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冠,嘎嘎……红冠!”红冠倒是十足聪明,她一长串的话里,它还能找着重点,欢快的重复着自己的名字,像是十分的喜欢。
锦绣旁若无人般的与红冠交流起来,李郅轩也不再打搅,他坐到一边,目光柔柔的看着那一人一鸟,心里塞着满满的幸福。
自从那日从含元殿中出来,父亲细细的为他分析过为何皇祖父会同意丞相大人的请求,轻判那畜生,改杀为流。他才明白,原来他口口声声说着要保护她,却是间接的害了她。他受人撺掇,带着一大群人闯入了她的房中,不但给她本就岌岌可危的名声抹了黑,还给人留下了把柄,拿着他要挟,叫皇祖父不得不妥协。是他,叫她不能看着仇人得诛。
他悔恨不已,也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不足之处,好在燕王叔祖荒唐归荒唐,总算做了件他想做却无法出手去做的事情,叫他心中好受了许多。可这些日子,他按足了规矩上门求见,五六次里最多就见得了一两次,就这一两次,锦绣还丝毫不给他好脸色,总算这么些日子的努力没有白费,今日有了一个好的开端,她愿意收下他送来的鹦鹉,他相信,如此下去,总有一日,他能够将她冷却的心捂暖。
这个时候的他,就是一个陷入爱情中的傻小子,他根本不知道,他们之间间隔的鸿沟有多宽,也不知道为了这份艰难的爱情,他需要付出的东西有多少。他只满心的期待着,她向他展开笑颜的那一日。
不得不说,被爱情蒙蔽的孩子,真的是傻的够可以的。可这比那真挚而浓烈的情感,锦绣却要不起。有时候,有缘有情,却不一定有份。
锦绣收下了红冠,可对李郅轩也依旧不假辞色,不过只任他坐了一会儿,便将人给赶走了。她如今的名声已经这样了,何苦再连累无辜之人。换做以前,他们同为华清书院的学子,相交倒是无碍,可如今,她不仅是个失贞女,余家更是声名扫地,同余家交好,同她来往,却是最不智之举动。
没见曾经跟余丞相打得火热,日日密谈的鲁王,近日也避得远远的吗?他,又是何苦来哉?
看着被嘟着小嘴不甘心领着出去的他那一步三回头,依依不舍的背影,锦绣摇了摇头,稍稍软了些的心,再次坚硬起来。比常人多了百多年不同的经历,她如何看不出来他的心思,可她要不起,她也明白,他给不起。既如此,又何必给自己也给他一段痛苦的经历呢?不若早早掐断,还能有时间恢复伤口。他年纪还小,没有定性,总能过去的。
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她对白露说道:“扶我回房吧!以后他再来,我都不见了。”
“小姐!”白露惊讶的叫了一声,明明小姐看向皇长孙背影的眼神里含着情意,为何却要如此决绝?
“不必再言,以后按我的吩咐行事。若不然,我干脆将你们送予他好了,省了你们成日的为他说好话!”锦绣目光十分坚定,丝毫不容反对。她是疼宠她们,因为她们曾经为她付出过生命,如今也对她十分忠心,就算为别人说好话,出发点也是想要她好。可她下定了决心的事情,却是再不容更改,也不允许别人动摇的。就算这人是她们四个,也不行。
白露吓了一大跳,脸色也有些苍白起来,锦绣这还是第一次对她沉下脸,也是第一次说要将她们送人,赶紧保证道:“奴婢知道了,回头会跟白雾说清楚的。小姐你千万别不要我们!”
锦绣安抚的拍了拍她搀着她的手臂,柔声幽幽的道:“你们若是听我的话,我又如何会舍得不要你们?”
正说着,却听得宁静的和悦轩正房里,传来知画惊恐的大叫声:“快,快,快请太医,夫人又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说:
这两章是过渡章节,现在过渡完毕,进入下一个小高潮
你们说,祖母的病,是救呢还是救呢还是要救呢?
