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VIP]
待嫁的日子, 枯燥又漫长。
若非有李郅轩日日不辍的书信安抚,锦绣觉得这几个月跟她那所谓的祖父和父母虚以为蛇的日子,她恐怕是早就坚持不下来了。
有时候她实在是怀疑, 自己到底是不是他们亲生的女儿。莫不是真的如同弥月调笑时说起的话本故事中描写那样, 她是在出生的时候, 不小心给抱错了吧!
不然怎么她就没有对方那样厚的脸皮,不管怎样讽刺都不待脸红的。哪怕话说的狠了一时被气得火冒三丈, 第二日照样还能端着慈爱父母的模样来刷好感。
简直可以说是百折不挠了。
这份对权势的追求和奉承,锦绣也是很佩服的。
换做是她, 哪怕对方的态度没有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么差,哪怕得到的好处比他们目前得到的要更多, 她恐怕仍旧也是放不下这个身段的。毕竟对着自己的晚辈讨好奉承,还要承受对方的言语讽刺,一般人还真的做不到也受不了。
这大概就是他们能够活得很好而她却有些处处受掣肘的缘故了吧!
锦绣天天不耐烦的应付着父母,怼得余瑞琛夫妻两个差点怀疑人生。
他们又不傻,要不是没办法,也不会明明知道去见她就得挨刺, 还是越挫越勇的跑过去刷着存在感。
状元出身, 不过三十就爬到了五品的位置,余瑞琛一直都觉得自己挺有能耐的。
他本以为自己回到长安城就又可以意气风发的在官场上大展手脚, 他的目标,可不仅仅只是个小小的五品官。因而一出孝,他半点都不耽搁的快速赶了回来,回来的第二天, 哪怕家里接了赐婚圣旨, 都没耽误他第一时间跑去吏部报备, 等着对方麻利给安排个好位置。
毕竟他是正规科举出身, 亲爹手里虽然实权不及以前,却依旧是丞相,锦上添花的是他还接了赐婚圣旨,成了太子殿下的亲家,辉煌腾达简直可以说是指日可待啊!
然而打脸的是,时间一天天过去,吏部那边却迟迟没有下文,别说升官发财、辉煌腾达了,他竟然被闲赋在家,无所事事了。
无头苍蝇一样乱撞了一顿,吏部那边次次一推三五六,就让他回去等着,亲爹天天上完朝就回家喝茶看书,整一个万事不管的甩手掌柜,去太子府拜见,却被推说太子殿下养病,谁也不见,而未来女婿皇长孙直接住在了皇宫里,他连面也碰不着一次。
好好的人,都快闲废掉了。
可他爹不但不帮他跑跑门路,还跟他说没事干就去给女儿准备嫁妆好好备嫁,别在外面瞎折腾,净丢人。
他当年也是十年寒窗苦读,最终状元及第啊!
那么多年的努力为的是什么啊?
如果不是接连守了这几年的孝,如今他指不定爬到什么位置了呢!
可现在,他就想找个事情干,怎么就那么难了呢?
完全找不着门路之后,他不在自己即将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女儿面前多刷一点存在感,期待着女婿能看在女儿的面子上帮帮忙,还能做什么呢?
所以,哪怕两看相厌,他也不得不放下架子,端起笑脸,殷勤的奉承着曾经被他鄙夷无视的女儿。
锦绣当然知道他的目的,可是却不准备帮忙。
而且最近长安城里风起云涌的,眼看着一切都快要尘埃落定了。到了那时候,余家的这些人是个什么下场都还得看别人的心情,现在忙活那么多,有什么用?
还不如安安静静的待着,多享受一天是一天呢!
好在这样的日子一天天在减少,离她脱离“苦海”的时间越来越近了。
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一步步走下来,几个月的时间看似漫长,却仿佛又很快的溜走了。
当锦绣端坐在梳妆台前,看着铜镜里那个身着大红色嫁衣,头戴凤冠,嘴角隐隐藏着点微笑的自己时,不由有些愣神。
又要嫁人了。
同样的时间,同样的红色嫁衣,同样的妆容,就因为嫁的人不同,心情完全不一样了。
上辈子这一天,她心里除了一点点的期待之外,满怀着忐忑不安。可今日呢?明明早就知道今日会发生什么,却半分不安和焦虑都没有,因为她打从内心里知道,不管会发生什么事情,也不管结局会如何,总是有人会坚定的站在她身边、护着她的。
“你今天很好看。”弥月在空间里,赞赏的说道,“可真是便宜那小子了。”
虽然一个在外面,一个在空间,可弥月与锦绣几乎可以说是日日朝夕相处,不分彼此的。在她心里,早把锦绣当做自己的亲妹妹一般了,如今看着她披上嫁衣,弥月总觉得自己有一股嫁女儿的辛酸感。捧在手心里养着的水灵灵的大白菜,就要被外面的猪拱了,怎么想怎么有点不是滋味。
可看着她如今面带微笑,无忧无虑的幸福样子,想想从前,竟有些恍如隔世了。
“可他也便宜我了。”锦绣轻声在心底回道,“弥月姐姐,到此时此刻我才发觉,原来我竟然一直在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
她抬眼望向门口,“我想他马上出现在我面前,只要他伸手,我就愿意跟他走。”
“这么迫不及待的吗?”弥月有些惊讶,她还担忧曾有过不好经验的锦绣会患上婚前恐惧症,怕她会逃婚,放了李郅轩那小子的鸽子,做个落跑新娘呢!却没想到一直纠结不安的她,临门一脚的时候竟然会这么果敢,简直让人不敢相信。
“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锦绣抬起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我的心,跳的好快呀!我想出去看看,他怎么还没来呢?”
