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孬种!”燕王不悦的耸起鼻子, 仿佛如此便能阻止那股难闻的气味闯入鼻间。他手中,微微垂下的剑尖上,正滴滴答答的落着血雨,在地上晕成一团,显得那般的触目惊心。
“你杀了他!”锦绣目光平静,声音中不含丝毫的感情。
“不过刺破一点儿皮而已,死不了。”他毫不在乎的回了锦绣一句,将剑在谢运衣服上擦干净,插回到剑鞘,捂着鼻子走过去,踹了一脚躺在地上仿佛死过去了的人,啧啧有声的调侃道,“没想到啊,没想到。堂堂书院山长,往日里总教导人威武不可屈,偏偏今日不过被刺破个血皮,流了一点点血,就吓得屁滚尿流,瘫成一团的,实在是有辱斯文啊,有辱斯文。”
“你差一点儿就杀了他!”锦绣站直了身体,皱皱眉头,直白的朝燕王阐明这个既成的事实。
“绣儿,不得无礼!”如同燕王方才的突如其来一般,门外再次走进一个不速之客,方一进门,便抱拳弯腰,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大礼,“老臣拜见燕王殿下。”
“绣儿见过祖父!”锦绣面色微变,却依然恪守着礼仪,规规矩矩的给余定贤见了礼。心中却纳罕不已,今儿个这是什么日子,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跑来了水月轩。
燕王与她有仇,得知她好不容易出一次门便赶来也就罢了。可如今就差一点点,余家就要被牵扯进以药物控制学子,伺机谋朝篡位的罪名里去了,偏偏祖父还突然跑来此地,难道是生怕人不知道余家涉足其中吗?
她如今暂时还没有任何的退路,余家绝对不能在这个时候出事,否则知书待的拂乐教坊大概要为她余锦绣也腾出一间房子来了。
余定贤颔首微微点头,面上露出大松一口气的表情,一副疼爱孙女的祖父形象表现的淋漓尽致。面对燕王,他在府中咬牙切齿诅咒时的表情更是丝毫未露,恭敬的仿佛那晚的事情只是大家的一个臆想,根本从未发生过一般。
余家起于微时,靠的全是余定贤独自一人一点一滴拼搏回来的,他的心性和才智,比任何人都不差。这些年,若非他老母和兄弟一再的拖后腿,指不定如今已经权倾朝野,离他的目标不远了。可纵算如此,他依然还能够继续坚守着朝堂上文官之首的位置,叫那些即便心中鄙夷,瞧不起他的官员们,也只能依旧如往日一般,对他俯首帖耳、言听计从。
如此不简单的人,一时之辱他自然能够忍得下去。他想着的是,有朝一日待他成功,叫他们百倍千倍的偿还。
“丞相大人不去处理国之大事,怎有空跑到此地来游玩?听说你与谢山长私交甚笃,莫非方才他口中所说之人,指的便是你?”燕王扭过身来,没好气的问道。他这个人,最喜欢的,便是看见那些曾经被他恶整过的人,对他避如蛇蝎,恐惧害怕的表情,那叫他觉得十分痛快。此时余定贤淡定漠然毫不畏惧的表现,叫他实在是不满意。
余定贤隐晦的瞟了一眼圆桌上的茶壶和茶杯,还有那特制的杯中那满满的茶水,心中一直提着的大石总算落了下来。方一下朝,他就收到了锦绣被谢运所召之事,想到其中的可能性,立刻被惊出一身冷汗。若是锦绣被他人所控,余家大业何以得成?就算手上有再大的事情,他也得先将之放在一边。可今日偏偏朝上文武官员纷争不断,时间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他生怕赶不及,已经马不停蹄的前来,好在,还不算晚。
松了一口气之后,对于燕王的刁难便不以为意了,微微一笑,恭敬的回道:“今日朝中并无任何需要老臣亲自解决的事宜,便来华清看看孙女儿复学之后的境况。这个孩子打小身子骨就弱,还被老臣一家给宠得娇气了些,加之之前发生的一些事情,老臣生怕她受不住旁人的言语,便想着来给她撑撑腰。哪晓得到了书院,才发现她却未曾在课堂里,听冯教授说起,方才知晓她被山长叫来了书房,老臣生怕以孙女儿的脾气,会说错话或做错事,得罪了山长,这便亲自前来,看看山长是否有何事情吩咐,我这孙女儿若是处理不了,老臣甘愿代替孙女儿效劳,也算是替她回报了教导之恩。”这一番说辞,听起来可真像是一副万般心思全为孙女儿的好爷爷模样,可燕王却一个字都不相信,曾经可以毫不犹豫便舍弃的人,不过才过去短短几月,今日就如此的惺惺作态,好似将之爱若性命一般,谁信啊?
