了?”
“是,大伯和二姐带我来的。”元清舒虽然激动但却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爹,娘、大哥、大嫂,我陪你们一起受审,我们元家是清白的,没有通匪,相信钦差大人会给我们一个公道的。”
这话成功地给了他们定心丸,既然敢把清舒带来,就说明这是八九不离十了。
“何人在堂下喧哗?”齐宣故意等了一会儿,待众人的激动过了,才一拍惊堂木。
“回禀钦差大人,此乃草民的二子,元清舒。”元晋平赶紧跪下回话,一众人也都跪下。
“学生元清舒,拜见钦差大人。”他已经有了秀才的功名,因此可以自称学生。而这也是他这大半年来能一直坚持不露面的原因。
元晋泰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只有他考中举人,才有可能救自己家人一命。
“学生?”
“是,学生于前年考中秀才,当时一同考中的还有我四叔家的堂弟,元清敏。”说罢一直跪在元晋康身边的元清敏。许是长久没出牢房的缘故,此时的他比半年前见到的,还有苍白一些。
“想不到元家人倒是人才济济。”齐宣坐在上首,微微感叹。眼下三个子弟中,竟然就有两人考中秀才,若是元家人没有高祖皇帝的一纸禁令,说不定还要出几个举人甚至是进士。
元晋泰在公堂之外看得是相当着急,他的儿子可是“元家三杰”之一,这么好的露脸机会,竟然用不上,实在是让他难受。
可是,这到底是在公堂之上,元清舒冲上去到还有理由,他要是再上,钦差大臣就是再好脾气,怕是也要动怒。
因此他只能是眼睁睁地看着。
没多会儿,桂耀祖也被带到了。
这个时候的他与前一天晚上还不相同,不再是状若癫狂,而是一副崩溃后的虚脱模样。
“桂耀祖,今日重审元家通匪一案,半年前,你曾当众指证他们一家通匪,除了口供,可还有其他实证?”
“没有。”
“那你却是看到他们通匪了么,在何处与何人见面?那个匪徒长什么样子?”
“不知道。”桂耀祖跪坐在那里,再也看不到平时的那种嚣张跋扈的劲头。
“不知道?桂耀祖,你可想好了再回答,如果你是凭空造谣,可就是诬蔑之罪!”
元瑾汐狐疑地看着桂耀祖,这个状态与她最后一次在牢里见到时,相差实在太远。
“吸食□□的后遗症之一,在上瘾后,一旦吸食不上,先是会癫狂嚎叫犹如野兽,发作大约一天之后,就会变成这种犹如活死人的模样。”沈怀瑜轻声说道。
“原来如此。”
桂耀祖抬头看了看齐宣,发觉自己不认识,有扭头看了看左右,看到了常兴文,觉得算是有认识人了,就开口说道:“我姐夫看上了元家人的宅子,说他们家连续三代人都没参加科举,肯定积累了满满的文曲之气。只要能把宅子夺过来,就可保证他的儿子高中状元。”
话音一落,无论是堂上堂下的元家人还是其余的围观百姓,全都爆发出议论。
且不说这个文曲之气是真是家,就算是真的,这么明目张胆地夺人家三代人积累下来而气运,就不怕遭报应?
“你,你们……”元晋平手指颤抖,他怎么也没想到,对方竟然会因为一个无稽之谈,就诬蔑他们通匪,要不是大哥和侄女回来,说不定一家人就真的冤死在这里了。
元瑾汐对这个理由也是极为意外,但是看到兄弟三人中就有两个秀才,她似乎又能理解杨铭为什么会这么想——实在是例子实在太诱人了。
再加上书院里还有个什么“元家三杰”的说法,也不由杨铭不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