丑妾——第四世
时间:2021-08-27 10:06:47

  “这丫头见识论断深得我心,孙儿想请王老先生许她侍读。”
  屋内数道目光顿时全集中到了正中的福桃儿身上,让一个丫鬟作侍读?!
  福桃儿当即紧张了起来,主子怎的从未说过,才想出言解释推拒,就收到桂参家的制止的目光。
  “原来倒是我低看了这丫头。”封氏低头吹吹茶盏,看到福桃儿明显瑟缩的模样,才笑着把满腔猜忌散了去,“也没什么,这事你该自个儿问先生的,他若应下,旁人也不会说话。”
  等出了藕生苑,楚山浔见她一脸不安,只是颇不在意地说了句:“本公子如此看得起你,叫你陪着读几年书,难道不是好事吗?你不是一直说要外放……”
  他说话毫不遮掩,声音颇大,急得福桃儿就想去掩他的口:“主子莫胡说……”
  “怕什么。”他一把挥开她的手,揶揄道,“怕被祖母知晓,你还瞧不上她的宝贝嫡孙了?”
  这一趟回来,主子多了个毛病,便是总喜欢开玩笑逗弄她。不过福桃儿心里晓得,少年对她已经没了恶意。她心里是暖的,对着宅院里艳羡嫉妒的目光,也不再像从前那般惧怕,多了两分笃定,只是不再去管。
  回平城后,一一拜见过楚府众人,王老先生还没来,福桃儿便有许多闲暇。这头一档子事,便是去城南找容姐姐。
  去同主子告假的时候,借的是替鹊影置办嫁仪的名头。楚山浔好像是知道了什么,吞吐了两声,却只挥手叫她快去。
  等到了城南,见了容荷晚一身妇人打扮,她才晓得木已成舟,是难再悔改的了。
  “小晚姐姐,你那时怎的不来找我?”不敢多问事情经过,她圆圆的小脸皱成一团。
  倒是容荷晚,精神还算好,衣饰是坊间难寻的精良贵重,人也瞧着更娇俏艳丽了。待晓得福桃儿如今的身份,她还浅笑着说了句:“桃桃,那咱们也算姐妹相称。往好了想,也能有个照应。”
  两人聚着说了一整个下午,到最后依依惜别。
  “好了,三步两回头的,别触姐姐霉头,往后多来便是。”
  “小晚姐姐,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
  薄暮斜照在她暖黄色的妆缎褙子上,容荷晚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又迟疑地咽了回去。觉察到夜风凉冷,秋色萧索,她突兀地笑笑,嗔怪道:“傻丫头,再不回天该黑了。”
  “那姐姐若有事,只管去府里北门递个信。”见她笑得和暖俏丽,福桃儿终迫着自个儿回头,没入夜色中去。
  等再看不见一丝儿人影,容荷晚倚着梨花院门,一只手垂了下去。她脸上似悲还喜,柳叶眉弯弯微蹙,唇边却是在笑着。
  夜风乍起,她裹紧了领子自语道:“为他生,为他死,为他历经千百劫。”
  两日后,王老翰林便一身道袍地入了府。楚山浔原本还算着各种说辞,盼他能收了福桃儿侍读。可意外的是,老翰林听了这要求,不过略问了她两句,便点点头将这事允了。
  从那以后,福桃儿不仅要作贴身丫鬟的事务,还得同主子一道听讲作文章。许是为了精进学问,楚山浔还总爱指点她文章,到先生处品评篇目的错漏。
  日子如流水似的,虽然过得十分忙碌,因着主子的愈发重视,也就鲜少有人会来正面欺负她了。对福桃儿来说,这般日子充实静好,多过两年也是无妨。
  无数次跨过漠远斋的门槛,四年的日子就这么眨眼间便过了的。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四年后 [VIP]
  四年后, 仲春,漠远斋书屋。
  \"子楚立,以不韦为相, 号曰文信侯……\"
  近来北疆鞑靼蠢蠢欲动, 平城内外也多有山匪作乱。是以王老翰林为了合时宜, 又对两个学生谈起了《战国策》。
  老翰林晃着脑袋喃喃,颇有些仙风道骨的意味。窗外却传来红儿学鸟叫的偷笑声。
  “先生, 恕罪恕罪。”福桃儿晓得是找她的,忙起身严肃告罪。
  “真是, 叫她们后宅琐事少来找你。”锦衣玉带的青年头也不抬,躬身在那儿疾书。
  “快去吧, 子归,你这孩子,她又不考状元,自然有许多琐事,作什么总要把人缠着。”老翰林挥挥手,叫福桃儿自去。
  胖丫头抬眼偷觑了下自家主子, 还是得等他示下。
  但见案前的青年玉立长身, 已经全然出落得高挑健朗,如今的福桃儿抬了头却也只能勉强到他下颌处。
