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鲁斯把她轻轻放下来,女孩子就乖乖抓住了他的手指,她的体温又开始升高了,像只软软绵绵的小动物。
“我们到了。”
布鲁斯牵着她下自动扶梯。车门打开,希斯莉被他塞进副驾驶,布鲁斯还没出声提醒,她已经系了安全带。
他早有安排,今天不会有雪亮咔嚓咔嚓狂闪的镜头,没有蜂拥而来的记者和娱乐小报的花边头版,周围一片安静,只有穿梭过高楼大厦的风声,临近傍晚的城市在暮色中一点一点冷却,那几乎是让人感到寂寞和胆寒。
哥谭的黑暗即将来临,天明又格外漫长。
让人忍不住怀疑,天明真的存在吗?
“爸爸,我喜欢这座城市!”布鲁斯忽然听见了希斯莉的声音,女孩子说起话,像一串悦耳的风铃轻轻响。他转头看自己的小女儿,发现她正自顾自侧着头看窗外的风景,这个时候又回头看他,路灯落进她清澈的眼神里,照亮了她柔软又甜美的小脸。
那样惊叹、天真的神光,是可以驱散一切寂寥与荒芜的。
布鲁斯在视频里看见希斯莉只觉得心头发软,但此时此刻,他确确实实地被击中了。
“你想爸爸带你出来玩吗?”他声音在发哑,又忍不住温和地问。
“爸爸忙的话可以不来哦。”他的小女儿笑眯眯的望着他,她是乖的、柔软的、甜蜜的像一只烤的正好的舒芙蕾蛋糕,此时此刻浑然不知,上一个坐副驾驶的蝙蝠崽差点把这辆车拆了。
布鲁斯只能把这个归结为男女差别,还有教育差距。
韦恩庄园在哥谭的郊区,因为发现希斯莉想看哥谭,布鲁斯没有选择近道,而是穿过市中心往韦恩庄园的方向开。正好赶上晚高峰,兰博基尼也要在一众车流里老老实实等绿灯,布鲁斯开始简短给希斯莉介绍起家里的情况。
“阿福是韦恩庄园的管家,你见过你大哥了,家里还有一个二哥和一个四弟。他们不怎么出现……你也不用特地跟他们打招呼,有需要来找我和阿福。”
真残酷,希斯莉愣了一下,听上去好铁石心肠哦。她戳戳肯,被肯用大手包住了手指头,包的很紧,抽不出来,但希斯莉偏要抽开,肯又偏偏不放,一大一小两只希斯莉开始用意识体进行小学生式菜鸡打闹。
但落在布鲁斯眼里,就是女孩子没什么不高兴,只是又露出了自顾自的茫然神情。她摸着裙子上的白山茶花刺绣,连眨眼睛的动作都是慢吞吞的。
“爸爸,”她问,“那我可以有一盏小夜灯吗?”
“可以。”话题转换的非常迅速,但布鲁斯还是说,“什么样的小夜灯都可以,但为什么是小夜灯?”
“爸爸不需要小夜灯吗?”希斯莉歪头看他,像只专心致志的傻乎乎的小猫咪。绿灯亮了,在一群离弦箭一样窜出去的车里,兰博基尼也被布鲁斯开出一手能在车顶放水杯的稳。希斯莉注意到,她又开心的笑起来,也就不计较老父亲祖传的口是心非了。
“爸爸不需要。希斯莉想要小夜灯亮起做什么?”布鲁斯语气平和地回答了她,他的腔调变得更温柔和遥远,是那种奇怪的套话语气,但并不讨厌。
希斯莉能理解自己老父亲满腔担忧的脑回路,所以她假装自己有入套。
我经常半夜要起来呀。”她无比坦诚地回答,“我要起来测体温,吃药,穿衣服,或者给自己打救护车电话,没有夜灯就不行了。养我是很麻烦的一件事,爸爸,你真的想好了吗?”