第36章
知画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意,那种十足的惊恐和慌乱,与她往日的沉稳机敏完全相反,叫锦绣听得心中莫名的就是一紧,脚步怎么也抬不起来了。
能够出房门的这几日,不过短短几步路,她却从没有踏进过正房的大门,去看看病重的祖母。几乎是下意识的,她认为对方不过是为了要躲着她,才假装的病,既然如此,便从了她的愿,不去讨嫌。虽然人人都在她面前说她病得很重,还拖着病体去给她祈福,可她,就算拿着佛豆在空间里种了一大片,却也是完全的不相信。
天底下哪里有那么巧合的事情,所有的巧合,不过是人们为了达到一定的目的,而制造出来的事件而已。
可如今……
怎么不像她想象中的样子?
“小姐去看看夫人吧!夫人病成这样,还天天一醒过来就叫知画姐姐过来看小姐如何了,听到你慢慢好起来的消息,夫人也很欣慰。小姐若是能去看看夫人,夫人一定会高兴,病也会好得更快的。”听见知画的叫声,想到她谈及夫人殷殷期盼着小姐早日好起来时的神态,白露不由得就有些心酸。整个余府里,夫人怕是唯一一个真正打从心底里关心小姐的人了,当初也是她出头,才叫二老爷伏法,虽然未能被杀头,到底也没叫他逍遥法外。可如今夫人病体沉疴,若是真的出了个好歹,小姐在府里可就真的什么依靠都没有了。可惜小姐被亲人伤透了心,竟是连夫人都不肯信任。白露不由又劝了锦绣几句,遥遥望向正房的目光中,有些淡淡的悲哀之色。
“好!”锦绣点点头,竟是不用白露搀扶,迈步就朝正屋匆匆走去。若一切真的是出自于巧合,里面的那个女人真的病得很重,她就相信,这个余府里,还有一个爱她关心她的人存在,那么只要他们不再主动的伤害她,她可以停止自己安排好的一切报复,宽恕他们一回。
若她是假装的,那就别怪她心狠了。
白露微楞了一下,她没想到对众人的多次劝说都置若罔闻的小姐,今儿个竟是这么轻易的被她给劝动了,还来不及自豪,就见锦绣自顾的走了,赶紧跟上去,搀着她的手,略带抱怨的说道:“小姐,你慢点儿走,当心一会儿头又晕。”
看着距离颇近,可从这边暖阁外的园子进入正房,还得绕过连成一片的花丛,穿过一条长长的游廊,方能到达。正房里的妈妈丫鬟们虽焦急,却也各施其职,并不显得慌乱,只那些下等的仆从见到锦绣带着白露一个丫鬟就过来了,显得有些惊奇。
大家族里的女人,不管是已婚的妇人们还是未嫁的姑娘们,哪个出门不是前呼后拥的跟随着一大堆的丫鬟仆妇,是以锦绣被污之后的一段时间里,在二房的推波助澜之下,府中就流传了许多不利于她的言论,说她故意甩开了别人去与人幽会,失了身却将罪过赖在二老爷的头上,可怜了二老爷救人性命,还得被污丧命,实在是恩将仇报,如此如此,曾叫白霜几个丫头气得咬牙切齿。
可怜锦绣身边所有的丫鬟仆妇全部在第一时间被老太太给一气杖杀光了,她自己也没有之前的任何记忆,连辩解都无从辩解起,只得任由别人攀诬。若非长兄余元宸听不过去,言道当日是他约了锦绣讨要诗词,怕是老太太得抓住这一点,将她推出去,把已经流放了的余定贺给换回来。
即便如此,也没有将府中的流言完全禁止住,好在锦绣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只要不被她听见,别人说什么都无所谓了。反正说与不说,没有太大区别。她,本就是个失贞之女,被害的,与主动的,有多大区别呢?
