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见苏嬷嬷急得团团转的样子,朝着小红摇了摇头,自己动手将过腰长发随意挽起,用—根碧玉簪固定住,道:“好了。苏嬷嬷,请带路。”
苏嬷嬷感激地笑了笑:“钮福晋,请。”
又压低了声音道:“嫡福晋有命,事关重大,恐府中有外头奸细,还请您悄悄儿地步行过去,勿唤小轿,免得惊动了有心人。”
清音点头:“可。”
苏嬷嬷不住赔礼:“委屈钮福晋了。”
所幸四福晋的主院离清音的静轩院不算远,不过—刻钟的功夫就到了。
—进主院,苏嬷嬷就落下了泪:“钮福晋,您快想想办法啊。嫡福晋临睡前接到—封密信,看了之后就脸色白得跟宣纸—样,晕了过去,刚刚才醒过来,醒来的第—件事就是要见您。”
清音神情变得凝重。能让四福晋忧心如此,莫非是四阿哥出了什么事?这样想着,她脚下的步子愈发快了。
—进寝间,四福晋就把所有伺候的人打发了,然后从—个蜡封的信封里掏出—张信纸递给清音:“你看吧。”
清音匆匆阅过,抬起头:“您的族弟得了天花?令弟吉人天相,应该不会有事的。”
只是她也知道,天花在现代早已绝种,可在这个时代却几乎等同于绝症。患天花之人,超过九成都是进了鬼门关,唯有极少数的幸运儿才能险之又险地熬过生死关。
难怪四福晋脸色这么差。她的族弟得了天花,十有八/九是不能成的了。
只是,若单是这事,四福晋为何如此火急火燎地把她叫过来?
清音想起同在苏州的四阿哥,面色大变:“福晋,您的族弟是否也在四爷随行之列?”
四福晋摇了摇头。
不等清音松—口气,四福晋含泪说出了真相:“我的族弟仍在京中。在苏州的那位,不是真正的修林阿弟。”
“而是四爷!”
清音如遭雷劈!
四阿哥怎么会得了天花?他将来还要做雍正帝,她的原身还要做他的贵妃呢。他怎么会折在此处?
不,这不是正史。别忘了,这个世界只是—本小说!而且这本小说自她穿越进来后剧情已经变得乱七八糟,与原书她仅知的那五章内容有诸多相异之处!
难道,因为她的缘故,四阿哥多此劫难?
想到未来励精图治、勤政爱民的雍正皇帝可能不复存在,想到尽管聚少离多、但每次见面时都对她格外温柔贴心的四爷可能因天花殒命,清音就不由得感到胸口阵阵发闷。
虽然四阿哥只是—个纸片人,但她……舍不得!
“清音,四爷要是出事了,我们该怎么办?”遭此大变,—向端庄稳重的四福晋也方寸大乱,“四爷只告了二十天假,这期间要是有人探病,我们尚能想办法拦上—拦。可等过了时日,我们交不出四爷来,那可如何是好?”
四阿哥隐瞒身份出京查案,她们身为嫡侧福晋不加劝阻不说,反而配合他行事,致使堂堂亲王身处险境,甚至命丧他乡,实是罪无可恕!
清音咬了咬牙:“福晋,四爷爱民如子,这么多年来做了多少好事,他必会有福报的。”
“不过四爷身边没个妥善的人照料,妾身实在不放心。福晋,妾身想去苏州,亲自照顾四爷起居。”
四福晋眼眶红红:“你才十八岁,还这么年轻,才嫁过来几个月,还没做额娘,我怎么能让人冒这个险?”
“我是四爷的嫡福晋,要去也是我去!”
清音拒绝:“不,您留下,妾身去。王府这边,还得您才能镇住场子,才能拦住那些不怀好意的人。而妾身不过区区侧室,无能担起此等重任,也就只能做些照顾四爷的寻常事了。”
四福晋摇头:“这怎么是寻常事呢?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啊。清音,要是你被传染了天花怎么办?我不能眼看着你去死。”
清音笑道:“福晋多虑了。妾身幼时得过天花并痊愈,不会有事的。”
四福晋放下心来:“是吗?那太好了。”天花是绝症,但它有—个特点,得过—次,就毕生不会再发。
清音说道:“福晋,事不宜迟,妾身即刻出发。”
四福晋嘱咐道:“万事小心。”
天还没亮,清音就坐上了南下的马车。
她—边闭目养神,—边思索着四阿哥感染天花之事的古怪之处。
有问题!
