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一直面无表情的脸这才有了点反应，乌黑的眼睛眨了眨，没有说话。
少年从钱包里抽出好几张粉红色纸币给男人：“我们帮他付了。”
男人急忙摆手：“那倒不用那么多，他就是偷几个面包方便面而已。”
“多的就当赔罪吧。请您收下。”少年坚持。
等那男人拿了钱离开，少年才蹲下身子，琥珀色眸子淡淡落在小男孩身上，伸出手：“起来吧。”
小男孩自己爬了起来，捡起地上的面包就跑。
黎弃伸出一只手，将他拎了回来，语气很冷：“去哪儿？”
少女感觉黎弃生气了，他生气起来整个人的气场就变了，连周围气温都骤然下降许多。
她忙不迭蹲下来，与小男孩视线齐平，露出亲切的微笑道：“小弟弟，跟姐姐说说，为什么拿吃的呀？是不是肚子饿了？”
小男孩好像没被如此温柔对待过，愣了下，破天荒地点点头。
“嗯，姐姐知道你是个好孩子，肯定是很饿很饿了才会拿东西不付钱吧？”少女看着他，耐心教导，“但是这样做不太对哦。下次别这样了好不好？”
小男孩乖顺地点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男孩低头小声道：“小锐。”
“真是个好听的名字。”少女伸手摸摸他的头，“能告诉姐姐你刚才急着要去哪里吗？回家？”
叫小锐的小男孩沉默了下，点点头，举起手里那袋沾了尘土的面包：“这个，要给妈妈。”
回想起那个对小锐并不好的妈妈，少女心里叹了口气，道：“那我们陪你回家找妈妈好不好？”
小锐再次点点头。
裴真转头去看黎弃，发现少年此刻微微失神。
大概是想到自己小时候的事了。
她勾勾少年的手，故作轻快道：“走吧？”
.
与此同时，S市。
黎腾正坐在书房里，翻看秘书马远这段时间收集的关于黎弃的各种资料。
旧报纸上，小小的男孩眼眸淡淡坐在家门口，眼睁睁看着母亲被带走……
孤儿院里，漂亮的男孩独自坐在树下，看着远处成群结队玩耍的儿童……
裴宅前，个子已经抽条的少年眯着眼睛，微微抬手抵挡住镜头的强光……
黎腾的手微微颤抖，翻过一张张纸，看到少年从小到大优异的成绩，还有他关于被裴鸿达收养的采访。
中年男子的心在抽疼。
他的儿子，他和利瑛的儿子……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孤独又曲折地长大……
黎腾垂眸许久，拨通了秘书电话：
“马远，我需要你做一些事——”
马远听完后在那头愣住了：“黎总，这……”
黎腾那张保养到位的脸上露出一丝苦笑：“是我欠他的……再多的钱也还不清……”
.
小男孩的家在某个老小区破旧又昏暗的一楼。
少年敲了几次门，里面没人回应。
小锐察觉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往裴真身后躲了躲。
少女拍拍小锐的背，“别怕，哥哥是好人。你妈妈不在吗？”
小锐想了想：“妈妈可能出去了……”
妈妈每天这个时候都会打扮得很漂亮出去，要到凌晨才回来，身上总是一股很浓的烟酒混杂的味道。
黎弃看向少女：“现在怎么办？”
少女问小锐：“你知道妈妈的手机号吗？”
……
小锐妈妈的电话压根就打不通，裴真和黎弃在门口留了言，然后带小锐回了家。
小锐显然没住过条件这么好的房子，站在门边不肯进来。
裴真安慰他：“没事的，你随便踩就好。”
少年拿了一双新拖鞋弯腰放在他脚边，然后一言不发走了。
小锐不知所措看了裴真一眼，少女急忙道：“哥哥这是在让你进来呢。别愣着，快进来。”
男孩这才怯生生迈出一步。
少女让他在沙发上坐下：“小锐，你饿了没，姐姐给你做好吃的？”
小锐摇摇头：“我不饿。”话音刚落，他肚子就响亮地抗议了一声。
小男孩满脸通红：“我真的不饿。”
“喂。”少年拿着扫帚走到他面前，面无表情道，“过来帮忙把地扫了。”
小锐愣了下，立马拿过扫帚开始乖乖扫地。裴真靠近黎弃，小声道：“阿弃，这样不好吧？”
少年轻声解释道：“他不自在。让他适当干点活他反而自在些。”
