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十个，老师！”
小孩的声音明显急促尖锐了起来。
大片的撕裂声于这片寂静的地下巷道中忽然响起，像是在发泄一般，老者身上披着的法师袍被莫名了力量撕裂成一条条顺滑的长条，他本淡然的眼神瞬间阴沉下去。
“雪莉尔！如果你还想再见到你爸爸的话——”老者厉声喝止道！
看不见的孩子的攻击霎时停止。
他的攻击也同样是没有形态可言的，没有元素的流动，没有风向的转变，连地面上堆积的灰尘都依然平缓无波。
但唯一出现了变化的老者身上那些破碎布条已然昭示了他动手得毫不留情，甚至毒辣，恨不得连人的身躯也一起撕裂！
“我杀死了十个敌人，我要见爸爸。”
雪莉尔的声音也变得极具怨恨。
浑身都沐浴过同类鲜血的他本就不是什么听话的乖孩子，他会听从‘老师’的命令去杀掉一个又一个毁灭之手的敌人，也只不过是对方手里握着他的弱点，他的爸爸。
“你想杀了我？不，你不敢。”老者嗤笑着摇了摇头，他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琉璃瓶，内里盛着细细的一缕红黑血液，“只要我还将这瓶诅咒之血带在身上，你就绝对不敢伤到我。既然你无法动我，就得乖乖听话。别忘了，你的爸爸还在等着你呢……”
“你不想见到他了吗？雪莉尔。”
这种威胁对雪莉尔来说是百试百灵。
“……”
雪莉尔沉默些许，然后果断妥协。
“我要见爸爸，老师，我错了。”
“哼……”隐秘之子啊！
如果不是仍有弱点留存，这样无形无物的怪物根本就不应该存在于这世上！
老者冷哼一声后，冷冷地解释到:
“我给你的命令是杀死密塔的人，而你杀掉的人中有一名是教廷的御前神官，虽然他们也是叛逆者，但并不在这次任务的范围以内。所以只有九个人，你还差一个！”
“……御前神官？”
雪莉尔无法理解，明明都是敌人啊。
“还剩一个，还剩一个……吗？”
“但是，我找不到了，所有的敌人都藏起来了，我闻不到他们的味道……”
“你要么就再等等，密塔的叛逆者们总会露头的，如果你实在忍不住了……”老者的态度显得有些不耐烦，他用力合上手中书页起身准备离去，“那就去贝利亚吧，那里似乎还有密塔的人在活动。”
“贝利亚，最后一个……”
老者离去后，雪莉尔忽然如此喃喃:
“普通的不行，要……最强的那一个。”
第209章 风雨将至
海边的晚风凉凉的, 吹得人昏昏欲睡。
海岸上无人的城市清净而祥和，不受战争的侵扰，如同避世的桃花源。
这里的一切都是安宁的。
就连那散乱一地的各种物品, 比如街道中央那只被践踏了无数脚已经七零八落的鞋子, 隔壁屋前被生生撞开的木门，那铺满道路不知从何处飘落而来的枯黄落叶，和灯塔的顶端那只如同雕像的黑乌鸦……
在那场使人流离失所的动乱过去后的许久, 都宁静地覆上了一层浅薄的尘埃。
贝利亚的居民人去楼空，但城内还是有人生活和居住的。不过这些人就不是曾经那些平凡而忙碌的普通人了, 而是造就了贝利亚战区的主谋与他的拥簇。
他们就在这里, 与敌人隔岸相望。
“开始了开始了……”
“是啊, 又开始了呢。”
一群人大大咧咧地在贝利亚街道边缘的屋檐下提着凳子排排坐好，眺望那座海上的城堡, 他们似乎并不在意自己的举动会不会导致他们就此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
因为有过去将近一个月的试探, 他们早已确认教廷的两名御前神官都不是感知敏锐的人。虚幻的白雾将他们的身影笼罩得若隐若现，这是属于[幻觉]的魔法。
如果一直披着夏利阁下的幻觉魔法, 或许就算他们跑到敌人面前晃悠，应该都不会被发现, 这段时间已经完美验证了这一点。
“这一次夏利阁下能够坚持多久呢，我觉得应该能有十秒！”一名见习魔法师嬉笑着向同伴说到。
“上一次就是十秒吧, 我觉得这次应该会更久一点，我猜十二秒。”另一名见习魔法师随口接过话茬。
