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欢挠挠头没往心里去。大阿哥和太子开了个漂亮的场，接下来才是真正激烈的比赛。他们驾着两匹骏马在赛场上奔驰腾挪，张弓搭箭，“咻咻”破空之声不绝于耳，大阿哥身体前倾半伏在马背上，眼神鹰隼般锐利。
宁欢察觉到，他的慎重是因为紧张。可是为什么呢？他们状态分明很好，正在逐渐占据优势，太子不可能反超才是。
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宁欢的目光便被双方绚丽的骑射技术牢牢吸引。宁欢兢兢业业当人形箭袋子和喝彩机器，稚嫩嘹亮的嗓音独领风骚，可惜总在半空劈叉。
宁欢觉得有些奇怪，就几次和太子擦肩而过的观察，她觉得有点不对——四公主脸太白了吧？到后来连太子脸也有点白了。
“比赛停止——”
锣鼓声响起，比赛结束，大阿哥以巨大优势赢了这场比赛。然而他毫无喜色，甚至在太子向他道喜之时黑着脸问：“你什么意思，让着我吗？”
在宁欢他们概念里，大阿哥和太子各有所长。大阿哥骑射功夫较为优秀，太子则在读书及政务上更加擅长。殊不知太子骑射天分比大阿哥更甚。他是真正的天之骄子，不仅仅因为他的出身，更因为他自身之卓越。他文治、武功样样俱佳，优秀地令人仰望。
只是后来他渐渐练得少了，倒是大阿哥展现出极大兴趣，渐渐地大家都默认太子骑射不佳。其实他优秀到就连如今的大阿哥，和他比赛也抱着极大压力。他有可能赢的——至少不可能是现在这个结果。
大阿哥怀疑太子刻意相让，所以他异常愤怒，眼睛里像是有两朵烈焰熊熊燃烧，似乎只要太子说出一声“是”，怒气就要喷薄而出。
好在太子愣了一下后笑道：“怎么会呢？没有！英雄无需相让，我不会侮辱你。”
大阿哥脸色好看许多：“那......”
太子无奈地伸出胳膊：“这就是原因。”
宁欢扯着大阿哥衣摆踮着脚尖探头看去，就见骑马装窄窄的袖口被划破，浅色绫罗被已经干涸的鲜血染成暗红，破碎衣料下依稀能看出翻滚的皮肉。
宁欢“呀！”了一声。大阿哥脸色更黑：“箭伤！你怎么会中箭？”
他连忙叫人请太医，锐利的眼神刀一般瞄向白着脸被宮人扶下马的四公主。
四公主脚一软差点摔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 四公主准备彻底下线了，本来打算一口气写完的，但是我太高估自己了T-T。
还有就是有宝宝说四公主太傻了。这里我要说一句，不能怪她！实在是作者本人智商有限=-=，好在按设定四公主也就是小学生年纪，理论上来说精明不到哪里去[窃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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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章
四公主脸色惨白, 满头虚汗，脚步虚浮，一副饱受摧残的模样。她叫宮人抱着过来, 要哭不哭道：“对不起太子哥哥, 我不是故意的。”
太子还没说话, 大阿哥眉头已经拧成一个疙瘩：“是你伤得太子？”
他本就高大威严, 因常年练武身上带着刀兵之气，现在满身愤怒已经足够令人恐惧, 瞪着虎目质问时，直面承受压力的四公主终于“哇”一声哭了出来。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看起来可怜兮兮，若是不知情之人看到这场景, 只怕还以为大阿哥欺负了她。
大阿哥无语片刻，转而去问太子：“怎么回事？”
太子无奈地笑了笑。
正如他前面所说：英雄无需相让, 否则便是侮辱。这是他和大阿哥的共识。所以即便他知道大阿哥渴望超越自己, 也从未想过用假让的方式消除对方心结。
太子是天赋卓越的天才, 所以即便近几年不如大阿哥对骑射上心，还是在大阿哥之前勒马提弓。正常来说，他会在大阿哥之前射出第一箭，赢下开局优势。
然而负责拿箭的四公主掉了第一支箭, 于是太子被大阿哥反超。
当时太子没有在意，失误乃人之常情，无需斤斤计较。事实证明, 后来的比赛中四公主虽动作拖沓，好歹没再掉过箭。然而随着马速度越来越快，花样越来越多, 终于一次他将泛着寒芒的箭尖对准了远处的靶心时，四公主尖叫着缩到他怀里，太子毫无防备，于是箭偏离了航道，在数息后扎进远处地面。
那时候太子才知道四公主在害怕。害怕乃人之常情，他们速度快，大人都会害怕，况且幼童呢。只是四公主乃自告奋勇，太子从没想过她竟没骑过快马。
否则赛前为何那般自信，甚至对宁欢多有鄙夷呢？宁欢可一点都没害怕的样子。
接下来的比赛，四公主不仅提供不了帮助，还屡屡拖后腿，甚至在哄四公主时被对上手上拿着的箭所伤，结果便成了现在这样。
不过这话太子没说出来。事情发生时他们在演武场另一边，距离比较远，叫好之声也把四公主的尖叫盖住了，所以大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大阿哥连番追问，太子看着泪眼汪汪的四公主，知道此事若暴露她少不了惩罚，到底摇摇头：“你别问了。”
“......”大阿哥瞪了太子一眼：“你管我管不管！”
前面说过了，大阿哥不是傻子。害怕是什么样子他再清楚不过了，当初他......
