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就算是为了赚钱,这种事情也得先让李悦知道才行,结果李悦回王府以来,就没在王府待多长时间,等到李悦知道下面的人有这个打算的时候,顿时就觉得不可思议起来:“你是说,至今为止,除了咱们王府,外面都没人知道火炕?”就像是后世,谁家装修比较好,几个照片传出去,很快就会引起一阵风潮一样,这种事情,李悦又没打算留着赚钱,所以,李悦找的就是庄子上普通的泥瓦匠,根本没有让他们保密的意思。他还以为这些泥瓦匠学会了之后,回去自然会给别人盖呢,却没想到,人家根本没搞明白这是什么东西,就是按照图纸将火炕修好了,还以为这是达官贵人的什么怪癖,不喜欢睡低矮的地方,喜欢睡高处!再说了,李悦家里的火炕,用的都是上等的青砖,烟道里面还用了隔烟板,那可是铜做的,这年头,寻常人家谁用得起这个,所以,这玩意还真是只有宁王府里才有。
李悦好半天才搞明白了原委,顿时就知道自己想当然了,即便庄子里搞出了便宜的红砖,对于普通百姓来说,除非是用来盖房,要不然用砖是一件比较作孽的事情。所以,谁会拿砖在屋子里搞一个不明白什么用途的玩意呢?至于睡觉,嫌直接睡在地上不舒服,那多铺几层秸秆就是了。
李悦倒是知道,除了用砖还能用泥坯做火炕,但是这都已经是天寒地冻的时候了,用泥坯可不方便,所以,今年这事是做不成了。这般想着,李悦便叫人先准备起来,开春之后试着用泥坯做几个,积累一下经验,先在庄子上推广开来。
反省了一下自己不知道民生疾苦,后脚李悦就沉浸在了腐败的统治阶级生活中,而正旦大宴很快也到来了。
第42章
以前的时候这等大宴,李悦年纪小,都是跟女眷凑一块,主要就是公主还有内命妇之类的,毕竟小孩子嘛,放在外官那边,人家觥筹交错,说些什么荤段子,一个小不点待在那里,那就是落入狼群的一只小白兔!但是如今情况不一样了,李悦过了年虚岁也八岁,都已经去封地上了,还领了个宁州都督的名头,而且也做出了不少事情,再让他跟一众女眷待在一块,就显得有些不合适了,因此,这回,他的座次就被安排到了一众宗室王爷之中,因为他的亲王,排行还挺靠前。没办法,李世民儿子生得多,但是不安分的也多,这么多年下来,已经死了不少,以至于最小的李悦放在里头都比较靠前了。
太子李忠还有二皇子李孝也在这边,李忠说是太子,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愿意支持他这个太子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几乎都不看好他,他除了占了一个长子的名分之外,似乎就没有其他过人之处,他也低调,虽说也住在东宫,但是什么都不沾手,东宫的那些属官名义上属于他,实际上人家就是兼职的,对他也就是走个过场,这会儿他带着笑坐在那里,却让人有一种不真实的感觉。
李忠一直以来很低调,李孝也差不多,也就是闷头坐在那里,横竖也没人去烧冷灶,因此,他就是默默坐在那里看着桌子上的盘子发呆。
李悦也没多观察他们,毕竟,他们其实没什么交集,李忠自个对自个心里有数,他这个太子的位置无非就是各方妥协的结果,除非这会儿李素节,李弘都没了,否则的话,他注定只是被弄来暂时占坑的,回头有了更合适的,他就得老老实实退位让贤。李悦虽说如今在宗室里头勉强算是风云人物,东宫也有人劝过李忠,好歹拉拢几个宗室,未来就算是有什么变故,也有个帮他说话的人。被废的太子哪有什么好下场,前面那位承乾太子当年何等受宠,最后还不是被逼得直接造反,说了饶了他一命,但是一个娇生惯养的皇子被流放到黔州那里,跟送死也差不多。但是李忠却并不为之所动,一方面,他有自知之明,你去拉拢人家就要站在你那边吗?你能给人家什么,只会给人家带来麻烦!另一方面就是,如果他一直就是做个东宫的摆设,日后或许还能全身而退,但是如果他不甘寂寞,只怕扶持自己做太子的王皇后也不会轻易饶过他,所以,老实低调一点比什么都好。
至于其他那些兄长,李悦大多数也就是有一点印象,他们的往来也就是存在于逢年过节时候的程式化的礼单里头,大家不远不近,保持着礼节性的往来,至于更多的,那还是算了!谁也不想沾上哪个不安分的兄弟,莫名其妙就因为之前过于亲密的往来被拖下水。
这会儿坐在一起,反正都不是同母的兄弟,因此大家都表现得比较疏离,反倒不像是那些驸马一般,可以凑一块说笑。
李悦头一次参加这种外朝的大宴,他瞅了瞅朝臣那边,几个重臣都凑在一块说话,长孙无忌那里更是人头涌动,将长孙无忌簇拥在中间,李悦偷偷撇了撇嘴,这位果然是飘了,要是李世民还在,你看他敢不敢这般!