而今日,她身边又只带了白露一个丫头,就出了暖阁朝正房这边走来,叫听过那些言论的仆妇们不由又随意猜测起来,手中干着的活儿都给忘记了。
锦绣凌厉的目光一扫而过,仆妇们顿觉一股凉意深入心底,纷纷垂头请安,然后避开退到一边。
十月芳菲已将尽,一早一晚都开始有些凉意了,和悦轩正房也早早的取下珠帘,换上了厚厚的棉布帘子,还升起了火炉。掀开帘子,一股热气便扑面而来,锦绣不由皱了皱眉。
“太医到了吗?快请进来看看夫人!”屋中人听见声响,急切的绕过屏风出来,却瞧见锦绣迈步而来,不由瞪大眼睛惊讶的叫了一句,“二小姐!”
锦绣扯开嘴角柔和的笑了笑,急急的几步走上去,一把抓住那个颇为美艳的婢女的手,语气中带了些连她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焦虑,问道:“知书姐姐,祖母如何了?”
知书却并不回答她的问题,反侧过身子挡住她进去的路,反手抓住她的胳膊,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欣喜,顾左右而言他的道:“奴婢见过二小姐,二小姐身子可是好转了?竟是能出得门来了,若叫夫人知晓了,她定然十分欣慰的。”可她脸上的笑意,却根本没有到达眼底。
见她如此作态,锦绣身子就是一顿,本被强压下去的怀疑又从心底缓缓的升起,她抽回手,美丽的眼眸微微的眯起,隐藏了其中的寒意,微低下头去,疑惑的问道:“我在外面听到知画姐姐喊祖母晕过去了,如今可是醒了?”说着,又抬起头来,面上已经换成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颤抖着嘴唇忐忑不安的问,“知书姐姐拦着我,可是祖母不乐意见到我,她也嫌弃锦绣是失贞女吗?”我倒是真想知道,你到底是有病还是没病?大叫着引了我来,却又拒绝相见,到底所谋为何?
“夫人怎会嫌弃二小姐!”知书赶紧辩解道,“夫人所患之症乃是风寒,二小姐伤病未愈,若是闷了,去园子里散散心也好,到这边来,若是过了病气,岂不是更叫夫人忧心吗?”语气中不乏浓重的责备嗔怪之意,乍一听之下倒像是关怀,可若仔细斟酌一番,她这话可真的是锥心之语了。只差直接说她余锦绣不孝,明明知晓祖母病重,她身体痊愈能下床了之后却宁可到园子里散心,也不来探望。
若说知画是丞相夫人身边一朵美丽可人的解语花,这位叫知书的,那就真谓是一朵带刺的艳丽玫瑰,锦绣进了这门方才与她说了两句话,就已经是被她给刺了两回。
锦绣眸光懵懂的闪了闪,像是没有听懂她话中的讽刺,一边试图从她身侧挤进去,一边柔弱的回道:“我身子已是大好,不用再过多顾虑。还是叫我进去看看祖母,也好叫祖母不再为我忧心,能好好的养病。”
哪知知书为了拦她,竟是丝毫不顾忌的退了一步,朝屏风的方向靠了过去。一个没注意,那落地的八扇牡丹镂空嵌琉璃屏风就被撞得摇晃不定起来。
“小姐当心!”白露惊叫一句,一个箭步冲上去,伸出双手顶住屏风,惊吓出一身的冷汗。知书脸上也顿时变了颜色,如此贵重的屏风是否被摔坏了倒是次要,若要真倒下来砸到了锦绣,头一个绕不过她的,怕就是素来最为疼爱二小姐的夫人了。纵算她是夫人倚重的婢子,也逃不了惩罚去。因为不忿锦绣这些日子对夫人不闻不问的态度而想要为难一下她的心思,顿时全散了去。“噗通”跪倒在地,叩首请罪道,“奴婢莽撞,请二小姐降罪!”