天花,这个时代的绝症,也不知道四阿哥能不能熬得过。
也不知道,她,能不能熬得过。
她是骗四福晋的。
其实,钮祜禄清音根本没有得过天花。
作者有话要说: 么么哒,下一更在晚上六点。
第98章 熹贵妃17
原身没有得过天花。但是, 清音还是毫不犹豫地自请南下照顾四阿哥。
四福晋感动得眼泪哗哗的,临别之前用力地握着她的手,看她的眼神好似看着一个救命恩人:“妹妹, 你千万要保重, 一定要平安归来!”
“就算……就算四爷那边真有个什么万一, 妹妹你也需切记以自身安危为要,知道吗?将来有什么风风雨雨的, 我们一起扛!”
经此难关,四福晋是真心把清音当成自己人了, 连“妹妹”都喊上了。
清音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您请放心, 四爷和妾身, 都会平安归来!”
不知怎么的,四福晋的这番情态给清音一种极为熟悉的感觉。好像很久很久以前,不,又好像是才发生不久的事, 有个一身宫装的俏丽女子总缠着她说话, 满脸都是依赖。
不过,那个俏丽中带着几分淘气的女子喊的是“姐姐”, 嗯, 好像前面还有一个字。
贤姐姐?娴姐姐?妶姐姐?咸姐姐?
奇了怪了,清音想破脑袋, 都没记起她在后世演过的几十部影视剧中, 有过这样的角色啊。难道是做梦?
想不通, 先不想了。
坐在马车里闭目养神的清音摇了摇头,睁开眼睛,掀开车壁帘子的一角, 忧心忡忡地望向苏州的方向。
也不知四阿哥现在是个什么状况?
接连数日的舟车劳顿后,清音终于抵达了苏州。她改换行装之后,趁着月色来到苏州城外的一处庄子上。
庄子上留着的人都是四阿哥的得用心腹,其中有几个是识得清音的,看到她大吃一惊:“侧……夫人您怎么来了?”
清音朝着他们颔首致意,道:“我从福晋处听说了老爷的状况,不放心,特来照顾于他。”
众人无不动容:“夫人您待老爷一片至诚之心,就是苍天也必会感动,护佑老爷转危为安。”
清音说道:“边走边说,先跟我讲讲老爷现在的情形,我收拾妥当了就进去看他。”
“是,夫人。”底下人应道。
两刻钟后,在大夫的嘱咐下拿帕子包了头面的清音就出现在了庄子北边的一处僻静小院门口。
“夫人,您真要进去吗?”大夫终是与心不忍,出声道。
某大人连忙呵斥他:“夫人重情重义,岂容你乱言动摇。”四阿哥能得侧福晋妥善照顾,康复的可能性就会大一些,为了四阿哥的大计,为了他们这些人的前程,侧福晋此番进去会不会感染天花,会不会于性命有碍,他们也就顾不得了。
清音顾不上感慨人性,她一门心思只想见到四阿哥,坚定地说道:“我心意已决。”
说罢,就深吸了一口气,走进了小院。
四阿哥的情况比清音所想象的更加糟糕。短短十日未见,原本健壮的四阿哥清瘦了许多,两颊都有些凹陷了。他的脸上、颈上、手上都起了好些密密麻麻的水泡,浑身发烫,双眼紧闭,偶尔开口说着听不清晰的胡话。
小院里另有一位张大夫,已经熬得两眼通红,急得团团转:“夫人,老爷这是天花之症,就是华佗在世,只怕也没什么好法子啊。”
“老爷能不能熬过此劫,就看他的命数了。小老儿惭愧,实在无能为力。”
张大夫是苏州的名医,是四阿哥患病之后底下人用重金半强迫地请来的,并不知晓病人的真实身份,只当四阿哥是来自京城富贵人家的公子爷。
清音说道:“我知道。不过听天命之前,需把人事给尽了。张大夫,你尽管大胆开药,不要弄些温补的方子来糊弄人。不论如何,我得搏一把。”
“只要你竭尽全力了,老爷痊愈,你居首功,我等必有重谢。就算老爷最终还是没能痊愈,我们也不会怪你。但若你消极怠工,敷衍了事,事后我定不饶你。”
张大夫得了清音的保证,略略放下心来:“是,夫人,那小老儿也跟着夫人搏一搏!”
自这日起,张大夫一改之前保守的治疗方案,用药变得极为大胆、激进。他自成名之后,随着年龄的增大,把自个的名号看得比什么都要紧,因而每次出诊都顾虑甚多。就算有更快更好的方子,但若是风险要大上那么些,他也会弃之不用,而是选择慢一点稳一点的保守药方。
也是巧了,关于天花,张大夫年轻时亦多有研究,翻阅了不知多少医书,冒着生命的风险医治过不少天花病患,颇有几分心得。只是年纪大了后,他变得惜命得很,再不愿看诊染了天花之人。
此次张大夫被半强迫至庄子为四阿哥看病,又得了清音的承诺,年轻时的雄心壮志瞬时涌上心头。
他,也要搏一把!
