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小时没见,恍如隔世,他变得那么地陌生,他们之前所有的亲密,像是荒唐的幻梦一场。
徐墨凛在床边坐下,安静地看着她,不发一语。曲鸢眸底泛起层层叠叠的冷意,划开手机屏幕,给他看照片:“解释一下?”
他半张脸浸在灯光里,另外半边打上了很重的阴影,几乎没有表情,唯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眸,压着无尽的、不为人知的酸楚,他视线始终对着她的,如同过了一个世纪那么漫长后,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到了极点,钝刀似的割人耳朵:“我,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
她所有的愤怒、委屈、难过,他轻飘飘四个字就揭过去了。
曲鸢心痛如绞,笑得双肩轻颤,慢慢地笑出了泪,那么,是谁跟她说,在婚后相互折磨的两年里,从没想过去找别的女人?!
又是谁说,他的心认定了一个人,就是一辈子?!
多么讽刺,曾经的甜言蜜语,浓情蜜意,如今变成了致命的砒`霜。
曲鸢啊曲鸢,你真是太傻太傻了,同个坑栽倒两次,被他伤了又伤,撞得头破血流。
能怨谁呢?是你活该,是你自作自受,是你主动把刀递给他的。
曲鸢万念俱灰,头疼欲裂,几乎丧失了思考能力,此时此刻,她只想知道一个问题,她到底输给了什么人。
“她是谁?”
徐墨凛的心口又被剜了三刀,用力地搅动着,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他再不能维持挺直的坐姿,往前微弯着腰,背影颓唐,他从没有设想过今天的到来,更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自己的婚内出轨。
他无法自证清白。
也不知怎样才能让她明白,他的人,他的心,从头到尾,只属于她。
他只知道,今晚以后,他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他能跟她说的,只有三个字:“对不……”
回应他的是清脆响亮的“啪”声,这一巴掌曲鸢用尽了全力,徐墨凛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红痕立现,根根明晰。
他眼眶同样泛着红。
“你没有资格跟我道歉。”曲鸢连多看他一眼都觉得想吐,她说着她能想到的最重、最伤人的话,用极轻、极淡的语气,“徐墨凛,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她再也撑不住了,情绪突然崩溃,拿过他的枕头砸向他,歇斯底里地大吼:“滚!立刻从我家里滚出去,再也不要出现在我面前!”
徐墨凛没有闪躲,心疼得已经麻木了,仅存的理智制止着他想抱她的冲动,生怕更加刺激到她,他转过身,悄无声息地走出去了。
甄湘就站在主卧门外,捂着嘴巴,满脸是泪,她不是第一次见他失魂落魄的样子,但这次不一样,他眼里的光彻底熄灭了。
出轨是鸢儿的底线,她恨透了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了。
甄湘不敢问他,为什么不把真相说出来?
因为太清楚,和现状比起来,真相更残忍。
要怪只能怪命运弄人,如果那张照片不存在就好了,他们也许可以一直幸福地生活下去。
院子里空旷冷清,春寒料峭,衣衫薄,徐墨凛停在小花园边,感觉不到一丝冷意,有几朵花开了,在风中彷徨地摇曳,他抬起头,晴朗夜空挂着一轮弦月,光泽清冷,棱角锋利。
千百年来,它独自经历了多少回阴晴圆缺,又见证了多少人间的悲欢离合?
他还是失去她了。
一滴泪从他眼里坠落,快得像流星。
第82章 取悦她 秘密
全世界安静得好像万物都死去了一样。
曲鸢身体里某个最重要的部分也在一点点地死去, 它曾经千疮百孔,油尽灯枯过,被他用满腔爱意缝补, 复燃,在璀璨绽放的时刻,又被他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躺在冷冰冰的深渊底下, 看不见星星,也看不见月亮,陪伴她的只有无边无际的黑暗、孤独和绝望。
她好累。
真的好累了。
眼泪从左眼流入右眼,硫酸般腐蚀着她的意识, 沿着眼角流出,穿过发间,渗入枕头,时而感觉不到疼痛, 时而愈发剧烈, 她不止是眼睛在哭泣, 还有她的头发,全身的皮肤, 以及挣脱肉`体,支离破碎的灵魂, 茫茫无所归,哭得声嘶力竭。
有个埋伏心底深处的可怕念头, 见缝插针地怂恿她:既然活得这么痛苦, 为什么还要活着呢?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彻底解脱了。
死……吗?
