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泥,只有阿淮是明珠。明珠就算变成黑色,但永远不会变成泥。
还是会亮,会发光。
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阿淮这样的,是石无荒这种从囚山出来的人,所想象不到的。
阿淮不太明白石无荒说的清醒是指什么,但她看见了他突然的温柔。
她心尖一动,忽然就上前两步,不管不顾地伸手抱住他,抱得紧紧的。
石无荒被阿淮毫无预兆地拥抱,愣了愣。
他低头看着怀里多出来的这个人,就像是一个甜软的果子,砸进了怀中。从天而降的甜。
然后听见了阿淮偏软的声音:“还好老山主把你接出去了。”
“嗯。”
阿淮的头靠在石无荒的胸膛上,感受了他胸腔的低鸣震动。
他说:“老头子说,没有不教而诛之的道理,就把我接出去了。给我起了名字当儿子养大。”
第71章 昏迷
所以大荒山对于石无荒来说, 是很重要,很重要的。
阿淮想。
“我强行契约孰湖……骸骨本来就该还的。”
石无荒听得一僵。
阿淮听见自己说:“我不想因为我,让大荒山蒙受灾难。”
她一口气说完:“我本来在上阳殿时就该被普慈大师打得魂飞魄散了。是你救了我, 如今我还骸骨,是顺应天理, 理所应……”
“胡说八道!”
石无荒一字一顿, 沉着深重怒火。
他从自己怀中把阿淮拉开:“我答应老头护好大荒山脉, 那是我的事,不用你做什么。听得懂?”
阿淮看着他, 也不回答, 眼里透着某种倔气。
石无荒气乐了:“是不是蠢?”
他口不择言:“你是不是在无尤宗被养傻了?我不需要你付出什么, 牺牲什么。我只要你好好的,在那里等着我,就在那里等着我, 就够了。”
他的声音低了下来:“我会处理好, 我有办法的。”
阿淮被石无荒送回了大荒山。
她一路上都很好奇石无荒说的办法是什么。毕竟按照普慈大师的说法, 除了归还骸骨, 别无他法。
她问石无荒, 石无荒根本不跟她说。
“我说有办法, 就是有办法。”
阿淮担心, 认真嘱咐着:“你可不要装大尾巴狼。不行非说行。”
石无荒又气笑了:“我用得着?”
阿淮还是一脸的担心。
石无荒把人送回大荒山的大殿,就要回囚山,然后在大门前听见守山童汇报。
——驻守虎峰的人到了大荒山山脚下,正在攻击守山大阵, 以那大乘期修士为首。
凶兽在囚山,普慈大师在囚山,石无荒一般也在囚山。
攻击只有阿淮在的大荒山, 所求为何,十分清晰。
石无荒怒不可遏:“找死。”
阿淮也发现了事情的严重性,其实早在听说那位大乘期修者降临虎峰,阿淮就有所猜测,所以才着急去找了石无荒,希望早点把事情解决,不要拖到避无可避的那一步。
但好像还是晚了。
阿淮:“我和你一起下去。我不想躲起来,让你一个人替我面对那些。”
石无荒扭过头,深深地看着她,然后逼近她,握住了她的手腕。
阿淮以为石无荒要牵着她一起下山。
但石无荒却是转身,拉着她大步朝着殿内走去,一路疾步,到了他的卧室。
阿淮的步子没他那么大,小碎步的被拉着跑,心里急:“做什么?”
石无荒不答,拉着她走进卧房,把她丢到了自己的石床上,将她整个人按进床中。
石无荒也压在了她的身上,在她颈侧落了灼热细碎的吻。
没一会儿,石无荒退开了一些。
等石无荒起身的时候,阿淮发现,自己的四肢被他用黑铁锁链绑着,栓在了床柱上。
那铁链有拇指粗,又冷又硬。
阿淮不可置信:“哥?”
石无荒坐在床沿上,为阿淮的手腕脚腕和锁链接触的地方加上术法,是一圈圈温柔的水膜,他口中道:“你不老实。我怕你捣乱。”
他补充:“这锁链是我一魂所化,任何人都伤不了你。”
阿淮有些生气:“那你也不能锁我呀。”
石无荒摇头:“不行,你太聪明了。”
他接下来要做的事情,绝不能让阿淮插手。可阿淮太聪明了,所以除了把阿淮锁起来,他什么办法都没有。可他必须保证阿淮的安全。
不惜一切代价。
阿淮急得反驳:“刚刚不还说我蠢?”
