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她稍一使劲便觉得头晕眼花,一并没了说话的力气。
“少说两句,留点力气。”林宴和弹了她一脑门。
谢端行眯起了眼睛。
以谢端行的实力,自然能感觉出林宴和的修为,不过仍是元婴罢了。他击碎结界后并未立刻动手,但却始终没有降低自己的威压。
但那些凶猛的威压到了林宴和身前,却一下散开了。他仿佛自己便是一把再为锋锐不过的剑,无声地割开了谢端行的化神威压,一并护住了肩下的少女。
若是荆山派少宗主是这么一位人物,谢端行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南芷为什么一直对荆山派的死里逃生如此耿耿于怀了。
“阁下此次拜访,可是为了你们的妖皇大人?”林宴和抬起头来。
此言一出,荆山派人皆哗然。他们只当是谢端行是为了南芷而来,当下眼神都警惕起来。苏染露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宜川微微一惊,其余远远观战的峰主神情各异。
青蛟也没料到林宴和如此直奔主题,鼻腔中喷出了一缕白烟,爪子也蠢蠢欲动,像是随时便要一爪挥下。
但林宴和下一句便让谢端行束手束脚起来:“那你最好小心点,不然若是你攻击我的时候,我一不小心把你的君主弄死了怎么办?”
“大人真的在你这里?”谢端行似信非信。
同为青蛟一族,谢端行自然知道妫无咎的天赋和潜质,万年以来没有任何妖皇能与妫无咎比肩,即便是在当初那种被宜川暗算同归于尽的绝境,妫无咎也能寻得一丝生机,在万年之后成功苏醒。
如此天资卓越之妖,怎么可能会折在区区一介元婴手中?
“你可以不信,但要想好了。如果你放弃了你的君主,即便妖族的寿命再长,你也不可能再看到他了。”
他这话说得轻描淡写,荆山派弟子却忍不住开始交头接耳起来。再蠢的人,听到这里也能察觉到不对劲了。
若是南芷当真为荆山派所擒,如今荆山派在中州还需要怕什么?要么直接将南芷杀了一血前仇旧恨,要么拿她做人质,令妖界行事间处处掣肘。
唐淑月万万没想到,林宴和居然不仅没对谢端行礼貌相待好生解释,还直接威胁上了。眼看着联手的可能化为泡影,她气得简直要打嗝,又不能当场给林宴和拆台。
“如果我在你动手之前,抢先杀了你呢?”青蛟的声音陡然凌厉起来,显然是被激怒了。
“你敢?”
谢端行的注意力全部放在了林宴和身上,完全忽略了青年腋下委顿的少女。以至于唐淑月虚弱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谢端行还在想和自己交谈的声音,怎么忽然变成了一个女的。
下一刻,谢端行的脸色陡然难看起来。熟悉的妫无咎气息凭空出现,以少女的掌中忽然出现的一块黑点为中心,迅速向四面八方扩散而开,带着一种极危险的堕落气息,倒有些像传说中魔族的力量。
然而魔族早已消失在四海之内,怎么又会出现在这里?
谢端行只稍微感受了一下,便知道妫无咎如今处境颇为不妙。他待要从唐淑月手中夺回妫无咎,可又不知道对方是用了什么法子困住了自己的君主,如果自己当真轻举妄动的话,唐淑月会不会当真下手。
“所以,谢将军,现在终于能停下来,先听我把话说完了吗?”
因为气力尚未完全恢复,唐淑月每说一句话,便要停下来让肺休息一下,但她手上可半点不饶人。一只不安分的爪子在道袍的隐藏下偷偷爬上了林宴和的腰,然后无声地拧过了一百八十度。
林宴和脸上肌肉抽动了一下,面上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天还没亮,荆山派的弟子已经开始忙碌起来。骄山的护山结界虽然已经破了一大块,但好在护山阵法中心未被破坏,所以修修补补还是能用的。九九八十一名弟子在中心结成阵法,按照五行相生相克的规则,为护山结界注入力量,便如界线般将这结界界密了。
一道道亮着光的灵力脉络出现在被撞出残缺的地方,将空洞架构完整之后,如摊平的麦芽糖一般四散开。虽然与原先光滑平整的地方有所区别,而且汇聚的力量也不如原先那般圆转如意,但到底聊胜于无。
与此同时,唐淑月装模作样地坐在崇明殿上,拿着算盘开始和谢端行算账。
“荆山派与青蛟一族无冤无仇,我原本也并不想和妫无咎前辈起冲突,只是他自恃身份,不把我们看在眼里。在荆山派的地盘上横行无忌,甚至打坏了我们的待客厅,却不肯赔钱。”
化作人形的谢端行竟然是个很年轻的男子,就是有些男生女相,唇红齿白,生得甚是可人。若不是因为他眉眼之间自带一种坚毅,唐淑月很容易会以为传说中的四妖王之首其实是个女孩。
“所以呢?”谢端行眉宇之间的不耐烦几乎要溢出来,“你就是为了这种无聊小事才囚禁了那位大人?简直不可理喻!”
