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埃里会回报她什么呢？一时间莫叶脑海里闪过数个自己曾对苏埃里的期望，制衡密塔之主、守护深蓝岛、对抗人类之神……
但是不行，只有这些还不够。
她会亲手搬掉密塔之主这块将她压制了许久的巨石，深蓝岛已经有了它足够强大的主人，人类之神是最终的关底boss。
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唯一之神的谋划，应该都不存在让苏埃里去杀掉人类之神，那是仅属于她的命运。这样仔细一想，似乎兽神苏埃里也没有必须存在的必要。
那他到底能回报自己什么呢？
……自己的付出，真的值得吗？
值得的。莫叶听到自己的内心深处是如此坚持地回答了她的思虑，她为苏埃里付出了很多，但就算他没有足够多的回报，在自己看来应该也是值得的吧……
从理性的角度来看，这并不值得。
甚至是异常的表现。
就算是她仍以为自己还是人类莫叶的时候，都没有如此坚定地觉得苏埃里值得她一直为他付出，而不追寻回报的吧，她不认为自己的这种奇特想法是人性在作祟。
她的人性，并不包括毫无理由的偏向。
那这种新生的情绪，到底是什么呢？
“我什么都没有。”
苏埃里说得平缓无波，仿佛早已经过了万千思绪:“我的灵魂由是你带出的黑狱，这具躯体也是由你从海中边境内挖出来的。我的力量很强，但不足以应付戈尔德，或许连那只堕落的海神都应付不了……”
“我能够为你拿下的，只有那个人类魔法师。但他的能力过于诡异，我……”他顿了顿，“就算只是一个人类，我也应付不了。”
“你一次次拯救我，什么都得不到。”
莫叶认真听他说完，回到:“我知道。”
她是知道的。
或许在一开始的时候，她还想不到这么多，只想着能得到一条大腿也是挺好的。但在后面她接触到了唯一之神，踏上祂划好的命运之路，陨落的兽神苏埃里的存在就不那么必要了，她很清楚未来的自己也能做到。
但她依然是这么做了，而且并不觉得后悔，在苏埃里对她交付全然的信任之后，她自己又未尝没有付出自己的感情呢？
人性这种东西啊，是只要有了情感的寄托，就会源源不断滋生出来，从前的她将所有的人性寄托在过去的影子上，所以她成了行于世间的人类，成为了[莫叶]的影子。
“所以，我只能给你我最重要的东西。”
巨狼的狼头已经消失了将近一半，似乎越接近他那双如同太阳的灿金兽眸，消失的速度就越慢，狼神轻轻地叹息一声，仿佛卸下了某个重担，他终于吐露出自己一直怀揣了许久，迟疑着却又满怀期待的思绪。
“我自己，你想要吗？莫叶……”
莫叶仿佛心神都停滞了半息。
“什么意思？”是她想的那样吗……？
“我的灵魂，我的躯体，都应该是属于你的才对，我认可这个结果。”
“现在的我并不强大，在未来或许还会被其他神明对比得更弱，你的未来是光明而璀璨的。不论谁在知晓你的成长轨迹后，都会得到这个结论，我比不过你。”
“如果不尽快做出选择，就会被丢下。”
苏埃里声音艰涩，怀着隐秘的期望:
“这就是我的选择了，你想要我吗？”
“如果我答应，你就完全是我的了，对吧？”莫叶极力保持自己声音的平稳。
“是的，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我要你的神格，你能答应吗？”
这是一个过不去的坎，等到她取得了自己的神格后，在不太遥远的未来，终有一天她会融合兽神的神格，到那时的苏埃里就真如随时都会熄灭的火苗了。
“可以。”
但是，苏埃里依旧一如往常的，仿佛自己只是听到简单的言语，而不是一道足以轻易杀死他的催命符，他并未犹豫地应下。
“……”
莫叶沉默了，现实中的她微微闭眼。
她知道自己是在想什么。
答应吧，答应吧，没有比这个更好的回报了！她的理性如此称颂。
而她的人性，因苏埃里而迅速膨胀的人性也在催促她快点答应下来吧，那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吗？你想要牢牢地掌控他，一直永远地掌控他，不就是因为……
