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到的时候，乾东二所静悄悄的，她刚在门口探出个小脑袋，三阿哥的大宫女夏蕖便笑弯了眼，热情招呼宁欢进来，亲手捧了奶茶给宁欢：“您怎么偏要喝甜奶茶，这次奴婢用白蜜调的，您再尝尝合不合口。”
时人喜欢加盐加肉的咸奶茶，夏蕖实在把不准甜奶茶口味，只好多试试叫宁欢尝了。
宁欢就着夏蕖的手喝了一口，眼睛一亮：“好喝！”
冷冰冰的系统声随即响起：“叮！推动奶茶发展，积分到账100点。”
是的，宁欢有一个系统。那还是半年前，她生了一场重病几乎濒死。醒来之后系统就在她脑子里了。他自称是未来高科技产物，乃是世上第一个系统，来这个世界是为了测试任务。要求宁欢尽量配合，作为回报，他可以开放阅读权限，只要宁欢积分足够，就可以解锁各种当世存在或不存在的书籍。
至于如何赚积分，系统在短暂思考后暂时定为：学习、创造。
很科学家了。
不过时年虚岁刚四岁，实际两岁半的小豆丁不懂何谓知识宝贵，只被找不到来源的声音吓得哇哇大哭，上气不接下气跟福嬷嬷和绿萦哭诉，导致两人悄摸摸烧了不少纸钱，至今对鬼神敬畏非常。
后来......后来宁欢就习惯了。
小孩子适应能力是惊人的。甚至会因为只有自己知道系统而暗暗偷笑。当然也有时候想跟他人分享，只是系统似乎对此有限制，会模糊掉相关内容。
宁欢一开始并不把积分当回事，只当系统是玩伴。直到再次病倒，难受得哭唧唧喝药喝得嘴发苦之际，系统以替她调养身体为诱饵，吊着宁欢哼哼唧唧开始学字背书攒积分。
效果是显著的，半年前宁欢是心向蓝天身在病榻的林黛玉式小公主，如今却能跑能跳，看起来与健康孩子无异了。
当然，只是看起来而已，系统说她底子不好，如今内里还是虚的，若想彻底根治还需很长一段时间。
相对应的，宁欢一点积分没攒下来，在此之前一直是赤贫状态。
甜奶茶居然有100积分！数数只学到50的小公主觉得好多好多呀！
宁欢捧着茶杯开开心心，夏蕖见状松了一口气，招呼小宫女把宁欢喜欢的点心摆了满满登登一桌子，柔声道：“我们主子还没下学，公主且等一等，用些点心垫垫肚子吧。”
宁欢点头，一手点心一手奶茶，开心地晃荡小短腿，兴高采烈在心里跟系统说话：“甜甜的奶茶好喝！怪不得你们那个世界的人喜欢。”
这个方子是宁欢学会《女训》时，系统给她的奖励。
系统过了片刻才淡淡“嗯”了一声。
宁欢捧着小脸得意地晃晃脑袋：“堰堰，欢欢学会《女诫》了哦。”
这么快吗？
遥远光年之外，隔着时空距离的少年顾堰，看着屏幕上稚嫩天真的女童吧啦吧啦背《女诫》，默默打开手机浏览器，发现宁欢虽偶有磕绊，却没有疏漏错误之处。
顾堰有些惊讶，半年时间从大字不识到背下两本书，宁欢是不是太快了？
他自己天赋便是万中无一，三岁时有这么聪明吗？
顾堰记不清了，他关掉手机，对捧着小脸巴巴等着的女童淡淡道：“你很聪明。”
宁欢果然骄傲地扬起小下巴，努力克制才没有把嘴角咧到耳朵后头。她问：“堰堰这次会给欢欢什么奖励？”
......并不是每背完一本书都有奖励的。
顾堰沉默片刻：“我想想。”
他顿了顿，还是提醒宁欢：“《女诫》与《女训》学会即可，日后你可以多看看别的书。”
他难得说这么长句子，也是因为她可爱，于心不忍才提醒两句。
