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此之外,她也不想一直闷在那个小房间里,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她跟池惟是前后脚出的门,池惟是司机开车送的,路过她时,池惟问她要不要送她一程。
二中跟一中不在同一个方向,更不在同一个区,两所学校的距离很远,很绕路,还不等她开口拒绝,钱之琳就在车上催促着:“快走了,那么远,还要早点回家休息呢。”
那司机便脚踩油门直接开远了,留下她站在原地呼吸车屁股的尾气。
郑雨薇看着远去的宾利,心里偷偷松了一口气。
还好钱之琳在,否则真怕池惟强硬地要自己和他坐一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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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校里这时间一点不冷清,天是将暗未暗的那种状态,有点像是水洗过的墨蓝色棉布。
明月被隐藏进云雾里,就像是水墨画上的月亮被撒了一笔墨,雾蒙蒙的,但挺好看。
路灯已经开了,有人三俩结伴地楼上楼下找寻考场,不时说笑几句。
郑雨薇到校门口进去的蝴蝶广场的报刊亭看新帖的公告,上面会显示每一间考场在哪间教室。
考场的门窗都是锁死了的,以免有人偷溜进去藏一些作弊的东西。考场踩点是开放的,但只是让大家确定在哪栋楼哪间教室,并不是精确到哪个座位。
郑雨薇看完了下楼,去了趟洗手间,出来时,正要打算往校门口走,忽然有人叫住她:“郑雨薇同学。”
是班长冯元一的声音,上一次他们有过交集之后,他就被池惟打得伤了腿要拄拐,打那后她就更加避着和他有所接触。
但想着池惟如今应该还在二中,而且有钱之琳陪着,大概是不会来一中的,所以她就回了头。
“班长。”郑雨薇微微笑了笑,和他打了个招呼。
冯元一小跑着跟过来,与她并肩而行。
“你也在一中考啊?”他问,似乎很开心的样子。
郑雨薇点点头:“对,你也是吗?我刚刚才看完考场。”
“对,好巧。”冯元一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了。
短暂的安静过后,郑雨薇终于将犹豫了痕迹的那句话问了出来:“你的腿……”
她低下头看去,声音变得小小的,“好了吗?”
刚刚冯元一是跑着过来的,郑雨薇猜想他的腿应该没什么问题了,但毕竟是自己害得他这样,之前没机会问,现在只有他们两个人,总该要关心一下的。
“好啦!”冯元一笑着露出脸颊两侧浅浅的酒窝,似乎怕她不相信,还甩了甩腿,“你看,没什么问题。”
“对不起……”郑雨薇想解释些什么,却又不知从何解释。
她跟池惟之间的关系和纠葛,根本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关系,又不怪你,是我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冯元一难得看郑雨薇跟他这么和谐地相处说话,脸上就一直带着笑。
他是个很阳光的男生,属于很有少年气的那一种,之前受了伤,变得郁郁寡欢了一段时间,如今伤好了状态自然也就恢复到了从前。
郑雨薇苦涩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会不知道,冯元一这么说只是想安慰她呢?
池惟那样的人,会做什么样的事,她再了解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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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元一跟她并肩慢慢走了会儿,邀请她一起去吃东西。
郑雨薇本想拒绝,但想着自己之前害他受了伤也没有赔礼道歉,便开口道:“那我请你吧。”
她刚刚过来坐的公交车,没花多少钱,剩下的钱请冯元一吃点东西应该还是够的。
毕竟这马上就毕业,以后很可能再也不会见,她不想欠着别人什么。
当然,最主要的是,她认为池惟不会来。
然而世事总是难预料,更何况,那是池惟。
郑雨薇怕待久了有意外,就没请冯元一吃饭,只是买了些吃的东西,可以拿在手里吃的,买了就走。
刚跟冯元一从店里出来,正要和他告别回池家,就见不应该出现的池惟不知何时竟出现在她面前。
只有他一个人,斜斜地靠在街边的树干上,歪着头朝她看过来,露出一个笑。
夜色里看不清他具体的表情,但是郑雨薇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有警报声在脑海里拉响了,她飞快地转动着大脑,想寻找合适的托词。
还没想到,池惟就朝着她走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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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走得很慢,像是故意要折磨人似的,每一步都踩在别人的痛点上。
郑雨薇受不了这折磨,抢先开口喊他:“池惟。”
池惟笑着挑了挑眉,没应她,视线落到了一旁的冯元一身上。
像是和寻常朋友打招呼一般,他笑着问:“考试准备得怎么样?”
