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越琮, 是周梨的亲弟弟,比她小两岁多,现如今十九岁。早在爹爹去世之时,母亲身子羸弱的情况下, 十七岁的越琮便开始掌管家中的生意。之初,家里的掌柜们对这位小少爷多少有些看轻,觉得他这样小的年纪,又怎么能撑起越家偌大的家业呢?
但随着时间一天一天过去,现如今越琮长家两年了,越家生意非但没走下坡路,反而蒸蒸日上。
或许正是因为当家太早,越琮年纪不大,却看起来格外持重,平日里也不苟言笑,把自己的情绪掩藏得极好,连周氏都越发看不懂她这个儿子成天在想些什么了。
沈越站在周梨身边,见自家妹妹又在欺负小舅子,虎着脸道:“鱼娘,不可欺负人家。”
沈鱼切了一声,不屑道:“我哪儿欺负他了?我是在帮他啊,你瞧他手笨的,做的月饼都要露馅儿,待会儿送到烤炉里一烤啊,准得散了。”
沈越脸一垮:“鱼娘,越发没规矩了,怎么说话的?”这怎么还说上人家笨了,在他看啊,他这个妹妹才是最笨的,说话向来都口没遮拦,只望着不会招小舅子烦才好。
好在越琮表情还算平静。
沈鱼低下头,准备把手里的月饼掰开重新包:“你这馅儿怎么鼓得这样大?”
谁知向来喜怒不形于色的越琮突然一把夺过月饼:“不用了,我自己来就好。”
沈鱼有一瞬的懵然,尔后小嘴一瘪,生气了:“行吧,不管你了。”说完,兀自把自己做的月饼挪到了周梨身边去,不与越琮扎堆儿了。
哼,谁稀罕帮你!你个臭石头,面瘫鬼。
越琮也不看她,把刚刚差点被沈鱼毁了的月饼又从新塑了一下型。
沈越免不得训斥妹妹一番,又向小舅子道了声歉。
周梨笑得讪然,她就是闹不明白,他俩自从认识,就总这样。沈鱼虽然平时就爱闹爱玩笑,但也从来不会和谁红脸吵架,也不知是怎么的,总和越琮三两句话就不对付生起气来。
周梨只好私底下劝弟弟,让着沈鱼一点,她就是个小丫头脾性。
越琮倒是答应得好好的,但之后接着气人。他也不是气人,就只摆那么一张脸,和沈鱼相处那是半点都不带让的。就如刚刚做月饼。
这个插曲大家也没太在意,毕竟他俩挨在一处总会发生这样的事,见两个人都分开做月饼了,大家伙儿也没再理这一茬,兀自做自己手里的饼子去了。
今天周梨提出了个月饼比赛,就是大家做的月饼都拿来送给在场的每一个人,并且根据你要送的人做不同口味,在月饼的正面写上被赠人的名字,在背面写上赠与人的名字,等月饼烤好了,大家就拿写着各自名字的月饼来尝,品出最美味的月饼,然后翻过来看是谁做的。
谁被翻名字次数最多,谁就赢得沈家第一届月饼大赛,奖励橙子桃子的奶吻一个。
月饼做好,周梨一盘一盘装起来,统统放进灶房西墙根处过年时用来烤腊肠的炉子里,然后生火烤制,只等月亮出来,便在院子里把酒赏月过中秋。
晚饭大家都没怎么吃,全等着吃月饼。众人忍饥挨饿直到月上柳梢,月饼才出得炉子来。
刚烤好的月饼甜香四溢,馋得人直流口水。周梨和几个丫头在灶房分装月饼,其余人则在院子里等着。周梨这厢正装得热火朝天,忽听得身后有人喊:
“阿姐。”这声音陡然出现,可吓了众人一跳。
周梨捂着心口转头看去,只见越琮不知何时走到了身后:“阿琮?你几时过来的?走路怎么没声儿?可吓死我们了。”
越琮:“抱歉。”嘴里虽道着歉,但脸上的神色却没有半分歉意,平静如常。
“你特意过来,是有什么事找阿姐吗?”
越琮垂下眸子默了默,才附身在周梨耳边私语了一番。
周梨听完后,颇为惊讶:“那月饼怎么之前不刻名字?”
越琮答非所问:“阿姐,弟弟今年十九了。”语气淡淡然的,说完就转身离开了。
徒留下周梨望着他的背影愣了好一阵。
分装好月饼,周梨领着丫头端盘子去了前院,然后一盘一盘地摆到每个人面前。
月子如银盘一般挂在半空,院子周围挂着绢糊的灯笼,照得四下亮如白昼。
沈鱼冲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越琮挤眉弄眼,一副十分嫌弃的样子。越琮倒是不以为然,平静地为自己倒了一杯桂花酒抿一口,对沈鱼的小动作置若罔闻。
“好啦,月饼大赛正式开始啦,下面是品月饼时间,待会我会来统计大家盘子里被翻到背面的月饼,看谁做的月饼更受大家欢迎。”
周梨话一出口,饥肠辘辘的众人当即就把各自盘子里的月饼,每一个都先咬上一口尝味儿,然后选出自己最喜爱的一个,翻过来。
只一会儿的功夫,大家都选出了自己最心仪的一个月饼来。
周梨开始统计,首先走到牛氏面前,她盘子里翻过来的月饼背面刻着一个“幺”字,是沈幺。
其次便是沈幺的盘子,他选出来的,刻了个“牛”字。
周梨看看二老,会心一笑,然后继续往后看。
牛氏和沈幺兀自在一旁“互相嫌弃”起来。
牛氏:“我就知道这最丑的是你做的。”
沈幺:“那你还选?”