刚说了甚至不到一刻钟。
石无荒噎住:“你别气我。”
阿淮:“你才在气我!你无理取闹!”
石无荒沉默,坐在床沿好半天,看着被他锁在床上只能生气瞪人的阿淮,突然笑了下:“好,我无理取闹。”他俯身,捏了捏阿淮气呼呼的脸,爽快道:“我错了,等我回来,随你罚。”
阿淮听着他的话,怒气下去,抬眼看着石无荒,又变成了担忧:“你到底要做什么?”
石无荒:“做一劳永逸的事。”
一劳永逸?
除了把骸骨还给大荒山,还有什么是一劳永逸的?
阿淮不知道。
她目送着石无荒一身杀气地走出了房间。
她不知道自己要被这样绑在床上绑多久,其实锁链的长度够长,她能翻动的弧度很大,不至于一动不动地难受。手腕和脚腕上的水膜也护着她,轻柔温热,隔绝着铁链的摩擦,一点也不重,也不冷。
阿淮偏头,看着那粗黑的锁链。
石无荒说,这是他的一魂。
他下去是要做什么?肯定是和山下的那群人交锋去了。
少了一魂,又会有多少风险?
下面可还有个大乘期……
洞府中没有窗户,不知日月。
但能听见昼鸟的叫声,昼鸟每日日出时会鸣叫,阿淮听见了三次。
在第四次响起之前,她见到了回来的石无荒。
阿淮从没有见过这样的石无荒。
他推开沉重的石门走到床前,站定在五步远的位置,静静地看着她。
一步脚印一步血,眼底赤红,浑身浴血,煞气在他身上张牙舞爪,充满着暴戾与杀意,就像刚从地狱里杀出来的一头恶鬼。
她曾经在离天宗血池见到过的失控的魔刀使,择人而噬,疯狂暴戾。可现在的他,比那个时候的他看起来更可怖。
让人忍不住的毛骨悚然。
“哥,”阿淮全身绷紧,小心翼翼,特意放轻声音:“你怎么了?”
“都解决了。”
她听见了石无荒沙哑的声音,就像往深渊抛下了一块石头,沉重却空洞。
石无荒没再往前一步,他朝着床上抬手一挥,阿淮身上的锁链化成了一团黑雾,钻进了石无荒的身体里。
没了束缚,阿淮却依旧愣愣地看着他。
石无荒面无表情,眼底下还藏着凶狠。
他踌躇在她的床前,不曾靠近一步。
“吓到你了?”他蹙了蹙眉:“我——”
戛然而止。
阿淮愣愣地看着他,下一刻,她看见原本高大的石无荒忽然倒地,砰地摔到了地上,不省人事。
她吓了一下,急忙起身靠近,扶起石无荒,很快把他架着放到床上。
阿淮忙着检查了一番,发现石无荒的神魂和识海都受了重伤。
神魂几乎碎裂,识海一片混乱。
阿淮用自己知道的方法稳住石无荒的神魂,用传音符急忙通知了陈赤武,没一会儿,陈赤武带着药峰主赶到了石无荒的房间。
阿淮这才从陈赤武口中得知了这三天石无荒在干什么。
石无荒下了大荒山,叫聚集在大荒山脚下的人跟他去囚山,见证囚山的稳定。那些人以为石无荒已经取了骸骨,便跟着他去看,监视他把骸骨放入囚山地心。
石无荒只身一人下了囚山地心,那些人都在山口等着,在三天之内,囚山的血气越来越淡,那些人放松了警惕,以为石无荒真把骸骨归还了。
虽然他们不知道为什么需要三天时间,但血气淡了,说明石无荒没有骗他们。
实际上,石无荒是在地心,把那些凶兽恶灵,一只只地全吞了。
半只不剩。
这还不算完,他从地心上来后,立刻封了山,又花了半天时间把前来大荒山示威的所有人都抓起来,投进了囚山。
吞了凶兽的石无荒实力大涨,集齐囚山凶兽之力,就连那个大乘期的修士,也不过一合之敌。
阿淮明白石无荒说的一劳永逸是什么意思了。
他把凶兽全吃了,把来找麻烦的人全关了。
一身重伤。
大荒山和阿淮都安然无恙。
他没装大尾巴狼,护住了大荒山,也护住了她。
但是这种法子……他考虑过自己吗?
