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雨薇进了教室直奔自己的座位,对于周遭的喧哗毫不在意。
人类濒临一个爆发点总是容易变得骚.动,如今距离高考剩下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一向严厉的数学老师好不容易出差还没和别的老师换课,这难得的放松时间自然会让大家解放天性。
这当然只是郑雨薇自己以为,直到她坐下不经意抬头看向讲台时才发现冯元一正在黑板前抄写最后一道数学题。
她自然不知道她回来之前教室里都发生了什么,不过耳边隐隐约约能听见周围的女生在讨论诸如“帅哥”“好酷”之类的字眼。
冯元一抄写完最后一道数学题后随手丢了粉笔,正要连同着手里的那张纸一起丢掉,忽然发现郑雨薇已经回来了,并且正坐在座位上看着他。
“学委。”他先是笑了下,随后换了个称呼,径直拿着那张纸朝着她的方向过来,“你有新的任务了。”
因为他叫了“学委”,又说是有新的任务,郑雨薇便理了理心情,客气道:“什么?”
“大概是陈老师交代下来的,刚刚有人过来,给了这张纸,说是让监督大家做完这三道题,下课后收齐交到陈老师的办公室去。”冯元一说着便将那张纸放到了郑雨薇面前。
郑雨薇低头看着那张纸上的内容,是用钢笔写的字,笔锋遒劲有力,又带着一点随意的洒脱,倒是很漂亮的字迹。
当然,与数学老师的字迹,截然不同。
“好,我知道了。”她说。
接着便直接低下头开始算那三道题,不打算再和他说些什么。
班里应该又有了池惟安排的别的眼线,她不知道是谁,但是客气冷漠疏离一定是必须的。
不管是对于冯元一,还是对她自己,都是唯一对的选择。
冯元一看郑雨薇不打算再搭理自己,摸了摸鼻子,扯了扯嘴角:“那我先回去算题了。”
没等到郑雨薇的回应,他便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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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三道题并不是寻常的三道题,燕回以为陈锦林那样的人,怎么也不会沦落到教一群笨蛋,下手的时候那题的难度就按照他的水平降低了几个度来写的。
但若是要出高三九班大多数人都算得出来的题,那还得往下再降几个度。
谁知道呢,他一世英名的陈师兄,竟真的教了一群笨蛋。
到了下课,那三道题全班只有郑雨薇一个人做完了。
又过了一堂课,她收齐了全班雷同的56份作业。
被借抄作业已经对于郑雨薇而言,已经是司空见惯的事情。
谁让她是为了躲避池惟故意考差来到这个班还能凭借那个成绩排第一名的学习委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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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寻常而又不太愉快的一天,放晚自习后郑雨薇快速收拾了东西离开教室,却没看见池惟。
这实在很少见,池惟通常都会早早等着她一起回去的。
如果他消失了……
他消失了……
郑雨薇心口突突地跳,眼皮也跟着有些抽筋,有种大事不好的预感。
她猛地返回教室,冯元一已经离开了。
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她再顾不得别的,直直地往校外跑.
刚放课不久,冯元一他应该还没有走远,池惟……应该还没动手。
千万别出事。
郑雨薇心里不断祈祷着,跑出了博学楼,到了校门口进来的蝴蝶广场,躲避不及,撞到了人怀里。
“对……”
“跑什么?”那人抢在她道歉之前开了口,“去哪儿?”
