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像地球上的人总以为自己是头朝上的那一方。
“那还有其他的世界吗?”莫叶继续问。
“如果说这个世界所属的小世界就没有了,但其他大世界还是有的,不过神并没有在这方面为我灌输过相应知识呢,我只知道一点,只有一点点啊……”白银轻轻摇晃莫叶的长发,它将自己的声音压得很低,似乎并不想让除了莫叶的其他存在听见它说的话,“我只知道所有大世界组成的名字,神称呼其为:[星之花海]。”
但就算你的声音小到近乎于无,唯一之神也不可能听不见的吧。
莫叶并不准备戳穿白银的掩耳盗铃,在她与白银的对话间,包裹了野兽的泡沫光球们已经全部进入深不见底的黑洞,天空的曦光已然消散,深沉的夜色中属于唯一之神的璀璨金色蛇眸依然熠熠生辉。
她只感觉到一股狂风吹拂而过,腰间一紧,来自唯一之神的蛇尾以一种并不沉重甚至轻缓的力度将她的腰腹圈住并托起,她感觉自己正在以极快的速度往上飞去!她被上升气流吹得发虚的双眸依稀能看清奥兰大陆的全貌,大地是无灯的黑夜,等到唯一之神上升到一个令人惊叹的高度后,她便随着唯一之神往着海洋的方向迅速移去。
那个,我该怎么离开这里,能不能……
她本来是想这么说的。
唯一之神的速度很快,莫叶看着大陆的海岸线逐渐远离,入目的是黑夜中近乎于墨色辽阔无际的海洋,她后知后觉地咽下口中原本想说的话语,她本来想试着问问看唯一之神让她离开的时候能不能直接将她送到莉亚所在的地方,反正就是问问,不行就等回去后再另想办法。
但唯一之神似乎还有用得上她的地方。
海洋的广阔并非是奥兰大陆能够比拟的。
莫叶吹着冷风挂在唯一之神的尾巴上,从寒意渐盛的深夜飞到清晨的曦光投下第一道光辉,海洋的海平面不论在什么地方都是一模一样的,但唯一之神似乎已经抵达了目的地,祂停在海洋的上空。
莫叶只听到海中轻微的‘噗通’一声,一个蓝色的脆弱小团子从海水中被拎出来,她只得暗叹一声这一幕可真熟悉啊,和她多出来的记忆简直一模一样。
那团蓝色小团子被某种力量拎到她的面前,莫叶只得伸出手将脆弱得仿佛一根手指就能捏死的燃灯水母捧在手心里。但她也知道就算是这种幼生状态的自己也并不是任人宰割的存在,要不是唯一之神的神威将世间万物都一同压制,或许这只小水母在落到自己手心的同时就会往其中注入毒素,致不致命两说,反正是要挣扎一番的。
她在唯一之神停下飞行后便爬上祂的蛇尾一端稍加歇息,一直被祂用尾巴提着也不是个舒服的姿势,此时唯一之神的蛇首近在咫尺,祂在用审视的目光观察这只幼生的燃灯水母,也同时在观察它两千年后的同为体莫叶。
直到威严颇重的巨蛇回转了自己的蛇首,莫叶才从压抑得大气都不敢喘的气氛中脱离,她轻轻戳了戳小燃灯水母软乎乎的身体,最后放手将它丢回海洋之中。
啊,要努力地活下去啊,我自己……
就算这样的胡思乱想着,莫叶也不免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唯一之神应该不会只是想和她一起来看一看两千年前的自己吧?
气氛逐渐有些不对,莫叶第一时间感应到空气中压抑恐怖的能量正在弥散,仿佛伸手便能接触到死亡。她的身躯也在这极端的毁灭气息中陷入僵直,她一点一点转动僵硬的双眼,看清了唯一之神的蛇首逐渐转向,祂冰冷得与寒冰无异的金色蛇眸看向海洋的某个方向。
“真可怕,神明似乎生气了……”
白银的每一根丝线都在因恐惧而轻轻颤抖,它紧紧缠绕在莫叶的头发上,脖颈上,却又不敢有较大的动作害怕将神明的注意力吸引过来,莫叶沉默着任由唯一之神的蛇尾再次将她圈住,所幸祂就算如白银所说正在生气,也没有加大环住莫叶腰间的力道。
唯一之神带着她往那个方向飞去,身形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巨蛇越过莫叶熟悉又陌生的几个海域,又进入到连莫叶都未曾深入过的极度深海区,在历经了还算漫长的时间后,莫叶隐约看见某种不规则的边沿线。
那是延绵了极长的一道海底裂隙,无尽的海水往那条被划开了的线中涌去,灌进,这里的海水是如同加了墨水的深色,海中除了某个庞然大物外没有任何生物存在的迹象,莫叶大概知道唯一之神的目标是谁了。
停驻在海洋上空的唯一之神就算不是本体降临,作为造物主的祂也同样对这个世界的万物有绝对的压制力,但水下的那只生物似乎有一定的抵抗能力。
海洋在翻滚,天空似乎拢聚了层层雷云。
海中的空间似乎逐渐扭曲,无尽的海水灌入那道深不见底的海底裂隙,又似乎重新从海底裂隙中喷涌而出,这是对规则的反转。海水正在翻滚膨胀,墨色与血液般的深红从海底裂隙中漫出,海下纠缠着杀机弥漫的触手……
但未等到他正式出手,一切便已结束。
似乎只是一瞬间,天空晴朗,海水平息。
莫叶只听见某种虚幻尖锐的惨叫声,这惨叫声坠入了深不见底的海底裂隙,转瞬即逝。
而高高在上的唯一之神连些许的移动都未曾有过,莫叶完全感应不到祂是否出过手,仿佛之前海洋中蠢蠢欲动的暗藏杀机只是莫叶的幻觉。
莫叶完全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只看见慢慢翻涌起一片深红的海洋,与逐步浮上来的肢节残肢,属于章鱼黏糊糊的丑陋触手断成了无数的小碎块,铺展开来竟占据了极大的一片海域,可以想象这些零碎的原主曾拥有多么庞大的身躯。
但就是这海洋绝对的霸主,或许连神格都已经凝聚成为了海神的深海大章鱼,连唯一之神只是分身的普通攻击都接不下哪怕一招,她现在只想说……
唯一之神,恐怖如斯!