你想要他吗？
“好啊，那就说定了。”
莫叶重新睁开双眼，那双伪装得极好的银白双眸周边，浮现出若隐若现的橙红色火焰般的轮廓，其中原本仅余的理性混淆了其它生机勃勃的情绪，使她再度鲜活了起来。
这是她重新诞生人性的，第二个锚。
“说定了，我是你的了……”
巨狼终于化为了精神海的一部分。
他剩余的狼头前首像是失去了支撑点，猛地向前倾去，却又在接触到莫叶精神力的一瞬间化为弥散开来的漫天金色辉光，将她环绕。他那双璀璨的金眸终是闭上，就算在最后一刻，他也是注视着莫叶的。
现实中，苏埃里终于睁开双眼。
第208章 未来的指向
近秋的摩布平原广袤草木裹上一层黄昏的色泽, 外黄内绿的枝叶依然能尝出青草鲜嫩的滋味，但秋天到了，冬季并不遥远。
不知何时聚集在一起的兽群占据了白石谷到山石丘陵的这片区域, 它们像是就地扎根了一般, 长长久久地拖着一眼望不到头的队伍在平原丘陵到处奔行，印下数不尽的野兽脚印，如同划分出清晰的领地边缘。
与人类世界隔绝的, 仅属兽类的领地！
就像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一般。
现如今的克里斯顿不论是官方、还是其他能够清理这一群汇集在一起竟显得极为壮观兽群的组织们, 都没时间搭理它们。
而依靠着摩布平原生活的猎人们又只能对这一群骇人的兽群望而生畏, 无力阻止它们领地的扩大与发展, 似乎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摩布平原便成了人类的禁区。
这一群将幕布平原分割的野兽们啊, 明明内部依然会有食物链主导的狩猎行为, 却意外地没有哪怕一只脱离队伍。
仿佛有一双看不见的大手摆弄好它们的行动，又或者它们遵从了某个伟大存在的意愿, 听命于它们共同的王。
曾被圈养起来的松鼠也过得极为舒服。
一般来说，只要不是野兽的同类, 便都会误认为那只永远率领兽群东奔西闯，仿佛一把利剑最尖端的巨型青牛是兽群的领袖。
青牛的姿态一向凶猛, 体格比同类要壮上好几圈，它那对牛角能轻易击穿岩石, 身体的硬度足以抗下灯级魔法师的攻击。
与之对比, 总是懒洋洋睡在它背上晒太阳的那只松鼠看起来就不像那么回事了。
它更像是青牛的宠物，或者背部挂件。
但它才是领袖，这是事实。
比起普通的野兽，魔力之兽的智力更高一些, 虽然比不过成年人类，但也有七八岁孩童的智商了，如果说其它野兽只将懵懂地将它们的主人苏埃里当做自己的头领，那它就是已然理解了其为[神]的本质。
神的意愿不可违背——
所以，在又一群狼狈不堪的人类逃命般撞上了兽群拖得极长的领地界限时，它就算烦死了一次又一次地压制兽群的躁动与袭击的本能，但还是得费力分辨这群被野兽们吓得屁滚尿流的人类到底在喊些什么。
它听不懂人类的话语，但也能记住几个固定的词汇。主人跟它说过的，只要听见人说出了那几个词语，就得将他们放过去，如果没听见，那就随便它们怎么做。
这个随便嘛……
虎视眈眈的兽群很快将逃难的流民团团围住，人群瞬间混乱起来，有慌不择路想要往回跑的，有被吓得腿一软直接坐到了地上的，有哭着喊着的，也有向神明祈祷的。
“天哪！真的有兽群——”
“要死了！要死了！我还不想死……”
“伟大的万物女神啊，救救我们……！”
“快点祈祷，都别愣着了！”
松鼠耳朵动了动，它好像听见某个固定词语，本来起了点兴致从青牛背上跳起来同样目露凶光的它瞬间瘫了回去，还看什么看啊，又没了，还是接着晒太阳吧。
“赞美伟大的万物女神——”
“请指引我们，去往那无忧的乐园！”
“我们要去玛西亚，这是您的指引……”
万物女神，乐园，玛西亚，齐了齐了。
松鼠仰头发出一声尖锐的叫声，听见它这道特殊的声音后，不断有野兽同样仰头叫了起来，这传达了同一种指令的叫声很快响彻了兽群，也惊吓到了跪地祈祷的人类。
“怎么办？它们是不是要吃了我们啊……”
