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林虽然注意到林伊娘前后口径不一,但明显,后面的才是真心话,而且,他还发现林伊娘再自称时有些迟钝,似乎是说不惯“小女子”那三字。
“诗词一道,小生亦是喜爱的,闲暇之时,斟酌字句,有时一字之差其意便大有不同……”
两人在诗词一道上交谈许久,在唐林的引导下,林伊娘慢慢的忘记要自称为小女子,举止越发的自然了。
“林郎君幼时能做出此诗,虽然稚嫩了些,但依然不错了。我跟郎君大不相同,我小时作的诗多是叹些花开花谢或是四季之景,不像郎君,竟将百姓生活也作进了诗中。”
话刚说完,林伊娘似是意识到不对了,“小女子”说起来有些绕口,外加她说的也少,有些不习惯,没想到说着说着就放开了。
想到这,林伊娘又羞又恼,若是唐郎君觉得自己不懂尊卑该如何是好!
“我,小女子,是二娘失礼了!”
“二娘子严重了,小生不也如此?亦是失礼了。”
唐林见林伊娘一脸惊慌,连忙安抚,又说:“其实小生并不拘泥于这些,这些自称不过是方便人称呼罢了!二娘子喜欢称‘我’,那便称‘我’,小生亦如此,与我面前,不必如此约束。”
对于林伊娘,唐林承认自己心动了,特别是她在说到诗词的时候,那么高兴,那么自信……
闻言,林伊娘一怔,这就是自己喜欢的男子啊!
虽早知其才学出众,品貌过人,但没想到,他比旁的男子更要豁达,他不介意自己喜欢诗书,也不在意自己到底有没有认真研读过女四书。
而且在谈话中,林伊娘看出唐林是将自己放在了与他相等的位置上的。
“唐郎君,当初,我曾在从庆安回上京的船上见过你,郎君的文采卓著,让人极为欣赏。今日与郎君一谈,更是敬佩。”
“想想真是惭愧,刚刚一直是郎君陪我聊诗词,不知郎君素日喜欢什么?”
唐林听后,有心想要附和,但又想到日后,就说:“我虽然喜欢诗词,但更多的是读书,也不拘何书,古书典籍、游记律书,皆有涉猎。不过我于书画一道,颇有些气候,日后以诗作画,也是极好的。”
细细回味,因那“以诗作画”林伊娘两颊绯红,虽羞涩,但也说道:“怪不得郎君如此博学,原是素日积累。之前,也听爷爷讲过,郎君的书画是一绝,也不知何时得见?”
“应能在放榜之前……”
饶是唐林心性够平稳,此时也有些上脸。
林伊娘红着脸,双眸不敢看唐林,只得偏头看着小石潭里的鱼,像是要将这鱼瞧出朵花来。
唐林见桌上有茶具,便问道:“不知林娘子是否喜欢吃茶?”
林伊娘回转过来,看到唐林已经将茶具铺陈开来,忙过去帮忙,说道:“郎君可是要点茶,不若我来吧?我曾学过的。”
“那巧了,我也学过,不过不算精通,只能说是略懂罢了。不若,我们一起?”
林伊娘轻轻点头,坐在一旁,将茶饼细细碾压。而唐林则置釜与小火炉上,倒入泉水,等其烧开。
随后将水少少的一部分注入于盛放着茶末的盏中,林伊娘将其调制成糊状。
见时候差不多了,唐林缓缓注水,林伊娘拿起茶筅搅动,搅出浮末,等茶汤颜色发白后,才停止。
两人行动间,并没有十足默契,反而时有触碰,对视间,更令人脸红耳赤。
“这般下来,林娘子的手怕是酸的很,下面由我来分茶吧!”
唐林接过茶盏,取了些清水,与泛白的茶汤上作画。
也是沾了作画好的便宜,在分茶一道上,唐林天赋异禀,用清水在茶汤上分出了两个人物,身边还有假山石潭,让林伊娘更生羞意。
唐林本不喜欢煎茶、点茶,觉得太过繁琐,可如今却也的了意趣,觉得茶汤的滋味甚佳,日后也可多多尝试。
林佶看着石亭里面的两人,心中难免不爽,算算时间,这两人已经说了一个时辰的话,而自己也在这边守了一个时辰,这未免也太久了。
于是,林佶轻咳,示意两人时间差不多了。
听到咳声,唐林这才醒神,想起要跟林二姑娘说的事情,心中不免有些踌躇,怕万一说了后,林二姑娘真的退缩了。
“林娘子!”
