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姐算好的了,我回去还要喂鸡鸭,安姐只要顾顾家里的田就好了。”
“不种田,租出去一年。”
洗好的衣服从水中挑起拧干,席安一边拧一边淡声回答。
她动作利索,双手有力,没一会就把衣服拧得半干,放在盆里俨然不会往外渗水。
租田的事说的轻巧,采云却惊了:“你要把田租出去?”
“嗯,今年时候晚了,不想自己种,租出去也好。”
“那安姐找好人家了吗?”采云又问。
她从河边拎着衣服站起来,一边拧着水,一边留神看着席安。
席安看她动作艰难,伸手帮她拧干,放到桶里。
一边道:“还没,托张叔在找。”
采云眼睛一转,明显意动。正要说些什么,见席安端着盆连带着自己的桶一起带着,明显要帮她提回去,连忙夺了回来。
“我自己提着,我自己提着。”
席安也不执着,想着家里的艾米果,对她道:“我昨日做了些艾米果,你随我来一趟,带些回去。”
采云答应一声,因河边里席安家近些,便先随她去了席安家。
家里有男人在,席安怕惊了这张家新媳,特意敲了门等齐寐来开。
家中就齐寐与宝儿在,听到敲门声齐寐坐在厨房还没起身,身边乖巧端坐的宝儿早就嗅到主人的味屁颠屁颠的跑了出去。
立起前爪呜呜的把门扒拉开。
遭了齐寐一巴掌:“不许乱开门。”
宝儿平白被打,委屈的窜出门躲到主人的身后,立起前爪试图让主人感受它的委屈,给它做主。
这狼犬站着时就有半人高,立起来可了不得,像是条巨大的毯子,披在人的肩上,瞧着还有些吓人。
采云就见一个灰白巨影从门缝里窜了出来,冲席安露出锋利的爪牙,吓得她惊叫出声,手中的东西扑通就掉了下去。
这时齐寐也追了出来,见到席安忍不住绽开了笑,看宝儿把人吓到了,连忙上前把它从席安的身上撸下来。
“你没事吧?”齐寐边撸着大狗,一边担心询问。
采云被这巨犬吓得够呛,这狼犬又有几分狼的神似,她目瞪口呆,呜呜咽咽许久,才吐出几个不成音节的字眼。
“狼……狼……”
这可真是误会大发了。
席安无奈扶额。
“没事,这只是狗而已。”席安安慰采云一句。
帮着她扶正掉在地上的桶,转头瞪了宝儿一眼。
宝儿也知道闯祸了,扒在齐寐身上委屈的嗷呜叫,像是一个巨型宝宝死命往齐寐怀里挤。
齐寐看看席安,看看采云,艰难的拖着宝儿这个庞然大物往院里走。
“我把它带进去,你……”
“没事,你们先进去。”
等一人一犬进去了,采云才缓过神来,不无惊恐道:“安…安姐,你怎么养这么凶的玩意。”
“家里两人手无缚鸡之力,养只狗安全些。”席安解释一句,全然没有想到自己表现出来的凶悍哪像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
采云勉勉强强信了,说什么也不敢进去,只道:“我在这里等安姐就好。”
席安看她真的被吓到了,也没有强求。回去数了三十个咸的用油纸包好,额外装了十个甜的给她当作赔礼。
“这包是菜的,这是甜的,抱歉,吓到你了。”
采云摇摇头,把油纸包放到衣服上,勉强笑笑:“我这便先回去了。”
“嗯,路上小心。”
“好…好的。”
目送采云离开,席安转身回了院子把面壁思过的宝儿揪出来,她撸着宝儿的脑袋沉思许久,久到齐寐从她身边第三次走过。
终于见她抬头,语气淡淡:“宝儿确实有点吓人。”
齐寐精神一震,谨慎附和:“毕竟有几分像狼。”
“嗯,好好养着吧。”席安没过多纠结这事,反而把煮鸡蛋的蛋黄掰了一个给宝儿。
“养凶一点,以后你在家我也放心。”
蛋黄宝儿是第一次吃,用鼻子嗅嗅,再舔一舔,没两下就卷进了嘴里。
它明显是喜欢的,三两下就吃完了。
只它明明做错了事,却有好吃的,这叫宝儿有点茫然,也不敢再要,围着席安转了两圈,又得到了一顿虎摸。
“行了,一边玩去。”
席安推开它,擦了擦手准备给那几户人家送艾米果去。
