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甄湘前男友织的毛衣,为什么会出现在徐墨凛的保险柜里?
事情实在是太荒谬了,曲鸢脑子“嗡”的一下, 像突然死机的电脑, 呆坐在地板上, 一时之间来不及调动情绪去做出反应,甄湘独有的烟嗓音从楼下喊到书房:“鸢儿, 今晚想吃什么?孙姨在湖里钓了条草鱼,吃酸菜鱼怎么样?还是你想吃得清淡点?”
曲鸢深深吸了一口气, 发现肺部似乎被水泥封住了,密不透风, 连简单的呼吸都做不到, 双腿软绵绵的,她扶着桌子站了起来,温热的液体从眼里滚落,她若无其事地反手抹去。
徐墨凛给她带来的是暗礁触底, 她的世界被撞得四分五裂,没关系,接下来要迎接的,只是惊涛骇浪而已,她能挺得住的。
甄湘蹦蹦跳跳地进来,敏感地察觉到书房里气氛的异样,再一看桌上的毛衣,整个人如同五雷轰顶,笑容骤消,面上血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去。
曲鸢的心沉落谷底,遍布寒意,看着她,轻声问:“照片上的那个女人,是你吗?”
甄湘毫无防备,慌乱不已,声音是颤抖的:“鸢、鸢儿……”
“你只需回答我,”曲鸢浅浅笑了下,“是,或者不是。”
甄湘拼命摇头,下意识地否认:“不是我!”
“事到如今,还有否认的必要吗?”曲鸢神色依然淡淡的,把毛衣丢到她脚下,“原来X代表的不是‘徐’,而是‘湘’,竖杠l,指的是‘凛’吧。”
“怪不得之前我们联系咨询公司找徐墨凛的出轨证据,得到的结果都是他清白得不能再清白,绝对不可能出轨,原来是你早就跟他们串通好了。”
甄湘哑口无言。
“何必这么麻烦呢?”曲鸢慢慢地走近她,“你想要徐太太这个位置,跟我说一声就行,以我们的交情,我还会不让吗?”
“鸢儿,我没有!”甄湘的眼泪断珠似的掉,上前想要拉她的手,又怕刺激到她,“我真的没有!你相信我,一定要相信我!”
曲鸢极力隐忍着,眼圈不受控制地层层叠叠变红,她双手捏住甄湘瘦削的肩膀,力度透骨,吼出了泪:“甄湘!我把你当做闺蜜,当做姐妹,当做一辈子的好朋友,将来是我孩子的干妈。结果,你就是这样对我的?!”
“你,”她字字含泪泣血,“你们怎么忍心……这样对我?”
“这段时间你日夜不离地陪着我,是想看我的笑话吗?看我如何地像个傻子,被你们玩弄在股掌之中。我没有像你们想象的那样生不如死,你们是不是很失望?我到底哪里欠你们了,你告诉我?”
无论爱情还是友情,她自认掏心掏肺,付出全部的真心,难道这也错了吗?
甄湘被她的话震得心都碎了,除了摇头还是摇头,她找不出任何的语言来为自己辩驳,终于体会到徐墨凛“无话可说”的无奈与绝望,可她没有他的沉稳持重,只有紧咬牙关,才能锁死真相,不让它宣之于口。
甄湘多么想告诉她:平安夜的偷拍照里,徐墨凛亲的人是你。
毛衣是你亲手织的,“X”是徐墨凛,代表鸢的“Y”上半部分和“X”重叠了,取的是心心相印之意,所以只能看到小尾巴“l”。
从始至终,没有人插足过你们的感情和婚姻。
因为你生病了,忘记了这些事……
可是,甄湘一个字都不能说。
曲鸢已是声嘶力竭,急剧地喘着气:“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算了。”她自嘲地笑笑,已经没有意义了,“你走吧。”
“鸢儿……”
曲鸢疲累地闭上眼睛,阻止软弱的泪水往外流,几乎是在用气音下驱逐令:“走。”
甄湘捂着嘴,无声地流着泪,无数的担忧和关切关在眸底,安抚的千言万语掩于齿间,可她没有再留下来的理由了,捡起地上的毛衣,拖着僵硬的腿下了楼。
孙姨听到脚步声,系着围裙从厨房走出:“小鸢想好鱼怎么吃了吗?”
撞见甄湘双眼红肿,她错愕地问:“发生什么事了?”
曲鸢和徐墨凛去榆城后,特地留下孙姨看家,其他负责清洁和花园打理的阿姨们则是定期上门,打扫阿姨是不知情的,否则会在发现保险箱的第一时间先跟甄湘说。
自从那晚被单方面决裂,徐墨凛回去后就发起恶性高烧,昏迷了三天才醒,他在别墅里的私人物品是甄湘盯着处理的,谁能想到不小心漏掉了藏在书房柜子里的保险箱,百密一疏,再次掀起轩然大波。
甄湘懊悔不已,要是当初她没虚构出前男友,借机帮忙把毛衣要回来就好了 。
她言简意赅地跟孙姨说了来龙去脉,再三叮嘱:“孙姨,我得走了。拜托你多看着点鸢儿,有什么情况一定要跟我联系。”
“你放心。”孙姨送她出门,“我会的。”
甄湘愁容满面地上车,驶离别墅,在路边停了下来,发语音到群里:“徐总,梅医生,鸢儿发现了那件毛衣,我被她赶出来了。接下来该怎么办?”