咳！
他瞪着眼睛说四公主：“你自己几斤几两心里没数吗？害怕早说啊，逞什么能呢？简直害人害己！”
这话毫不客气，完全没顾虑兄弟姐妹的情分。四公主脸色惨白，眼神充满恐惧厌恶怨恨。太子无意瞧见，眉心便微微一皱，摆手叫人带四公主下去休息。
四公主被宮人抱着走开，还能听见太子笑着夸宁欢胆子大。心里又是羞愤又是懊悔，输给别人也就罢了，偏偏是宁欢！
好在也不算全无收获，太子对她挺好，四公主心里舒服了些。这次她输给宁欢，等太子和皇阿玛彻底倒向她，就让宁欢跪下求她，还要把戴佳氏打入冷宫，让宁欢尝尝她吃过的苦！
感知到她想法的神秘人：“......蠢货！太子对你的好感度变低了。”
“什么？！”四公主惊叫出声，惊动了守在不远处的宮人，只好压低声音愤愤道，“为什么？就因为我伤了他吗？我又不是故意的，那么一点伤他都计较？！”
神秘人冷冰冰道：“不知道。”
四公主脸色扭曲：“那我该怎么办？”
其他几位阿哥公主都不喜欢她，大阿哥方才疾言厉色，显然难度极高，太子已经是她最后希望了。现在连太子好感度都降低了，她该怎么办？直接去攻略康熙吗？
......四公主连太子也恨上了，恶狠狠看了他一眼。却见宁欢正撅着小嘴往太子伤口位置吹气，表情认真地仿佛她不是胡闹而是在做什么大事，她吹了几下就停下来，歪头跟太子说了什么，太子和大阿哥便一起笑了出来。太子甚至还摸了摸宁欢小揪揪。
四公主方才觉得太子待她温和，有了宁欢对比才知道那不过是面子上敷衍。
凭什么？！凭什么所有人都喜欢宁欢而讨厌自己？她比宁欢差在哪里？！
她恨地眼睛都快冒血了，咬牙问：“太子对宁欢好感度多少？”
神秘人：“不知道。”
“不知道！不知道！”大起大落之下，四公主终于忍不住心中恶气，长期以来积压的不满喷薄而出，怒道：“问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以后怎么办你不知道，怎么攻略你不知道，好感度你也不知道。什么都不知道，要你有什么用？！”
神秘人声音依旧冷静，或者说冰冷。仿佛被骂的不是他：“若有积分，你可以跟我购买一切想要的东西，可惜你太废物了。”
这冷冰冰的声音仿佛重重一巴掌甩在四公主脸上，她跳着脚反唇相讥：“有东西不能用，赚到的积分都能被扣，你才是废物！”
四公主本就不是好脾气的人，从前被神秘人压制，然而时至今日她的攻略任务几乎已经宣告全面崩盘。她曾经幻想依靠神秘人攻略康熙、脚踏宁欢，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今日梦想落空，她深恨神秘人帮不上忙，脸色扭曲地和神秘人互相甩锅，仿佛他们不是合作伙伴而是仇人。
就在这时，远处突然热闹起来。四公主黑着脸看过去，就见太医已经来了，正在给太子包扎。其他人都围在太子身边，只有宁欢不知道为什么跟着大阿哥的马出来了，她甩着胳膊跟在马腿边，还在絮絮叨叨说着什么。
都怪宁欢！都怪她！四公主扭曲地想，要不是有宁欢，五阿哥他们怎么会那么对她？！五阿哥和她才是最亲的啊！
四公主眼睛渐渐红了，猛得向宁欢冲去。
*
宁欢正嘟着嘴跟顾堰吐槽：“欢欢也想陪二哥哥，他说欢欢的吹吹很有用的。大哥哥太讨厌啦！他的宝贝马怎么不自己陪呀！”
顾堰道：“马的智商相当于人类五六岁小孩，它喜欢你，你这么说它会伤心。”
宁欢立刻闭上嘴，伸出小手轻柔地摸马腿，赔笑道：“欢欢开玩笑哒，欢欢和大哥哥一样喜欢你啦！”
马儿垂下头把她的手拱开，可以说非常不领情了。
宁欢撅了撅嘴，又厚着脸皮凑上去。一人一马玩得正热闹，安安静静看着的顾堰突然厉声喊：“快跑！”
这声音急促又严厉，宁欢心里一跳，毫不犹豫拔腿就跑。还没等下人反应过来，她已经跑出十几米远。扭头去看，就见四公主狞笑着举起簪子，猛地扎进马儿腹部。鲜血立时喷涌而出，溅得四公主满头满脸，她抬头对宁欢露出一个血腥又狰狞的笑，眼神中满是扭曲的恶意。
马儿受伤瞬间发狂，撂开蹄子疯狂打转，宮人一时都反应不过来，被踢中者不乏当场吐血之人。
宁欢犹豫了一下，还是转头就跑。她看过兵书，知道马受伤发狂极其危险，一旦被踢中不死也伤。万万不敢留在附近。