不管他信不信,反正锦绣是信了。因为她知道经由自己一番谋划之后,在祖父的心中,已经确信了自己是余家不可或缺的一份子。或者如今可以这样说,在祖父的心目中,自己是他成就大业的艰难旅程中,一个不可或缺的保障。
“你确定愿意代劳谢运这个老匹夫要你孙女儿做的事情?”燕王的嘴角不怀好意的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促狭的问道。
余定贤明知道谢运叫了锦绣来的目的,哪里敢大包大揽的接下燕王那引导性十足的话,按理论上来说,他应该是不知道那茶中有毒的,可那么巧,他偏偏就知道,如果真的直接答是,今日深受其苦的,怕就是要变成自己了。同样知晓那毒的利害的余定贤,怎么可能乐意。便模拟两可的答道:“绣儿自来乖巧,想来山长并不会为难她。”
“该不会,你早就知晓他找你孙女儿来的目的了吧!这么急冲冲的赶过来,连头发都汗湿了,是不是生怕她着了道儿,中了毒?”燕王目露疑惑,上上下下的打量着余定贤。他的确一副风尘仆仆,仿佛赶了许多路一般的模样,衣襟微开,发丝散乱,额头上,还留着未干的汗迹。
“中毒?”余定贤故作惊讶的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的道,“我余家与他无冤无仇,绣儿又素来是个软性子的孩子,他怎会对着孩子下毒?”
“这个问题,恐怕丞相大人你要亲自问问这位谢山长才知晓了!不过,他被本王一把用作装饰的佩剑给吓晕了,你大概要先给他请个太医,才问得出来。”燕王从腰间将那宝石镶嵌的剑鞘取下,骚包的在手中旋了几圈,颇为遗憾的道。
“这,这……”余定贤一副乱了方寸,不知该如何办的样子,来回的踱着步,焦急万分。可从他的目光中,却看不到丝毫的纷乱,一切都是那么的平静和镇定。
燕王将长剑抛向空中,那珠光宝气的剑鞘,在空中翻了几翻,又被他接在手中。顺势踹了谢运一脚,他带着古怪的笑意走向余定贤,空着的右臂一搭,便如同那日在酒楼中一般,又攀在了余定贤肩上,面露一丝无赖的笑容,“若非本王及时赶到,你孙女儿此刻怕是已经被逼饮下毒茶,你说,你是不是该好好儿的谢谢本王?”
他这一个动作,叫余定贤不由自主的再次想起他这一生中最为狼狈的那个夜晚,声声嘲笑言犹在耳,甚至于那股腥臭的气味都再次盈满嘴中,要努力的紧握双手,才抑制住没有一把将之推开,面上的从容,终于还是有些龟裂了。
燕王,燕王,不将尔碎尸万段,难消吾心头之恨!
眼见着祖父就要破功发狂,锦绣赶紧上前,垂身行礼,恭敬感激的说道:“小女多谢燕王相救之恩,天色已不早,祖父也亲自来接,还请燕王容我祖孙二人先行告退,他日有机会,再与燕王斟茶道谢!”
