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你敢说老大哥是大坏蛋?
你莫不是米帝派来的奸细,来挑拨离间,破坏我们跟老大哥之间的友情?
老大哥带来的人,自然也是好人。
没有铁证,钱倩不能随便说出自己的猜测。
否则,必然是出师未捷身先死。
捉贼捉赃,捉奸捉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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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质队原计划一早出发,下午到县里,第二天正好与从省城来的车队接上头。
现在看着那满地狼藉的火灾现场,戴全勇做了一个决定:早上帮村民们修房子,下午再走,夜路赶一赶,早上到县里。
“到车上再睡,也不耽误事。”戴全勇说。
地质队员们齐声同意,张诚也积极参与,他有点不好意思的说:“我不会木工活,不过可以帮你们递个东西,倒个水。”
众人去修屋子,钱倩在专家的房间里继续做检测。
“唉,熬了几个晚上做出来的数据,都被一把火烧了。要是来不及交,耽误了时间,可怎么办。”钱倩愁眉苦脸。
拉祖特金安慰道:“如果不是你坚持在原地勘测,我们现在还在山里没出来。这个时间是你节省出来的,虽然现在遇到了一些挫折,但时间上是宽裕的,不用担心。”
检测过程中,钱倩不时向拉祖特金请教:
“这样放是对的吗?”
“是不是应该调到这个位置?”
……
拉祖特金连连点头,称她做的对。
直到最关键的一个地方,拉祖特金出声阻止:“不对不对,亚硝酸钠放量过少,铀无法与磷酸形成稳定络离子。这样会导致大量铀出现氧化反应,测出来的铀含量会严重少于真实含量。”
钱倩恍然大悟:“啊,原来是这样,那我之前测的都是错的。难怪那么好的矿石,我测出来的竟然只有那么一点点含量。我之前都是乱忙,谢谢您。”
从某处似乎传出了一点声音,非常细小,仿佛只是小鸟落在枯枝上,让不堪重负的树枝断裂。
之后,索伦科夫把拉祖特金叫走,屋里只剩下钱倩一个人。
做完所有检测项目之后,钱倩才抬起头,揉了揉酸痛的脖子,闭着眼睛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
她的手碰到了什么东西。
“哎!”
“咣!”
一只装满温水的搪瓷杯摔在桌上,水淌了一桌,笔记本完全被浸在水里了。
“哎呀!”钱倩着急地把笔记本拎起来,笔记本的边角唰唰往下淌水。
“我来我来。”张诚几乎是从她手中一把夺过本子,从兜里掏出一叠黄草纸。
他把笔记本一页一页翻开,用黄草纸细细地把笔记本上沾的水吸干。
“还好,在太阳下面再放一会儿,就全干了。”张诚将笔记本还给钱倩。
笔记本的纸张微微扭曲,不过字迹还是清晰可辨。
“你怎么突然进来了?走路没声音的,吓我一跳。”钱倩埋怨道。
张诚有些委屈:“大队的厨房给邢斌烧了,齐大妈早上送来的水,又全给他们拎到工地上去了,一点也没给你留。
你一上午都没喝一口水,对身体不好,我就……哎,对不起,下次我一定进门前说一声。”
话说得这么诚恳,又是一心为你好的样子。
钱倩也没有再说什么。
“都做完了吗?”张诚问道。
钱倩点点头,笑道:“幸好有老大哥的帮助,不然,我这错得离谱,差点给革命工作造成严重损失了呢。”
正说着话,外面传来齐大妈的大嗓门:“同志们,都休息一下吧!吃饭啦!”
