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嘛?”杰森同样停下来,盯着她,“这里是单行道,转不来头,就像人生一样。”
在他的目光中,希斯莉犹豫地抬起手,轻轻摁了摁他的红头罩脑袋,是那种面对陌生狗狗的拍法。
——————杰森知道,因为他也这样摸过别的狗子。
红头罩:?
他惊诧又莫名,开始怀疑是自己的红头罩不够鲜艳还是刀不够锋利,让眼前这个金发少女这么飘。
“伊芙。”气极反笑,他放松下来僵硬的身体,压低声音问,“你觉得你在做什么?”
黑暗中,女孩子连脸型轮廓都模糊起来,只剩一头铂金色的短发,像月光一样倒映出朦胧的柔光。
她凑得很近,像一头忽然发疯的小马驹,即使听了他的话,依旧没有停手。
一只冰冷的机械臂轻轻搭在杰森的肩膀上,握住了他的肩头,和另外一只温热的小手形成了对比。
红头罩:???
这是一个相当奇妙的动作,在被她碰触到的一瞬间,杰森浑身僵硬,脑内飞驰过曾经看见过的、一系列夹杂着“glory h**e”的十八禁tag,提醒着他当前处境的危险。
那只人类一样温暖的小手犹豫了一下,开始上移,重新摁到他的脑袋上。
“你如果再敢做什么,我能保证你不必看到明天的太阳。”杰森皮笑肉不笑道。
希斯莉:????
忽然接收到了这样可怕的威胁,金发少女怔愣了一瞬,整个人都凑到红头罩面前,迷茫地端详着他这份怒气的来源,在没有找到来源后,相当干脆地认定为他没有生气,继续起她刚刚的动作。
“…………”杰森已经不想说话了。
金发少女纤细的手指绕到他的脑后,动作相当亲昵,然而在认识她的第一晚,就见过她飞速砍倒那几个泥浆怪物的杰森面前,此时此刻,抵着他的指节并非小猫的肉垫,而是猎豹弹出的尖爪子,更是发疯的小马驹扬起的前蹄。
“…………”
他平静地睁着眼睛,等待着之后的事情发生,准备随时暴起。
金发少女的机械臂摁住了他的肩膀,杰森整个人都被迫趴伏下来,这个姿势比他刚刚在通风管道里爬动要稍稍好上一些,至少不会刮擦出那么多淤青,但这样很明显使不上力气。
等她做到这里,杰森已经对即将发生的事情有了个崭新的猜测。
他一边觉得不敢置信,一边还是放松了身体,按照金发少女指导出的方法平摊在通风口里。
黑暗之中,金发少女的金属手指从他的皮肤上划过,像春日里乍暖还寒的风。
她犹犹豫豫地在他的肩膀和衣服之间选了一下,最终用两根手指“咔哒”一声捏住了他的衣服,锁定。
——————一阵拖动的力量传来。
人偶少女低下头,铂金色的短发在黑暗中反射出美丽的碎光。
相比她过于娇小、还像个孩子的体型,她正用力拖动着两百磅的成年男性,并毫不迟疑,毫无犹豫之心。
“…………”
在被她这样拖着,从黑暗中磕磕绊绊前进的时候,杰森想了很多,又什么都没想。
等他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中的环境,杰森从他的角度看去,可以看见金发少女微张的粉唇。
她正在因为沉重的负累而小口小口吐息,声音有种和常人不一样的嘶哑,而杰森知道,在她的口腔里,那里空无一物。
——————被人生生切去舌头的感觉,一定和死亡一样糟糕吧。
他忽然有种迫切的冲动想要询问,她失去这条舌头的时候是几岁?有十岁吗?
从此往后都无法讲话的感觉可怕吗?
在她每次娴静地抿嘴微笑时,会想起那些可怕的回忆吗?
她是否觉得自己是个异类,并为自己的存在感到某种彻骨的孤独?
——————……就像他一样?
如果他开口去问,少女一定会毫无保留,杰森知道。
他想了又想,问出口的话却只有一句。
“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黑暗中,金发少女停顿了一下,凑到他面前,她的呼吸冰凉湿润,像一条小狗,定定的,也没有回答。
杰森把目光移开,没有再去看她,而是平静地说道。
“你送我的那盆花是露薇花,开花了之后很漂亮,可以活很久。你还没有看过露薇花怎么开花的吧?”