一句再普通不过的问话,暗里却藏着威胁的意味。
郑雨薇当然听得出来,心中警铃大作,又急又怕,一把抓住他的手腕,柔柔地乞求:“我们快回去吧,明天还要考试,我想洗个澡早点睡觉,好不好?”
池惟没有反应,仍旧是笑看着冯元一,似乎一定要他说句话。
“还好。”冯元一说,“尽人事,听天命。”
上一次被池惟找人打成那样,现如今面对池惟,他竟也没有惧怕,不卑不亢地回视着他。
“挺好的。”池惟点点头,“不过,天命?”
“池惟!”郑雨薇忽地打断了他,“我忽然肚子疼,不知道是不是吃错东西了,你可以带我回家吗?”
怕池惟仍旧忽视她,她一边说着一边抓着他的那只胳膊轻轻摇晃着,有点撒娇的意思。
池惟一直很吃她这一套,便没再继续跟冯元一纠缠什么。
只是转身带着郑雨薇要离开的时候,他忽然回头对冯元一笑着说:“天黑了,走路要小心。”
郑雨薇听得心尖儿跟着一颤,差点腿一软崴脚。
一路上,池惟都没再说一句话,周遭气氛很冷,郑雨薇也不敢打扰他。
但她心里已然七上八下地翻滚起来,早知道就不该因为要道歉而请冯元一吃东西,那样也就不会撞上过来找她的池惟。
明天就要高考了,池惟刚刚那话……
郑雨薇不敢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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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的高考时间过得很快,郑雨薇每次从考场出来总下意识地寻找冯元一,但一直都没偶遇他。
她心里隐隐有些不安,但没听老师们说什么关于他的事,她便安慰自己,冯元一没出事。
最后一堂考试结束,终于看见了冯元一。
他看起来好好的,郑雨薇也就终于放心了,没敢和他打招呼,趁他没发现自己,偷偷溜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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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就是她跟池惟的生日。
郑雨薇一直觉得这是孽缘,她跟池惟居然是同年同月同日生。
池家早早就开始准备着第二天池惟的生日会,虽然每一年他们都给池惟庆祝,但这次更加上心,十八岁的生日,总是很特别的。
这次池惟的生日会请了很多梧西市商界大佬,池有德跟钱之琳有心正式带池惟认识一下以后的合作伙伴们,也想让他早点打好基础,好让大家关照关照他。
池家上下都洋溢在一种喜庆热闹的氛围里,然而在这种氛围里,池惟却没回来。
二中比一中远一些,昨天也是郑雨薇先回来一些,可是今天,已经到了昨天池惟回的时间他却依旧还没出现。
郑雨薇想到了一个不太好的可能。
刚刚考完试,看着冯元一还是好好的,那池惟该不会……
郑雨薇眼皮狂跳,心中警铃大作,马上转身跑了出去。
池家出来并不好打车,好在她从门卫那里借到了一辆单车,一路踩着单车也不知道具体要去哪里,只觉得,学校附近,冯元一可能在那里会撞上池惟。
郑雨薇踩得飞快,然而半路上在一条狭窄的小巷子里,却遇到了池惟。
“去哪儿?”他从车窗里探出头问。
郑雨薇往他后面看了一眼,满是警觉:“你怎么会从这个方向回来……”
“有个朋友找我,回了趟学校。”池惟说着示意她上车,“哪里来的破单车,丢了。”
回了趟学校、学校……
郑雨薇忽然悲从中来,他果然、果然又去将冯元一打了一顿吗。
“上来。”池惟见她不动,又重复了一声。
郑雨薇只好机械一般地将单车折叠起来放到后备箱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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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晚上郑雨薇都心不在焉的,她不知道冯元一现在怎么样了。
她心里是想冯元一报警的,但池惟这人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从上一次冯元一出事他却毫发无伤就可以看得出来。
池惟倒是很开心的样子,吃完晚饭还哼着小曲儿,拉着她要给她弹钢琴听。
郑雨薇强迫自己笑着陪他待了一晚上,直到他去睡觉。
她知道的,明天生日会结束,第二天一早,池家就会全家出游,那就是她最好的逃跑时机。
现在她要做的,就是装作和以前一样。
她一直没敢睡觉,或者说,没有困意。
熬到十二点,池家的佣人还在忙碌,郑如意眉飞色舞地跑前跑后,看得出来十分上心。
郑雨薇一直想听她对自己说一句生日快乐,但一直都没等到。
一整晚她都没睡觉,池家灯火通明,大家都忙碌着没人管她,她也在想,要不就趁现在跑了算了。
刚生出这个想法,郑如意就看见了在园子里乱晃的她,呵斥到:“你在那儿装鬼呢不睡觉?”