“对阁下来说或许是小事,对荆山派来说可不是。”林宴和颇为光棍地摊了摊手,“谢将军或许不知道,如今荆山派还在重建期,很多地方都要花钱。为了这件事,我师妹可是……”
话犹未了,谢端行便扔出了一个乾坤袋来,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林宴和的话。
“这些应该够了,妫无咎大人在哪里?”
妖族很少有人会用乾坤袋装东西,唐淑月只看了一眼,便猜出这是谢端行杀了中州修士夺来的。她再次意识到对方虽然和自己没有直接的深仇大恨,但却是和人族势不两立的妖族。
即便荆山派能因为南芷暂时与妫无咎阵营结成同盟,也绝对不能相信他们。
她待要说什么,却见师兄的目光落在了乾坤袋上,像是想到了什么一般。
“荆山派无意伤害妖皇,但有其他人盯上了你的妫无咎大人。”林宴和笑一笑,“虽然谢将军也许并不相信,但我还是要说明,妫无咎如今的处境,并不完全是我们导致的。”
“你在耍我?”谢端行眼中闪过一道寒光。化神的威压扑面而来,林宴和有一瞬间几乎不能呼吸。
但他很快便调整了过来,甚至还能笑一笑。
“我还没有说完,妫无咎的处境虽不是我们所导致的,但是我们有办法解决。”林宴和从从容容地把话接了下去,“不信的话,宴和愿意和谢将军打个赌。”
“宴和可以作为人质,带着帝台棋随着谢将军去一趟休与山。苦山侍神者是侍奉神器之人,或许有办法解决你们妫无咎大人的困境。”
“若是去了也解决不了呢?”谢端行冷冷地道。
“若是解决不了问题,宴和不过区区一介元婴,自然由谢将军处置。”
作者有话说:
最近在忙着准备秋招,本来以为昨天下午没事可以好好码字,结果中午忽然接到电话要求我去复试。是个耗时比较长的情景模拟,我回到学校已经七点了。
以后大概就是准社畜了,如果实习生也能算的话。
但会努力把这个坑在寒假完结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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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南辕北辙章
在唐淑月模糊不清的记忆里, 林宴和总是在和别人打赌。
虽然是修仙宗门,但清微对自己的两个弟子却一直放养。一来荆山派的门风在天下四派中还算不上特别严格,和衡山派比起已经宽松许多;二来林宴和也不是什么会特意遵守规矩的人, 随心所欲惯了, 与当年刚入门的齐离暄比起来也不差什么, 只是实力更强些。
少年年轻气盛的时候总是爱出风头,何况林宴和从来不知收敛, 难免就成了别人的眼中钉。即便是荆山派的弟子,刚开始也不是个个都服林宴和这个刺头的, 时常便有人前来挑战。有的与林宴和年纪仿佛,更多的要比林宴和年长许多, 剑术虽不及林宴和修习得精深,修为却远胜林宴和这个毛头小子。
由于林宴和是宗主的徒弟,辈分十分之高。唐淑月没入门拜师的时候,林宴和正是满山三代弟子的小师叔,他甚至没有拒绝切磋的理由。前来挑战的一波一波,有些弟子沉默寡言, 只是想试试先天剑心到底潜力几何, 比如黎昭。更多弟子不怀好意地想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打服,看着那张骄傲的脸上露出屈辱的表情, 比如四年前在妖潮中战死的许方平。
大多时候,林宴和总是喜欢用激将法在实力悬殊的战斗中定下赌约,以此解决问题。
“你又开始玩。”唐淑月悄声对林宴和说。
“哪有,我明明每次都很认真。”林宴和看起来十分道貌岸然, “你看我有哪次输过?”
即便是你以前有输过, 我也记不清了。唐淑月想。然而她并没有把这话说出来, 眼下并非叙旧的时机。
谢端行冷眼看着人族这一对年轻恋人打情骂俏。他自小沉迷修炼, 对男女之事十分淡泊,自然也看不起那些沉迷风月之事的男女。若不是因为妫无咎对于青蛟一族来说意义非常,谢端行其实不大能看得上妫无咎的品行。
以玩弄女人感情为乐的妖族,最终也折在了女人之手。
“你最好说话算话,否则……”
谢端行这话说到一半便止住了,其中威胁的意味不言而喻。林宴和却怡然不惧,正面迎上了谢端行的目光,坦然一笑。
“这是自然,毕竟荆山派暂时并不想与青蛟一族为敌,自然会还阁下一个全须全尾的妖皇。”
妫无咎的存在对南芷来说无疑是一根肉刺,林宴和可舍不得让他就这么没了。
“但你却把我的主君关了起来。”谢端行并不给林宴和台阶下。
“若是算账的话,我不得不说一句,妫无咎在荆山派的遭遇,纯属咎由自取。”林宴和忽然面色一冷。
谢端行目光一凝。
“你说什么?”