“但是夏利阁下应该也没恢复到全胜状态吧, 他这次使用的幻觉化身看起来有点发虚……。”伊恩用手撑着脸颊, 懒懒地说到:
“我猜八秒，不能再多了。”
“八秒吗，你的感知一向敏锐，也猜对了好几次, 应该差不多。不过也随便了，八秒就八秒吧，反正夏利阁下也不需要和他们对打，如果那两个御前神官不用神降，夏利阁下可以吊打他们。如果他们用了神降……”
“那就又被消耗了一次，赚了！”
“我觉得那两个御前神官坚持不了多久了吧，夏利阁下都消耗十二次了，连续用了十二次神降，哪怕有再多的生命力都得被耗干了，我们的运气真好啊！”
“嗯对，躺赢就是舒服。”
“快看快看，开始了——！”
伊恩疲懒的精神随之一振，
他在贝利亚逗留了将近一个多月，其间也想过各种方法想要回到莱茵去寻找那位阁下，但事实证明以他现在的层次，所有的方法都是无用的。
他敢离开贝利亚哪怕一步，都算背叛了密塔，到那时，别说去寻找那位阁下或者找到姐姐了，他自己的命能不能保住还两说。
所以他向现实妥协了。
至少呆在贝利亚没什么生命危险，他们这些见习魔法师介入到高层次的战斗中，连挡枪或者探路的炮灰都算不上。
而夏利阁下虽然不好接近，但也不是个草菅人命的性子，他们本该是战争中最容易死亡的炮灰，到了夏利阁下这里，就成了打理生活的仆人……
当然，当仆人可比做炮灰要好得多。
他看见海岸线依然是一片风平浪静，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不论是战斗还是毁灭都全然无影无踪。但在他的感知中那座海上城堡不知何时笼罩了一层迷蒙的白雾。
雾气缭绕间，忽然有一只巨大到能覆盖城邦的金色巨鹰撕破所有的幻觉光影腾空而起，清澈的蓝色天空霎时覆盖了一层金色的辉光，似乎在这光芒之下，所有的虚假幻象都无处可藏——
但不包括他们这里。
贝利亚这座海边城市似乎有什么特殊的地方，教廷的御前神官不论怎样出手都会下意识地避免波及到贝利亚。
而且他们应该也没想到这里还会有密塔的见习魔法师留存的吧，毕竟除了第一次以外，夏利阁下都是独自应战的。
这也就是所谓的灯下黑。
“一秒，二秒，三秒……”
有人如同看戏一般地读秒。
直到他数到第七秒的时候，那道在几乎足以遮天蔽日的巨鹰衬托下显得渺小无力如同蝼蚁，苦苦支撑的身影被顷刻碾碎，化为一片虚幻的烟雾消散。
这时他堪堪吐出最后的一句：
“……八秒！”
“猜得真准啊，伊恩！”
坐他旁边的见习魔法师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拍得他一个趔趄，差点从凳子上摔下来：“又是你猜对了啊，伊恩！感知型就是厉害，不过这一次又是你一个人猜对了。”
“嘿嘿，你知道的吧……？”
“我去弄就好了……”伊恩白了他一眼。
哪次不是他去为夏利阁下弄食物的啊！
“不过夏利阁下应该也快回来了，你们也该动起来了吧？”
“明白，队长！”
一群年轻人神色轻松不再看神仙打架。
“夏利阁下回来后第一时间要吃东西……”
“然后是睡一觉补充体力，我去铺床！”
“汇聚元素的法阵先激活吧……”
风尘仆仆、特意从贝利亚外围的平原绕了一大圈路赶回来的夏利面对的，便是精心的伺候了。
他披着的法师袍上加诸的幻影已经开始濒临崩溃般的波动，也幸好贝利亚这里的幻觉魔法并非是直接用他的魔法设立的，而是更加迂回地搭建起了大型的法阵。
就算他的供能暂且断开，也不会对法阵的运行造成什么影响。
一只乌鸦从窗外飞来，落到他的肩上。
“夏利，你要的增援快要到了。”
乌鸦漆黑的尖喙吐出人的语言，它生长着一颗怪异的血红色眼珠，在见到这只乌鸦之后，屋内忙碌的见习魔法师们竭力压低自己发出的声响，生怕被威尔顿阁下记住，只有夏利仍在慢条斯理地吃东西。