“恩,”林娘子轻声应答。
她下意识的抬起头,发现唐林的脸色严肃,虽不知何事,但也清楚下面唐林所说的,可能会影响到他们的以后。
“林娘子应知道我家是寒门,家中只有几亩地还有一个纸坊,日后怕是比不上林府日子。不过,我十余岁时,便靠着书画为生,到如今已有些名气,落款为今朝客,姑娘可叫人去打听,小生不敢欺瞒。”
唐林说着说着,有些心急,将自己的底牌都给掀了。
“这么些年来,所赚的银钱,虽不能在上京府置办起像林府这样的府邸,但勉强能置办一座小二进的院子。若是姑娘不放心,小生愿与聘礼一起送来。”
林伊娘粉唇微张,想要说自己并没有不放心,她相信郎君。可还不等她说话,唐林已经说下去了。
“唐家已经分产,虽未分家,但也与分家无疑。祖父母虽不用小生赡养,但还是要照顾一二。小生为家中长子,有赡养父母之责,另有一弟,有教导之责,还望姑娘不弃……”
“我不弃。”
林伊娘接的极快,对于这样的唐林,她怎么可能嫌弃?不说她本就心悦于他,就算没有,对于这般坦诚相待,并凭一己之力走到现在的男子,又有何人会说出嫌弃二字?
“我还有一师,待我如父,日后我想养他终老。”唐林怔住,喃喃地说出后面的话。
“我信郎君,我心悦郎君。”
这怕是林伊娘这辈子做的最大胆的事了,在还未定亲的情况下,直接对男子表白。
林伊娘低着头,目光注视着茶盏,坐立不安。
“我心亦是。”唐林想了很多,他想说些更好听的话,就算念句诗也比这强啊,可脑子就跟浆糊一样,一片空白,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唐林还想再说些什么,林佶带着丫鬟走了过来,林伊娘见状连忙往后退了一些。
“见过姑娘、唐郎君。”
那丫鬟先朝林伊娘和唐林行礼,随后又说道:“姑娘,夫人寻你呢!”
林伊娘有些迟疑,但想到母亲说的话,就朝唐林和兄长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回去的路上,唐林神色愉悦,就连路上堵车,他也没有在意,自顾自的想着事情。
“看来,你和那林二娘子谈的不错。”
方老夫人看到唐林这样,顿觉好笑。平日里见惯了稳重守礼的唐林,这般情绪外放的,可是极少的。
“林娘子兰心蕙质,谈吐间颇有见地,是小可所悦之人。”说着说着,唐林的眼睛就不知道往哪里看了。
“那便成了,你书信给家里长辈还有叶先生,取得他们的同意后,我再去林家走一趟,至少我们两家得心知肚明。若是他们愿意,我便以你长辈的身份出面,将三书六礼先进行一部分,至少得在你外任前成亲才好。”
“这样算来,应能在殿试前定下亲事,也算双喜临门。”方老夫人见状,立马开始盘算日子,想要尽早帮唐林抱得美人归。
“对了,你可有盘算过在哪里成亲,是要回永泽府吗?”想起这,方老夫人又操心了。
“老夫人,小生到没想这么远,不过还是要先在上京府置办一座院子,好歹有个落脚的地。只是这上京府的院子难买,怕是要麻烦师兄帮忙找一找了。”
“这有什么,你师兄在户部当差,院子的消息一打听就有了,晚些时候,你直接找他去就成了。”
方老夫人听到这事儿,并不觉得这事麻烦,自从儿子在户部,家里那些人多的是找院子的,特别是那些从犯官地方查抄出来的,既便宜地方又好,只要不觉得晦气就行。
只是那些人胃口太大,地段要好、院子要大、价格还要便宜,哪儿有这么好的,要是真有,他们自己家就买了。
而且,儿子现在只是个给事中,上头还有尚书、侍郎呢,虽然照例查抄的院子,会让户部需要的官员优先购买,但也是有数的,哪能这么给旁人用呢?