床边微微塌陷,曲鸢以为是他去而复返,瞬间竖起全部的戒备。
“鸢儿, ”甄湘隔着被子拥住她,极力忍着哭腔,“是我。”
曲鸢的泪汹涌而出,苍白的脸上淌了两条泪河,她抱紧这根永远在她最需要的时候都会出现的浮木,失控地哭出了声,一遍遍地喊着:“湘湘,湘湘……”
甄湘也哭:“我在,我在。”
“湘湘,我好痛,”曲鸢靠在她肩膀,哭得浑身发颤,“心痛,头痛,肚子痛,哪里都痛,我感觉自己好像要死掉了。”
滚烫的液体顺着甄湘脖子流下,她的心焦灼得快要融化了:“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人生没有过不去的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鸢儿,你一定要坚强,看开点,好不好?”
“徐墨凛那样的渣男,”她昧着良心说,“他不值得你为他哭,他根本不配!”
“湘湘,我是不是很傻,傻到无可救药了。”
“都是徐墨凛的错。”甄湘无条件地站在她这边,“鸢儿,你只是太渴望得到幸福。”太渴望拥有一个家了。
“所以才会轻易受他蒙骗。”
“乖,别想太多了。”甄湘扶着她重新躺下,“你累了,先睡一觉。我不走,就在这儿陪你。”
曲鸢望着天花板默默流泪,人的体内怎么会藏了那么多的泪,怎么都哭不完,加起来比她前半生流的还多,要是有个开关多好。
作为好友,甄湘无法帮忙分担,也不可能完全地感同身受,唯一能做的,是心疼地陪伴在侧,陪她哭泣。
甄湘深知她此时有多煎熬,岂止是心碎,是精神世界全然崩塌了,她有多爱徐墨凛,就会有多恨他。恨意化作利刃深深地绞着伤口,或许终其一生都难以治愈。
即便愈合,也是表面,内里在慢慢地溃烂。
每当想起,便会疼痛,直到这具躯壳化了灰,埋入一抔黄土。
疼就疼吧,至少还活着,不是吗?
甄湘希望她永远都不要知道真相,哪怕恨着一个不该恨的,相反,深爱着她的男人,也要平安健康地走完这一生。
这肯定也是他的心愿。
曲鸢哭到半夜,体力不支,累到睡着了,睡得不安稳,眉心紧皱着,许久未曾造访的梦魇缠上了她。
还是那条阴森可怖的小巷,黑得不见五指,冷风如刀刮面,她往前不停地跑着,有流水声出现,毫无节奏,似乱珠撞玉盘,令人不寒而栗。
空气里漂浮着浓郁的血腥味,麻痹了她的嗅觉,入侵她的五脏六腑,像有双无形的手,撕扯着她的小腹,将什么东西狠狠地撕碎了,扯出来,血肉与骨头分离,血流了满地。
黑影从身后扑来,她跌倒在地。
紧接着,一双手掐上了她脖子,丝毫不给反抗的余地,迅速收紧。
窒息感俘获了她,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她拼命挣扎,拳打脚踢牙齿咬,竭尽所能地摆脱桎梏。
黑影死死地掐住她:“曲鸢,你为什么不去死?啊?!”
曲鸢忽然就放弃了挣扎,静静地等待死亡的到来,然而黑影却消失了,她听到“叮”的一声,如同老旧时钟整点的声响,然后有个温柔的声音在问她:“我是你可以信任的人,对吗?”
“你是谁?”
“别害怕,我对你没有恶意,能告诉我,你周围有什么吗?”
“什么都没有,很黑,很黑。”
“你再看一看,好吗?”
她四处张望,视野中出现了一道淡绿色的微光:“有萤火虫!”
“好。”男人的语调始终柔和,“接下来你跟着萤火虫走。”
她照着他说的做:“我要去哪儿?”
“在你前面,有一扇门,把它推开。”
“推不开,锁住了。”
“别担心,钥匙在你口袋里。”
她果然找到了钥匙,开了门:“然后呢?”
“你看到了什么?”
“一片海滩,还有小船。”
“好,船上有张床,你可以去睡了。”
在梦外音的引领下,曲鸢摆脱了噩梦,睡颜渐渐地恢复平和,梅溪光细致地检查了一番,略松口气:“她的情况暂时稳定了。”
徐墨凛的手还被她握着,只不过力度减轻许多,他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生怕一眨眼,她就消失了。
“梅医生,”甄湘泪眼重重,轻之又轻地问,“鸢儿……”
梅溪光食指在唇间比了个“嘘”的手势,示意她出去说。
两人虚掩着门,走到外面,给他们留下独处空间。
床上的人呼吸均匀,徐墨凛缓缓地低头,亲了亲她手背,无声道歉:
“对不起。”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对不起。”
让你这样为我难过。
“对不起。”
我爱你。
夜色浓重,橘色灯光照在他们身上,对影成双。
门外,甄湘从门缝里收回视线,吸了吸鼻子,接过梅溪光递来的纸巾,擦掉眼泪:“谢谢。”
“梅医生,你觉得鸢儿知道真相后,能承受得住吗?”她实在不忍心看着明明相爱的两个人,就这样一刀两断,不欢而散。
“说实话,”梅溪光眉间染上愁绪,若有似无地叹息,“我也不知道。”
他安抚性地拍拍她肩膀,补充道:“但我愿意相信,会有奇迹。”
甄湘用力点头:“嗯!”