这厢席安准备送东西,那厢采云惊魂未定的回了家,公爹张六叔坐在门口抽烟看孩子,见她匆匆忙忙回来连忙把人叫住。
“这着急忙慌的干什么呢?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爹,我刚从安姐那里回来,她给我些艾米果带回来说给公爹尝尝。”采云答应一声,把那包咸的打开。
这油纸好大一包,里面三十个艾米果挤在里面还冒着热腾腾的热气呢。
张六叔听了,哦了一声:“你安姐大气些,过一阵子记得带着咱家做的还回去。”
采云自然晓得。
等中午吃饭的时候,采云把席安送到艾米果端上桌,那包甜的她也蒸了几个,毕竟是甜的,打算给公爹和小妹尝尝。
这还是席安回村后做的第一个人情往来,张六叔很给面子的,从这热腾腾的艾米果里捡了一个吃。
这一口下去,肉的香味混杂在菜里面,叫一家子都忍不住吞了吞口水。
张六叔也顿住了,三两下吃了这个艾米果,伸手把碗里其他艾米果一一掰开。
里面的油顺着口子漏下,肉的香味越发浓郁。
叫众人再次吞了吞口水。
这农家人哪里会这么奢侈的用肉馅啊,往往是只有一些陈年老菜干,做的陷又硬又辣,却也是农家轻易吃不上的一道美食。
哪有人像席安,全包了肉馅。
张六叔儿子憋了许久,忍不住伸手去拿。
遭张六叔拿筷子打了一下,他睁着眼瞪他:“吃吃吃,你就知道吃!”
“看看人家,一个姑娘家,断了亲还能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我原先瞧着席家丫头心狠,现在才发现,是席家心狠。这么好的姑娘,给你妹绣嫁妆,还往我们家送艾米果,勤勤恳恳的也不知被逼成什么样子。”
“老大媳妇,你回头把咱家菜掰点送过去。这人情记着,日后要还的。”
采云利索的答应一声,见公爹没有反对,利索的将一个艾米果夹到自己丈夫碗里。
又往小妹碗里夹了一个:“小妹也吃,这可都是肉呢!”
小妹乖巧的答应一声,忙不迭的端起碗吃了起来。
这菜可真香,肉夹在菜里面,吃一口满嘴都是香的。
叫小妹不停的咽口水,吃得完全停不下来。
这样的场景发生在与席安一同绣嫁妆的每一家,这一天肉的香气弥漫在家中,叫人闻着都馋。
吃到这艾米果的每一家脑子都想着,就算不为了其他,为这今天这口吃的,日后一定要与席安打好关系。
可谓是美食攻略的大成功。
“唔,看来她已经快融入这个村子里呢。”
明亮的天光下,有人坐在院中喃喃自语。头顶大木枝繁叶茂,投下一片清凉阴影。
摇椅晃动的声音在院中响起,吱呀声汇成旋律透露出几分悠闲。
张大夫往嘴里送着艾米果,看着院外席安远去的背影,轻笑一声。
“真不错……”
第36章 签契 [VIP]
转眼过了几天, 席安那顿艾米果送出后效果斐然,偶尔有人与她结伴,意图与她拉近关系。
她要出租田产的消息自然而然也就传了出去。
叫一些人听了, 便动了念头, 转眼来了两拨人看田。
只是想着再压压价, 便没有直接签契。
席安也不急,左右今年不种地, 在家里帮着齐寐养兔子。
期间她又上了两回山,抱了一窝兔子回来。
家里的兔子群逐渐壮大, 仔细一数足有八对兔子,再养上一两月便要下崽了。下崽之后, 会将成熟的兔子卖掉,重新养幼兔至成年。
兔子成年期短,一年统一卖上三四回兔子不成问题,还有皮毛可以售卖,是十分划算的买卖。
但于席安来说,主要还是哄齐寐开心重要。
这日她帮着新兔子圈笼子, 屋外响起敲门声。
齐寐在屋里睡着, 她便擦擦手开了门。
门外是张六叔的儿子与他的新媳妇采云。
采云穿着一身比平素要好些的衣服,手下意识的揉搓着衣角, 神色带着几分犹豫,吞吞吐吐的除了问好再说不出其他话来。
席安邀请他们进来,两人进了院子,采云紧张的情绪不减, 反而越发紧张起来。
她与丈夫推搡一番, 在席安平静的注视下, 犹如被凶兽盯上的小鹌鹑, 战战兢兢的开了嗓。
“安姐……你家田还租吗?”
席安看了看采云又看了看张六叔的儿子,点了点头:“租的,怎么了吗?”