郑雨薇猛地抬头,双手抓紧了书包背带,不自觉地咽了咽口水,瞳孔倏地变大了。
池惟怎么会在这里。
她偷偷往他身后看了一眼,都是一群放学后往校外走的人,没什么异常。
“在找人?”他问。
“我……”郑雨薇顿了顿,“放学我没看见你,以为你忘了等我,有点着急,所以就跑着出来了。”
池惟似乎很满意她这个说法,嘴角翘了起来,倒是难得温柔地回答:“我确实忘了,这不是回来找你了么,还能真给你忘了?你跑这么快,还好是撞到了我,万一要撞到别人——”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不怎么愉悦,表情瞬间冷了几个度:“走吧,司机早就到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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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郑雨薇在校内追上了池惟,跟他一起回了池家,但不知为什么,噩梦做了一整晚。
早晨天还没亮,她从噩梦中惊醒,心口不停起伏着,口干舌燥,满脑子里都是刚刚梦境里的一幕。
冯元一不知被谁打得面目全非,浑身是血地躺在地上,就在她面前,叫着她的名字。
她想上前去帮帮他,但却无法动弹。
那种内疚和无力感不断拉扯着她,让她再也睡不着,直接从梦境中惊醒过来。
还好是个梦。
郑雨薇缓缓呼出一口气,借着窗外路灯的光线摸索着倒了一杯温水,仰着头一饮而尽。
然而内心那股说不清是慌乱还是恐惧的感觉还是压不住,挥之不去。
门外已经有了些动静,那是池家的佣人们早早地起床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那里面也包括她的妈妈郑如意。
从六岁开始她就跟着郑如意进了池家,郑如意做池家的保姆,她做池惟的跟班。
到如今,快十二年了,未来却仍旧一片迷茫,她不知道要怎么样才可以摆脱现在的处境。
池惟那个疯子,只要自己敢不顺他的意,他便有很多很多种办法收拾她。
而这其中最容易达到成效的一种,便是让她的妈妈没饭吃,一直饿到她妥协。
尽管郑如意一直对她不好,也在她劝说她离开池家的时候辱骂她贱东西,她也没办法眼睁睁看着她受苦。
郑雨薇苦笑了一下,自己尚且陷在一片沼泽里,自身难保,难以脱险,却还有心思担心冯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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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整个早自习,冯元一都没出现在教室里。
郑雨薇内心的不安愈发强烈,但她不清楚身边的谁是池惟的眼线,所以也不敢贸然询问别人关于冯元一的消息。
直到来上课的老师问起,有同学说:“班长生病了还在医院,已经请假了。”
郑雨薇瞬间便明白过来,冯元一不是生病了,他是……
她想到昨晚的那个噩梦,总觉得冯元一此刻奄奄一息,危在旦夕。
昨晚池惟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大概早已经找好了人,要给冯元一一个所谓的“教训”。
这不是池惟第一次做这样的事,而冯元一追她已久,还是因为她一直故意保持着距离,他才能平安到昨晚。
只希望冯元一快些好起来,不要耽误了高考才好。
至于她,显然是没办法前去探望的。
不止探望,连一点关心的意思和想法最好都不要有,不然,她也不知道,池惟会再做出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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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锦林交流学习回来,第一件事就是叫郑雨薇去他的办公室。
陈锦林的办公室也在致远楼,他跟物理老师有点类似,应届生只带了他们这一个班,带的其余两个班都是复习班。
郑雨薇走在路上忐忑地想着:该不会是自己那三道题的答案被全班抄了,数学老师因此大发雷霆吧?
还未走进办公室,只在门外,就听见陈锦林似乎在跟人说话,语气很是得意:“说我的学生朽木?看见我学委的解题过程了吗?给你发过去了。”
原来是在跟人打电话。
郑雨薇停下脚步,打算在门口等他打完电话再进去。
不成想陈锦林忽然看见了她,连忙招手:“小鱼儿快进来!”
他手里的电话还没挂断,郑雨薇听他的话走进去,听见他跟电话那边的人说:“这解题思路比起你来也差不了多少吧?”
“陈老师。”郑雨薇轻声打了个招呼。
她是下午放学过来的,池惟应该还在等她一起吃晚饭。
如果耽搁的时间太久,她怕他又会发疯。
陈锦林把她的那份作业放到她面前,问到:“你做这三道题花了多久?”
郑雨薇想了想,答到:“二十分钟左右。”
“听听!”陈锦林激动地拍了一下桌面,给郑雨薇吓得浑身一抖,“听见了吗!什么朽木?分明是天才!”
郑雨薇忽然就有点好奇,电话那边究竟是谁了。
想到昨天那张纸上的笔记,又根据这通电话的内容推测,难道昨天那三道题就是电话那边的人出的?
“逃课?什么逃课,你才待多久就走了,凭——”
陈锦林话还没说完,电话里就传来“嘟”的一声。
居然又被燕回挂断了!
还在他最得意的学生面前!
陈锦林内心气得咬牙切齿,面上还要装出一副是自己想挂电话的样子,喊到:“懒得跟你说。”
随后假模假样地“掐断”了那通已经被燕回挂断的电话。
这还不够,他还要亲自求证:“昨天我没来上课,你逃课了?”