“欧~~~”男人们欢快地应声。
“来看,我们的房子,修得怎么样?”齐平安得意洋洋地拉着钱倩过来欣赏他们的劳动成果。
人多力量大,进度飞快,原本的一片废墟,此时已经是一个崭新的房子,就差上梁封顶以及内部装饰了。
钱倩假装抬头看房子,眼睛余光一直关注着张诚,发现他并没有往食堂方向走,而是去了河边。
“小何同志,走啊,愣着干嘛,吃饭去!”齐平安大声召呼。
钱倩笑道:“你们都不洗手的吗?干了一上午的活,脏死了,小心病从口入!你看人家张诚,到底是从老大哥那里来的,比你们讲究多了。”
“嗐,不干不净,吃了没病。”齐平安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很诚实的往河边去了。
男人都有比较之心,在漂亮的异性面前,个个都恨不能化身开屏孔雀,自然不能让一个张诚独得“讲究人”的名头。
还没有到河边,张诚忽然在一处茂密的草丛旁停下。
他四下张望,一转身看见身后五六个地质队员和钱倩,懵了。
“哈!原来你不是来洗手的,你是来拉屎的!”齐平安大声笑着,向他跑去。
齐平安勾住他的脖子:“嗐,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不过我可跟你说,别在河边拉屎,不然要是被寨子里的人知道,会骂你的。”
“我不是……”张诚的脸涨红了。
“没事,我们不会给你说出去的。”能逮着这个衣冠楚楚的家伙丢人现眼的一面,地质队员们喜闻乐见,你一言,我一语,让他一点反驳的机会都没有。
齐平安拉着他:“着急吗,不急的话,我带你去拉屎的地方。”
“我真不是……我刚才看见一只挺漂亮的鸟在树顶上飞过,停下来看看那是什么鸟。”张诚解释。
“哦,哈哈。”大家也没再多说什么,一起去河边洗了手,拉着张诚去食堂吃饭。
在花瑶寨的最后一顿饭,寨子里的妇女同志们拿出了浑身解数给他们做了一顿大餐。
公社书记十分骄傲:“同志们多吃一点,这些都是我们山里出的,到城里,就吃不到咯!”
一顿饭吃得热闹非常,就连钱倩都和寨子里的姑娘们嘻嘻哈哈闹在一处。
拉祖特金和索伦科夫贡献出他们的伏特加,公社书记拿出他们自酿的米酒,喝得热火朝天。
地质队员们谨记着一句话:跟老大哥在谈判桌上拿不着的东西,在酒桌上可以。
为了让老大哥再多教点绝活,地质队员们也轮番上阵,陪着喝。
自酿米酒,喝起来味道甜甜,实则杂醇极多,很容易上头。
“不能喝了,再喝走不了了。”戴全勇摆摆手。
公社书记大着舌头笑道:“没事,一会儿,我派骡车送你们去县里,保管误不了事,哈哈哈!”
男人们喝得东倒西歪,齐大妈指挥着女人们收拾碗筷,拿到河边去洗。
钱倩热情地表示要帮忙,张诚笑道:“我也去。”
“切,马屁精。”齐平安不屑地冲着他的背影翻了个白眼。
张诚动作非常快,很快就把分配给他的碗筷洗完了。
他刚想站起来,钱倩又塞给他一堆:“你真的好厉害,洗这么快,我就不行了,刚才手一滑,差点把碗掉进水里。能者多劳,帮帮忙嘛。”
周围的女人们看着这两个城里来的年轻男女,都笑着用瑶话议论着什么。
张诚无法推脱,只得继续洗碗。
第14章 寂静的罗布泊(十四)
钱倩捧着脸,一边夸赞张诚好厉害,一边悄没声地把其他人那里的碗也拿过来,放在张诚身边。
本来有几个阿妈想把碗拿过来,做了多年妇女工作的齐大妈阻止了她们。
齐大妈悄声道:“你们傻呀,看不出来这是姑娘在测试小伙吗?咱们寨子里的小伙儿想娶姑娘,唱完山歌,还得上山打猎呢。他们城里人不兴打猎,就用这种方式试探小伙爱她有多深。”
“哦~”几位阿妈恍然大悟,她们互相之前用瑶话评论钱倩和张诚郎才女貌,天生一对。
为了让城里姑娘多测试一会儿,阿妈们甚至主动把碗递到张诚身边,然后围着他,嘻嘻哈哈指指点点。
钱倩趁张诚被包围,向他之前去过的草丛走去。
迎面撞上齐大妈。
“小何同志,快看看这是什么东西,我在那里一个树洞里摸见的。”齐大妈把手里抓着的东西拿出来。
那是一个白色的铁盒子,有一根长长的天线,有好多旋钮,还有一个指针盘,以及像扬声器口那样的口子。
冷战时,捷克被称为“间谍之都”,这东西,就是捷克出产的,由11根电子管组成的无线电收发套件,比成年人的巴掌略长一些。
工作队的裤腿比较肥,方便运动。把它往腿上一绑,就算在一堆人面前走来走去,也不会被发现。
钱倩将齐大妈拉到一边,对她说:“这是重要的国家机密,昨天起火后,戴队长一直在找呢,谢谢你啊。”
她想了想,生怕齐大妈管不住嘴,还没回省城就打草惊蛇。
便又说:“千万别把这事跟别人说。好多境外敌对势力想要偷走它的核心技术。
万一被别人知道你见过它,到时候,把你抓走,严刑拷问你都看见了什么,你说你不懂,人家也不信啊。
要是他们恼羞成怒,把你杀了,以后平安可怎么办呢?”