  昔日秀雅倾城的面容褪去了稚气青涩, 琼鼻挺秀,薄唇刚毅,就连那双艳丽的桃花眼眸,看人时也带上了三分不怒自威的贵气。
  楚山浔待人还是那股子高傲, 只是对着胖丫头, 常常是照顾包容。毕竟侍读四年, 两人早已有些亦师亦友的情谊了。
  “早些回来, 别想着免了札记。”
  “晓得了。”
  福桃儿笑着应了声,便跟着红儿快步去了。原先院里的几个大丫鬟们,除了画沉,其余的都是到了年纪放出去配人了。这两年红儿伶俐的很,便成了二院里最得力的二等丫鬟。
  听了红儿的叙述,福桃儿脸色复杂,原来是容姐姐又有孕了。
  早在三年前,大奶奶常巧云大闹了一场,却是要逼着将外室迎进门来。只说是养在外头不明不白的,还害她被旁人说闲话,冠以妒妇的恶名。
  也是感念发妻贤惠,楚山明生意上又愈发忙碌,便费了番周折,说服容荷晚,择了个黄道吉日,一乘小轿以良妾的身份迎进了竹里馆。
  竹里馆和漠远斋都在府内北侧,步行也不过是一刻就到的。自容荷晚过门后,两姐妹常来常往的,倒也算有个照应。
  福桃儿脚步加快,心口像坠了块石头般,莫名地焦虑。
  这是容姐姐第三次有孕了,前两次都是一二月间便见红小产了。也不知到底是个什么缘故,竹里馆就是人丁凋落。
  连大奶奶过门七八年了,都未曾生育一胎。楚山明年已二十五,膝下却只一女,还是姨娘婵娟所生。
  进了竹里馆,先去东苑给常大奶奶行过礼,便径直去了西苑。
  西苑奇花异草,雕梁画栋,园景布置得别有意境,桌案箱笼,哪一样都不输正头奶奶的,可见楚山明的看重。
  窗台边搁着张琉璃美人靠,黄澄澄的,剔透和暖,是以整块稀有玉石雕刻而成,瞧着便价值连城。
  上头正支贻斜躺着个娇艳佳人,正是容荷晚了。
  “桃桃……”佳人撑起身子,只是笑着唤了声,却不知要怎么说下去了。
  福桃儿忙上前握了她的手,从侍女手中接过软枕,替她垫住了后腰的地方。
  “晓得你要来,我特地叫人作了牛乳藕花羹,没怎么放糖的。”容荷晚伸手,接过一个玲珑碗盏,递到她嘴边。
  前两年福桃儿刻意乱吃,伤了肠胃,如今油腻腥甜皆是多吃不得了。可她还要维持身形,日常零嘴却总是少不得的。
  牛乳羹雪白香甜,最是养人却又不至虚胖坏了身子。福桃儿也正好渴了,仰头一口便喝下半碗去。
  惹得容荷晚皱眉责道:“水牛似的,你这坏毛病什么时候能改改。”
  福桃儿讪笑半下,看了眼琉璃塌,立刻回了句:“小晚姐姐,还说我来,你日常这样躺靠,不如起来走动对身子好。”
  “走动什么,都恁没意思,我就是懒怠动弹。”她抽了枕头,再次绵软无力地躺靠下去。
  “要不明儿我与五爷告假,好像城南善化寺外的桃林全开了,咱们一道去瞧瞧!?”
  福桃儿满心的憧憬,没成想却只换来容荷晚淡淡的一句:“明郎这两日就回来,你也忙的很,还是不去了。”
  无奈之下,她只得陪着又说了半个时辰的话,千叮万嘱地叫着多走动找些事做做。眼看着午膳时分就要到了,知道楚山浔不喜她多往大房院里去,也就起身先回了。
  走在春景烂漫的竹里馆中,福桃儿心中滞涩。
  这两年容姐姐好似变了个人,她原本是个跳脱爽朗的性子,如今却时常淡漠冷僻。明明是春色如许的大好宅院,怎的就将人养成了这个模样?
  丫鬟仆妇或许只觉着她是温良恭谦了,可福桃儿能觉出不好,每次见她,就觉着雍容富贵皆是幻象,底下藏着的魂魄干枯了似的,叫她不忍深想。
  无能为力,现下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隔三差五来看看,陪着说些话罢了。
  这么忧心忡忡地闷头走着,便在一处回廊尽头瞧见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鹊影姐姐和她的男人桂七。
  男人乍看上去仪表齐整,此刻却在那儿与鹊影争执,两个手牢牢握在一处,应是在抢什么物件。他们压低了声音,你来我往的,互不相让。
  看鹊影的模样,好像都要急哭了。
  福桃儿心尖一颤,重出了口气,便疾步朝两人走去。容姐姐那儿的事她无能为力,这个桂七她总能说上两句的。
  “这是桂姨奶奶送的,不能给你了。”
  “臭婆娘,都是我本家姨给的,那自然是我的!”
