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总是笑容慈祥地回忆着过往。
“有啊，那时你刚学会说话，你妈妈还没有去世，那年的冬天雪下的特别大，将山路都封掉，电线也压垮，大人都冷得不肯出门，你却每时每刻找机会往雪地里跑，在埋没过小肚腿的鹅毛雪撒欢。”
“你妈看不住你，只能陪着你在雪地跑，当时你还小不懂事性子皮，抓起地上的雪就往嘴里塞。你妈要打你你就跑，被抓住了就往雪地滚，你妈生气你就口齿不清地喊妈妈我爱你，逗得你妈好几次都下不了手。”
初温嘴角有笑，很多事情她都已经记不清了。
“上自习！闹什么闹！马上就要考试了，你们还有心情看雪！考完之后回家看个够！”
班主任的声音将初温从回忆里拉回来，她凝了凝神继续将注意力集中在课本上。
班上的同学心思却早已飞出窗外在雪地里。
熬到晚自习结束，铃声响起，班里的同学立刻乱成一团，撒丫子往教学楼外跑，初温不紧不慢地收拾好书包，缓慢顺着人流往教学楼下走。
初三教学楼离校门近，初温还没有走到楼下，就看见昏暗的走道有很多人拿着雪球在你追我打，发出响彻校园的尖叫。
初温躲着人群走出校门，往人少的地方走，她看见堆积在墙上的鹅毛雪也忍不住抓了一把放在口中。
很冰没有味道。
初温贪乐的想要再次尝试，伸手抓了满满一把塞进嘴里时，看见出现在路口的裴以洵。
初温急忙将雪生吞下去，在昏暗的灯光下站好直勾勾地看着他。
冰凉的雪顺着食道滑下去，初温觉得整个胸腔都是冰的，她甚至能够清晰地知道雪块滑过的位置。
“嘭”的一声，沉重的雪球砸在脑袋散开，零碎的雪渣落进衣内冰得身体发凉，初温懵懵地看着始作俑者。
“嘭。”
软绵却不失重量的雪球再次砸到初温脸上，初温缓慢地蹲下身体抓起地上的雪，胡乱地压成一团朝裴以洵扔过去。
裴以洵错开步伐微微偏头躲开，脸上含笑，像是在看初温滑稽的表演。
初温彻底放开来劲，她快速地捏起雪团步伐加快地往裴以洵身边疾走，边走边用力地往他身上砸。
他轻松地躲着雪球浅笑，“还生气？”
初温翻涌的情绪渐渐冷却，她捏着手上的雪球越过裴以洵并不说话。
后脑勺又被人用雪球砸中，初温忍着心中的气转身，看见程颖汁站在程祁川身前，手上还拿着雪球准备扔。
程颖汁被逮个正着，她心虚地将雪球转了方向扔到墙上。
初温捏着手上的雪球不知道该做何反应，程祁川越过程颖汁，低声说了句，“怂。”
程颖汁立刻炸毛，冲着程祁川高喊，“你来！”
程祁川没搭理她，走到初温身边，一脚踹向她旁边的树，快速跑远连带着还有张扬的笑声。
厚实的积雪落下来，裴以洵没有躲，他眼眸带笑的看她，初温也没有躲闭着眼睛瑟缩着肩膀，开心承受这一刻的欢愉。
肩上的书包被人拿走，初温睁开眼看向裴以洵，零碎的雪花还在飘落，停歇在裴以洵蓬松的发梢转瞬即逝，白皙的脸被寒风冻过变得水润通透。
宽大的手递过来圆润的雪球，他嘴角勾着笑鼓动着她，“不报仇？”
那一刻，初温身体好似有了极大的力量，她拿过裴以洵手掌里冰凉的雪球，脸颊泛着笑朝程祁川扔过去。
程祁川没防备被击中，他惊呼地看向裴以洵，“裴以洵，你教坏小孩啊。”
裴以洵拿着初温沉甸甸的书包，站在身后帮她撑腰，笑着低骂，“该！”
程祁川就地捏雪球气势汹汹要砸过来，初温变得紧张想要找地方躲，裴以洵比程祁川先一步捏好雪球砸向程祁川。
程祁川想要躲又要想要攻击，被裴以洵压制着两件事都干不好只能求饶。
裴以洵放慢速度诱程祁川，程祁川果然上当快速扔雪球过来，裴以洵也快速扔过去。
裴以洵的雪球击中程祁川的脖子，大量雪落进他衣内，他冰的大喊，“程颖汁站在那里干嘛！不知道帮忙吗？”
程祁川的雪球也没有落空，砸到了初温的衣角，如果没有裴以洵的遮挡应该会击中她的胸腔，初温忽然间觉得没必要刻意跟裴以洵拉开距离。
就算是他同情她那又怎样，还是改变不了她喜欢他。
她喜欢他的初衷，并不是因为他喜欢她。
“我没有生气。”
程祁川闹的动静太大，他没听清初温的话，他俯首凑近初反问她，“嗯？”
初温不再说蹲下捏起雪笑容洋溢地扔在裴以洵身上。
“以洵哥哥，你跟雪很配。”
裴以洵愣住像是想到了什么事情，收敛笑容，“小孩，雪太过纯白跟哥哥不配。”
