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当初如果余家之事传入他的耳中, 他也定会前去搅局的, 只不过也许他不会做的这么过罢了, 如今却因为此事惹上了他, 将来,怕是还会有大|麻烦的。
锦绣乖巧的立在谢运身后,低眉垂目,一副恭顺的样子,脑中却在不停的转动着,思索着化解此事的可能性。
谢运立在燕王面前,双手紧紧的相互握着,强自的控制着自己心里涌动的惊喜,可尽管如此,那种绝境之中突然出现了希望的狂喜,也叫他的声音控制不住的颤抖着,有些语无伦次的说道:“燕王殿下,前两日我上门拜访不得见,还以为燕王不肯再见我这个老头子,哪知今日却亲自上门,实在是,实在是叫老夫,受宠若惊。殿下,还请上座,用些茶点!”那边传来消息,说他的事情暴露了出来,叫他赶紧处理干净,可他根本不清楚为何会突然暴露,就更不知道该如何去解决了,可所有的人都不肯出手拉他一把,人人避他若蛇蝎。否则以他的身份地位和锦绣的重要性,他怎么可能会出手对付她?一切都是逼不得已而已!
如果能够有别的方法,他绝对不会选择这一个!
如今燕王上门,他就再不用担忧了。燕王乃当今圣上唯一的堂弟,当成自家孙子一般呵护着长大的,这么些年来,他无论做了什么荒唐事情,圣上都不忍心责备一句,哪怕他叛逆到不肯顺从太宗皇帝当初定下的皇族子孙必须得从华清书院毕业的遗训,圣上也只关了他两天,就先自己妥协了。还顺着他的心意,让他上了战场,哪知他却彻底将边境忧患给解决了,封无可封之下,圣上大方了给了他一块封地,并允他自养军队。虽然燕地乃苦寒之地,又素来是流放犯人的凶地,可这却是大唐二百多年历史中,唯一的一个封地,也是唯一的一队私军。
如此可见其地位之尊崇,受宠之隆重。
如果有他相助,一切都不是问题。
人到了绝境的时候,只要面前有一根救命的稻草,他是无论如何也会想要去抓住的,这个时候,他根本看不到那并不是稻草,而是一条长得像稻草一般的毒蛇。
谢运如今面临的,就是如此的境况,就要身陷囹圄,更严重一些,也许延续数千年的谢家就要毁在他的手上,他怎么能够不费劲心思,又哪里注意得到燕王的来意并不为他,为的,却是他今日想要迫害的那个孩子。
燕王的肆意妄为不管在何时,在何地,都体现的那般的淋漓尽致。曾经的恩师卑微的立在他面前,乞求着他,他却仿佛根本看不见,只将他当做挡路的顽石,一把掀到一边,眸光闪烁的星目依然直直的盯在锦绣身上,上上下下的扫了片刻,面上露出个狐疑的表情,又低声的嘟囔,“余锦绣?”与前一次的呢喃不同,这一次的话音中,含着的是浓浓的不可置信和怀疑。仿佛根本想象不出,面前这个长得分外柔弱精致,打从骨子里露出乖顺可人的孩子,就是那个连门都未曾踏出半步,便将他给轻易的装进了套子里,让他心甘情愿的去为她出头报仇,而自己根本不沾染丝毫非议的人。
若非曲敏峰这么些年来调查的事情从未出过任何的岔子,他都要以为他看过的那个调查结果,是一份假的材料。
可就凭这样一个柔弱的孩子,可能有那般缜密的心思和精到的算计吗?她甚至连他的心理,都掌控的分毫不差。
也许,真的如同小曲子说的那样,在她的背后,还有一个十分高深莫测,连他们都没有办法查出来的高人,在为她出谋划策吧!
李道亭默默的认定,虽然,这个说法,他自己心底有着强烈的怀疑。可他找不到其他的解释,也不愿意相信自己就这样的被一个小姑娘摆弄在手心儿里。
锦绣可不知道燕王已经为她找好了退路,还认为他既然已经找上门来,定然是确定了自己利用他的事实。避无可避之下,那就斗上一番吧!