燕王朝门外一望,午时尚且未到,哪里就天色已晚了?
趁着他注意力转移,余定贤赶紧躬身,借势避开了他的胳膊,迭声附和着锦绣的说辞:“是是是!家中女眷还在等着老臣祖孙二人回府用膳,还请燕王见谅。”语毕,便拉起锦绣的胳膊,就要离去。
“且慢!”
“燕王殿下还有何吩咐?”余定贤脚步一顿,握着锦绣胳膊的手紧了紧,方才回身,脸上已经又是最初一般无二的从容表情了。
燕王却不理他,只对着锦绣高深莫测的道:“余锦绣,你可记住了,欠了我的,早晚都是要还的。”
作者有话说:
更新了!好累啊,好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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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琐碎事由萧氏受责
听得燕王暗含意味的话, 锦绣回身莞尔一笑,却并不作答。燕王此人其实并不坏,就是太过贪玩了一些, 之前他倒是毫不顾忌的说了自己设计的事情, 可等祖父来了之后, 他却再未提及过,显见为人处事还是颇有分寸的。
遭受过强力打击的余定贤, 却再不对燕王抱任何的期待,更不希望锦绣与这个煞星扯上任何的关系, 听到此言,立刻大包大揽了过去, “不知老臣这孙女儿欠了燕王何物,还请殿下言明,回头老臣便着人送至府上。”
“这与你无关,本王要的,自然是她本人才还得了的。”燕王不耐烦的挥手。
屡次三番的被燕王恶整为难,余定贤这些年被养出来的骄傲叫他有些挂不住脸了, 就算锦绣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越来越重, 可最近发生的一桩桩事件和今日她与燕王的牵扯,也叫他生了怒意, 不悦的转头看向她,斥道:“绣儿,你欠了燕王殿下何物,还不快还给他。”
锦绣张口, 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总不能在这个时候就将一切全盘托出吧!余家和祖父暂时还有留着的必要, 而自己, 作为家族的附属,暂时也还离不开他的庇佑,好不容易才将自己的重要性提高,她还不想这么快就叫之前的努力全部成为无用功。况且,此地不宜久留,谢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的境地,若是等谢运醒了过来见到祖父在此,指不定就会将他当成最后的一根救命稻草,到时候余家也暴露了出来,那所有的一切,就全都完了。
谋逆之事乃是诛九族的大罪,纵算如今律法对于家族稍松宽一些,死罪可免,也难逃被卖教坊的命运。
重活一世,她可不是为了给自己挣这样一个命运而来的。
好在燕王性子古怪,最不爱别人管他的事情,不待锦绣想到说辞,便嗖的瞪大了眼睛,阴郁着说道:“说了此事与你无关,余老匹夫,你敢管本王的事?”
“老臣不敢。”余定贤心中一惊,连忙否认。那日的事情,已经叫他见到燕王的时候,就犹如惊弓之鸟了,若非多年的阅历练就了他比之常人更为强大的自控力,恐怕他也无法维持住表面的平静了。可就算如此,他也不乐意将锦绣牵连了进来,燕王这个肆无忌惮的疯子,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如今大事正值关键时刻,他赌不起。挣扎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可事涉老臣的孙女,她又还年幼,若是有什么得罪殿下的地方,还请您多担待。一切的事情,就交由老臣来处理吧!”
“滚!”燕王勃然大怒,从来还没有谁敢三番两次将他的话当成耳旁风,一遍接一遍的如此反驳。若非他还想等着看余锦绣此人到底还有何能耐,今日定不会如此轻易的放过这啰嗦的老匹夫。
余定贤面色难看至极,位及丞相之后,他几乎从未有过的狼狈,全部都是此人给予的。可偏偏对方是主他是臣,如今只能强自的忍耐,那种忍耐的苦痛,叫人五内俱焚。
“祖父,谢家谋反之事暴露,燕王殿下公事缠身,我们还是不要再打搅,先行离开吧!”眼尖的看着谢运身子颤动着,仿佛要醒过来一般,锦绣立刻抓住余定贤的衣袖,低声的劝阻提醒着。
她这话,叫余定贤大骇莫名,谢家的事情此时就要处理了?明明不是还有几月的时间吗?他还有好多的事情都没有安排好呢!