时间一点点地烧成灰烬,窗外的弦月熬得憔悴了,梅溪光看看腕表,5点04分,如果没有意外,她会在十分钟后醒来,他走进房里,提醒木雕似的坐在床边的人:“我们该走了。”
徐墨凛的视线黏着她,定格住她的模样,烙印进心里,好一会儿后,他抹了抹眼角,哑着声说:“嗯。”
从床到门口这段路,他走得很慢很慢,强忍着没回头看她,直到门即将关上,他才红着眼,回首望去。
梅溪光狠着心撞上了门,斩断他回望的目光。
“我和她,没有以后了,是吗?”徐墨凛似喃喃自语,又像是在问他。
梅溪光默然不语。
徐墨凛也不需要得到回答,越过他,下楼去了。
曲鸢并没有在5点14分醒来,她一觉睡到了中午,被甄湘逼着喝了半碗杂蔬瘦肉粥,又继续睡。
她在床上浑浑噩噩地昏睡了三天,在晚霞如火的黄昏,清醒过来,泡完精油浴,换上白色的裙子,披散着长发,出现在甄湘面前。
甄湘心惊胆战,吓得手里的筷子都掉了,冲过去,仔仔细细打量她,小心翼翼地问:“鸢儿,你要去哪儿?”
其实,甄湘真正想问的是:你还记得我吗?
曲鸢很浅地抿了下唇:“屋里太闷了,我去外面走走。”
“我陪你啊。”
“不用了,我想自己走。”
甄湘怕她出什么事,悄悄地一路尾随。
曲鸢沿着林间小道走了一圈,坐在湖心凉亭的长椅上,对着落日出神。
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些什么。
她神情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海面,看似风平浪静,实则底下暗潮汹涌,是被她强行镇压的悲痛和哀伤。
甄湘越发不敢掉以轻心,寸步不离。
曲鸢恢复了正常的生活,有条不紊地吩咐阿姨们把属于徐墨凛的私人物品清理出来,直到屋里再没有他存在过的痕迹,连保存在冰箱里的两个小雪人“长长久久”和“百年好合”都没有幸免。
甄湘实在舍不得,自告奋勇:“我来帮你处理。”
她偷偷把它们转交给了徐墨凛。
随着《枫桥小院》节目的播出,曲鸢凭借毫无台本痕迹的自然表现,赢得了无数综艺粉的好感,微博粉丝涨到四百万,在节目上软植入广告的橘心草莓一夜之间被抢售一空,连带着其他品种草莓的销量大爆,供不应求,隋珠开心地忙得团团转,整个小公鸡村沉浸在欢天喜地的氛围中。
王佑晨摸清曲鸢的背景后,真情实感地发表小论文在微博公开向她道歉,没得到丁点儿回应,王佑晨的粉丝们窝火又憋屈,终究不敢跑到花脸小野猫的微博评论区撒野。
曲鸢按照计划飞去巴黎看高跟鞋展,去米兰看秀,到私人小岛考察,甄湘全程陪同,每天事无巨细地向徐墨凛汇报和她有关的事,三餐吃了什么,做了什么事,遇见什么人。
徐墨凛只能通过照片和文字描述去了解她的近况,她是笑着的,但笑意只在脸上,眼里没有,心里更不会有。
她过得并不开心。
他也没好到哪里去。
半个月后,曲鸢结束度假回到家,阿姨支支吾吾地告诉她,打扫卫生时在书房的柜子里发现了一个保险箱,应该是徐先生的。
曲鸢恍了恍神,才想起来徐先生是谁。
她淡淡地说:“直接丢掉吧。”
隔了两秒:“我去看看。”
曲鸢有种莫名其妙的直觉,也许里面会藏着什么秘密,当她用“520527”的密码打开保险箱后,它得到了验证。
第83章 取悦她 这世上不会有比徐墨凛更爱曲鸢……
保险柜里只有一件毛衣, 银灰色的,针脚凌乱,织工粗糙, 胸口绣着松松垮垮的字母图案,上面是X,下面是竖杠l, 她曾经误以为它是徐墨凛的出轨证据,丢在浴室门前当脚垫,后来甄湘说,毛衣是她前男友织给她的, 并把它要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