厅上空气骤然冰冷,几乎到了剑拔弩张的地步。唐淑月刚刚松了一口气,又被林宴和忽然之间的刁难微微惊了一下。她不明白林宴和为什么忽然这么说,这对唐淑月来说是一件很新奇的事情。
虽然不记得自己与师兄的过往,唐淑月却无端觉得,林宴和很少做过出乎自己预料的事情。但这四年多的分别,将林宴和改变了太多。想来即便是记得一切的唐淑月坐在这里,也未必能完全理解青年林宴和的所思所想了。
自始至终站在厅下的苏染却想起了方才唐淑月被谢端行一击吐血的画面。那时候因为时间紧张,苏染并没能来得及赶上救下唐淑月,只能把一切看在眼里。仰面倒下的少女,空中喷洒的血液。即便是苏染,当时也一颗心吊在了嗓子眼,像是随时都能蹦出来。
何况当年便把唐淑月安危看得比什么都重的林宴和,为了唐淑月再三向苏染道谢的林宴和,苏染很难想象他当时的心情,于是放弃。
如此一来,林宴和一开始对谢端行若有若无的敌意也就有了解释,好在他并没有如当年一般年少意气直接将谈判桌掀翻。
虽然分别数年不见,林宴和到底心里也是有数的,出言挑衅的后果自然也在他的预料之内,应该闯不出什么乱子。想到这里,苏染也不再在这里继续浪费时间,转身走下了台阶。
杨柳跟在自己师父身后,最后还是没忍住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传说中死去多年的青年,唐师叔等待许久的师兄,即便是在生气,眉眼也好像是在笑,半分让人摸不着错处。
从今夜之后,林宴和当真能在触怒谢端行的情况下全身而退,保住整个荆山派吗?荆山派的未来,又要通往哪里?
杨柳有些茫然,手指抠进掌心。
与此同时,暗室中盘坐着的贺云书,忽然在黑暗中睁开了眼睛。
以他的修为,本可轻轻松松地察觉到青蛟的入侵。但自从贺云书被微平生封住了灵力之后,五感大为退化,自然也无法察觉出来人的实力和身份。只能猜出来者修为不凡,不然荆山派的护山结界不会动摇到如此地步,警报拉响得几乎震破贺云书的耳膜,外面把守的弟子也难得出现了慌乱的情绪。
如今外面喧哗声暂止,那些看管囚徒的弟子明显也松懈下来。贺云书无声地笑了一下,衣服层层掩盖的胸口亮起了微弱的光。他将自己右手放在心口上,那一点光很快飞出了青年的心口,凭空出现在了空气中。
青碧的石头上遍布着血一般的纹路,正是传闻中的衡山派镇山之宝天青赤纹。
先前荆山派将贺云书囚禁于此,却怎么也没能从他身上搜到天青赤纹的下落,便是因为没人想到,贺云书竟然以自身的灵力为媒介,将自己的肉.身硬生生改造成了天青赤纹的容器。也正是因为如此,贺云书才能在没有衡山派功法打底的情况下,吸收了天青赤纹的力量后突飞猛进,一举迈入大乘的境界。
贺云书虽不知微平生当年在青云大比隐藏了多少实力,又用了什么办法封住了自己的修为,但身为岐山首徒,贺云书也从来不是任人宰割的性子。他将一缕自己的灵力封入天青赤纹中,保护住这么一点力量不被发觉,日夜温养后终于攒够了冲破封印的力量。
今天便是他逃跑的机会。贺云书绝不能再被荆山派困在这里,他要立刻回到岐山去,挽回自己犯下的错误,向师父请罪。
天青赤纹的光芒骤然收敛,上面遍布的赤色纹路仿佛一下子有了生命,缓缓地在青玉的表面流动起来。贺云书强行按捺住心头的一丝激动,面上依旧冷淡。他眼睁睁看着那一丝丝红线脱离了青玉的控制,往自己的身体汇聚而来。
那些红线虽细小,却十分纤长,从贺云书身上各个穴位扎入皮肤长驱直入。一时间贺云书看起来像是被红色的蛛网死死缠住,半分脱不了身。
那些鲜红的力量进入贺云书筋脉之中,自然也碰上了微平生在贺云书体内下的禁制。它们只停滞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刺入其中。那些粘稠如同污泥一般的禁制迅速污染了红线,可也无法阻止它们进入自己容器的坚决。
窗下的一片黑影动了动,陷入苦战的贺云书却没能注意。针扎入骨的疼痛一瞬间千百次涌入贺云书的脑海,即便是已经习惯了的他也忍不住一声闷哼。
红线骤然消散,贺云书身体一软,下意识用手支撑住了地面。还盈着清辉的天青赤纹依旧悬浮在空中,只是光芒看起来比原先黯淡了一些,上面遍布的鲜红纹路似乎也少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