对鸢儿来说,她遭受的是最爱的男人和最信任姐妹的双重背叛,甄湘不确定以她目前的心理状态,能否承受这样的重创,急得六神无主。
梅溪光秒回:“她情绪怎么样,稳定吗?”
甄湘:“不太好。”
梅溪光:“我待会儿过去看看她。”
他收了手机,坐对面的沈暮挑眉问:“这就走了?”
“嗯,有点事。”梅溪光平白无故独自登门拜访,难免引人生疑,他索性拉上沈暮当烟`雾`弹,“你这次来S市出差,不是说有东西要还给徐太太?”
“So?”
梅溪光歪了歪头:“一起去吧。”
两人来到别墅已是天色擦黑,在客厅坐着等了约十分钟,曲鸢就下来了,她化了淡妆掩饰过分苍白的脸色,但眼皮仍能看出哭过的痕迹,如果来人不是梅溪光,即便是刻在骨子里的修养驱使,她也不会在这种时候见客。
梅溪光不动声色地观察她,通过轻松有趣的话题,试探她情绪的临界点,心里大概有数了。
沈暮在来的路上被他提醒,不要提起徐墨凛,也不要称呼她为徐太太,虽然不知道他们夫妻俩发生了什么事,但隐约猜到了一点,以前某次聊天,沈暮无意中听曲鸢说起她爸爸在Y市工作,是‘潜龙五号’全海深载人潜水器的总设计师,可据他所了解到的,方立清方总师已于去年除夕车祸身亡,举国哀悼。
沈暮向梅溪光求证,得到的却是答非所问:
“老沈,你知道吗?这世上不会有比徐墨凛更爱曲鸢的男人了。”
就是这句话彻底地断了沈暮的奢念。
他从口袋里拿出一枚星月耳坠,微微笑着看向曲鸢:“我们第一次吃饭时,我在包间门外捡到的,一直忘了还。”
曲鸢接过耳坠,神思恍惚,没去探究“一直忘了还”背后的深意,回以淡笑:“谢谢。”
沈暮便确定,有些秘密只能永远成为秘密了。比如,她在伦敦站的巡回演出,黑天鹅的曼妙舞姿,惊鸿一现,他学着绅士的做派邀请她共进晚餐,没得到回应,高傲的自尊心受挫,愤而离场,却在往后的日夜,翻来覆去地想着那抹丽影。
不知不觉,她成了他的执念。
两年后再次见面,她已嫁作人`妻。
他时时遗憾着,要是当时将见鬼的男性自尊丢到一边,摆低姿态,他们是不是就有可能……
等沈暮还完耳坠,梅溪光见曲鸢精神不济,没多做打扰,拉着他走了。
知道徐墨凛担心她的情况,一出门,梅溪光就给他打了电话,如实告知。
徐墨凛还是不放心,借着夜色遮掩,悄然来到别墅外,等主卧的灯亮起,她穿着睡衣的身影出现在落地窗边,他迅速地藏进黑暗中。
纤细身影消失了,徐墨凛划开手机,点进监控。
之前甄湘在主卧安装的针孔摄像头,他也有登录查看的权限,朝思暮想,牵肠挂肚的人侧躺在床上,形单影只,看起来比昨天照片里的又憔悴了几分。
曲鸢浑然不觉,静静地想着心事,越想越觉得心气难平,凭什么他们齐齐背叛了她,双宿双飞,而她要躲藏起来黯然神伤?窝囊地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方式,她可以输,但绝不能输得不明不白。
徐墨凛放大画面,隔着屏幕轻抚她的脸,试图接住她眼尾滑出的泪,仿佛有熔岩般的温度渗入掌心,灼烫得他心尖揪疼。
不能陪在她身边,不能抱她到怀里,只能这样看着,以慰相思。
他守到天色微明才离去,她同样一夜未眠。
只有花园里的花,和偶尔吹过的风知道。
一旦开了先河,便会上瘾,徐墨凛白天上班,深夜准时出现在楼下,连给他做心理疏导的梅溪光都看不下去了,语重心长地提醒他,再这样下去,铁打的身体也熬不住。
一语成谶。
在高强度的工作,巨大心理压力,不规律的作息三座大山的联合重压下,徐墨凛因胃出血住进医院,治疗了三天堪堪稳住病情。
而曲鸢也收到了咨询公司的反馈,不到1G的资料显示,他们相识于三年前她和徐墨凛的婚礼,私底下基本不往来,没有任何的酒店开房记录,甚至最近半个月,都没见过面。
柏拉图式的爱情?