如果有谁最能明白小男孩此时此刻的想法，那必然是黎弃。他也是那种无功不受禄的人。从小没得到过什么善意，所以但凡人家帮自己一点，那必然要涌泉相报。
对陆奶奶也是，对裴真也是。
所以让他平白无故接受别人对自己的好，是件很难的事。
他想，小男孩应该是差不多的想法。
看见刚才还浑身紧绷的小锐现在正在安安静静扫地，少女懂了，点点头：“那我去厨房做点吃的给他！”
“嗯，我来帮你。”黎弃和她一起进了厨房。
十几分钟后，少女托着腮，看着小锐狼吞虎咽吃自己做的面。
“好吃吗？”见他吃的这么香，少女忍不住问。
小锐想要回答，却呛到了，好在黎弃及时倒了点凉水递过去。小男孩喝了几口，擦擦嘴，脸红红的：“很好吃……”
他从来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食物。
少女眼睛立刻呈月牙状，微笑着说：“那你多吃点哈！”
黎弃一直没怎么说话，看了看外面的倾盆大雨。
天空乌云压顶，豆大的雨珠砸在玻璃窗上。这雨今晚恐怕是不会停了。那么眼下有一个大问题：小锐今晚睡哪儿？
这么点大的孩子，不忍心让他睡在沙发上。
裴真想了想：“要不和我一起睡吧？”
“不行。”少年脸色一沉，立刻否定。
少女失笑，这吃的是哪门子干醋？
“他才六岁。”裴真指指正在低头吃面的小锐，比了个口型。
少年回以口型：“六个月也不行。”
“喂。”他唤小锐，“你今晚和我一起睡。”
小男孩一抖，筷子吧嗒掉在桌面上。
黎弃：……
他有那么可怕吗？
.
窗外还在下雨，房间里闷热潮湿，好像连被子都能滴出水来。
黎弃睡得不舒服，于是下了床，谁知道一脚踩进冰冷的水中。
屋内不知何时进了水，水能没过脚背，他看见自己的拖鞋正在水上漂浮着。
少年走出卧室，看见客厅的窗户不知怎么回事打开了。外面雷雨交加，闪电划过夜空，时不时照亮整个屋子。雨水从窗沿流进屋内，像小溪一样把整个家都泡在了水中。
他想去关窗，眼角瞄到沙发上有人，头发长长散落在肩上。
“真真？”少年疑惑。
大半夜下着雨她坐在那儿干嘛？
那人缓缓转过头来，不是他的心上人，而是一张无比熟悉又很久没见的脸。
有和他一样的琥珀色瞳仁。
坐在沙发上的女人微笑着开口：“好久不见，儿子。”
一瞬间，黎弃觉得浑身血液结了冰。
下一秒，他再次从床上醒来，听到少女正一脸着急地对他说着什么。
过了好久那令人心安的声音才穿进他耳膜里：
“阿弃，你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梦。他恍然，原来是梦。
少年从床上坐起，强势地抱住少女，嗅着她头发上熟悉的水蜜桃香味，跳得快要跃出胸腔的心脏才渐渐平静下来。
他深吸了口气，努力平复着微微发抖的身子。没想到那么多年过去了，有些恐惧还是深入骨髓。
少年阖上眼帘，再一次感受怀中人身上的温度。
还好是梦。幸好是梦。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应该能猜到最终boss是谁了吧？
请回答：黎弃最深的恐惧，就是____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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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0章 、60
裴真一下一下轻轻拍着黎弃的背, 试图让他平静下来。
少年一贯是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今天到底是梦到了什么？怎么会恐惧成这个样子？
黎弃缓了许久才回神，忽然意识到少女此刻跨坐在他身上，那两团温热的柔软还抵着他胸膛。
身体某处悄悄发生了变化……
少年脸一红, 在怀里的人意识到什么之前先搂住她的腰, 换了个位置将她放回床上。
裴真乌发随意散落在枕头上, 睡衣是粉红色的, 领口微微敞着, 白皙的脖颈下两道锁骨凸着, 黎弃不敢再往下看, 慌乱又别扭地错开视线。