锦绣抬起头来,巴掌大小的精致脸庞上,缓缓的露出一个微微的笑容,慢慢的蹲下|身,不卑不亢的道:“是!小女余锦绣,见过燕王殿下!”一站一蹲,一高一矮,一仰一俯,四目相交之下,电光火石,那无形中迸射出的激烈火花,连一旁尴尬不已的谢运也莫名的感到一股寒意冲面而来,凉至心底,可这凉意,却终于叫他清醒了过来。
方才燕王在进屋之前,好像开口说了话,他说的是什么呢?
目光在视线相交的二人之间来回的转动,心底缓缓的升起一股无力感,腿一软,就瘫坐到地上,无神的嘟囔:“完了,完了……”可惜正在较量的二人,连一个眼神儿都没有给他,完全的无视!
锦绣的表现,丝毫不像个孩子,她坚定强势的目光,仿若一个历经了半生战争的大将,一股浓而烈的杀伐之气倾面而来,竟是叫燕王这种在战场上得号“活阎王”的人都感到一阵心悸和恐慌。如此女子,简单的算计和谋划,与她而言,不过是小菜一碟吧!
“余锦绣,果然是你!”燕王咬牙切齿,人生中第一次被彻底的激怒,俊朗的面容拉得老长。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可以如此的利用完他之后,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她这是在鄙视他,鄙视他的傻和笨,鄙视他被一个简单的激将法激得什么也顾不上了。
人生第一次,他感觉到屈辱,他竟被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利用了个彻彻底底,枉他一直认为自己智力超群,不将任何人放在眼中,到头来,却……
“燕王殿下,是小女!”锦绣自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敢做,她就敢承认。反正燕王也不可能将她做的事情曝光出去,他拉不下那个脸。这个人的骄傲,可以让人俱他怕他,却绝对容不下人看不起他。
而且他虽肆意骄纵,却从未欺凌过弱小。
自己,却是一个实打实的弱小。一个可怜的被亲人伤害了的孩子,他当初以此名头出头对付了施暴的叔祖和公然包庇维护的祖父,如今就算他知道了当初的一切出自于自己的算计,他出手对付自己的几率也微乎其微。
想明白过来的锦绣,自然不怕他。
看着锦绣好整以暇,轻松以对的姿态,她似乎完全不害怕自己,什么时候“活阎王”这个一出就能吓哭小孩儿的名号如此不管用了?随着这个疑问,他的暴怒却渐渐的平息了下来。人生寂寞,得此对手,不好好玩儿一场,对不起他自己啊!
燕王背着双手,绕着锦绣缓缓的踱步,看向她的目光中充满了赞赏,语气却出奇平静的说道:“手段不错嘛!挑动起流窜到长安的土匪,趁着民众起哄,冲上去夺了护身的银两。抓住我的心思,利用落魄士子激起我的愤慨,断然出手为你出头。不过小施挑拨计,略动激将法,便将那兄弟俩弄了个狼狈不堪,未出房门一步,却将一切都算计在内,把所有的人都玩弄在鼓掌之间。可以啊,余锦绣!不愧是老狐狸的孙女儿!”
“燕王谬赞,小女承受不起!”锦绣下蹲的姿势让她纤细的腿脚有些承受不住,微微的颤抖着,却依然强撑着,谦逊的回道。对方是王爷,而她,不过是个大臣之女,任何封号都无,他若不叫起,她便得一直如此半蹲着。
“能将我李道亭利用的彻彻底底,直到最后才发现端倪的人,你还是第一个,你都承受不起,谁能承受?”燕王蹲下|身,凑到锦绣面前,一字一顿的问道。
一股淡淡的龙诞香扑面而来,男性特有的气息,伴随着他嘴里鼻尖喷出的热气,叫锦绣一惊,一个踉跄,朝后退了几步,才站定了身,皱眉眯眼,十分不悦的俯视着燕王。“王爷请自重!”