李悦也没多看长孙无忌那边怎么回事,他心里有数,长孙无忌不是那种气量宽宏的,之前铁料的事情长孙家虽说没像是崔家还有其他一些冶铁的家族一般吃了大亏,但是对于长孙无忌来说,没占到便宜其实就是吃亏了,所以,长孙无忌心里头只怕还是有些不爽的,他躲在一边还好,长孙无忌一时半会儿未必能想得起他来,但是要是撞在枪口,只怕这位就不是那么容易打发的了。
因此,李悦看了几眼之后,就老老实实坐在自个的位置上装小透明,这年头是分餐制,他的餐桌上不是酒,而是一壶用花露枸杞做的饮料,闻着就很不错,李悦干脆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喝着玩。
不多久,李治出来了,大家都是起身下拜,唐代其实朝堂上也不流行跪礼,尤其能参加这等正旦大宴的,都是高官勋贵,因此也就是躬身行礼便可,李治落座之后,笑吟吟地说道:“众卿免礼,都入座吧!今日正旦,朕与众卿同乐!”等到一众大臣入座之后,又有典礼官在询问过李治的意见之后,这才高声发号施令,乐工们便开始奏乐,编钟奏响,接着又有舞姬穿着轻薄的云裳走入大殿,翩然起舞。
唐朝这会儿,对于礼乐还是非常重视的,像是在弘文馆的时候,就有先生专门教导乐理,另外还得学习一些舞蹈,在一些关键的场合,舞蹈就是一些仪式的重要组成部分,别说是群臣了,有的就算是皇帝也得亲自下场参加。李悦就算是就藩了,教育方面其实也没落下,李治给李悦安排的先生是落魄世家出身,几番改朝换代之后,除了还遗留了一些经典,也已经跟庶族无异了。不过,这位还算是经历过比较全面的教育,在各方面都还算是拿得出手。他也是个非常懂得灵活变通的人,知道李悦这样的人,学什么经义其实没多少用处,因此,其他那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倒是教了不少。
李悦上辈子虽说不缺钱,但是也没有钱到专门去学习什么才艺的地步,不过这辈子他有的是时间,学起来还是比较耐心的,他又不需要学成什么大家,但是有一定的鉴赏水平还是有必要的。如今这种礼乐其实就跟西方的交响乐一般,也唯有各种大宴上头才会用上这样的排场,寻常有爵人家,说是钟鸣鼎食,其实也唯有一些重要的场合,才会这般郑重,毕竟,维持这样的排场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是真的不少。皇家也是一样,平常叫几个乐工舞姬歌舞助兴可以,但是这样的排场也唯有这等规模的大宴才会拿出来。因此,李悦这次算是头一次见识,便静心听着。
那边,几个重臣又带头起身给李治致祝词,祝词骈四俪六,花团锦簇,总之都是各种溢美之词。接着宗室也出了几个代表,至于其他人,只能在宴会开始之后,抓住机会向李治敬酒了。