“而且电费很贵。”在车内短暂的沉默中,希斯莉想了想,又补充道。
视频和现实确实有很大差距。
布鲁斯被这记毫不含蓄的直球砸得哑口无言。
希斯莉,我什么都不能保证。这是布鲁斯脑内的第一个想法,但他发现,弯弯绕绕的话很难说出口。希斯莉在盯着他看,是那种名贵小猫咪看着爱的人的可爱眼神。她考虑了风险,认真记住了家庭成员的名字,毫无芥蒂地接受了他们的突然出现,而现在,他的小女儿只是在问他,想好了吗,还是没有?要我留下吗?还是要我离开?
“我想好了。”
布鲁斯最后艰涩的说道。
“真的?”希斯莉轻轻晃着纤细的小腿,“爸爸,不用担心我哦,在纽约,肯也可以照顾我的。”
“真的。”
一回生二回熟,布鲁斯接直球的动作开始渐渐熟练。肯这个名字让他脑门青筋直跳,什么含蓄不含蓄艰涩不艰涩都抛进了太平洋,他在那么大一个危险人物身上放了五个追踪器,大活人刚过街角就把这五个追踪器扔的无影无踪,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希斯莉当时在场,才没有直接捏碎。
纽约是复仇者们的地盘,布鲁斯也不能伸那么长的手,但肯实在是个太不安定的危险因素,以他身上的血气和杀意,如果不是希斯莉的态度,布鲁斯去个卫生间的功夫都要穿成蝙蝠侠把他抓回来严刑拷打。
希斯莉,他可爱柔弱无辜可怜的小女儿,怎么都不能跟这么个人搅合在一起。
老父亲下定了决心。
第22章 新巢
希斯莉被老父亲牵着手。
暮色里的韦恩庄园像一栋寂静的古堡,一切都是华贵、庄严、冷色调的,甚至有些阴测测。
——别害怕。
肯的声音很轻,像幻觉飘散在风里。
他出现的很果断,但还是晚了。希斯莉努力抑制住打寒颤的冲动,但她的睫毛剧烈颤动着,呼吸忽然僵住。不好的情绪开始涌上来,她不想回忆任何细节,但那些黑暗和疼痛还是狠狠地捅穿了她脆弱的神经。
——希斯莉,闭上眼睛。
肯开始操控她的身体。陌生的力道接管了她的双腿,让她免于被布鲁斯发现异常。
好。希斯莉顺从的照做,像溺水的人抓住光明。她无意识的跟着老父亲的步调,布鲁斯的掌心干燥而温暖,他握着她的力道很紧,又不会让她觉得难受。
一。她在心里数数。
二。
老父亲的大手牢牢包住了她的,希斯莉睁开眼,她看见老父亲西装下厚厚的肌肉线条、刚毅的下巴、令人安心且信赖的太平洋宽肩。
三。
希斯莉重新开始呼吸。
——别害怕,这里是你的家。
肯深重的翻涌的情绪完全包裹住了希斯莉,她被狠狠抱了个满怀。
“我们到家了吗?”她喃喃问道。
布鲁斯以为他的小女儿在对他说话,所以他回答道,“是的。
在路灯的照耀下,希斯莉的眼睛几乎立刻就亮了起来;有那么一秒,布鲁斯甚至觉得自己看见了盈盈泪光。可等他再凝神细看,女孩子只是在快乐的笑着,她撒娇地摇了摇他的手臂,也没有鼻尖红红,看不出什么不妥。
他狐疑的收回了目光。
主宅里和希斯莉想象的一样冰冷华美,家具摆设都是古董,被人定期打理保养,但不怎么能看出人气,甚至不如酒店房间温暖明亮。
可是,给自己做好心理建设的希斯莉已经不是刚刚那个腿一软就要跌倒的希斯莉了,她适应的很好,和头发花白的老管家打过招呼,连杯热茶都没能喝到嘴,希斯莉先被老父亲乖乖拎去量体温。
三十八度九,在发烧。