初温透过裴以洵的脸看到他深藏的心事，她想起初次见面裴以洵在窗户对面吸烟时的场景，原来漂亮哥哥不是会抽烟。
而是心中有事，只有抽烟才能缓解。
初温笑着摇头，拿着手上纯白的雪笑，“哥哥很白，白到快要跟雪融为一体，以洵哥哥，谁都可以不配但以洵哥哥肯定配。”
忽然间，裴以洵看着初温纯净的脸，像是心中堆积多年的事得到疏解。
“温温，好好考试。”
轻缓的声音传入耳内，像是温柔的情人在耳边轻声叮嘱，寒冷的冬日里，初温浑身滚烫，像是在烈日炎炎的夏天。
初温点点头，应道：“嗯。”
程颖汁在旁边听见两人的对话，脸上尽是不屑，这次考试她花了很多心思，她不信还考不过初温。
她肯定会拿第一名。
第16章 、考试
初温清理好身上的雪跟着裴以洵的步伐往前走，疑惑地问他，“是来接程颖汁的吗？”
“嗯。”雪花落在初温后衣领，裴以洵扫了眼淡淡道：“今晚雪落的大，程叔叔让祁川过来接你们。”
跟着裴以洵上车，初温坐在后座上安静的没有再说话，程祁川和程颖汁吵吵闹闹地坐起来，两人还在不停地指责。
程祁川将车里的空调开到最大，轻飘飘地说了一句。
“如果不是妈叫我来接你，我才懒得来。”
初温心脏紧缩，她瞬间转头看向驾驶座的裴以洵，裴以洵神情镇定不像是撒谎。
初温移开目光，盯着车窗发愣。
路过幽暗的地方透过车窗，初温看见裴以洵侧脸看向程祁川，警告的眼神是她从来没有看见过的冰冷。
初温心里一跳，裴以洵总是在她看不见的地方护着她。
回到家里，程祁川邀请裴以洵到家里玩会儿，裴以洵转头看向初温。
初温安静地站在车边没有说话。
裴以洵将书包递给初温轻描淡写地说道：“温温、颖汁考完我再过来玩。”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初温牢牢将这句话记下，等待着考完跟裴以洵相处。
回到房间，初温散了心双手撑在窗台上，盯着对面的别墅看，顺着别墅亮起的灯追随裴以洵的行走轨迹。
“咚咚咚。”
房门被敲响，唐姝推门走进来。
“温温，我知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
突如其来的话让初温意识到唐姝有事相求，她转身看向唐姝，等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今年过年，颖汁要去外婆家拜年，你不希望她过年还被外公外婆指责吧，阿姨知道颖汁前段时间误会过你，但这段时间她已经变好了。”
唐姝走过来亲昵地握住初温的手，温柔的笑并不真实，“温温，期末考试不是中考不用太劳心劳力，注意身体更加重要，身体没了成绩再好也没用。”
“唉，你房间怎么没有电脑。”唐姝扫了眼书桌笑道：“最近有款电脑叫什么外星人，阿姨给你买。”
初温抽回手礼貌地笑着，“阿姨，我现在还是初中课程用不到电脑不必麻烦了。”
唐姝的来意她清楚了，上学期期末考试程颖汁害怕成绩被压，警告她不准学习，这学期期末考试，唐姝半是威胁半是讨好，成年人的那一套，熟络的用在她身上。
初温的拒绝让唐姝的笑变得更加虚假，她伸手抚过初温的书桌，拿起放在课本随意翻看，“温温，阿姨不喜欢被拒绝。”
初温侧头看向对面别墅区，无人占用的房间亮起灯，玻璃窗后烟雾缭绕，漂亮哥哥慵懒地靠在窗边静静地盯着地面看。
初温收回视线，绽放笑容轻声道：“阿姨，我也不喜欢做自己不喜欢做的事。”
唐姝翻看课本的速度慢下，她轻谩地呵笑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考试当天唐姝破天荒地要亲自送初温和程颖汁是学校，如果不是程颖汁还在紧张地背英语单词，她差点以为唐姝和程颖汁要杀人灭口。
送到学校门口，离考试的时间还早，唐姝提出要去吃早餐，程颖汁不愿意，“妈，在家里我已经吃了面包了，不想再吃，我要去教室记知识点！要是被外公知道我被初温压下去，不知道他又要怎么对我。”
最后一句话是程颖汁压着声音小声跟唐姝嘟囔的，抱怨间还不忘斜眼看向初温。
初温也不愿意跟唐姝和程颖汁一起去吃饭，氛围太过尴尬，那不是吃饭而是行刑。
“阿姨，我也吃过了。”