“大婚当日,你一个新娘子,跑出闺房去看看新郎怎么还没来,不怕人家笑话你恨嫁啊?”弥月笑了起来,调侃着说道,“就是再恨嫁,也得等着他来接,还得好好为难为难他,让他知道,咱们绣儿是多么的珍贵难求才成呢!”
“可我看外面好像要下雨了。”
透过窗户看着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她才恍然想起,上辈子她成亲的那天,新郎亲迎的时候,就下过一场小雨,当时胡家的迎亲队就晚了足足半个时辰才到,好在两家的府邸距离不远,嫁妆没有按预定计划绕城而过,直接改道走近路才匆匆赶上了拜堂的时间。
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太过惊心动魄,她甚至都没反应过来就丢了性命,这样的小事,也就通通忘之脑后了。
“你该不会,担心他不来吧!”弥月终究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放心吧,那小子这么在意你,命都能给你,今儿好不容易要到手了,别说要下雨了,就是天上下刀子,他也会亲自来接你的。”
“我这不是怕他来的时候会淋了雨,或者是耽误了时辰嘛!”
两人正说着,外面已经飘起了细细碎碎的小雨点,随着雨声,又从长廊那边传来嬉笑的喧哗声。
“小姐,姑爷来了。”一直守在和悦轩大门外的云雾一边喊着,一边快步奔进了屋里。
“这么早?”苏妈妈回头看了一下立在墙边的沙漏,拍手笑道,“咱们这位姑爷可真是个急性子,我方才还嘀咕着这钦天监也太没用了,选个下雨的日子,姑爷这来迎亲的路上该淋雨了,没想到这雨才刚落下来,他人就已经到了,可真真是巧了。”赐婚以后,锦绣身边的人都改了称呼,不再叫李郅轩“皇长孙”,反而亲切的唤一句“姑爷”。
弥月也在空间里笑,“瞧瞧,这还差着将近半个时辰呢,看来这小子跟你一样,都那么的迫不及待了啊!”
锦绣羞红了脸,方才的担忧也都散了去。
她微微的低下了头,垂着眼睑,默默的任由着身边的丫鬟妈妈们说着讨巧的话语,打趣着她,然后在红盖头遮住眼睛的前一刻,忍不住抬眼朝门外望去,看着那个同样身着红色喜服的男子面带着笑容,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
“嫂嫂,我们来接你了。”人未至,倒是福郡王的声音先传了进来,又惹得人一阵喧笑。
“规矩点。”李郅轩控制住自己如脱缰野马一样的弟弟,一丝不苟的在门外念完三首催妆诗,方才在众人的调笑声中走进屋内,来到锦绣的身边。
“绣儿,我来接你了。”他小声的说着。
所有的习俗和规矩他都可以配合,哪怕中途有人刻意为难,他也可以忍受。唯独一样,他坚持不肯。
背过身,撩起衣服前摆,他在锦绣面前蹲下,道:“来,我背你走。”
“……”
嬉笑的喧闹声,在这一刻突然停止,所有人都一幅不可思议的神情,看着他们。
余元宸涨红着脸,喏喏的道:“皇长孙,我,我来背妹妹。”
“不必了。”李郅轩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肯让步,只朝锦绣的方向又退了一步,抵着她的小腿,温柔的说道:“绣儿,来,我背你出去,我们回家了。”
锦绣心中一暖,鼻根处有些酸酸的。
回家。
多么温暖的词语啊!