希斯莉怀疑这是好长时间没出现的游戏又在进行智障bug,但是老父亲近在咫尺,她实在没办法做什么会惹麻烦上身的异常动作,只能乖乖坐在椅子上,让翻箱倒柜后的老父亲给她在额上啪嗒一声贴上冰贴。
女孩子额前的碎发被撩的乱蓬蓬的,硕大一块白色冰贴贴在上面,场面一度十分好笑。她好像想坐正,又忍不住往椅子下面滑,冰蓝色的眼睛睁大了,显得湿漉漉茫然然,看上去是只对自身状况很懵的小猫咪。
“困吗?”布鲁斯低声问她。
希斯莉就无声的点点头。
布鲁斯钢蓝色的眼睛看着她,寒冷的、压抑的酸楚在里面。等再眨一下眼,他已经收起了希斯莉不该看到的所有情绪,是手心温暖的可以牢牢握紧她的可靠老父亲。
“去看看你的房间吧,”布鲁斯说,“他们准备了礼物给你。”
“好耶。”
希斯莉开始烧得迷迷糊糊,好在冰贴物理降温的效果够用,让她不至于连平衡都把握不好。费力咽下喉咙里热剌剌的干涸,希斯莉乖顺的跟着布鲁斯往楼上走。她脚下踩着柔软的地毯,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
布鲁斯领着她在一扇门前站定了。
“这一整片区域都是你的房间,这里没人住。”
他把钥匙主动放在希斯莉手里,示意她自己用这把质感厚重的银色钥匙开门。
希斯莉把钥匙插进锁孔,拧了一圈,抽出钥匙,再推开门。
房间门无声敞开,里面是跟韦恩大宅风格截然不同的陈设。天花板、墙壁被漆成阳光明媚的淡奶油黄,大大小小用来放东西的极简木方格里塞满了书、稀奇古怪的贵重装饰品和一些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品牌毛绒玩偶,上面则摆着五颜六色的艳丽插花,淡蓝色的沙质窗帘在主卧的飘窗边摇曳,卫生间、活动室和衣帽间的房间门关着,希斯莉只能看见那张超大型号的床,它软绵绵的,底色深灰和纯白,图案还是清新的植物图鉴,和淡奶油黄的墙壁相映成趣。
卧室本身就大到不可思议,而且很明显就能看出,没有糊弄人的一味粉红浮夸公主风,很明显有人用心装饰过。希斯莉跑来跑去,研究她的新窝,在此同时,布鲁斯一直充满耐心的等在原地。希斯莉又绕到床后去看,一大摞山一样高的礼物正被堆在那个小小的、有长毛地毯的角落。
“我喜欢这里!”她高兴的宣布到,快乐的冲到布鲁斯身边,紧紧抱了老父亲一下。
布鲁斯略感生涩的摸了摸她毛茸茸的漂亮小脑瓜,女孩子巡视完自己的领地,跑的发丝湿濡,仰着小脸看他,眼睛里是真心实意的欢喜。
没有蝙蝠崽这样对待过蝙蝠侠,所以蝙蝠侠在希斯莉面前也不复存在。
“你喜欢就好。”布鲁斯沉默片刻,告诉她。
兴奋劲过去之后,希斯莉开始犯困,女孩子把钥匙放到床头柜旁,窗外已经黑的什么都看不清了。布鲁斯走过去,关了窗,然后坐回到床边,拍了拍希斯莉被子里的瘦弱肩膀。
“睡吧。”他有点儿迟疑,还是老父亲的心占了上风,“睡吧,希斯莉,睡一觉就好了。”
直到希斯莉呼吸平稳,布鲁斯才退出了房间。
门在他身后关上,阿福已经在楼梯口等着了。
“韦恩老爷,希斯莉小小姐还好吗?她喜欢她房间的装修吗?”满头银发的管家问道。
“她喜欢。”布鲁斯只回答了第二个问题。他开始往楼下走,顺便解开一粒衬衫纽扣,但依旧觉得难以呼吸。
希斯莉好吗?她不好,她的身体差极了,她在飞机上一路就没醒,到了韦恩还是得睡觉,异常嗜睡,配合上这些无缘无故的发烧,是基因缺陷吗?还是时空乱流导致的后果?