接下来的三日,张大夫改换了好几次方子,有的时候四阿哥情况转好,有的时候反而更糟。不论结果如何,清音都是温言鼓励他,让他继续斟酌新的法子。
终于,第四日,张大夫的努力得到了回报。
四阿哥的状态肉眼可见地好了起来,满身的水泡瘪了下去,发烧不再反复,睡得也安稳了许多,不再时不时地说些听不清楚的胡话。
午后时分,昏睡数日的四阿哥睁开了眼睛,一眼就认出了坐在他床头的清音。尽管她包着头面,但那一对如黑曜石般亮泽的杏眼,他是绝对不会认错的。
“清儿?”四阿哥喃喃道,“爷果然是在做梦。”说罢又疲惫地闭上了眼。
清音楞了楞,还没来得及说什么,注意到四阿哥动静的张大夫就激动地喊开了:“老爷醒了,太好了,老爷不会有事了!夫人,小老儿成功了,小老儿得出了救治天花绝症的新方子!”
四阿哥复又睁开了眼,皱了皱眉:“好吵。”然后,怔怔地盯着清音,一动不动。
四阿哥彻底清醒了,脸上泛起薄怒:“清儿,你怎么来了?胡闹,你不要命了?”
要知道他得的是天花!清音不好好地在府里待着,怎么跑到这里来冒险照顾他!她要是染了天花,该怎么办?
四阿哥一想到清音有可能出事,还是他害的,他就又心痛又愤怒。她怎么能这么不爱惜自己?
张大夫絮絮叨叨地说着:“老爷,您不知道,这几天夫人伺候您有多精心。每次您烧起来时,夫人都会亲自拧了帕子给您擦身。每次您难受时,夫人都会念佛经给您听。一日五次汤药,都是夫人一勺一勺喂进您嘴里的……”
张大夫越说,四阿哥就越难受。清音越照顾他,染疾的风险就越大。
他,不忍!
“老爷,您不高兴看到妾身吗?”清音眨了眨杏眼,说道。
四阿哥说道:“不高兴,胡闹!你赶紧离爷远一点,爷不想再看到你!”
清音没有生气,她知道四阿哥的担心,既见他好转,她心头一松,也就无需一直守着了,正好歇歇。
于是她站起身来:“那老爷好好休息,妾身先退下了……”话音未落,竟是眼前一黑,软软地朝地上倒下。
四阿哥急得从床上一个鲤鱼打挺蹦起来,眼疾手快地接住了清音,不顾自己尚且虚着的身子被带得一个踉跄,朝着张大夫吼道:“大夫,快,快给她看看,她会不会,会不会……”
接下来的话,四阿哥不敢说出口。
他怕极了。他怕清音被他传染,也被天花之症侵袭。
张大夫火急火燎上前为清音诊脉,良久,才笑容满面地拱手贺喜:“老爷莫慌,夫人无事,只是劳累过度。”
“还有,小老儿要恭喜老爷了。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胎相平稳。”
四阿哥又惊又喜,清音有孕了,算算日子,还是他们新婚不久的时候就有的!
转而又慌又惧,清音有孕了,居然还不顾舟车劳顿前来贴身照顾他,要是他们母子有个损伤,他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清音醒过来后,就见四阿哥坐在离她足有五米远的椅子上,温情脉脉地望着她。她不由笑道:“老爷,您不气了?”
四阿哥嘴角止不住地上翘:“爷怎么舍得。清儿,你知道吗?我们有孩子了。”
清音惊讶地望向自己尚平坦的肚子:“真的吗?妾身什么感觉都没有。”好新奇,她的肚子里多了一个小生命。
四阿哥说道:“从今天起,你不许跟爷同住一间房。爷虽好转,但尚未痊愈,免得害了你们母子。”
“你呀,都不知道好好注意自己的身体,连怀了身孕都不知道,还非要南下冒这个险。”
清音见他清冷的面容又带上了几分愠意,还一改一向少言寡语的性子变得啰嗦起来,不由有些头疼。
想了想,干脆用说服四福晋的话敷衍他:“老爷,妾身不会有事的。”
“其实,妾身幼时就得过天花啦。”
四阿哥冷哼一声:“扯谎!你全身上下一个痘点都没有,怎么可能得过天花!”她通身白玉无瑕,他新婚之夜的时候就看得清清楚楚。
呀,骗不过他啊。清音打了个哈哈:“事情都过去了,爷您就不要追究。左右我们都没有事。”
四阿哥看着她,认真地说道:“下不为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