半年前他把系统投放出去，在宁欢重病濒死之际绑定她为宿主，顾堰便去查过资料，可惜遍阅清朝正史野闻，竟毫无这位五公主踪迹。不知是系统误入平行时空，还是宁欢被人为抹去存在痕迹。
若是后者，宁欢未来势必下场凄惨；若是前者，也未必有什么好结局。
——清朝公主大多命运多舛。无论是否得宠，大多都要作为棋子被摆上政治舞台，或是和亲蒙古、或是施恩大臣，然后潦草结束短暂一生。
这其中未必没有公主束缚太重，思想僵化内心软弱的缘故。
顾堰不希望宁欢如此。
系统没有宿主，于他不过是试验暂时受阻罢了，于宁欢却是海潮倾覆的灾难。
他也称得上是用心良苦，只是宁欢不懂，眼瞧着女童小脑袋瓜上挂满了问号，捧着小脸就要问问题，见识过小公主连环问能力的顾堰抢先打断：“我忙。”
宁欢已经习惯系统忙碌又高冷，闻言点头：“好叭。”
三阿哥回来时见到的就是呆头呆脑的小姑娘。这可真是难得，宁欢一向叽叽喳喳生机盎然，少见这样安静的时候。
于是他扯了扯宁欢小啾啾问：“五妹妹怎么了？”
宁欢从顾堰的话中回神，晃晃小脑袋甩开三阿哥魔爪，嘟着嘴奶声奶气：“三哥哥我们开始学认字吧。”
夏蕖立即把笔墨纸砚备好，三阿哥和宁欢一个教一个学，很快就学会了四个字，只是小姑娘也变成了小花猫，手上脸上都是墨汁，写出来的大字糊成一团。
三阿哥轻轻摇头：“你需得好好练字才是。”
“黄先生说欢欢还小，不到练字的时候呢”，宁欢完成今日任务，高兴地拉扯三阿哥衣袖眼巴巴：“我们去御花园玩吧。”
夏蕖笑着帮腔：“正是呢，主子学了一日也该出去转转，如今御花园紫薇开得正好，您不如去瞧瞧？”
宁欢忙不迭点头：“嗯嗯，三哥哥可以写一首跟紫薇有关的诗。”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三阿哥便有些心动。玩耍虽则耽搁读书时间，若能陶冶性情也不算浪费，便点头应下。
夏蕖看宁欢的眼神更多了几分感激。
三阿哥素来体弱，偏喜欢读书懒得动弹，即便细心保养，长久下来见效并不明显。反而宁欢贪玩，时不时扯着三阿哥出去玩闹，竟是一天好过一天了。
夏蕖一开始还对宁欢颇有微词，如今却恨不得把她供起来，这哪是瘟神呀，简直就是福星！
宁欢被三阿哥牵着小肉手，一蹦一跳跟在他身边，小嘴吧啦吧啦没个消停，一会儿说今天的奶茶好喝，一会儿商量玩什么游戏，一会儿又好奇三阿哥今天做了什么。像活泼的小鸟一样叽叽喳喳。
三阿哥认真听着，在宁欢问到自己之时耐心回答。两个人刚到御花园，却听到什么声音，隐隐约约，像是有人在哭。
宁欢想到福嬷嬷讲故事提过的水鬼，眼眶顿时一红。
第3章
此时太阳隐在云彩之后，微凉西北风徐徐拂过，本是极舒服的天气，却因那凄惨哭声而平添几分惊悚。
三阿哥有些害怕，他也不过是个八岁的小少年罢了，却第一时间挡在妹妹前面，柔声道：“欢欢不怕，三哥在呢。”
夏蕖和绿萦心内惊疑，但是并不敢叫主子们冒险，便要护着两位小主人回宫。
宁欢含着一包眼泪问系统：“堰堰，是水鬼吗？”
顾堰：“不是，是人。”
宁欢拍拍自己小胸膛，长长松了口气。不害怕了，好奇心便嗖嗖长起来，她扯扯三阿哥衣袖，大眼睛眨巴眨巴：“三哥哥，我们去看看吧。”
三阿哥看着宁欢依旧发红的眼睛无语片刻，想要拒绝，但看小姑娘跃跃欲试，话到嘴边却说不出口，只好沉默点头。