这个时候,他再顾不得其他了,若无法避开此劫,也许以后就再无余家了,那个时候,锦绣即便不跟燕王有任何的牵扯,又有何益呢!
识时务者为俊杰,为人处事须变通,乃是余大丞相多年来成功的秘诀。
他立刻抱拳躬身行礼,“老臣告退!”
踏下台阶的时候,隐隐听见后面带着期望的祈求,“余大人,你别走,救救我,救救谢家!”
余定贤脚步顿了顿,须臾间便又拖着锦绣,面色凝重的加快了脚步匆匆往外走去,让此时腿脚还尚短小的锦绣,都有些跟不上,不过走了一小段路,就有些气喘吁吁了。
待将锦绣送到书院外等候的马车上之后,一句话都没交代,便匆匆打马而去。
望着他远离的背影,锦绣撇了撇嘴,他表现的如此明显,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与谢家谋反之事有关吗?不过,明明要到年底谢家的事才会暴露,然后到来年正月,谢运一把火点了水月轩的,为何如今会提前这么久?
“小姐,别愣着了,快些用膳吧!今儿个出来的晚了些,饭菜都有些凉了,别耽误着更凉了,伤身子呢!”崔妈妈利索的将一道道锦绣爱吃的菜肴夹到她的小碗中,喋喋不休的念叨着。
“好!”朝着崔妈妈微微一笑,抛开了那些念头,不管事情如何变化,与她的关系也并不大,何必替别人操心呢!前世祖父能够将此事给压下去,甚至还借此机会将余家的地位提得更高,今生虽有些措手不及,她也还是相信以他的能耐,完全能够避开了去的。
更何况,若真的上天要叫余家此时灭亡,她担忧再多,又有何用?
专心致志的用完了餐,锦绣接过白霜递来的茶水,漱了漱口,又接过温得烫烫的白巾仔细的将脸手擦干净,方才说道:“妈妈,待会儿你回府之前去西市帮我买些花草种子吧!”
“怎么小姐又想自己种花草了?”崔妈妈皱了下眉头,不太同意的劝道,“小姐,用种子,是没法种出谢山长家中那种兰花王的,去年你不是试过了吗!”
锦绣一愣,她没想到小时候的自己还曾经想过要种出兰花王来,其实她素来就不太喜爱兰花这种娇贵的花草,更喜欢的,反而是院中那些常年泛着绿色的常青植物,因为它们,叫人心境平和,波澜不兴。不过如今既然有空间这种逆天的存在,倒是可以试试看能不能养出一株超越水月轩中那株兰花王的兰花来。她斜斜的靠向铺在车中的垫子上,意兴阑珊的道:“也不拘着兰花,花草蔬果不论,倒是都可以买上一点的。白霜,今儿出来,你带了多少银子在身上?”
“大概五两左右的散碎银子和铜板,还有两张五十两,一张一百两的小额银票。”白霜想也未想,便准确的报出自己身上携带的财务数量。
“恩,足够了!我听闻西市还有来自西域、大食等地方的种子,你们也给我买上一些,总之不拘数量,但凡西市有的种子,我都要,明白了吗?”空间里,也需要好好的丰富一下了,满空间全是佛豆,她都有些不想再种下去了。可一旦停止种植,那碗中的生命之水不但不会再增加,反而会渐渐的减少,如此逆天的东西,自然是越多越好的,一旦拥有过,又怎么容得了再失去呢?更何况,她还要为将来的后路做打算呢!
“明白!”白霜点头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