布鲁斯甚至没办法往下深想。
至少不是今晚。
“夜深了,韦恩老爷。”阿福在他背后说。
“我知道。”
布鲁斯哑声说。
与此同时,在希斯莉坠入睡眠的那一刹那,梅菲斯特睁开眼睛。
她坐在大厦楼顶,红丝带在她的身体里漂浮、扭曲,像玫瑰破土而出。
夜晚才刚刚开始,这个狩猎的、狂欢的节日,她要尽她所能地掠夺,过于阴暗的东西,就让它彻彻底底消失吧;她会享受到天明。
“……我亲爱的,你要听到我的名字。”
梅菲斯特轻声道。
红裙在风中猎猎作响,月光下,梅菲斯特有一下没一下拨弄着自己浅紫色的卷发。
她露出一双不像人类的眼眸。
玫瑰已经准备好杀戮。
第23章 演出
肯坐在希斯莉旁边,静静地看着她,房间里的夜灯把他的影子拖的好长,投射在墙壁上的形状几乎令人毛骨悚然。
但实际上,肯只是在满心酸软和甜蜜的想,希斯莉看起来真可爱!她蜷缩在被子里,只露出毛茸茸的小脑袋,细细嫩嫩的指头扒着被子边缘,黑发沾着夜灯的光晕,像缎子一样闪闪发亮。
高大的、沉默的金发男人,把面具摘了,在床的另一边躺下。希斯莉还在睡梦里,被另一个自己拢进怀里也只是咕哝了一声,很适应的转过身来,被他抱牢了。被枕温暖,肯的怀抱带着夜色的潮气和冰凉,希斯莉的梦若有若无和他进行着共享,在一片寂静的月光里,他看见永恒不落的太阳、波光粼粼的海,和盛开的草坪上的野花。
希斯莉的意识温暖,像山峦间的雾一样飘飘忽忽。
累了一天的肯稍稍松弛下来,从胸腔里溢出无声而满意的叹息,面具带给他的力量足够让伤口不被感染,他索性不去多管。希斯莉在做美梦,他在“看”希斯莉做美梦,希斯莉在梦里可以看到他“看”她做美梦,一魂两身,快乐加倍。
两只希斯莉头碰着头,就这样蜷成一团睡着了。
【警告:五星级装备翅膀[欲望丝带]同步率上升至百分之八十。】
夜风在梅菲斯特耳边剐过,爆发成犹如攻击前兆的尖啸。
“谢谢款待。”她自言自语道,用手背抹去嘴角狼吞虎咽时滴落的鲜血,餍足的舐干净每一根雪白的手指。她有点失控,不过没关系——
丝带温柔地凑过来,亲昵地碰碰梅菲斯特雪白的脸颊,像个痴缠的小朋友。
这里已经没有能够站立着盯着她看的人了,昏迷着只剩喘气功能的躯体横七竖八躺了一地,梅菲斯特聪明地绞碎了他们的骨头,到处都是肮脏的、喷射的血,空气里的腥味浓得辣眼睛,而在角落黑暗处,铁笼子里窸窸窣窣的声音变得更大。
笼子,更多的笼子里毫无声息,梅菲斯特的丝带伸到隔壁里,从天花板到地板都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笼子。
“小老鼠,乖一点儿。”
梅菲斯特转向那边,笑着说。
铁笼子里的东西瑟缩了一下,没有声音了。
但是梅菲斯特开始往那个方向走。清脆的高跟鞋声踩过粘腻的血泊,她听见屏住的呼吸,恐惧的味道开始散发出来。放轻松,她想,我不杀人,这里是我得帮忙守护的哥谭,父亲的哥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