牛氏:“我要是不选你,只怕就没人选你了,我是看你可怜。”
沈幺:“彼此彼此。”
把牛氏给气得,直接上手掐了一把,沈幺手臂吃痛,嗷出了一声狼叫,把在场的人逗得开怀大笑起来。
周梨走到周氏面前,毫不意外的,看见了自己做的月饼被翻了牌。周梨冲娘甜甜一笑。
周氏见她看完了,忙擒起月饼:“可以吃了么?”她之前只知道她家闺女做冒菜、炒菜好吃,没成想月饼也是一绝。
周梨无奈摇摇头,她这个失而复得的娘亲,没深入接触前,还道是个柔弱温和的妇人,接触得久了才察觉,那只是表象罢了,她其实“调皮”着呢。越琮说,或许是因为找到了她这个女儿的缘故,周氏的确越发的开朗了。
周氏见她不反对,早抓起月饼大口塞进了嘴里。
周梨又走到下一个人身前。
沈越见她走过来,轻唤一声:“夫人。”
周梨一看,一点悬念也没有,又是自己做的。周梨接着看下一个。
下一个便是沈鱼。
周梨留意了一下,她盘子里其余的月饼都被咬过了一口,却还剩一个是完完整整的。
周梨提醒道:“这个你还没试味儿。”
沈鱼切一声:“太丑了吃不下。”
周梨颇为尴尬地看一眼越琮,打起圆场来:“额,那你待会儿拿回房间吃。”
沈鱼未置可否,兀自双手撑着下巴赏月亮去了。周梨冲弟弟露出一个“无计可施”的讪笑,又往旁边去了。
越琮的目光在沈鱼脸上淡淡扫过,又去看那被剩下的“丑月饼”,唇瓣抿紧。
周梨统计完了,她和灶房的李师傅并列第一,两人乐颠颠就跑到橙子和桃子面前索吻去了。
这月饼比赛也不过是图个乐子,比过之后,大家便坐在院子里一边喝着桂花酒一边赏起月来,各自聊着天,好不热闹。
夜色似流水静静淌着,也不知过了多久,月子渐渐升上中天,众人便慢慢散了。
待沈越和周梨相携着离开后,沈鱼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冲对面的冷少年道:“你怎么还不去睡?”
越琮:“不困。”
沈鱼站起身来:“你不困我可困了,告辞。”说着,就要转身离开。
越琮看一眼那“丑月饼”,不禁叫住她:“等一下。”
沈鱼诧异回头:“干嘛?”
越琮自怀里掏出一方天青色锦帕来,把那月饼包进帕子里,递给沈鱼:“给你。”
沈鱼:“不要。”
越琮走过去,直送到她面门前,沈鱼仍是摇头:“说了不要。”
越琮收回手,垂眸看一眼,沉默片刻,方才开口:“不要那我扔了。”说着,就要把锦帕扔地上。
沈鱼见他真要扔,赶忙一把夺过来:“真是富家公子,浪费。”说完,便拿着丑月饼离开了。
越琮望着少女离去的背影,直到她消失在不远处的月影花树里,不苟言笑的冷俊脸旁,总算浮起一丝浅笑来。
沈鱼捏着月饼回到房间,把月饼往桌上一扔,便去打水洗漱一番。
洗漱完便脱外袍上了床。
好一阵过去,沈鱼始终没能睡着。心里像压着什么事似的,翻来覆去,总算被自己烦得腾一下坐起来,赤着脚便走去桌旁,见那锦帕还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干脆牵开帕子,拿起月饼。
她缓缓坐下,将月饼捧在手里细细看了看。
怎么看都觉得丑,还没写名字,不明白嫂子是怎么分配的,竟分配给了她。不知道吃起来怎么样……
于是,她一口咬了下去。
“恩哼——”牙齿吃痛,忍不住闷哼出声。
什么东西?
好啊,越琮那小子居然敢在月饼里埋暗器,怪不得那样殷勤地想把这月饼给她!看明日怎么收拾他,定叫他……
定睛一看,直接傻眼。月饼里包着什么?
她把月饼掰开,从里面取出一个拇指大的物什来,对着灯笼一看,居然是一条小鱼,金子做的小鱼。
小鱼分外精致。眼睛,鱼鳃,鱼鳍,鱼鳞,应有尽有,且雕工不俗,线条流畅自然。
什么意思?沈鱼把小鱼放在手心里翻来覆去地看。
忽然,脑海里浮现出少年冷俊的脸,把沈鱼吓了好大一跳,心砰砰直跳,越来越快,连带脸颊也开始发起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