夏蕖和绿萦：“......主子不可！”
宁欢才不听，拉着三阿哥便走，两个小家伙放慢脚步压低声音，有一种探险的刺激，宁欢兴奋地小脸微红。
两个人最后找到一丛灌木，声音便是从这里传出来的，此时三阿哥已经能听出来，里面不是什么水鬼，而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孩。
他皱起秀气的眉毛，在宫里哭成这样是大不敬，也不知是什么人。
宁欢却顾不上这许多，兴奋地扒开枝叶，就见到是一个五六岁的男孩，他把头埋在腿上，哭得还算克制，只是大约是太伤心了，声音依旧很大，肩膀抖动得厉害，仿佛仿佛下一刻就要抽过去。
宁欢不笑了，眼眶又开始泛红。
小孩子总是很容易对他人情绪感同身受，小男孩哭得凄惨，也勾起了宁欢的“伤心事”，瘪瘪嘴，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她可不会压抑自己，声音格外嘹亮。以至于沉浸在自己情绪，丝毫不曾发觉身边有人的四阿哥吓了一个激灵，抬起糊满了眼泪的脸，眨眨红肿的眼睛，呆呆看宁欢仰头哭得几乎露出小嗓门，就是脸上一点眼泪都没有。
四阿哥：“......”
三阿哥：“......”
三阿哥手忙脚乱哄妹妹，四阿哥冷眼看着，小眉毛几乎拧成麻花。
他不哭了，宁欢没有伙伴，渐渐消停下来，打了个哭隔奶声奶气问四阿哥：“你要喝奶茶吗？堰堰说不高兴吃甜的就会高兴。”
“堰堰”两个字被系统模糊了，两位阿哥没听清楚，也没当一回事。三阿哥点点头：“欢欢说得对，都喝些奶茶润润嗓子。”
哭最容易渴，尤其宁欢全靠嗓子嚎，可不就会口干吗？
小宫女倒了奶茶过来，宁欢先给三阿哥一杯，再给四阿哥一杯，最后自己抱着一杯喝得眼睛弯成月牙。
三阿哥偏爱经典咸口味，甜奶茶虽好喝，他却不感兴趣，但是见宁欢喝得香甜也多抿了几口。
四阿哥却是个甜食爱好吃，头一次喝到甜口的奶茶，眼睛瞬间就亮了。他努力保持矜持，却一口接一口停不下来。
三阿哥贴心地叫宫女再倒一杯给他。
分享了奶茶，大家就是朋友了。
宁欢歪着小脑袋问：“小哥哥你为什么哭呀？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为什么欺负你？大人不管吗？你告诉欢欢，欢欢帮你好不好？”
四阿哥抿唇：“你问得太多了，我不想说。”
他伤心的是，养母佟佳氏自从有孕便对他不如从前，生产之后更是全身心放在女儿身上，胤禛已经两日没有见到母亲和妹妹了。
他觉得自己被抛弃了，既委屈又恐慌，这才忍不住哭。但是他要是愿意告诉别人，也不会一个人大老远跑到御花园了。
宁欢眨巴眨巴眼睛：“好吧。”
她是个贴心的小姑娘，四阿哥不愿意说，也不会一直追问，转而发出邀请：“我们一起去捉蝴蝶吧！”
胤禛拒绝：“姑娘才扑蝶，我不要玩。”
宁欢歪头：“那我们去看蚂蚁搬家？”
胤禛撇嘴：“蚂蚁搬家有什么意思，不玩。”
宁欢思考：“做花环？绿萦姐姐编的花环可好看了，欢欢可以让她教你。”
胤禛皱眉：“你好幼稚，男人都不爱玩这些游戏。”
宁欢也皱眉：“不对！三哥哥就爱玩！”
“不可能！他肯定不喜欢！”
宁欢扯三阿哥：“三哥，你告诉他，你喜不喜欢？”
胤禛也仰着小脸看过来。
三阿哥：“......”