囚山里的凶兽恶灵有好几百只,没有哪一个是好相与的。就算有囚山的镇压,它们的实力发挥不出来,但是那么几百只,阿淮记得,单单是一只孰湖就够折腾她了,那么多凶兽——难怪他的神魂几乎碎裂,难怪他的识海混乱成那样。
他为什么要那么辛苦?
明明只要把她交出去,就一点事儿都没有。或者像那些人揣测的那样,当个昏君,保她弃大荒山。
无论哪条路,他都会轻松很多。
但是他没有,她哥是个坦坦荡荡,说话算话的大男人,不屑于做那种卑劣的选择,走那种违心的路。
阿淮很难想象他是怎样一只只吞下凶兽的,又是怎样在吞下凶兽身受重伤的情况下把那些人关进囚山的,那里面还有个大乘期。
他是怎么做到的?
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别难过。山主会好的。”
陈赤武安慰在旁边掉眼泪的阿淮,转眼看着石床上躺着的山主,自己也红了眼眶。
其实在前几天风头正大的时候,他也想过,山主那么护着宁山主,会不会放弃大荒山……事实证明,是他小人了。
山主没有放弃大荒山,他吞下了那些会直接威胁到大荒山的凶兽恶灵,斩草除根,直接护了大荒山安宁。
有这样的山主,大荒山何其有幸。
阿淮伸手抹掉眼泪,看着床上一身血腥,却一张脸苍白毫无血色的石无荒,心里难受。
她开口问药峰主:“他什么时候能醒?我能帮他吗?”
药峰主正给石无荒服丹药,听阿淮的话,叹了口气。
“山主伤得太重。服了药神魂的伤势慢慢会好,但识海太过混乱,是吞噬凶兽造成的,那些凶兽还在他体内,短时间内无法炼化,会随时搅乱他的识海。”
阿淮脸色煞白,不自觉地收紧了手指,捏成了拳。
识海长期混乱,人会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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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醒来
药峰主说他给石无荒用的是最上等的愈伤丹药, 千金难换,专门针对神魂修复,一枚丹药喂下去, 最迟一个月,石无荒总能醒。
但醒来是什么状态就不确定了。
识海的伤无法修复且在加剧, 要彻底炼化凶兽, 才能好转。
但那几百头凶兽, 起码得炼个一百年,才能消化。
一百年, 人都疯成什么样了。
阿淮在石无荒房间里看书, 是他房间里老山主留下来的那些书, 这些书有很多关于囚山凶兽的内容,她想找找有没有办法能解决石无荒现在的问题。
书是整理过的,关于凶兽的有上百本, 有单独的, 有合集的。
阿淮都把它们找齐了, 一本本地看。
她坐在石无荒的床边, 手里捧着一本《月庆志》, 是一本地方志, 相当于地理书, 当中提到过这里出现过“蛊雕”。
凶兽的信息十分细碎,经常看了一本书,里面只有几句话提到过凶兽相关,还都是道听途说, 没有什么价值。但阿淮一点也不觉得烦闷,她耐下性子把所有关于凶兽的部分一个字一个字看得认真。
比当初在无尤宗看书还要认真。
手上的这本月庆志记载的是蛊雕吞吃婴孩事件,当地的修真门派破案成功, 擒拿蛊雕。就这么简单地提了,主要是在夸这个门派正道,以苍生为重。
关于蛊雕的部分并不多。
阿淮翻完了整本,都没看见再提到任何凶兽的信息,便把书放下,开始看下一本。
拿起书后,她顿了顿,朝着床上的石无荒看去。
阿淮坐在他床前的一根小凳子上,在床头的位置,睁眼近距离地看着石无荒。
她从前还没有这个距离看过石无荒。
石无荒总是强大的,无所不能。
现在,向来强势的他静静地躺在床上,双眸紧阖,长长的睫毛投下一片灰黑的阴影,呼吸微弱得捉不住,容色苍白,唇上没有血色。
脆弱和憔悴,阿淮从没想过这样的词也会出现在石无荒的身上。
但阿淮还是觉得,就算是这样的他也是好看的。
阿淮凑上去轻轻吻了他的唇一下,他一动不动。
毫无生气。
阿淮伸手勾住他放在侧边的手,握在了手心,他手心的温热能让阿淮稍微安心一些。
阿淮又亲了他的侧脸一下,一只手握着他的手,另外一只手单手捏着书本。眼神从石无荒的脸上转移到了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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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峰主的丹药比想象中的更加有效,石无荒十日后醒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