曲鸢看得云里雾里,不由得怀疑,难道是自己弄错了?甄湘不是照片上的女人,毛衣也不是她织的,那么,她为什么不否认?
不对,她一开始是否认的,但后面就默认了。
为什么呢?
曲鸢回忆着各个细节,从徐墨凛的无话可说,再到甄湘的沉默,太不寻常了,她又从资料上发现了新的疑点,他们共同去过一个地方,S市郊区的疗养院,时间隔了两天。
他们错开去疗养院,是看望什么人吗?
如果他的出轨对象不是甄湘,那么,会是疗养院里的人?甄湘肯定是知情的,可为什么会选择帮他隐瞒?
曲鸢有太多的疑惑了,也许,她去了疗养院,就能找到答案。
她前脚刚开车离开,机警的孙姨后脚就通知了甄湘她出门的消息。
曲鸢跟着导航,离开市区,拐进了弯曲的山路,两边树木高大茂盛,将阳光挡得严严实实,周围阴森森的,黑色树影鬼魅似的从挡风玻璃上一闪而过,像一只只招魂索命的手,树林深处,传来几声凄凉的鸟叫声,听得她头皮发麻。
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颤栗感跟随她到了山腰处的疗养院,此处远离都市,风景秀美,有不少人在悠闲地散步,曲鸢下了车,漫无目的地走着,她不知道要找什么人。
曲鸢走到侧门,打算进去楼内看看,花香浓郁,她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不远处有棵树繁花盛开,湿润的地面散落着紫色花瓣,树下有个坐着轮椅的女人,闻声回头,竟是她无比熟悉的面孔。
曲鸢杏眸瞪大,难以置信地喊道:“……妈妈?!”
她怎么会在这儿?
曲听芙眯了眯眼,确认真的是她,转动着轮椅,朝她撞过来,咬牙切齿:“曲鸢!”
曲鸢伸手止住轮椅前进,曲听芙目眦欲裂,面容狰狞,发了疯一样不停地捶打着她:“你为什么还好好的?!你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怎么还有脸出现在我面前?!”
曲鸢脑中一片空白,任她打着,完全忘记了反抗,她听不懂,什么叫——
你害死了我最爱的男人。
她……害死了谁?
“你赔我!你把他赔回给我,听见没有?!为什么死的人不是你?!”
曲鸢从没见过她这副发狂的样子,吓得往后退了两步:“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这个女人,真的是她妈妈吗?
曲听芙牙齿咬得咯咯响,猛地从轮椅上站起来,捏住她的手腕:“跟我来!”
曲鸢不知道她哪里来的力气,被她拖着出了后门,保安亭的保安拿着保温杯出来,大喝一声:“站住!没有医生同意不准私自外出!”
曲听芙充耳不闻,逆风疾行。
暮色四合,脚下是长而直的阶梯,淹没于渐暗的光影之中,像通往地狱的不归路,又像极了曲鸢噩梦中的情景,感觉随时都会有黑影跳出来,掐住她脖子。
天边第一颗亮星出现,她们走完阶梯,进入了一座墓园。
青石板路听不见回音,一个个魂灵安息于此。
曲听芙终于停了下来,曲鸢被甩倒在地,额头撞上了冰凉的大理石墓碑,她抬眸看去。
漫山遍野的风同时静止了。
她迷茫的目光近在咫尺地撞入,照片上那双含着温柔笑意的眼睛。
第84章 取悦她 真相(上)
夕阳整个地坠落青山之外, 天边仅剩红透如血的霞光,星辰一粒粒就位,孤鸟鸣叫着振翅飞向巢中, 只余空枝颤动。
那双含笑的眼睛比星星更亮,熟悉得不能再熟悉,陌生得不能再陌生, 映照得曲鸢的恐惧无所遁形,她头晕目眩,心神俱灭,视线缓缓下滑, 墓碑上竖刻着:
尊父方立清之墓
女儿曲鸢
女婿徐墨凛
敬立
每个字曲鸢都认识,可连起来不知道什么意思,脑中充斥着一个强烈的念头,这一定是梦, 一场噩梦, 从踏进疗养院后, 一切就变得特别不真实,她怎么会做这么可怕的梦?
不行, 她要立刻离开这儿。
身后有阴影袭来,曲鸢半起的身子又被按了下去, 重重地跪在墓碑前,震得发丝纷飞。
曲听芙冷得像来自另一个世界的声音传入她耳中, 阴恻恻的, 带着透骨蚀心的寒意:“曲鸢,你有什么资格替他立碑?如果不是你,他不会躺在这冷冰冰的地底下。如果不是你,我和他会白头偕老, 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阴阳相隔,永生都无法再见!”
曲鸢心绪如乱麻,再次抬头看向照片里的人,不停地摇头,不可能的,爸爸明明还在Y市工作,过年时他们还聊天了,他怎么可能……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