唐姝维持着淡淡的笑容点点头，她到商店买了两瓶水递给她们，“那你们进去好好考。”
初温接过水并没有仔细看，跟着程颖汁走进学校。
进入考场开始动笔写，初温发觉监考老师的目光总是在她身上游离，初温觉得奇怪，她的东西都好好的护在怀里，唐姝没有机会碰到。
她唯一碰过的东西就是桌上这瓶矿泉水，初温害怕水被唐姝下过东西，防备的没有喝。难道唐姝没有给她下药，而是买通了监考老师，让他抓她舞弊试卷判零分？
初温奋笔疾书，准备早点写完早出考场，避免惹是生非。
写完半张试卷的时候，初温看见矿泉水瓶的包装纸在脱落，里面隐隐约约有墨迹。
初温精神一震，心里默默计算包装纸脱落的时间，快速写后半张试卷。
包装纸脱落的时间更快，监考老师扫过来的的视线更加频繁，没办法，初温留下后面的大题直接不做，拿着试卷、捏起矿泉水瓶走向讲台，交了试卷紧绷着神经往教室外走。
离开教室没有被监考老师叫停，初温才松了口气，找个没人的东西展开矿泉水瓶上的包装纸。
密密麻麻全是知识点。
要是被抓住，零分判定。
初温将矿泉水扔掉，到学校后花园坐下看书，她提前半个小时出来，中间休息还有半个小时，她可以把最新的漫画看完。
“温温。”
初温内心一颤，冻得僵硬的身体在发软，脑海里不停地在自问，裴以洵怎么会在这里，她该怎么解释，他会问什么，她要以什么姿态去回答他的话。
初温抬眸看向裴以洵，白嫩的手指抓紧漫画，水灵灵的眼睛盯着他看，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裴以洵蹲下来跟初温的视线平行，“回家再看漫画。”
初温庆幸裴以洵没有问她为什么会在这里，为什么要提前交卷这件事，她收起漫画放进书包里乖巧地应道：“嗯。”
“去图书馆吗？”
学校的图书馆特别变态，修在六楼，光是爬楼梯都爬得人不愿意去。
但是如果是裴以洵。
初温跟上裴以洵的脚步，慢慢跟着她晃荡，“哥哥为什么会来学校？”
“你为什么会在后花园？”
初温愣住脚步放慢，裴以洵转过身看向她，“现在是考试时间。”
初温慌张的笑着，眼神胡乱转动，“这次的题目太简单了，没多久我就做完了，待在教室里也无聊我就出来看漫画了。”
裴以洵眼眸幽深地盯着初温看，初温不安地像头即将要被猎杀的小兽。
“温温。”
初温拽紧书包带，神情紧张眸光躲闪地笑应道：“嗯？”
裴以洵扫到初温发白的手指，他忽然间没那个力气去质问她，初温年龄小需要人引导，但她也有自己的隐私权。
有权利去决定自己的事。
裴以洵不再说话初温也不问，默默跟着裴以洵走到图书馆，翻阅书架上的书。
图书馆开了暖气，初温刚走进去就能感受到温热的气息，羽绒服热量足，她没走几步就隐隐感觉到后背发热。
她见裴以洵在认真的看书，动作放轻稍稍解开刚才拉到顶的衣领透气，再多裹一会儿，她都能感觉到白嫩的脸颊变得粉红。
裴以洵余光扫到初温的动作，率先将棉服拉开脱掉放在图书馆里摆放的书桌旁，轻声解释，“有些热。”
初温拉衣领的手有些顿住，她转眸看向穿浅色毛衣的裴以洵，眼眸闪烁，他的余光总是能看见她的小动作。
她嘴角含笑，低声附和，“嗯，这里温度确实高。”
初温随意抽了本书走到裴以洵旁边，将书放在书桌上解开羽绒服。
脱完羽绒服初温扫向书桌，才发现自己拿了获诺贝尔学奖作家的书，里面的情节是众所周知的少儿不宜。
书名还非常的露骨。
初温脱完衣服，屁股还没坐下拿起书就要去换，裴以洵看见桌上的书，压低声音询问，“温温喜欢看他的书？”
初温脸瞬间烧红，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喜欢，拿错了。”
她动作匆忙地去放书，脚不小心勾到凳子拉出刺耳的声音，踉跄的勉强站好。
初温脸颊更加红。
她头也不回的钻进书架里，畅游在知识的尴尬里自生自灭，自我安慰八百遍才重新鼓起勇气，拿着本妥当的书回到裴以洵身边。
“他的书还不错。”
软绵的声音在乐意的压制下变得有些撒娇的意味，裴以洵看向封面，轻飘飘地告知她，“他叛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