郑雨薇:“没有,肚子有点不舒服,回教室晚了些时间。”
想了想,她又试探着问:“老师,昨天是有别的老师来代课吗?我回到教室的时候没看见有人,只见到留下的那三道题。”
“马上就要高考了,不要乱吃东西。”陈锦林关心了两句,随即不知道想到了什么,一脸不满,“不是什么老师,一个满身铜臭味的臭商人罢了。”
看样子,被气得不轻。
“对了。”陈锦林忽然摸出一支钢笔给她,“送你了。”
郑雨薇受宠若惊:“送我?老师……”
“对,那臭商人留下来的,给你了。”
郑雨薇连忙将钢笔放回去,连连摆手拒绝:“那我不能要,老师您还是留着吧,也许他什么时候就会来找您要的。”
陈锦林马上板着脸,有些不悦:“拿着。”
郑雨薇有些无措:“老师……”
僵持了一小会儿,郑雨薇内心叹了口气,无奈地收下了那支钢笔。
“谢谢老师,不过毕竟是别人的东西,如果那人回来要的话,还请老师告诉我一声,我会好好保管的,一定完好地物归原主。”
第3章 、03
冯元一消失了两天就回了学校,只是还拄着拐,走路都只能慢慢地走,瞧着伤得挺重的。
大多数时候,只要不是面对郑雨薇,他都可以算得上是意气风发,很有少年气息的一个人,又是班长,挺受女孩子喜欢。
可现在看上去多了几分憔悴,连带着那几分少年意气也没了,变得安静很多。
郑雨薇只敢偷偷看一眼,内心酸得揪在了一起。
如果不是因为她,冯元一不会这样。
也许自己生来就是不幸的,只会给别人带去痛苦。
因为受了这个影响,她一时之间也看不进去书,只是盯着桌上的笔盒发呆。
她又看见了那支钢笔,自从拿回来后还没打开过,这会儿忍不住拿出来打开了。
还有墨,在纸上轻轻一滑,十分顺畅,看得出,是一支很好用的钢笔。
已经有几天了,没见数学老师说要回去,难道它的主人真不要它了?
郑雨薇试着在纸上写了一下自己的名字,想了想,还是不敢随意乱用,怕它的主人来找她,便又连忙将钢笔笔帽合上了。
正要放回去,忽然发现笔帽上方好像有个字。
她仔细看了看,好像是个“燕”字。
难道是个女孩子?
郑雨薇立即摇了摇头,应该不是,看数学老师的反应,应该是个男主人。
难道是他女朋友的名字?
那更加不应该乱动了!
郑雨薇连忙将钢笔放回笔盒,盖上了笔盒盖子,以免掉到地上摔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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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平浪静地过了几天,就在郑雨薇以为只要自己一直这样保持下去,就可以跟池惟相安无事到高考结束的时候,又出了一件事。
一个和往常没什么不同的早自习下课时间,博学楼下的小广场里忽然一阵轰动,郑雨薇在楼上都听见了尖叫。
她向来对那些热闹不感兴趣,也不敢有兴趣,所以没去在意。
没想到池惟气冲冲地冲到教室里抓住她,把她扯到了阳台上按着她的脑袋往下看。
他指着楼下那一圈被摆成心字形状的玫瑰花和蜡烛问她:“这是什么意思?”
她还以为他发疯,她怎么知道什么意思?
直到她又仔细地看了一眼,心字里面,似乎写着她的名字。
她的名字?!
郑雨薇一下清醒了,忙向他解释:“我不知道,大概是同名同姓的。”
上帝保佑,一定别是她。
“同名同姓?”池惟咬牙切齿,“你倒是最好给我找出一个同名同姓的来!”
对面敬世楼的每层过道上都挤满了人,全都在看向漏项那一个大大的心形。
郑雨薇不用看也知道,自己这栋楼也是同样的热闹。
大家都在等主角出现,包括郑雨薇自己。
她说出同名同姓那句话,自己也很心虚,但她真的不知道,还会有谁会突然这么做。
“我们一起等。”池惟捏了捏她的后脖颈,嘴角的那抹笑阴森又恐怖,“你最好期待一下,女主角不是你。”
郑雨薇心口狂跳,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
赌一把,赌不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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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那就像是一场闹剧。
两栋教学楼的人等了十来分钟,不仅没有女主角出现,就连男主角都没出现。
这倒还是头一次,有人公然在不允许早恋的梧西市一中做出这么大胆的挑衅校方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