齐大妈脑中浮现出之前听人说过的酷刑:老虎凳、辣椒水、竹签钉指甲……着实把她给吓着了。
连连保证不告诉第二个人。
钱倩问清是从哪个树洞里摸出来的之后,便让齐大妈赶紧走。
这种无线电设备非常简单,上过初中物理课的人都能理解它的工作原因。钱倩琢磨了一下,对它动了点手脚,便放回原处。
等她回去之后,张诚苦哈哈地刚结束了最后一个碗。
他在河水里把手仔仔细细洗干净,又用手帕擦了擦手。
“到底是城里人呐,真讲究。”妇女同志们见惯了大老爷们儿不是甩干,就是往裤子上抹,头一回见到动作这么优雅的。
“手帕上还绣着花纹呢,是哪位阿妹绣来送给你的?”
他起身看见钱倩坐在后面,冲他笑:“你真是到哪里都很受欢迎呢,在莫斯科,是不是还有好多金发姑娘追在你后面?”
“哈哈哈,哪有。”张诚打着哈哈。
张诚说要找个地方方便一下,一头钻进草丛,钱倩和寨子里的女人们嘻笑的声音渐渐远去。
他刚进去没多久,就听见戴全勇的大嗓门响起来:“同志们,准备出发了!家伙都收拾齐了没有?谁看见张诚了?老大哥找他呢。”
钱倩:“他在河边草丛里方便。”
“啊?他还是去拉屎了啊?我去把他揪出来。”齐平安大声嚷嚷,其他队员们哄笑成一片。
齐大妈教训儿子:“别一天到晚口无遮拦的胡说八道,人家张同志不是这种人,比你这个山猴子像样多了!”
齐平安做了个鬼脸,一路跑去草丛那边:“张诚,走啦走啦!赶紧的,两位老大哥找你呢。”
张诚被他拉着手腕,跌跌撞撞地进了院子,原来是两位老大哥想找公社书记买点他们的自酿酒,没找着钱倩,也没找着张诚,很着急。
书记骄傲地一挥手:“这酒是我家酿的,老大哥喜欢,是我的荣幸!来,给老大哥装上两坛!”
之后,两边就付钱问题,又你推我搡了半天。
一边说着我们不拿群众一针线。
一边说我是公社书记,是干部,不是群众。
大家都在看事件主角,唯独钱倩在看张诚。
他的肩膀微微下塌,面部肌肉也呈放松状态,说话时嘴角都微微上翘。
那是一种发自内心的愉悦。
刚才吃饭时,他就像一个高考前模拟考试没一次及格的学渣。
现在,他的模样就像发现自个儿的分数能上清北。
最终,拉祖特金把自己的打火机送给公社书记,这才算完成一段两国人民的友谊佳话。
“走咯~”骡车出发,离开了这个在大山中的瑶寨。
到县城一百多公里路,走了四个多小时,果然在天黑的时候赶到了县城。
戴全勇拿着介绍信找到县招待所,把队员们都安置下来。
下骡车的时候,钱倩注意到张诚的裤子在行动时,腿部曲线是正常的,无线电收发装置已经不在他的腿上了。
他的包是小挎包,装进那么大一个家伙,一定会显形。
如今那包是扁扁的,显然只有两件换洗衣服和洗漱用品。
那么……应该是与打包的仪器放在一起了。
钱倩对拉祖特金说,分别在即,自己还有很多东西要向老大哥学习,想今天晚上再抓紧时间测一次,要是有什么不懂的,还能再问问。
地质队员们都不太乐意,仪器已经全部打包好了。
大半夜的不睡觉,要拆箱,明天装箱的时候,又要再清点一遍,再打包。
怪麻烦的。
戴全勇则不这么想,他被她的精神感动了,他自己初中毕业,进了地质局以后,为了弥补不足,他熬夜自学文化课。
那个时候,队里的同事们都很照顾他,给他排没什么事的值晚班,好让他多些时间学习。
他曾受过别人的恩惠,也愿意把这份善意传达给更多的人。
戴全勇大手一挥:“没事,我来拆,你们去睡觉吧。”
队员们往各自的房间走,戴全勇、钱倩,还有拉祖特金和张诚围在箱子旁边。
钱倩眼睛余光盯着张诚。
现在张诚的表情又紧张起来,仿佛从稳上清北,突然被通知“你的高考分有误,需要再次核实。”
她忍住想笑的心情,认真帮着戴全勇开箱。
装着检测设备的箱子里当然不会有,张诚要藏东西,也是往拉祖特金的那只中型箱子里藏。
那里有太多的设备,是地质队员不认识的,他们也不敢随便碰那些金贵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