金色的小脑袋摇了摇。
“你可以看看。”
杰森说。
金色的小脑袋疯狂点头。
他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这是一抹真正的、被逗笑了之后才会出现的笑容,虽然身在黑暗当中,无论是他自己还是金发少女都对此毫无察觉。
“好了,继续拖着我走吧,我准许你看见明天的太阳了。”
杰森懒洋洋道,“谢谢你,小雪橇犬。”
由于便宜二哥把自己比喻成了一只雪橇,希斯莉决定不与他过多计较。
眼看着他身上的沉郁气息不知为何重新轻松起来,她还是打心眼里为他感到高兴,更何况地图显示到了安全通道的终点,她最后将杰森拖行了十五米,随着下一个拐弯,就见到了他所说的□□。
“让让,让让。”在狭窄的空间里,杰森将金发少女轻轻拨到一边,踩上第一节 □□,“男士优先,你先呆在这。”
金发少女乖乖被他推到角落,仰头望着他的方向,眼神有无法作伪的迷茫。
即使被这样迷茫又信任的眼神注视,杰森依旧并没有解释“男士优先”的意思,他的良心不仅不会隐隐作痛,甚至还比之前还要活泛。
他径直向上爬去,希斯莉先是看了一会平常看不到的、他制服下的好风光,随即低下头,专心致志地数着脚下的□□数量。
如果按照通风管道来看,这里的高度未免太过头了些,几乎像是城市最下方的排水口。
但生活在哥谭这座城市里,希斯莉也开始逐渐了解这里黑暗力量的构造———比如此时此刻,她就可以从地图上,看见无数个聚集在一起的小红点。
离这个清净的排水口大概五百米远,就是正在巡逻的、杀手鳄的手下们。
某一天晚上,在哥谭市上方做着日常清理任务的梅菲斯特,其实清理过这里的据点。
按照她的记忆来说,这些下水道里臭烘烘的人其实有着相当甘美的血液,尤其是杀手鳄本人————他像一块三成熟的牛排一样鲜嫩多汁。
回忆到了这里,被希斯莉干脆利落地掐断。
毕竟她的身体里没有欲望丝带,希斯莉本体并不想知道杀手鳄到底是怎么鲜嫩多汁的,一点都不想。
总而言之,一夜过去后,梅菲斯特获得了一个“德古拉”的称谓。
——————也许因为她尖牙沾血、下巴滚落串串血液,双手被猩红浸满、眼眸漆黑的模样实在是太非人了吧。
希斯莉默默想着,像对待之前的“鲜嫩多汁”,同样将之前从梅菲斯特那里共感来的外貌记忆丢到一边。
但在梅菲斯特混乱而鲜红的记忆里,希斯莉并没有翻到有关这条排水口的回忆,它好像凭空出现在这里,并且清清静静,不受哥谭黑暗世界的打扰。
—————这些都是红头罩做的?
伊芙的马甲无法说话,因此杰森注定感受不到,下方望着他的那个金发少女眸中的求知欲。
他已经爬到了□□顶端,并掀起排水井盖,向上看了一眼。
过了三秒钟,希斯莉听见他低低呼唤她的声音。
“上来,一切安全。”
水痕不断向低处扩散,哥谭又开始下起夜晚的雨,金属的气味沾上肮脏的水,冰冷、湿滑、且相当难闻。
排水口的井盖被悄悄搁在一旁,杰森打了头阵,他站在旁边,静静等了一小会,果不其然,两分钟后,一个金色的小脑袋就从黑洞洞的口子里探出,看样子是准备径直走到前边。
杰森一把提住了她长风衣后的巨大兜帽,像拎一只狗崽子一样把她拎到半空中,欣赏了片刻,再把她放到旁边站着。
“好了,好了,走路看路。”
在接连不断的雨声中,他憋笑的声音相当清晰,还带有一点自鸣得意,“我就知道小雪橇犬是不会看路的。”
这里的监控摄像头被杰森挪过,有一条拍不到的死角被制造出来,足够他一个人通过,而伊芙比他还要纤细,怎么想都没有会被发现的可能。
一想到老蝙蝠丢失了他的方位,杰森就身心舒畅,整个人仿佛轻了十磅,即使是那个女人抛来的芯片依旧贴在他的口袋里,杰森也不再觉得,那个玩意像烙铁一样烫手了。
金发少女认真听完了他的胡言乱语,然后小心地坐了下来。
杰森低下头,看了看她。
“你在干什么?”他问,“你想洗澡?”
