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重生一次,拥有那逆天的空间和生命之水,也挽救不了既定的命运吗?难道祖母还是要再一次早早的离开她么?
“二小姐你别担心,夫人没事儿的,休息休息就好了。”李妈妈见她这一副万念俱灰的模样,也不敢再坚持让她离开,赶紧抓住她颤抖的手,轻拍着安抚道。
“真的没事?”锦绣僵硬的转过头来,满怀希冀的望着李妈妈问道。
“真的没事,老奴保证!”
“那,祖母怎么会突然变成这样?”放下惊恐的锦绣,总算恢复了一些理智,“清晨的时候,她还精神奕奕的送我出了门,气色看起来也还不错,怎么才过了几个时辰,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她板着一张巴掌大小的俏脸,毫不顾忌的将自己的不满和愤怒表现了出来。不过这话的语气,也着实严厉了些,好在李妈妈知道她是因为关心担忧柳氏,有着相同的心,即便听出了她话中的责备,也没有丝毫的不满,反而更加的欣慰。
夫人的付出,到底不是全部都喂了狗,至少二小姐懂,也全心的回报着。
“夫人只是被气着了,一口气没缓上来,就有些脱力,这才让她看起来气色有些不好,身子倒是没有问题。”李妈妈拉着她的手走向柳氏床边,含糊着将她的发病缘由一句话带了过去。毕竟她作为一个奴才,总不能对着小姐直言她母亲的过错吧!
可锦绣是什么人,她含糊的言辞和躲避的态度,已经让她心中有了答案,不由嘴角翘起一个角度,讽刺的笑道:“祖母见过母亲了!”这话不是疑问,而是肯定!
李妈妈一愣,她没想到自己刻意的避开不谈,却还是叫锦绣轻易的察觉到了事情的真相。她苦笑着点点头,让锦绣在床边的春凳上坐下。
坐在了床边,看柳氏的脸色,就更加的苍白憔悴,锦绣心疼不已,“都说过我已经不在乎、不奢求了,你何苦还要自己去找气受呢!”萧氏这个人,在上一辈子她就已经彻底的看清楚了,也彻底的死心了。就算是她的亲生女儿,你也永远不要期待从她身上得到像她对丈夫儿子们付出的那种感情,那只会叫你自己伤心失望,她还丝毫意识不到,甚至会责怪你无理取闹。对于她来说,丈夫和儿子们前途光明,没有丝毫阻碍的时候,她也许会分少许的爱给女儿,可一旦涉及到丈夫儿子,女儿随时都可以被她舍弃,毫不犹豫的。
可她明白,却不代表着祖母也能明白。
人,总是习惯不碰南墙不回头。人,也总是喜欢以己度人。在这些特性上来说,柳氏这个号称聪明才智与美丽温柔并存的女人也不例外。
她以为每一个母亲,都会将自己的所有孩子一视同仁,全心全意的去疼爱呵护他们;她以为每一个母亲,都会像她一般,疼女儿孙女儿多过儿子孙子,因为在她看来,她们人生中最轻松的,就是未嫁之前的那十几年。
所以她以为,萧氏跟她的心情是一样的,所以,她想多一个人来温暖呵护锦绣瘢痕累累的心。锦绣阻止过,她却不肯听,毅然的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做了,然而她如此做,除了给她自己找罪受,任何结果都没有。
“二小姐你别哭了,夫人要是看到你这个样子,指不定该怎么心疼呢!”
哭?她哭了?