她姓余,这里是余府。她出生在这里,长在这里,也曾死在这里,可这里,却不是她的家。
她仿若飘零,不知归处。
如今,有个人要带她回家了。
锦绣张开双臂,义无反顾的朝面前蹲着的人扑过去,她的双手,紧紧的搂着他的肩膀,整个人,都贴在他的身上。
他背着她,站起来,大步的朝外走去。
“彩虹啊,彩虹……”
外面,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一轮七色的彩虹悬挂在天空,仿佛一座桥,将原本不相关的两个人,连在了一起。
第162章 [VIP]
雨后的空气格外清新, 七色的彩虹也分外难得。
然而这一切,都抵不过李郅轩心中的欢喜。
他的背上,背着他恋慕追逐了多年的姑娘, 从这一刻开始, 他真真正正的拥有她了。没有人知道, 这么多年来,他是怎样的期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也没有人会知道, 将她背起来的那一刻,他的心跳得有多快。
若非他心爱的姑娘还在他的背上, 全心的依靠着他,此刻, 他恐怕已经腿软的走不了路了。他的每一步,都好像踩在云端,脚下软绵绵的,心里,也软绵绵的。
“这小子腿肯定软了。”弥月笑着道:“他的眼神都是直的,你怕不怕他把你给摔着。”
“他不会的。”没去纠结弥月为什么能看到李郅轩的眼神, 锦绣第一时间反驳了她的话。但手臂却下意识的收拢了些, 脸也更贴近他。
“别怕,有我在呢!”感觉到她的动静, 李郅轩紧了紧手臂,低声安抚。
周围的人友好的哄笑打趣着,热热闹闹的朝着府外蜂拥而去,压根没人去管还端坐在正堂里面等着一对新人前去拜别的余丞相和余瑞琛萧氏几人。等他们听到鞭炮、喜乐响起, 错愕的狂奔出来之时, 新郎的高头大马和新娘的八抬大轿已经随着人群蜿蜒而去了。
“这, 这……成何体统啊!”余瑞琛还想着等他们前来拜别的时候, 要好好的行使自己的权利,他都已经准备好了训诫的言辞,保证严谨又不失华丽辞藻,还能体现出自己作为父亲的谆谆教诲。
他想着,这辈子能让未来的帝王跪拜一次,能拿威严的姿态训导他,也算不枉此生了。
可这两人,竟然连这样的规矩都给省略了,简直是……
就在这时,跟在后面走来的萧氏接过门边侍者捧着的装满清水的喜盆,想也没想,就哗啦一下,连盆带水的,全泼在大门外面。
“你?”余瑞琛错愕的瞪着她。
“我怎么了?”萧氏理直气壮的瞪了回去,“你女儿连拜别父母都不乐意,难不成你还妄想她嫁出去了能回馈娘家?这些日子还没看明白吗?别说扶持你了,她不亲自出手打压你都是烧高香了。”
事已至此,萧氏不得不承认,他们这些日子的百般讨好并没有任何用,反而还将自己本来就不剩多少的脸面,完全给丢尽了。
她不是看不起父母,要跟父母亲人都划清界限吗?
她这个当娘的,十几年都没做过几年对得起她的事情,今日,她成全她了,也算是对得起她一回了。
可她放弃了,余瑞琛却从没想过要放弃的,如果可以,他还是想再挣扎挣扎的。
“你这一泼,可就真的覆水难收了呀。”
时下人们嫁女,可不若前朝,流行什么“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一说了。除非是要跟闺女彻底切割开,以示此日之后,不管以后在婆家过的怎么样,母族都不会提供半点庇护,往后的日子,生死各由天命,才会泼了这盆水。否则这准备好的一盆水,都会由新嫁娘的母亲或者代替行使母亲责任的女眷亲自端回家去,待到三日回门之时,新婚夫妇用以洗漱,表示闺女虽然出嫁了,成了别人家的人,可她仍然与娘家栖息相关,密不可分,她的夫婿,也会随她融入母家。
而今日,萧氏泼了这盆水,就表示这个女儿她不要了。
三日后,锦绣甚至连门都可以不用回了。
反正娘家将她给“泼”出去了,她也就没有娘家了。
“好像我不泼,她就会回来一样。”萧氏低声回了一句,也不管余瑞琛听没听见,一甩袖子,转身回去了。留下余瑞琛一会儿看看远去的花轿,一会儿又看看静静在青石地板上缓缓流淌,还在阳光的照耀下反射着点点光华的水珠,一时之下,楞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了。
而捧着个大红苹果,端坐在花轿中的锦绣听着轿外有人似是惊讶,又似幸灾乐祸的说着她母亲泼了水盆的话,眯了眯眼睛,恍若未闻。
原本早在祖母离世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没有了家,如今她离开这个地方,带走了祖母留给她的一切,本就没打算再回来,这盆水泼不泼,于她而言,都无所谓了。
这样一个小小的插曲,随着欢快的音律和喧嚣的人群涌动,连个大点的浪花都没激起,很快就烟消云散。
人流跟随着花轿,一路欢笑着抢拾喜娘们时不时洒出的喜钱和糖果,直到花轿在太子府的大门前停下,远远看着皇长孙李郅轩下了马,亲自将他的长孙妃扶下花轿,跨过了马鞍和火盆,牵着喜花双双步入太子府之后,才互相攀谈着慢慢的散去。
拜过天地父母,所有的礼仪流程一一完成之后,天色也渐渐昏暗下来。
新婚夫妻被簇拥着送进了装扮得富丽堂皇、喜气盈盈的新房里。在喜婆连绵不绝的祝好下,一杆金色的喜秤将遮挡了大半日视线的盖头轻轻挑开了来,锦绣只微微抬眸,就见李郅轩正目光灼灼的看着她,嘴角带着抑制不住的笑,还有多年夙愿终于得尝的满足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