“呵呵……呵呵,哈哈……”燕王却突然笑了起来,越笑越大声,越笑越开心,最后甚至于忍不住坐在地上,笑得泪眼朦胧,手掌也不时拍击一下地面,看着锦绣,乐不可支的说,“余,锦绣,你,你才几岁啊!”
锦绣面色嗖的一下变得通红,热辣辣的,张口结舌,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如今的身体不过才九岁,而里面的芯子已经老迈不堪,可她,竟然在燕王面前露出小女儿姿态来了?
作者有话说:
今天同住的姐姐一直在放电视剧,太好看了,于是我走神儿了,到这会儿才码好!
额,中午还要去参加一个婚礼,我想,我要shi了!
58.最新更新 [VIP]
第58章 置之死地然而后生
锦绣的困窘羞涩, 叫燕王顿觉一腔怒气和满心恼恨全部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竟是在以往恶作剧之后从未有过的快意。
就算她再多的算计, 再精明的头脑, 到底不还只是一个小姑娘吗?而且, 还是一个这么容易被他吸引,因他的魅力而脸红耳赤的小姑娘。
他星目中, 闪着灼灼的光芒,微微的眯起来, 直直的看向锦绣。抑制不住的畅笑渐渐的停了下来,乐不可支、激荡不已的心情, 也慢慢的平复下来。
对方是一个小姑娘,他不可能像对付她叔祖、祖父一般的对付她。况且他对付人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直击对方最脆弱也最在乎的地方。
比如余定贺喜好女色,贪图享乐,那他就从他的命根子上下手,叫他下半辈子再也没机会亲近任何的女人, 从此有心无力。而余定贤不是最疼爱这个弟弟, 为了他甚至不惜徇私枉法,威逼皇兄吗?他不是最在乎自己清流的名声吗?那就叫他当众吃了他心爱弟弟的宝贝, 看他还有什么颜面去见他的兄弟,看他还有什么名声可言!
而余锦绣这个小姑娘,他观察了她这么久,她好像什么都不在乎, 什么都不放在心上一般。也是, 换做任何人被自己的亲人肆无忌惮的伤害和利用, 也没办法再全心的相护, 像她这般外面柔弱可人内里却决绝果敢的女孩子,已经能够做得出算计亲人,借刀杀人的事情了,不在乎那些人的死活也不出奇。可如果她没有在乎的东西或人,他就没办法对付她,报了自己被利用的仇。一个什么都不在乎,什么都不害怕的人,那她就是没有弱点的。没有弱点,那就不好玩儿了。所以,他要亲自见一见她,他从来不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没有弱点,她没有,不过是因为他还没有找出来而已。
见到了她,他打从心底感到惊讶。可她,明明已经清楚明了的知道自己察觉她利用了自己的事实,居然也不为自己的恶名所恐惧担忧,还如此坦然相对,丝毫不露怯意。
好一个滑不留手的小狐狸,实在叫人不知从何下手。
然而就在这一刻,让他找到了,找到了她的弱点。既然找到了,那就绝对不可能轻易的放过。所以余锦绣,你等着接招吧!我可期待着你的表现哦。
仿佛找到了一个什么好玩儿的玩具一般,燕王李道亭笑得很惬意。
就此而看,锦绣对于燕王的了解和判断显然是错误的,她的一次错估,会给自己带来多大的烦恼,在这一刻,谁都说不清。
其实这也不能怪她,毕竟只是一个传言中的人物,她前世从未见过他,也并没有与他有任何的来往,所有的了解,都来自于他流传于世,即便死亡之后也经久不衰的各种传说。人们在口口相传的时候,大半都会在原本的事实上加上一些自己的主观臆测,这样子一个接一个的传下去,一个接一个的加下去,还能够保持原本的事实真相就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对事件主角的性格、习惯、爱好等,是不是真的,大概连燕王自己都不清楚吧!