等到祝词说过一轮之后,宴会才算是正式开始了。宫人们托着托盘穿花蝴蝶一般将一道道美食送到各个桌案上,最开始上的居然是火锅。火锅的吃法古已有之,一般叫做咕咚羹,一般是青铜器,下面放炭火,那种只适合朋友之间小酌,因为炭火放在下面,若是有个不小心,炭火沾上衣服,或者是落到桌子上,那都是一场麻烦。而宁州来的火锅呢就是后世那种黄铜锅,炭火放在中间,如此就安全得多。
这也算得上李治体贴群臣了,正旦还在冬日里头,长安的冬天可不暖和,太极殿地方也很大,这年头的宫殿也都盖得比较高大,虽说铜柱里面都放了炭火取暖,但是地方一大,也就是坐在铜柱附近的人会觉得比较暖和。天一冷,菜也容易冷掉,因此,宫宴上的菜原本有一半都是冷食,另外一些一般是炙烤或者是炖煮的东西,这些冷掉之后,滋味真是一言难尽。这年头饮食用油要么是胡麻油,要么就是牛油或者是羊油,像是炖菜,为了增加香味,一般用的都是动物油,凝结起来看着就倒胃口。如今换上火锅,就可以少几样冷食,也能让群臣吃得更舒心一些。
在场的人对火锅都不生疏,几个武将已经直接将一整盘子的肉都倒进了沸腾的汤底里面,一些年纪大一些的更是庆幸,到了他们这样的年纪,生冷的东西是真不敢多吃了,往年大家对于宫宴吃什么都无所谓,来之前一般都会稍微填一下肚子,再拣几个清淡不油腻的冷食吃几口,其他时间多半就是在喝酒交流,今年李治命人改了菜单,大家自然也就有了胃口。
李治瞧着下面群臣的表现,心中便是暗自点头,之前宫宴这种事情,其实都是王皇后负责统筹,王皇后一般都是按照往年的常例来,而今年呢,原本也是如此,武昭仪却是提了这个建议,表示朝堂上许多都是老臣了,年纪大了,胃口未必又多好。往年宫宴耗费不知多少人力物力,赴宴的那些人却也未必喜欢,今年不如改一改,一桌弄一个火锅,一方面省去御膳房的麻烦,另一方面也能吃得舒心。
原本李治还在犹豫,结果王皇后在一边说什么常例,又说什么火锅上不得台面之类,顿时又激发了李治的逆反心理。横竖你们世家搞出来的膳食就是能上台面的,咱们皇家搞就上不得台面?因此,直接否了王皇后的意见,叫膳房更换了菜单。如今瞧着下面吃得舒心,李治顿时更觉得还是武昭仪会办事,不像是皇后,就知道什么体统。我们老李家坐江山靠的是体统吗?
哪知道,大好的日子里,就是有人要搞事,叫人不高兴。
第43章
的李悦这边刚涮了几片肥牛,正准备开吃,忽然就听到一个人起身给李治祝酒,然后又说道:“今日此宴,却是多亏了宁王殿下,宁王殿下年纪虽小,却是精于易牙之道,实在是难得!”
李悦还没搞明白怎么回事,这话听起来啥问题也没有,但是李悦抬头一看,却见李治脸色已经拉下来了:“崔卿消息却是灵通得很呢,竟是知道十五郎精于饮食之道?朕却是不清楚十五郎还有这般能耐!”