  走近了才发现,原来是在抢一个赤金坠子。见了来人,桂七心虚一时松了手,坠子就叫鹊影夺了回去。
  “我说是谁啊,怎么,又来帮衬你鹊影姐姐了?”桂七嬉笑着盯视着来人,大手一伸,是在问她要钱呢。
  “抢妻儿的陪嫁,岂是男儿所为。这般好赌,不怕老太太发落吗!”福桃儿嗓音偏细弱,发起怒来,也不过稍稍声高了些。
  那桂七见要不到钱,嗤笑一声,只拿两只眼睛上下打量她,看得福桃儿连连皱眉,却还是毫不示弱地回看了过去。
  冷不防的,他瞪起一脚,踹在鹊影身上,将人踢在了地上。后头正巧是个廊柱子,鹊影摔下去,恰在柱基上磕了下额角。
  额角处顿时红肿一片,那桂七也有些意外,矮了身子作了个要拉扯的动作,却停在了半空:“叫你非护着这坠子。”
  等福桃儿将人搀了起来,哪里还有桂七的身影,早不知又去了哪个赌坊。
  “姐姐莫哭,这事可要告诉桂嫂子?”
  对着低声啜泣的鹊影,福桃儿捏紧了拳头。那桂七太过混账,说是连家里娃娃的束脩都拿去赌没了。
  “没用的,早先去说,还能训上两句。”鹊影温和的眉眼中满是哀戚,她捂着嘴将泪水忍了回去,“说的多了,姨奶奶还要怪我管不住男人呢。”
  同鹊影边说边走,没一会儿就到了漠远斋门前。福桃儿朝她手里硬塞了个红纸包,里面是她这个月的月钱,鹊影推拒了两次无果,也就氖然收下了。
  看着她梳着妇人发髻,转身走远的清瘦背影,福桃儿怔楞在原地出神。如今她夫妇两个在南院当差管花木,平日里都鲜少能碰着的。
  “发什么呆啊。先生都歇中觉去了,你才晓得回来。”
  冷不防的,熟悉的声音在背后响起,楚山浔一脸不满地朝她眼前挥了挥手。
  “题目留了吧,奴婢马上去做便是。”
  是不是嫁了人,女儿家就都过得不好了?如今对着楚山浔,她已经全没了多少忌惮小心,也就没收了那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抿着嘴,浅淡的眉宇间是深重的思虑。
  “怎么了这是。”胖丫头脸嫩,这般小大人样的叹气,瞧得楚山浔只是觉着好笑,“莫不是为了免作文章,又要说身子不适?”
  暗自翻了个白眼,他怎么就非要盯紧了她的功课。福桃儿腹诽着,倒遮去了三分沉重,她仰首微扬淡眉,说了句实话:
  “难道主子记性变差了?奴婢哪次功课比您慢多少的。上回论‘赏善刑恶’那题,先生好像叫您好生研读我那篇的。”
  说到读书科考,福桃儿一改向来的谦卑,眉角眼梢的便洒脱活泼起来。她今年19了,身量相貌却还是同四年前没多大变化。倒是这两年日子好过些,面色气韵更雪白柔嫩许多。
  虽然还是那淡眉细目和略为圆润的鼻头,却愈发凸显出娃娃脸的好处来。她比楚山浔要大两岁,此刻站在他边上,因为还梳着丫鬟的发式,倒是看不出年纪。
  “不许再提那次!少啰嗦,这回本公子作了篇千载难寻的好文章,你快进去也写了,明日拿给先生品评。”
  俊秀的青年被她看的有些恼火,昂起下巴伸手便要将人朝里推去。瞧着他双髻上晃动的玉簪坠片儿,楚山浔心里掠过些异样。
  四年前着她侍读,原只是看上她言谈间对世理的透彻。绝不会料到,这么个出声微贱的市井丫头,于读书文章上竟是极有天分。
  若非他过目不忘又开蒙的早,恐怕还真的要时常被她比下去呢。
  这偌大的平城府,楚山浔也没遇着个学识相当的。
  到了书屋,喝碗茶的时间,福桃儿便赶趟似的把文章作好了。楚山浔看过,不由暗叹。
  可惜她不是个男子,否则便可与他引为知交好友。
  “今儿真是有事?怎么没精打采的?”见胖丫头作了好文章,还只是望着窗外春景出神,他免不得便多问了句。
  等的就是他这话,福桃儿当即把方才桂七如何欺辱鹊影的事说了,说到气愤时,淡眉皱得都出了个‘川’字。
  可是楚山浔听罢,哼笑了声,斥道:“那是她命不好,你可管不着。”
  言下之意,便是绝懒得出手相助。
  这一下便叫福桃儿泄了气,再听他叫着去找祁师父,她也就带了些气地推拒了:
  “月末了,奴婢该去趟朝食铺算账去了。”
  她一向不善骑射,去了也不过是丢丑垫底。说罢,再不瞧他一眼,径自就朝外走去了。
  出府的时候,远远的在北门边见到楚安和一身戎装,后头跟着十数个带着长刀的精壮皂吏,有两个眼熟的都是他平日手下得力干将。
  老太太带着桂参家的竟也在那儿,福桃儿的朝食铺是大爷帮着开的,不便宣扬,故而她也就朝一侧躲了。
  只听楚安和说了些‘月余便归,母亲放心’,老太太瞧着又极忧心的样子。福桃儿听不真切,只想着等避过她们再出去办事。
  作者有话说:
 
 
第37章 .流匪 [VIP]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