锦绣怔楞着抬手在脸上抹了一把,果然是湿漉漉的。
李妈妈拧了一条稠帕递给她,道:“快擦擦吧!别担心,夫人真的没事,午间时分已经请了大夫看过,大夫说药都无需服用,只保持着心境的平和,再好好休息几日,吃些补品就好。只是……”说到这里,李妈妈犹豫了一下,没有接着说下去。
锦绣接过帕子仔细的将脸上的泪水擦净,又将帕子盖在脸上轻轻的揉了揉眼睛,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取下帕子递给她,接过她未完的话,有些苦涩的说道:“只是她心中到底是有了郁结,还是不肯放下吧!她总是劝我放下,叫我放过自己,可她自己,也根本就放不下。”自己好歹经历过一次,又曾经得到百年平和心境的时间,再一次经历虽依然有些伤心烦闷,到底还是很快就能想通,看开的。可祖母呢?余家如今拥有的一切,除了祖父的努力和奋斗,也离不开她数十年的苦心经营。余家的下一代,几乎大半都是在她的教导下成长起来的,可不过就是一个打眼,原本美好的一切,一夜之间就完全的变了个模样,换做是谁,大概都会心情郁结,无法排散吧!
“哎……”李妈妈也叹了口气,目光中透着复杂的神情,有心疼、有担忧、还有浓浓的不知所措。
她只是一个服侍人的老妈子,虽然在这和悦轩中有着旁人难以企及的威望,可这一切,却全都是夫人给的。有夫人,才有她的一切。若是哪一日夫人真的不在了,怕是整个余府都没有她的容身之地了。
她这猜测倒是丝毫不差,前一世柳氏过世之后,本来打算把她留给锦绣的,可那个时候的锦绣,对她们这些人一点儿记忆都没有,又十分听信萧氏的话,对她们也就十分疏离,从不亲近。不过几个月之后,就被萧氏找了由子,纷纷打发出去了。旁人倒还有地儿可去,只有李妈妈,她无亲无故,也就无地可去。最后还是求得丞相余定贤的许可,到余家祖籍成都,为柳氏守墓去了。
至于她最后的结局,就是锦绣也无从知晓,因为她从未关注过。
不过这一世因为锦绣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不说柳氏现在不会在今日这个她本来的“死期”离开这个世界,就是她真的不在了,锦绣也会将李妈妈留下来帮自己。一个打从八岁起,就跟随在柳氏这个当了几十年主母的人身边,在余府里生活了数十年的人,她的能力和阅历,毋庸置疑。
这个时候,沉睡中的柳氏大概被她们的说话声吵着了,眉头拧起,眼皮颤动着,睁开了眼睛。“咳咳……绣儿回来了。”
“恩。祖母,我吵醒你了!”看着柳氏眼中红红的血丝,锦绣的心不由一揪,语气就柔了下来。
“没有。我也睡得够久了,扶我起来吧!”大概是因为曾经在床上躺了两个来月的时间,现在柳氏只要一醒过来,即便身上并无太多力气,也不乐意再躺着,总觉着浑身都酸疼,只有坐起来,才会好些。
在李妈妈的帮助下,锦绣扶着柳氏坐了起来,背后垫着软软的抱枕,靠在床头上。
柳氏揉了揉自己的额角,看着黢黑的窗外,有些错愕,“月娥,什么时辰了?”她明明没睡多久,怎么天都黑了?
“回夫人,已经酉时末了。”
“怪不得有些饿了,绣儿用过晚膳没,再陪祖母用一些吧!”柳氏笑了笑,拉着锦绣的手,放在她手心里,另一只手爱怜的拍了拍。只她的目光,却并未直视锦绣,像是要隐藏什么情绪一般。
锦绣反手握住她,道:“我也方才回府不久,正等着祖母一块儿用呢!”
“这么晚了,你才回府?”柳氏有些惊讶,华清书院下学时间是申时中,书院所在布政坊余府所在的普宁坊同处于皇城西面,一个在九宫格的右下,一个在左上,马车行驶,最多两刻钟便能到,而现在已经过去一个半时辰,她却说才回不久。
“书院发生了一些事情,等稍后用过晚膳,绣儿还想跟祖母好好谈谈呢!”