说话的叫做崔挹,这位是博陵崔氏的嫡系,如今是礼部侍郎,崔家当年因为那位旁支族人提醒,囤积了大量铁料,甚至还趁着别人没反应过来,对外还收购了一批铁料,就等着升值赚钱。结果最终全砸在手里了。崔挹虽说出身名门,才学也算是过人,从小也没缺过钱财,但是为人贪财喜利,家里一下子损失了这么大一笔钱,崔挹觉得简直跟挖了自个心肝一般,那叫一个辗转反侧,心痛难言。
崔家的铁料之所以砸在手里,无非就是因为李悦前脚拿出了马掌,让他们以为可以借机牟利,后脚他们等着升值了,李悦又搞出了新式的冶铁之法,直接将盘子都砸穿了,除了长孙家因为有个皇帝外甥,不得不捏着鼻子给他们家托了底之外,其他人家差点没亏得当裤子。不管怎么算,李悦都是罪魁祸首。崔挹根本不会想,李悦“发明”的马掌对骑兵有多大的作用,也不去想,新式的冶铁会带来多大的变化,他只在乎,李悦搞出来的事情让自家亏了一大笔钱。要不是崔家家大业大,这次的事情就得伤筋动骨。饶是如此,那个在宁州任职的刺史崔焕好心办了坏事,在族内很长时间抬不起头来不说,他那一房该有的份例也要缩减几年。
这会儿在大宴上,崔挹看着前面吃得美滋滋,一副无忧无虑模样的李悦,就是火气上涌,当下就冒了个坏主意,将火锅的改良发明扣到了李悦头上。这年头可不流行什么“吃货”人设,讲究的是君子远庖厨,大家吃到好东西称赞几句可以,你自个去研究吃东西,就显得有些掉价。而崔挹拿来跟李悦相比的易牙还是个为了讨好君主,将自个儿子煮了给君主吃的货色。他这话一出,一些人就感受到了他的恶意。
李治自然也不例外,自家的孩子自家喜欢,你们世家难道就不在乎吃喝了?许多膳食方子可都是世家那边流出来的。结果你们搞这个是底蕴,是风雅,轮到李悦这边,就是跟易牙一样了?瞧着李悦一脸不明所以的样子,李治更是厌恶崔挹的行径,你一个都要有孙子的人了,居然还跟一个孩子过不去,算什么东西!
李悦虽说不知道崔挹到底是个什么打算,他却是明白,崔挹没安什么好心,他干脆用帕子擦了擦嘴,然后站了起来:“崔侍郎谬赞了,所谓民以食为天,本王年纪小,也做不了什么为国为民的事情,也只好从这点小道上下功夫,不过,自有了这火锅,宁州那边牛羊多卖了三成,却也算是给朝廷增加了不少赋税,宁州百姓在牛羊贸易之中也能得利,增加一点进项,算是本王做的一点微末贡献了!不知崔侍郎作为礼部侍郎,为官多年,可曾有教化之功,尽人臣之责啊!”
李悦直接说了,我研究吃的,那不是为了自己的肚皮,是为了给朝廷给百姓增加收入,礼部司掌的是礼仪,祭祀,贡举,但问题是,礼仪嘛,之前五经正义里头将周礼修修补补给拿出来了,放在现在一样用,这些是孔颖达他们那一批人的功劳,跟现在的礼部无关,祭祀什么的,也都有成例,李治如今又没去搞什么泰山封禅之类的活动,礼部也没地方施展身手,但是贡举嘛,呵呵,知道的都明白怎么回事。
崔挹听得脸色发青,他想要说自己做了什么,但是他跟他的父亲崔仁师不同,崔仁师是个实干之才,即便他当初立场有些不明,但是李世民这个人在这方面还是宽容的,只要你有用,肯为我所用,那么值钱的事情,完全可以一笔勾销。
而崔挹呢,他很有魏晋时候的风范,那就是长于清谈,短于实务,收钱比谁都快,做事嘛,那是能不沾手就不沾手,要不是他身边有几个家族安排的幕僚,他连本职工作都做不妥当。之前他在地方上任职的时候,曾经有人弹劾他尸位素餐,但是最后这事也是不了了之,而他被一番运作之后,进了礼部,随着之前的礼部侍郎致仕,他这个空降的挤开原本那个眼巴巴等着的官员直接顶上了。崔家势大,朝中多有姻亲,礼部又是个清水衙门,立不了什么功劳,却也出不了什么事情,就这样让崔挹顺顺当当混了下来。横竖上面有尚书,下面有属臣,他只需高卧空谈,压根出不了什么事。
这回被李悦一说,崔挹铁青着脸,对着李治说道:“臣一向兢兢业业,尽心尽力,不曾想却遭这般污蔑,还请陛下为臣做主!”
李悦这会儿在一边人的小声交谈之中也弄明白了崔挹值钱说自己有易牙之能是个什么意思,这会儿冷笑一声,说道:“原来崔侍郎是这般人物,倒是双标得很,只许你信口开河说别人,别人说你却是污蔑,要找圣人做主!”
崔挹瞪着李悦,咬牙道:“臣何曾污蔑宁王殿下了?”
李悦从鼻子里喷出一口气,喝道:“易牙是什么人物,大家都是知道的,无非就是个媚上小人而已,将本王与他相比,崔侍郎是何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