第135章 星空
或是对于既定命运被颠覆, 被盗取,对那名低劣得只有幸运的盗窃者的怒火,又或是神对有罪者的神罚。
未来的海神就在这雷霆一击后沉入深不见底的海底裂隙, 也就是未来阻挡了海洋通道, 并每时每刻都弥散污染的海渊。
“真可怕啊!”白银如此惊叹到。
但莫叶实在看不出有什么可怕的。
她什么都没有看清,一切便已经结束了。
就在唯一之神专程带着她去寻找到这个时间点的自己时,她便有了一定的预感, 这条唯一之神化身的漆黑巨蛇并非是她所在的两千多年后为她重新谱写命运的那位,而是两千多年前这个时代真实存在的, 属于过去的神明。
时间的阻隔对祂这种位格的存在应当不算什么。
在这个旧时代的唯一之神发现自己一路铺展的命运轨迹就因为一只章鱼的幸运和自己内定之人的不幸而完全分崩离析之时, 祂对窃取神明命运的盗窃者施以神罚也是可以预见的。
但是, 祂未必对未来新的命运线一无所知啊。
“白银,你看到了什么?”莫叶突然开口问到。
她意识到, 她看不到的东西, 白银或许能够看见。
“这里到处都是浓厚的黑色迷雾,天空变成了血一样的颜色, 空间的障壁爬满了好像马上就要迸裂的裂纹,而且好吵啊……”白银的语气带有罕见的忍耐与委屈, 它对噪音的耐受程度可并不算高,“不论是大海还是天空, 就连空气都在莫名其妙的吱吱作响呢。”
白银的回答不出她的所料。
这个世界承受不住唯一之神的力量,就连普通的一次攻击都使得世界进入了毁灭的边缘。莫叶觉得自己看不到这些, 应该只是因为自己的阶层不够, 还摸不着神级的边缘,而白银是天生的神器,就算是幼生态也是名副其实的神级,它能看透世界的本质也是正常的。
“那只章鱼呢?你看得见它现在的模样吗?”
莫叶估摸着海面上那些分布辽阔的章鱼触手碎块的数量, 稍稍一算这种程度的伤虽然严重但应该不至于直接导致未来海神的陨落,而她的记忆除了出现一些无伤大雅的新碎片之外,可并没有海神换人这种重大的改变啊。
“嗯,您稍等……我看见了,它还活着呢。”白银小心翼翼地扒着莫叶的长发将半团丝线身躯往外伸了伸,想再看清楚一些,又有些害怕周围弥散的黑雾,“不过它现在的状态很差,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了一样,它就这样死掉或许更好呢……啊对了,神好像将它封印在了海渊里,大概,看样子它是出不来了吧。”
“……原来如此,我知道了。”
莫叶通过白银的话语逐渐梳理清了这两千多年前的历史脉络,海神在这一刻直接被唯一之神封入了海渊,一直到两千多年后的未来她上了大陆都未能从中脱身。
而这个时代等到戈尔德和苏埃里成神后,它愿意想办法帮助人类之神戈尔德对付兽神苏埃里,大概也是因为戈尔德对它许诺过什么,会帮它脱身什么的吧。
但莫叶并不觉得戈尔德做得到这一点,未来的他们可不就是一个依然被困在海渊还成了疯狂的异神,一个同样被困在自己的神国只能隔空布局,两个神只能说是半斤八两,不过被他们两针对的苏埃里还是更惨一些。
她还有最后一个疑问,海神到底是怎么疯掉的呢?
至少在它帮助人类之神前,它还是一个虽然没什么理智却也算不上疯狂的神明。但就在那场导致苏埃里陨落的神战后,唯一之神再未于人前展现神迹,海洋的边境似乎于一夜之间筑起,而海神也在那之后迅速地成为了疯狂的异神,那段历史到底发生了什么?