作者有话说:
恩,更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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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4章 书院大火 冰山一角
惠泽二十三年冬月十三, 是一个值得纪念的日子。
前一世的这一夜,柳氏带着浓浓的不甘和深深的绝望离开了这个世界,只给她疼爱的孙女留下了一句忠告的话和一群忠心的仆人, 可惜她的孙女儿辜负了她的期望何嘱托。将她的话抛之脑后, 将她的仆人们交给了别人处置, 一个未留。如果那个时候的她在九泉之下有知,也许会更加的不甘和绝望吧!
而今生的这一夜, 她们祖孙二人却秉烛彻夜长谈。余府和悦轩正房的灯火一直到亮到五更天也没有熄灭。尽管很多人心存好奇,却没有人知道她们到底说了些什么, 只是从那以后,但凡有眼睛有感觉的人都能够发现, 这祖孙二人之间的相处,少了以往那种很轻易就能察觉的疏离与客气,多了一些淡淡的,却叫人看着就心暖的孺慕之情。仿佛经过了这一次夜谈,就解开了梗横着的心结一般。
同样也在这一夜,华清书院水月轩那场本该在来年正月二十八才会燃烧起来的大火, 提前了两个多月发生。那熊熊的大火, 映得皇城根下的天都比别处更亮,那喧嚣的救火声和竹木材质为主的房屋燃烧时发出的爆裂声, 宣宣扬扬,几乎响彻了整个的长安城。
锦绣的到来,改变了一些事和一些人,也影响了一些事和一些人, 例如柳氏的生命延续, 例如余定贺的悲惨遭遇, 一切都跟前世不一样了。然而也有很多原本应该发生的事情, 早晚还是会发生的,改变的,不过只是时间,例如柳氏的提前中毒,例如谢家的提前灭亡,好像全部都无法避开,总是要在合适的时机里,就暴发出来。
冥冥之中,仿佛有一只谁也看不见的大手,在操纵着众人的生活和命运,叫人无从躲避。
第二日清晨,崔妈妈将一切都准备好之后,才发现锦绣到此时都还没有动静,便将手上的事情交给几个小丫头,自己脚步匆匆的往正房走去。正巧遇上听了消息准备进门报给夫人知晓的李妈妈,她慌忙迎了上去,脸上堆满了笑容,道:“李姐姐,这,夫人和小姐还未起身吗?这都卯时末了,书院辰时三刻便要闭门,再晚一些怕是进不去了。”
“崔妹妹别着急,书院出了事情,今儿个临时放了假,不用去。”李妈妈叹了口气,安抚的朝崔妈妈笑了笑,道。
“啊!”崔妈妈惊讶的张大嘴巴,奇怪的问道,“小姐这才复学一天呢!书院出了何事?”
“哎……一言难尽。回头我再跟你说,夫人已经醒了,我还得先去禀告夫人一声。”想到传来的消息中形容的惨烈,李妈妈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儿,加之夫人一早便在等消息,自然就没有跟崔妈妈分享的兴致和时间了。
崔妈妈原也是柳氏身边伺候的丫鬟,虽比之李妈妈等人显得愚笨了些,却也是知道柳氏的脾气的,加之她本就是个知分寸的,哪里会看不出李妈妈的急切和焦灼,便开口催促她:“那李姐姐你快去吧!我熬了小姐爱喝的珍珠薏米粥,这就去端过来,伺候夫人和小姐一起用上一些。”说完,自己就回身离开了。
李妈妈也顾不得她,撩开正房的门帘走了进去。虽然睡得晚,此刻柳氏也已经清醒了,抱着被子斜斜的靠在床边,看着还睡得正香的锦绣发着呆。
“夫人!”
柳氏抬起头来,像是询问又像是确认的说道:“是谢家出事了吧!”