不过唐林,不是别人,是儿子的师弟,也是自己喜欢的后生,怎么着也要帮忙找一找。
回去后,唐林连忙写信回永泽府,虽然只说了林家和自己的意向,但他知道爷爷和父亲不会反对,老师更不用说,这本就是他牵线的。
几日后,方老夫人请了媒人携礼去林家,得到林家应允后,唐林特意去郊外打了一对大雁,也幸亏现在已是三月,大雁从最南边往北飞了,正好路经上京府,不然只能去外面买了。
随后媒人带着大雁和各色礼品再次前往林家,正式进行采纳之礼。
而唐林也得以再次见到林伊娘,这次他特意问了院子的事情,想了解伊娘的喜好,毕竟日后她也会住在那里。
回去后,唐林就找了大师兄帮忙,他现在手里有五千多两,都是这几年他卖字画攒的。特别是游历回来后,今朝客的名气越发的大,求画的人多,这银子自然也多了许多。
对于小师弟的请求,方柏林自是乐意的,知道唐林他们并不介意犯官之宅后,方柏林就着手打探近期查抄出来的院子,想要寻个合适的。
第76章
随后方老夫人出面, 又帮着唐林进行了问名和纳吉两礼,如此,六礼也算过去了一半, 剩下的三礼, 必得要唐林父母长辈出面才行。
而唐林的父亲也已回信,待他们将家里的事情处理完后,会和爷爷奶奶、弟弟在四月下旬过来。
至于叶楚山, 在知道唐林已经定下亲事后, 就收拾起了东西, 差不多四月上旬殿试时便能赶到。
收到信后,唐林放下心来, 现在离放榜还有十来天, 便在家里多做了几幅画, 想再攒点老婆本。
偶尔外出时,碰到什么有趣的东西就会买下来, 交给自己未来的大舅兄和小舅兄, 托他们转交,久而久之, 他同林佶林信倒是越发的熟悉了。
至于熙平伯长孙的事, 二师兄还在忙于公事,没什么功夫。
只是,唐林在与谢华他们聚会时, 会稍微打探一二。
“唐兄,你问他做什么?熙平伯长孙啊,我好像没怎么听说过。”谢华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这号人。
冯轲看他那样,叹了口气, 说道:“你当然想不起来,一个伯爵之孙,别说带着一起玩,就连碰到面了,你怕也不会多看几眼。”
“熙平伯长孙吗?我似是有些印象,依稀记得是个小屁孩,也才十来岁吧,唐兄,你打听他做什么?”
潘垣努力回想,终于想起,在参加外家绍文候的宴会时,似乎遇到过熙平伯长子,对于他身边的小孩,颇有几分印象,无他,太过怯弱了些。
“他同我老师有几分关系,事关恩师,自是想要打听清楚一些,先了解其脾性才好,”唐林回到道。
唐林也知问不出来什么,在了解这群人的背景后,唐林自己都有些奇怪,怎么会入了这群人的法眼。
怪不得向来严谨的大师兄,也不阻止自己同他们交往,除了他们并非大奸大恶之外,与其身份也有一定的关系。
宁朝勋爵分九阶,正一品的王爵,从一品的郡王爵和国公爵,正二品的郡公爵,从二品的县公爵,正三品的候爵,正四品的伯爵,正五品的子爵,从五品的男爵。
这就天然的将勋贵划分出了高低,王爵、郡王不必说,只有皇子才可封。正三品的侯爵天然就是一道分水岭,上面的不带下面的玩,下面的也挤不上去,除非升爵。
至于郡王跟他们的世子,一般除了拉扯不开的,极少官家子弟会同他们交好。虽然谢华是七皇子伴读,但也不会特意将七皇子带到圈子来,夺嫡岂是他们这群人能掺和的?
赶巧,唐林认识的这几个,都是上面的,自成一个小团体,连个侯爵家的郎君都没有。
论交际圈太高端的苦恼……
“我可以找我表弟问问,他如今正在上京官学读书,上京府里大部分官宦人家的子嗣都在其中读书,熙平伯长孙应该也在,”潘垣说道。
“那便劳烦潘兄了,说到官学,难不成你们便是在官学相识的?”唐林朝潘垣道谢后,对上京府官学起了兴趣。
他虽读过县学,但到底同官学不同,而且这个还是宁朝都府上京府的官学。
“算也不算,他们去读了官学,我没去,不过因为家世相近,自小就是一起玩的。”谢华摊坐在椅子上,眯着眼睛说。
“而且,我们还是三天打渔,两天晒网的,至今连上京官学的饭堂在哪儿都不晓得,”许宥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