他确实......不喜欢，这不是陪着宁欢玩吗？
如今叫他怎么说？两边一个是妹妹，另一个是弟弟，胤祉左右为难。他犹豫太久，两个小孩不耐烦等，抛下他继续吵。
两个人脸红脖子粗，仿佛两只斗眼鸡。
胤禛：“你幼稚！”
宁欢：“你哭鼻子，羞羞！”
胤禛恼羞成怒：“女人头发长见识短，我不要跟你玩了！”
宁欢扯着小奶音喊：“你是讨厌鬼！不玩就不玩。”
两人从鼻子里出气，重重哼了一声，互相扮了个鬼脸，刚建立不足一刻钟的友谊就此宣告决裂。
宁欢气咻咻拉着三阿哥转身就走，四阿哥看着他们走远，嘴唇紧抿，小肩膀都快塌了。
四阿哥如何懊悔宁欢是不知道的，她听了三阿哥对于“头发长见识短”的解释气得蹦高：“欢欢才不是什么都不懂的笨蛋，他才是，他头发比欢欢长！”
是是是！
三阿哥连忙哄宁欢：“欢欢聪明又可爱，别生气了，我们去摘花，三哥给你做花环可好？”
宁欢跟三阿哥一起做花环，戴上跑到池塘边臭美好一会儿，三阿哥还顺便喂了会儿鱼。又跑去看紫薇花，六月紫薇开得灿烂荼蘼，好看极了，三阿哥有感而发吟了两首诗，还剪了几支打算回去插瓶，宁欢则捉了两只蝴蝶。
两个人玩够了才满载而归。
回去路上遇见带着宫女太监回宫的四阿哥，她撅起小嘴撇开脸，充分表示自己态度。
两队人擦肩而过，四阿哥失落地垂下头。
三阿哥却拍了拍宁欢小脑袋：“四弟是兄长，欢欢应该尊敬些才是。”
宁欢小嘴嘟得更高：“他先说我的。”
三阿哥摇摇头不赞同道：“将军额上能跑马，宰相肚里能撑船。何况四弟年纪还小不会说话罢了，不是有心与你为难，欢欢要宽容大度些才是。”
宁欢听得似懂非懂，觉得三阿哥说得好像对，又好像不对，小眉头皱成一团，好一会儿才不甘不愿点头：“好叭，那欢欢下次见到他，还带他一起玩。”
“欢欢真乖”，三阿哥赞道。
宁欢得了夸赞重新高兴起来，趴在绿萦肩膀上左瞧瞧右看看。盛夏时节，御花园百花齐放争奇斗艳，每一步都是瑰丽景色，宁欢大眼睛亮闪闪几乎忙不过来。
顾堰突然在宁欢脑海里道：“宿主停一下。”
宁欢叫绿萦停下来，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按顾堰指示跑到花池边，盯着几株花发呆。
但见这几株花长得异常茂盛，单看枝叶呈墨绿色，并不如何好看，但是却结了拳头大桔红色的果实，坠在茂密枝叶之间，既好看又特别。
三阿哥见状笑道：“这花叫喜报三元，又称六月柿、洋柿子，是西洋传过来的一种花。难怪你喜欢，这花确实好看，就连皇阿玛也喜爱它，只是数量太稀少，皇阿玛也只得了这几株，看得跟宝贝似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