“是的,夫人。”也许因为年纪越大,心就越软,李妈妈想到来人描述的那个场景,面上就露出个不忍的神情,却没有丝毫犹豫的对柳氏说道,“大概在昨儿个晚上三更天时分,谢山长全家所居的水月轩燃起一场大火,起火点就是谢运山长的书房,昨儿个二小姐去过的地方。因为整个院子里事先都倒满了松油,谢家人也仿佛都中了迷药一般,起火之后全无反应。那场火一直燃到方才才被扑灭,可整个水月轩,也都几乎成为一片废墟,点滴不剩了。谢家上上下下一百二十四口人,无一存活。据来人所报,从废墟中找出来被烧得焦黑的尸体,摆了一地,全部烧得面目全非。”
柳氏眉头紧紧锁起,好一会儿之后,才神思不属的问:“老爷昨儿晚上,有没有回府?”那声音中,带着一点微微的颤抖和期待。虽然心底已经有了明确的答案,可她依然还是奢望着是自己想错了。
可惜,李妈妈的摇头和回答,将她所有的期望彻底的打破。“没有。据说老爷应同僚邀约,去了荥阳侯府饮宴,因为时间太晚各坊门都关闭了,便歇在了胡家外院,今晨同荥阳侯还有那些一起饮宴的大人们一起,直接去了宫里上朝,并未回府!”
“你出去吧!”柳氏无力的挥手,目光又落到依然熟睡的锦绣脸上,露出个自嘲的笑容,自言自语的道,“亏得我活了几十年,还没有你一个孩子看的清楚,你这祖父,果然是个狠得下心的人,对盟友,都下得了如此狠手。呵呵……哈哈……”她的笑容中,满满的苦涩,眼眶里也盈满了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来。
谢家的结局,让她升起了一股同命相连的悲哀。
相处三十几年的丈夫,她曾经自认为很了解,也自认为能够轻易的将其掌控于手心的男人。到了最后,她才发现,原来从头到尾,他的爱情他的纵容他的呵护他的一切,全部都只是在演戏,自己不过是他的舞台上,一个自以为是的小丑,被他当成傻瓜一样玩儿的团团转。而如今,因为绣儿的事情,他已经连戏都不肯再演下去了。因为天底下的人,都知道他是一个对夫人忠贞不二的男人,因为柳家所有的一切力量,已经完全的被他收拢,包括她的兄长侄儿们。
他所有的目的都达到了,自己这个让他实现目标的棋子,已经再没有了利用的价值,可以毫不犹豫的抛弃了,如同刚被放弃的谢家一样。
“祖母,你怎么哭了?”灼热的泪滴,烫在锦绣的脸上,让她从睡梦中醒了过来。一睁眼就看见自家祖母低垂着头,神情茫然,心如死灰的样子,那一滴一滴仿佛无意识落下的泪水,叫锦绣莫名的就觉着心酸。忙伸出小手,为她拭泪,口中急切的问道。
“我没事。”柳氏轻轻的吸了吸鼻子,将泪水强咽回去,微微笑了笑,抓住她的手又塞回到被窝里,嗔怪道,“快把手放回去,大冷的天,别着了凉。”
“天亮了,我得起身了,还得去书院呢!”锦绣却并不因她的话继续窝在被盖里,反坐了起来,拿过床脚处被烘得暖暖的衣衫,往自己身上套。顺嘴又问道,“祖母,你为什么事情难过?”哀莫大于心死,祖母如今即便是在笑,都掩藏不住那股子悲伤绝望的感觉。
柳氏欣慰的看着锦绣自己着装,仿似无意的说:“不用去了,今儿个不用去了。昨晚书院水月轩被焚,谢家一百二十四口全部罹难,无一存活。所以,全院休假。昨儿个歇得晚,起来用过早膳,回去再歇息一会儿吧!”
世家女子,自来就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主,可柳氏却要求自己的女儿孙女儿,即便不常动手,却也得学会了打理自己的一切,以防将来如果出了变故,至少她们还能够照顾得了自己,不会那么轻易的就被碾落成泥。
不得不说,她的思虑,比之余定贤等人,更加的长远。
余定贤所做的一切,都是以成功为前提的,在他的认知里,不成功便成仁,没有任何的退路。而柳氏,却在打算着若是将来失败了,她的孩子们,要如何的自保,如何的活下去。也许这就是他们夫妇二人的不同之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