月光下，少女漆黑眼眸中仿佛有水色，不解道：“怎么了？”
她不知道自己此刻有多诱人，像天使又像恶魔。
少年几乎是逃一般得下了床, 他眼角瞄到站在床沿的小锐。小男孩一脸冷静，大大的眼睛盯着自己。
心里徒然生出一股被看穿的不悦感, 黎弃掉头走到客厅接水喝。
过了一小会儿，裴真才从他卧室出来, 轻声合上门走到他身边：“小锐睡了。”
少年低头看了一眼她光着的脚丫：“怎么不穿鞋？”
“刚才急着过来看你，忘记穿了呀。”裴真张开手臂, “要抱抱，抱到沙发上。”
黎弃无奈勾唇, 拦腰抱起走到沙发那儿。
少女这次却没下来，坐在他大腿上, 侧脸贴着他胸膛：“刚才小锐过来找我，说你在说梦话，我就赶紧过来了。阿弃, 你到底做了什么梦？”
黎弃抿唇，不愿再回想刚才的梦境。
“你不想说也没关系的，我们就这样抱一会儿好不好？等你想说了，我随时在。”裴真不想勉强他，靠着他没说话，一时间屋内只有浅浅的月光和他们彼此的呼吸声在游荡。
过了很久，少女都快迷迷糊糊睡过去了，才听到他开口：“我梦到我妈了。”
裴真从浅眠中睁开眼，听到他继续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是我把我妈送进戒毒所的。”
裴真愣了下，书里只说黎弃妈妈吸毒被抓，没有说是谁报的案。
少年的呼吸声低低浅浅，垂着浓密的长睫回忆：“那一次她照常和几个朋友在家里吸毒，每次吸完后第二天，她情绪都特别暴躁，会想方设法折磨我。那天——”
他停顿了下，神情似乎有些痛苦：“她说想把我吊起来，挂到阳台外面去。”
“我不知道她是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所以我跑了，但这样不行，她看起来太痛苦了，我想帮帮她，所以我给警察打了电话。”
“他们马上来了人，把她带走了。”少年一下一下玩着裴真头发，“听说是送去了戒毒所。”
“那你们后来有见过吗？”
黎弃摇摇头，一晃十年过去了。
裴真想到少年背上纵横交错的伤疤，都是他妈妈的‘杰作’，心里霎时有些难受。她摸摸少年的脸，“阿弃放心吧，她要是敢再伤害你，我绝对饶不了她。”
“是吗？”少年失笑，扣住她的手，在她额头轻轻印下一道吻，“那就谢谢真真啦。”
困意又涌了上来，裴真揉揉眼睛，想到还有一件重要的事要说：“我明天想给小锐那边的社区打个电话。”
那孩子现在的生长环境太恶劣了。
黎弃懂她的意思，点点头：“嗯。”
……
第二天一早，裴真和黎弃将小锐送回家后去了学校。
理所当然的，少年坐在裴真身边听课，还带了一条长袖外套要给少女披上。
“我不冷。”裴真说，“我自己带着呢。”她特意给少年看了看挂在椅背上的粉色防晒衣。
“穿我的。”少年语气固执，“你那条太薄了。”
裴真：“……”
数学老师今天果然让少年上去讲题。
少年大大方方上去了，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一步步讲下去，每讲完一步眼神都在裴真身上停一下，见她跟上了才继续说下去。
他讲题的时候声线清冷，神情冷淡，逻辑十分清楚，教室里所有人都在安安静静听讲，效率竟然比平常上课要高出许多。
数学老师：……妈的，我不要面子的嘛？
章进也在做笔记，笔动得很快，因为黎弃的讲法环环紧扣，稍稍一分神就跟不上了。
虽然对少年过分的保护欲和占有欲颇有微词，但章进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强。
章进做着笔记，听到同桌幽幽叹了口气：“完了。”
“我这个直男也要被黎弃扳弯了。”
“站在讲台上认真讲题的样子属实有些帅了。”
章进一阵无语之后又是感慨。
能得到同性的赞美，大概是最值得骄傲的事情吧。
……
剩下这几天集训过得很快。他们每天上完课就去食堂吃饭，然后裴真回寝室做作业，少年回家加班。到集训结束，高三开始正式补课，姚冰也开始住宿。她们两个好朋友竟然很幸运地分到了同一间寝室。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