“太晚了，阁下。”他放下手中汤匙，面上略显疲惫苍白的微笑忽然凝滞，“这都已经是一个月以后了，那两名御前神官都快被我拖死了，这个时候您派遣人过来……是想让那人来顶替我的功劳吗？”
“当然不是，对方前来贝利亚并不是为了那两名御前神官，而是为了隐秘在贝利亚之下的那座人类之神神殿。你在这里的这段时间里，应该已经找到神殿的入口了吧？”
乌鸦用极为肯定的语气如此问到。
“找到了是找到了……”
夏利只这样说了一句。
“你误会了，夏利，我并不是要问你神殿入口的具体位置。前来之人的身份并不低于我，她是与我同等的星级存在。我无法派遣她去做什么。她要来到贝利亚，只能是凭着自己的意愿。”乌鸦摇头道。
“你知道神殿入口的话，或许可以在她那里换点什么，那位阁下的性格并不差，不过可能与她同行的另外一个人，你就要注意不要招惹到他，那不是你可以去招惹的……我也不行。”
“一位星级的阁下，与一位或许是更高层次的阁下么？比星级更高的阶层是什么呢……呵呵，我明白了，威尔顿阁下。”
夏利重新挂起常有的微笑。
现在精疲力尽的他还无法保持笼罩全身的幻觉，所以暴露在外界的苍白的面容上残留的兴味神情清晰可见。
“还有一个特殊的指令。”
“是什么？”
夏利端起果汁悠闲地喝上一口。
“那位阁下来贝利亚，是来寻找人类之神的神殿，但在过程中，她答应帮密塔处理一个非常棘手的敌人……”
“是要我去帮忙，还是做点别的什么？”
夏利并未直接应下，显得非常谨慎。
虽然被誉为是一个疯子，但夏利还是有自己的理智可言的，连密塔之主自己都无法处理掉的敌人，只能由另一位星级魔法师去对付的敌人，他一个焰级魔法师要是敢去横插一脚，怕是活不过一秒。
“你只需要看着他们战斗，直到最后。”
“如果莫叶阁下真的能够杀掉隐秘之子的话，就用你的幻觉帮助隐秘之子逃过致死的那一道攻击，他还没到将死的时刻。”
乌鸦说出这道像是在资敌的指令。
“我拒绝。”夏利拒绝得毫不犹豫。
他似笑非笑:“你是想杀掉我的吧？”
“并没有，莫叶阁下与另一位阁下都不是精神偏向的存在，而你接近战场也不需要用上自己的本体，仅仅只是在战斗最后的时间点用幻觉稍稍扭曲一点最终结果，以你的谨慎与接近星级的能力应当不会被发现。”
乌鸦冰冷地扇动几下漆黑的翅膀。
“而且，阿丽娜也会帮你。”
“这也太冒险了一点……”但夏利其实很感兴趣，“不过，我能得到什么呢？”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
“包括那颗迷雾珍珠？”他问得干脆。
“……”
密塔之主不由沉默。
他对夏利出人意料的执着感到尤为的不解，明明他已经拥有了一颗迷雾珍珠，就算得到了第二颗也不会对他的实力产生质变。
“可以。”但他还是答应下来。
“但我不能保证我一定能做到，我只能说……只是试上一试。”夏利也不敢跟密塔之主打包票，“不论我有没有做到，那颗迷雾珍珠都得是我的，不然免谈。”
既然都已经答应了，再大方一点也没什么，密塔之主径直应下:“当然。”
“那这道指令，我接下了。”
夏利从座位上起身，往这所房屋的卧室走去，他现在真的的非常疲惫。乌鸦从他肩上拍着翅膀飞出房间，只落下几根漆黑的羽毛飘飘散散落至地面。
伊恩下意识接住一根黑羽，他忽然有所感应般望向窗外，遥远的莱茵所在方向，他握住羽毛的手指轻微颤抖一瞬，仿佛内心忽然荡起的激动心情，他低喃道:
“星级的阁下……是那位吗？”
贝利亚的街道依旧宁静。
斜挂的太阳终于落下，夜色是静谧的。
无影无形的海风吹拂过这条街道敞开的窗户，调皮地探进半个头，一颗一颗地数着屋内沉睡地每一个人，没人察觉到是不是有人在注视他们……他们只是安然睡去。
贝利亚的边境忽然开辟一道空间裂隙。
通体纯白如冰如雪的少女率先从空间裂隙走出，然后是有着奇异混色长发，混淆了野性与神性气质的男人，和面容苍白瘦弱就像常年不见阳光的吸血鬼的少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