“那你看,能不能租给我们?”采云犹豫的说道,又立马补充:“该付的钱我们都会出,不会拖着不给的。只是能不能,缓一些时日给?”
这番话采云说得犹豫,也是知道自己这话过于强人所难,一时面上挂不住。
她为人腼腆,说出这种话显然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勇气。
席安并未断然拒绝,而是问:“你们要租我的田?”
采云点点头。
她身后的丈夫拉了拉她,示意采云要不就这么算了。
租田的租金大多是要立刻给出的,他们一时给不出,说出这样的要求却是强人所难,有占便宜之嫌。
采云却还是想争取一下。
这些天相处下来,她知道席安性子好,或许能通融一二。
“实在是家里困难,今年家里娶妻嫁女算是掏空了家底,家中两亩薄田也只够我们勉强度日。我男人又没一门手艺,实在不成,就只能让他去镇上做做苦力赚上几文银钱。”
采云咬着牙,语气略带哽咽:“我知道这有些强人所难,若是安姐信我,我定是不会少安姐一分的。”
席安闻言面色冷淡,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说自己要与人商量一下。
采云误以为是拒绝之语,一下子就急了,语句急促。
“我真的,安姐,我可以签契,定不会占您的便宜……”
“签什么契?”困顿的声音掺了进来。
轻缓的脚步声从屋内由远而近,一位身穿素白交领长衫,外披月白色大袍的男子从屋内缓步而出。
他长发披散,神色倦怠,狭长多情的桃花眼含着初醒的水光,轻轻一瞥足以勾魂摄魄,叫人呼吸一窒。
席安听到他的声音,面色柔和了一些,见他这般出来,立刻迎了上去替他整理外袍,系好腰间松松垮垮的宫绦。
语气轻缓:“怎么不再睡会?”
“睡得好累。”齐寐呼出一口浊气,从将醒未醒的状态清醒不少,眼尾泛起热意勾勒出丝丝红痕。
他小小的叹了口气,透露出疲惫与倦怠,不自觉的用上些许撒娇的语气。
“好想睡。”
席安抿了抿唇,不好意思的回头望了一眼,见那对夫妻面露尴尬的不知道手往哪里摆。
轻声说了一句:“等下再睡,现在有事要说。”
“什么事呀?”齐寐这才将目光往院中一扫,唇角微勾,慵懒的语调微微拉长:“哦?有客人?”
“呃……姐…姐夫好?”张泰在那双桃花眼的注视下紧张的不知所措。
脱口而出的一句问好叫他恨不得打死自己。
齐寐却是心情愉悦,没忍住勾了勾唇角,偏要拼命压制,一时忍得艰辛。
尚且不知道自己阴差阳错讨对了欢心,张泰尴尬的扯了扯嘴角。
“安,安姐,我是一时口误,一时口误。”
席安却没有如他想象中生气,依旧面色平淡,只是眸中添了几分笑意。
她见两人的来意说与齐寐听,齐寐听了,小声问席安租金是多少。
席安报了一个数字,齐寐沉吟许久,倒也不是不能给他们一个方便。
“你们租可以,只是租金方面少不了。”齐寐把席安报给他的价钱说了出来。
一次性租五亩田,肯定是还有点优惠的,只是那一文两文鸡毛蒜皮的掰扯没有意义。席安也不跟那些人扯皮,该多少就多少。
让齐寐来,自然也不可能吃亏。
若采云一家当真如此困难,他们也没多要,他们肯定会租。
若是掰扯这一文两文,那还是算了吧。
他们要价正常,计较这一文两文不外乎是还没到危机时刻,又何须他们宽容?
“这么说,安姐也是同意的?”采云不敢置信的再次询问。
席安点了点头,“这个价,一分不少,可以我们就去衙门签契。”
采云与丈夫张泰商量一下,没多纠结就同意了。
未了还表示:“我一定不会少安姐的一分一毫。”
席安摆了摆手,让他们明天早上随自己去衙门签契。
送走了两人,席安回头,坐在院中的齐寐睫羽轻颤,单撑下颚,盈润白皙的手骨节分明,连指尖都泛着健康的粉。
他指点唇角,神色慵懒。
“安姐……”这个称呼在猩红的唇舌滚动咀嚼。
席安路过时听到声音,下意识回头应了一声:“嗯?”随即被齐寐牵住衣摆,不能行走。
她下意识低头,只看到他乖巧白皙的俊脸,那双桃花眼从下而上朝她望来,盈盈送了场秋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