毕竟,他从来就是一个无所顾忌的人,就算是同样的一件事情,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做出同样的处理,而他根本不担心也不在乎别人说他什么,这样的人,谁敢说了解他,谁又能掌控得了他?
若他真的如同锦绣猜测的那样,不会也不敢借由为她出头的名义重挫了余定贤兄弟二人之后,再来为难他。那他今天也就不会一听说她出了家门,进入华清之后就大喇喇的找上门来,直接闯入山长所居的水月轩,更不会当着山长的面,就将一切的事情完全抖落出来。
瞧瞧那小老头震惊莫名的神情,对于他被一个小姑娘给算计了的事情感到很不可置信吧!
他也不想相信啊,如此丢脸的事情,竟然发生在自己身上了,实在是……太好玩儿了!
他倒是觉得好玩儿,可锦绣此刻却有些恼羞成怒了。堂堂一个燕王殿下,战场上杀人不眨眼,各种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的“活阎王”,竟然像一个无赖一样,瘫坐在地上,嘲笑她。
她阴霾的看了燕王一眼,转身就走。
“余锦绣!”燕王错愕的叫住她。
“燕王殿下还有何事吩咐?小女今日还有两堂课程,若是无事,请容小女告退。”锦绣回身,福了福,纵然恼羞成怒,也就然维持着她大家闺秀的姿仪。
燕王心中不由升起一股欣赏之意,锦绣的恼怒那般明显,他如何能够看不出来,可对方小小年纪,竟然能够瞬间将那愤怒压抑了下去,维持着自己的风度和仪态。一个能够将自己的脾气控制得如此收发自如的,以对方不足十岁的年纪和阅历,不容小觑啊!就是当年的他,也无法像她一般沉得住气。
可越是欣赏,他越想要好好的跟她斗上一场,看看她还能不能那么容易的算计上他。他就不信了,聪明绝伦如自己一般,会三番两次屡屡的败在一个小姑娘手里。
微微眯起双眼,燕王右手在地上一撑,借着这股冲力一跃而起,也不管整洁的衣衫上沾上的灰尘和卷起的褶皱,迈步走在锦绣身边,低下头居高临下的道:“余锦绣,你认为我既然找上门来了,能那么轻易的放你走吗?”
锦绣后退几步,与他拉开一定的距离,秀眉紧紧皱起,不耐的问:“那燕王殿下想要如何?”
“我想要如何?哈哈……”燕王步步紧逼,分外享受她的防备,就说这个世界上,没有谁会不怕他的。他嘴角含笑,眼中却闪着危险的光芒,“当日你既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利用我,就该有我会找你的觉悟。你那么聪明狡诈,得罪了我,难道没有想好让我消气的法子吗?你不是挺了解我的脾性的吗?那想必你也知道,若是不能让我满意,余锦绣……啧啧,你说,我会做什么呢?”
他顿了顿,又接着说道:“恩,把你浑身涂满了驱蛇药,放进蛇窟里,与万蛇相会好不好?想必你一定会喜欢的对不对?不不不,还是把你剥光了,放到东西两市里去游览一番才好?啧啧……那个时候场面一定,很壮观。你们余家,可就彻底的在长安城里出了名了。你说,到时候,你那个厚脸皮的祖父,还会不会像现在一样纵容你呢?”那邪气四溢的语调,搭配着恶毒至极的言语,让人打从心底里升起来一股战栗。
就在那一个瞬间,旁观的谢运才突然的意识到,自己之前那股强烈的想要寻求燕王庇护,求他拉一把的想法有多么的可笑,他这样子的人,哪里会顾忌师生之情,他,根本就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活阎王”!他会默然微笑的旁观所有人不相干之人的痛苦挣扎和死亡,他会以最毒辣的手段将他的对手亲自送进地狱,而这个世界上的人,除了皇家的那几位,别的人不是他的对手,就是与他不相干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