有人惊慌失措地问旁边的同伴。
“早，早知道我就不逃跑了……”
“就是不跑也得死啊，你没看到圣彼得堡打得多惨死了多少人，还有柯林那些被冻在冰里的人！等到战争一起，我们这些平民百姓不跑就都得死在城里！”
“那也比被畜生吃了的好啊——”
“女神不是下达了神意的吗，我觉得……”
“只要向祂虔诚祈祷，就不会受到野兽的伤害，只要抵达玛西亚，就能去往那无忧无虑的乐园，那可是女神的乐园啊……”
“它们还不准备吃我们吗……？”
“动了！它们动了！！”
但并不是他们以为的野兽吃人了……
兽群乱了一阵，内里格外不服的野兽胡乱叫唤打乱了那股含义特殊的叫声，但在它们被更多兽神拥簇的粗暴对待下，双拳难敌四手的它们挨了通痛揍，用不服换来一身的伤痕，只能灰溜溜地随着大流让开道路。
就像摩西分海一般，兽群从中央往两边撤开，让出了一条通往玛西亚的道路。
在唯一通往玛西亚的安全通道被重兵把守之后，这也是没有能力也没有地位的普通人在这场涉及王位争夺与神明的战役中，最后的一条逃生之路。
“真的让开了！”
“快走快走，赞美伟大的万物女神！”
流民们迅速地穿过野兽让出的生路，他们跑得极快，虽然这群野兽们看起来真的没想吃他们，但该害怕的还是得害怕，等到他们跑远，兽群让开的通路便重新合拢。
这样一批一批的流民逃往了玛西亚，又被等候在那里许久的深蓝岛接手，于这时起深蓝岛缺少的人口终于补足。
……
岛中少有的热闹。
一切都正百废俱兴。
新加入的流民们搭建起一座座粗糙但足够遮蔽风雨的水泥石屋，深蓝岛的主人专门为他们驱散了往后几日的风雨以待他们完成居所的建造，在岛中居民的热情帮助下，新的子民也对新的生活有了更多的期待。
深蓝岛交易区前平坦的空地上，万物女神的信徒们正准备在这里搭建起第二座女神陛下的神像，这是女神陛下的神意，也经受了岛上女王的同意。
桌上摆放了凌乱的图谱与记录。
女王依旧坐在窗边的位置，窗外秋日的阳光带着股倦意，照射在她脸上与蓝色长发上时，仿佛经过了某种特殊无形的折射，为女王的身影添上一抹水光粼粼的波澜。
这荡漾的水色波澜也投射到桌子上。
那些绘画了或复杂或简单大气图案的纸张如同覆上一层幻影，使人看不真切它的全貌，但泡沫是清楚的。
她曾捧起这些足以改变世界的造物图谱看过一遍又一遍，从简单的食谱到耕地机的图谱，再到各种材料的制造方法和生物养殖的办法，甚至还有武器的制作方案。
只要有了足够的人口，这些东西就都可以现世了。这些是妈妈给她的，能够作为深蓝岛根基的东西，虽然不知道妈妈到底是如何得到这些、又或者是想出这些的……
泡沫不会去问，这条道路是正确的。
她只需要知道这个就足够了。
而接下来，是趁着克里斯顿的动乱打响深蓝岛的旗帜。深蓝岛不需要去站位，只需要耐心等待，在最后为新王的登基点燃最后一把转瞬即逝的烟花——
“密塔，和教廷……”
泡沫缓缓地闭上双眼，她低喃道:
“妈妈说，以后的克里斯顿不需要除了万物女神教派之外的信仰组织。只要在奥德上位后毁掉密塔与教廷的根基，她会负责牵制住密塔之主与教皇，这是我的任务。”
“要趁乱掌控克里斯顿的经济……”
“唔……这个不需要我亲自去做。”
“我只需要……为她毁掉敌人的后路。”
……
“第十个……第十个……”
“够了，我数清楚了，已经十个了……”
“老师，老师，我能见到爸爸了吗？”
昏暗的环境中，昏黄的烛火晃晃悠悠般摇曳，为深暗的环境添上一缕缕漆黑如魔的斜影，砖石堆砌的地宫深处，有一名披着黑袍的老人孤零零地坐巷道拐角处看书。
他捧着陈旧的古书，注意力却不在书页上，而且集中在自己身前的空地上，他的面前是一片虚无空荡的宽阔石室，明明空无一人，却突然响起小孩满怀期待的声音。
“第十个……第十个……”
无影无形的小孩反反复复念着自己已经拿到了‘第十个’，他非常期待老者给予的奖励，而老者却径直拒绝了他的请求:
“不够，只有九个才对，雪莉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