金发少女回应他的方式,是从手臂暗格里掏出了一支针管。
她眼睛都不眨,就将针管中的东西注入了体内。
在雨水的击打下,杰森这才注意到,金发少女的脸色苍白至极,像个珍珠白的幽灵,只有在注射过那针管里的东西后,她才微微舒了一口气,血色也重新爬上了她的脸颊。
她闭上眼睛,开始假寐。
杰森看着雨水从金发少女雪泊似的长睫上滑落,沉默了片刻。
“蝙蝠侠不可能猜到我在这里,”他找了块相对避雨的地方,在破烂的木箱子上坐下,“即使发现了通风管道,他们也绝对短时间内追不上我们。”
在假寐休息的希斯莉悄悄看了一眼屏幕,肯定了他的说法。
单单指这条小巷的话,他们周边确实没有红点在向着这边靠近,这意味着希斯莉可以放松休息,杰森也可以稍微检查一下他之前在管道里磕磕碰碰出来的伤口。
他给自己稍微涂了点药,随即来到假寐的希斯莉旁边,拉着她站起来。
“坐好。”
杰森有些冷淡地说,“我让你拿的抹布呢?”
金发少女摁了什么摁键,新的一格从她的机械臂上弹出,杰森不禁注意到,他在超市买到的特价吸水抹布,居然和那些见血封喉的毒药瓶放在一起。
“行吧。”他自言自语道,接过了那块粉色的抹布,“仰脸。”
少女的灰眸在雨水中显出清透的微蓝,她把下巴搁在他伸出来的手心里,望着他所在的方向。
杰森沉默着,用这块曾经扫过她身上灰尘的抹布,再次给她擦起脸上残留的污水与淤泥。
“手。”
他说。
机械臂和人类的小手同时伸了出来,他一一接过,抹去了上面的污垢,然后低低叹了口气。
“你应该给我评一个年度清理工的金皮奖章。”杰森低声道,“你连“金皮奖章”是什么都不明白,是不是?”
金发少女平静地凝视着他,眼神一如既往明亮。
“…………”
杰森看了她一会,忽然笑了笑。
他转过身去,拿起那块抹布,拧干上面的水,把自己头罩上蹭到的脏东西也稍微清理了一下。
“走吧。”
他把抹布甩给人偶少女,看着后者将其乖乖接过,收回到手臂的金属格子里。
穿过无人的小巷和一座废弃工地,希斯莉紧紧跟着杰森的步伐,攀爬了一堵烂尾楼的墙壁、跃入了无人在的公寓样板房空房间,并且倾听了一分钟关于这里的小故事。
“这里闹鬼。”在踩过地板上厚厚的一层灰时,杰森简洁地说,“下午两点,一家六口都被莫名其妙出现的火焰烧死在了这里,火烧了六个多小时,家具们还在,但尸体什么都没留下。”
“…………”
希斯莉忽然不想问她踩到的灰是什么。
杰森在打开窗户时回头看了看,好像被她脸上的神情取悦到了,摆了摆手。
“你是不是真信了?”他有点恶劣地说,“拜托,这里是哥谭,不是美国恐怖故事,事实上,这里只发生过几场黑帮血拼。”
——————然而有一种直觉告诉希斯莉,红头罩说的第一个故事才是真实的。
毕竟在普通的样板房中,儿童的毛绒玩具并不会无缘无故挪步,是不是?
在那里面的可怕玩意开始猎杀之前,希斯莉迅速跟随便宜二哥的步伐,翻到房顶,顺着这边的屋檐,朝着另一栋灯火通明的公寓楼走去。
杰森一个箭步,跃到窗户边缘处,攀在上面,一层层向下跳,没有惊动任何人。
希斯莉学着他的样子,一步一步,下滑到一楼左右,被前者提着风衣兜帽,从别人家的窗户上拽了下来。
她被拽得在空中无限僵直,并感到喉头一紧,像被狗妈妈叨住命运后脖颈的狗崽子。
“不枉我在你的衣服上多来了几针。”始作俑者还恬不知耻地笑了一声,好像他刚刚发现了一个精彩绝伦的笑点,“我觉得这样很好,你现在有了嚼口……我是说风筝线。”
希斯莉:……………
她沉默地看了看自己的便宜二哥,不知为何,开始渴望起一场人道主义毁灭的天降正义。
“好了,别这么看着我,你会露馅的。”杰森一只手掌从上面钳住她的头,把那颗金发小脑袋向前拧的同时,把她的兜帽一并套在头上。
他自己也掀起了皮夹克的内层帽子,紧紧束好。
在从小巷尽头逐渐步入灯火通明的广场时,希斯莉听到了来自杰森的低语。
“我们得在这里绕一圈,再去其他地方。”
她对这个计划没有任何异议,因此点了点头,紧跟在身高腿长的便宜二哥旁边,看着他逐渐走进一家开在营业的食品摊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