她想去找太子和大阿哥，那边有武功高强的侍卫哥哥，是最安全的地方。可是宁欢人小腿短，哪怕已经拼命在跑，还是在半路听见沉重的马蹄声追着她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最后清晰的如同就在耳边。宁欢一个踉跄，耳边是杂乱的惊呼“欢欢小心！”
晚了！宁欢已经被巨大的阴影笼盖，下一秒那有力的蹄子就会从她身上踏过去。以她的年纪，极大可能会死去，成为历史上第一个被马踢死的公主。
“......是第一个吗？”她问顾堰。
顾堰：“......你不会死的。”
莫非堰堰能救她？宁欢还没问出来，突然觉得身体一轻，她被一条有力的胳膊卷着险险避开即将落下的马蹄。与此同时，血液飞溅，马儿高举的两条前腿在半空被斩断，它庞大的身躯失去支撑，向前飞扑两米后轰然倒地。
漫天灰尘中，一切归于平静。刚才还神勇无比的、载着大阿哥赢下一场胜利的骏马躺在地上艰难地喘息。它前腿处空空荡荡，腹部的伤口仍在汩汩流血，鲜红的液体将原本柔顺的皮毛染成暗红湿润的一团，然后在身下汇成小小的红色水涡。
宁欢呆呆看着它。
它已经不能动了，而它似乎也不在乎。两条断腿就落在不远处，它却看也不看，只用温柔又哀伤的眼神看着持剑而立的大阿哥。
——它的主人。
——亲手砍掉它前腿的，它的主人。
大阿哥还站在原地，鲜血顺着剑尖滴落，他似乎呆住了，低着头动也不动。
马儿看了他许久，没有得到回应，眼睛渐渐蒙上一层水雾。转而看向不远处的宁欢，眼神似有歉意。
宁欢抿抿嘴。
太子道：“马通人意，它并非有意。”
“欢欢知道，它和欢欢差不多聪明”，宁欢道，“它是不是要死了？欢欢知道，它也知道是不是？”
受了这么重的伤，还知道自己要死了，它该多难过啊。
想到这里，宁欢终于忍不住甩开腿，拉着大阿哥踉踉跄跄跑到马儿跟前蹲下，像此前数次一样，伸出小手摸了摸它的头。只是从前她生怕马儿会踢她一脚，总是小心翼翼摸上一把，然后嬉笑着跑开，如今它却没有力气踢她了。
马儿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它在宁欢手心蹭了蹭。然后轻轻拱了拱大阿哥，温柔地舔掉他手上的血。做完这一切，它已经再没有力气了，脑袋无力垂下去。大阿哥一把捞住抱在怀里，用颤抖的手摸了摸它的腹部，又摸了摸空荡荡的前腿处仍在淌血的伤口，轻声问：“疼吗？”
马儿不能回答，乌溜溜的眼睛不舍又满足看着大阿哥，然后心满意足地闭上了眼睛。
大阿哥抱着它跪坐原地，喃喃道：“我们还要和太子再赛一场呢。”
“你别走啊。”
“不能跑了也没关系，我养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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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一望无际的旷野上, 宁欢拔足狂奔。天空昏暗无光，她什么也看不清，只隐约知道身后有一个可怕的东西在追她。一旦被追上将必死无疑。
她不敢停, 一直跑、一直跑, 直到腿脚酸软、气喘吁吁, 全身上下热得快要爆炸, 血液似乎都要沸腾。她跑不动了，速度越来越慢, 身后那东西渐渐靠近，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倒她。就在这时候, 宁欢一个趔趄摔了个狗啃泥，然后倏然惊醒。
模糊的光影中，宁欢似乎看见戴佳氏放大的脸, 小姑娘下意识咧开嘴笑，张开小胳膊要抱抱。
戴佳氏把宁欢抱起来, 柔声道：“欢欢来吃药了。”
宁欢刚睡醒, 脑袋还迷糊着, 下意识张开嘴。下一秒小脸扭曲：“呸呸呸！”
她扭身撅着屁股把脸埋进戴佳氏怀里，娇声道：“不要喝苦苦的药。”
“不行”，戴佳氏温和却坚定，“你惊惧伤怀过度引发高热, 好容易好了些，且得好好吃药好好养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