这让她马上就将这个想法掐了。
虽然现在没人管她,但是池家上下前后都是亮堂堂一片,万一被谁不小心看见了,后果不堪设想。
郑雨薇借口自己睡不着,在想明天要做些什么搪塞过去,依旧在园子里乱晃,郑如意心情好,也就懒得再搭理她。
就这么一直在园子里晃着,鼻尖满是栀子花的清香。
她的心慢慢安稳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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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喜欢栀子花,池惟曾嘲讽过她:“你也就配喜欢这种野花了,跟你一样,上不得台面。”
可后来不知为什么,池家的园子以及角落里都不知不觉地开满了栀子花。
她以为池惟会厌烦地叫人将这些花弄走,没想到却这么一直留了下来。
郑雨薇想不明白这个问题,懒得再想,胡乱地闲逛着,不知道逛到了哪个角落,隐隐约约听见有人在说话。
“不是亲生的。”
她就听见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但却下意识地偷偷多了起来,想要听听看她们在说什么。
第16章 、16
池家的别墅区很大, 在这偏僻的角落里,人很少,只有几个女佣, 点着一盏不怎么明亮的灯, 凑在一起洗着一大堆有段时间没用过的碗碟。
郑雨薇躲在一颗树后面, 被低矮的花草遮住, 只露出小半个头。
其中一个女佣说:“我早就想说了, 我们家少爷应该不是先生和太太的亲生儿子,整张脸, 除了眉眼和先生有点像之外,就没什么地方像了。”
“这跟先生好歹还有点像, 跟太太可是一丁点儿不像呢。”另一个女佣插话到。
“哎……”另一个女佣四下看了看, 上身前倾, 小声招呼她们凑近点,“你们有没有觉得,少爷跟郑如意有点像?”
“啊,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呢。”
“对对对,怪不得我总觉得郑如意有点眼熟, 又说不上来。她半边脸毁了容,看不太明显, 但是仔细想想, 她的眉眼和嘴巴, 跟少爷岂不是一模一样?”
“就是啊……难不成——”那人说着一个大喘气, “郑如意是先生以前养在外面的女人?”
“我看着不太像,你们就没发现吗,郑如意对先生好像根本就不关注, 反而对少爷格外上心,看她对她女儿和对少爷,那简直是一个地一个天。”
“这……”
“在聊啥呢?”从另一边忽然过来了另一个女佣,打断了那个女佣要说的话。
几个女佣你看我我看你,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可是在雇主家说雇主的闲话,不是什么好事,万一被雇主知道了,那就是个大麻烦事。
“你们几个不地道啊,有悄悄话还瞒着我。”那女佣装作不开心的样子,气氛就变得有些凝固起来。
这个女佣算是这几个女用里面年纪最大的一个,也是他们之中最早进入池家的一个,算是有点威严的样子。
她这么做出不开心的样子,几个女佣就面面相觑,最后其中一个咬牙轻声道:“我们在讨论少爷的身世呢,周姐,你可千万别说出去啊。”
“原来是说这个啊?”周姐的表情也有些怅然。
“对啊,周姐,你来池家早,你知道得多,少爷真是先生和太太的亲生儿子吗,怎么我们几个看着,都觉得有点不太像啊,反而跟郑如意还有点像。”
周姐皱着眉头思索了半晌,叹了口气,前后左右都看了一眼,确定没人偷听,才小声开了口:“这个秘密我藏在心底十八年了,眼看着今天少爷十八岁,我倒真有点藏不住了。”
几人一看,好像这里面还真有猫腻,连忙哄着她又继续往下说。
周姐被她们几个撺掇着,忍不住就将秘密倒了出来:“十八年前,太太旁边有个很说得上话的佣人,那人叫郑茹慧,比太太年长一些,管着我们所有的女佣。”
“太太生产那天,郑茹慧只留了几个人守着,说太太怕吵,后来生产了,我正好路过,看见郑茹慧鬼鬼祟祟抱着婴儿,不知道要去哪里,我就偷偷跟在后面。”
“然后呢?”
“然后我就看到她抱着婴儿进了一个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上还是抱着一个婴儿,但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总感觉那婴儿哭声响亮一些。”
“当时我觉得有些奇怪,就趁她走了以后偷偷在窗户那里看了看,里面居然有个女人,旁边也躺着一个婴儿,而那个婴儿的哭声就弱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