锦绣也被惊了一跳,心下更是怀疑,她百般阻挠到底为何?想要发作一番,可她却是祖母的贴身丫鬟,纵然今儿个她被她撞得伤到了,也不能自己开口罚人,又怎么好责怪,只得弯腰扶起了她,嗔怪着说道:“知书姐姐说的哪里话,人有失足马有失蹄,你又不是故意的,我怎会怪你。大概是这些日子你照顾祖母太过劳累,才站不稳的,我该谢谢你才是!快领我进去看看祖母去!”
“多谢二小姐,夫人还昏迷着,奴婢心中焦急,一时失了分寸。只夫人之前就有过吩咐,小姐不可进内室,以免过了病气,再引发病症。还请小姐不要为难奴婢。”知书顺势站了起来,态度就恭敬了许多,只是依旧拦阻着,不肯叫锦绣进去。
锦绣既然来了,怎么会任由她几句话就给打发走了,便板起脸来,语气强硬的道:“太医这会儿还未到,知书姐姐还是先去催催吧!”说着,甩开她的手,就往里走去。
知书生怕再撞到什么伤了锦绣,也不敢拦阻,想到请太医的人出去了这么久都还没有回音,便提起裙子,匆匆的跑了出去。
锦绣转过屏风,走入内室,远远映入眼睑的就是一张雕花的红木大床,床上,一个头发花白,面容憔悴、尽显老态的女人,静静的躺在那里。她的额头上,搭着一张棉布的湿帕子,睡梦之中,眉头也紧紧的锁着,深深凹陷下去的脸颊上烧的通红,唇上却有些干裂,一切的迹象表明,她此刻正发着高烧。一个五十来岁的老妈妈跪坐在床边,双手搁在铜面盆中用力揉搓着另一张棉布帕子,泪水吧嗒吧嗒的落在盆中,激起点点水花!
见此场景,锦绣心下不由一痛,哪里还有什么怀疑。
作者有话说:
感冒有点儿严重,昨晚就没码字!今儿赶在12点前更新,明天还会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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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原来一切都是她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受了点儿伤害就不管不顾的,将所有的人都往坏处想。明明前世里祖母就是从她失忆开始,便一直缠绵病榻,没熬多久就匆匆离世了,是以在她的记忆里并未留下太多的印象。可重活一世的她,却将这一切的忘记了,只恶意的去猜测她是为了避开她这个同住一个院子的失贞女才装的病。
她本是丞相夫人,余府中真正的掌家主母,若是真要避开她,大可将她挪出自己的院子,随意在府中找个屋子扔进去也没人会说她什么,何至于用上装病这一招呢?也难怪知画渐渐的不再到暖阁来看她,也难怪知书想要为难她!
是她自己,用她的误解和猜测,将这些本来对她存着善意的人全都远远儿的赶走了。
好在一切都还不晚。
看着那个本来风姿出尘、绰约优雅的女人如今这般的苍老脆弱,锦绣心中顿时升起一股陌生的愧疚。她为了她可以丝毫不顾忌大家主母的脸面,昂然的跨入大理寺堂衙,为她谋求一个公道,她为了她可以放弃相爱相守多年的夫妻情谊,放弃侯府娘家的支持,拒绝丈夫的请求和娘家的阻拦,只为了让她不受冤屈。
可她呢?她却完全无视她的好,将病重的她抛之脑后,连看都没来看过她一眼。
她怎么会变成这个样子?难道仇恨真的完全蒙蔽了她发现美和好的眼睛,完全叫她丧失了人性?
不!
“祖母,祖母?”锦绣脚步有些迟疑,声音也带了点儿颤抖。好陌生的称呼啊!原来,她还有一个疼爱她的祖母的。
“二小姐!”垂着头茫然揉搓棉帕的老妈妈听得声音,抬起头来惊讶的望着锦绣,猛地似是想起了什么,赶紧站起身来,踉跄着脚步迎了上去,挡在锦绣身前,低声的劝道,“二小姐快出去吧!你身上有伤,身子骨弱,夫人吩咐了不让你进来,别沾染了病气,叫夫人在病中还得忧心着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