莫叶不知道。
但她仍认为海神的疯狂与唯一之神有关。
在她与白银短短的对话落下后,唯一之神终于有了新的动作。
祂似乎并不想再去其他什么地方了,漂浮在海洋之上的漆黑巨蛇只是简单地将蛇首向上昂起,那双金色蛇眸所注视的虚空在乍然间裂开同样漆黑深邃的裂缝,莫叶一眼便认出那是唯一之神来到此界时开辟过的空间裂隙,对面是脱离了这个世界,脱离了记忆碎片的[现实]。
唯一之神要带着她离开这两千年前的世界了!
“请等等,唯一之神陛下——”
莫叶赶忙开口唤住随时都有可能破界离开的神明,所幸巨蛇也因她的呼唤很给面子的停顿了些许,让她有了说完的时间。
“那个,陛下,能请您将我放到我的仆人莉亚所在地域的附近吗?您可以通过我与她之间的精神链接定位,我这次就是为了寻找她才被卷入到这个时间点的,如果您能顺手帮帮我的话就再好不过了,拜托您了!”
虽然与冒犯神明无异的祈求已经说出口了,但莫叶对唯一之神会不会顺手帮她一把还是感到忐忑不安的,她认为唯一之神有很大的可能帮她,毕竟对于祂所在的那个层面大概只是顺手就能做到的事。但这样的一位神明不愿理会她这种低层次的无理要求也是正常的。
况且不论祂帮不帮忙,莫叶总得要纠结一番的。
如果祂真的愿意应下自己这种小小的祈求,那就说明自己在唯一之神那里确实是极为重要的,比祂从古至今降下神眷的狂信徒们还要重要,重要到神明会亲自应允她的所有祈求,毕竟这样一个微不足道完全可以自己去完成的祈求祂都愿意降下神恩。
如果祂不愿意顺手帮上一把,那就证明自己在祂那里虽然重要,但其实与自己在人类之神戈尔德那里的棋子地位没什么两样,自己只是唯一之神描绘命运的一个重要基石,这个基石可以是她,也可以是别人。
更别论她真的按照唯一之神给予的命运成为最终的神明之后,又会发生什么了……毕竟她在那时候也不可能脱离神明指尖之棋的身份,这个世界神明的终点距离唯一之神的层次可以说是天壤之别。
唯一之神回转了蛇首,也不知道祂到底又没有应下莫叶的祈求,漆黑巨蛇从祂撕裂开的空间裂口钻了出去,巨蛇的蛇尾仍然牢牢卷着莫叶的腰间,拉扯着她与附带的白银一同脱离两千多年前的这个世界。
……
世界之外都有着什么呢?
世界之外是星空。
浩瀚的星空是神秘多彩的奇迹,数不清的星辰都化为梦幻华美的星河中闪亮的一抹星火,紫罗兰与苍蓝的星云融合得淋漓尽致,星团内的晨星分布与地球所见过的星图完全不同,这是未知的星域,或是宇宙的一角,或是宇宙的中心,或是神明所存之地。
而在星空更远的地方,那道银河璀璨帷幕的背后沉积无穷无尽的黑暗,不见光亮的黑洞将所有的一切都吞噬殆尽,这一幕只是短短的一撇,带来的除了对浩瀚星空的震撼之情以外,还有无尽滋生的恐惧。
对未知的恐惧。
对离开那个世界后便消弭了蛇身的神明的恐惧,对融入了这片星空的,每一颗星球,每一道绚丽的星云,每一片遥远广阔的星系,每一抹渲染星空的色彩……就连那漆黑虚无的黑洞,都是神投来视线的楔子,这片星空,这浩瀚的宇宙便是神的真身,神无处不在。
神在看着她。
莫叶只觉自己的视线被浩瀚星空占满,满溢到看不到其他,她一边毫无边际地恐惧未知,一边向下坠落,直到她坠落到一片与星空同色的花海之中。
无数紫蓝相见却又毫不混合的花朵绚烂绽放着,神秘的异香将她包裹,花朵们的根部扎进星海的虚空之中,她下意识地想起了这片星空中留存的,似乎会永远灿烂绽放的花海的名字。
星之花海。
这里是星之花海,无数世界存在的地方。
但现在还不是她接触这些的时候,她的指尖被一朵花凑过来的花瓣轻柔裹起,陷入未知恐惧的她非常顺从,也是近乎无意识地进入到花中的世界。她躺在花中世界内的一片雪原中许久,许久……
才终于从恐惧中脱离。
“那里就是星之花海……”莫叶仰躺在雪地中喃喃自语,冰凉的雪水浸湿她的长袍,透骨的寒意使得她弥散的意识逐渐回归了主体。星之花海,唯一之神的真貌,世界之外作为神之依存的宇宙,或许在那片星海的某个角落还会有银河系,地球的存在。
她意识到,她的穿越并不是偶然,她只是被宇宙化身的神明选中了,或许她曾经作为莫叶的那一辈子也不过是在神的操控之下浑浑噩噩地活到穿越前的时限点。
但这些话莫叶并不能说出口,她只是身躯颤抖的从雪地中起身,在白银担忧的问候声中沉默地摇了摇头,表示自己还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