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克劳德几乎在她刚刚问完就回答了这个问题,“完全没有。我对打扰了他平静的生活感到十分抱歉,因为我能够理解这种滋味。”
神奇女侠定定看了他一会,收回了真言套索。
一重获自由,克劳德就相当自觉地走到一边,给克拉克留了谈话空间。
“他听上去挺可信的。”戴安娜说。
“我也这么觉得。”克拉克小声嘀咕,“如果他这都能骗过我的话,那也太可怕了一点。”
神奇女侠点了点头,将真言套索收回到鱼尾裙内,向克拉克懒洋洋地伸出一条手臂。
“送我回去吧。”她说,“酒会上应该已经在找我了。”
如同来时一样,克拉克将队友的妆容和发型小心翼翼地藏在臂弯下,避免出现“风吹花了她的妆而他被追杀到太阳上度过余生”的这种可怕情形,将神奇女侠小心翼翼地放回到天台上。
“今晚玩得开心点,嗯?”
黑发的女神懒洋洋地低声说。
在克拉克的注视下,戴安娜拎起鱼尾裙,轻盈地跳出了他的臂弯,以高跟鞋尖落地,像一只轻飘飘飞到人间的蝴蝶,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在送戴安娜离开后,克拉克并没有急着回到酒店,而是飞至纽黑文上空,展开了超级视力的范围。
无数信息刹那间涌入大脑,克拉克仔细观察着每一寸纽黑文的土地,除了红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外,人间之神几乎成了一座凝固的雕塑。
直到他把目光投向纽黑文市中心的某处废弃工厂,在它的地基下方“看见”了一片古怪的混凝土厚板。
从俯视的角度去看,它并不是大到会刹那间吸引到克拉克注意力的厚板,但当他的视线落在上面时,克拉克发现,他竟然无法看透其后的构造。
人间之神:“………”
这种情况相当少见,一般只出现在蝙蝠侠和光头卤蛋身边———在那些需要掩盖不为人知秘密的地方。
下一秒中,超人以流星之势俯冲到酒店卫生间窗边,没等他开口,克劳德已经端着一杯水割威士忌推门而入,表情看上去直愣愣的。
“我听到你在呼唤我———”
“我应该找到那里了。”克拉克急促地打断了他的话,“快点过来!”
克劳德刚刚走到窗边,氪星人就捏住了他的胳膊,将他从敞开的窗户边拽了出去,拎猫一般拎在手中,用披风帮他挡了挡风,朝着他发现的废弃工厂处高速飞去。
“咕嘟。”
人间之神忽然听到了一丝奇怪的声音。
他低下头,看见一千米高空处,文质彬彬的男同事表情镇定,一口喝尽了玻璃杯中的威士忌。
“你———”
在这一刻,克拉克心中有无数个小问号。
他艰难地把“为什么人类在浮空一千米的地方被风吹着也要喝酒”和“你被拽过来的时候酒居然没有洒吗”这两个问题咽了回去,希望克劳德没有听见氪星人的茫然心声。
而他的同事握着酒杯,仰起头,向他看了过来。
“克拉克,我可以拜托你处理一下这个杯子吗?”
——————处理?
人间之神目光呆滞,依旧沉浸在对人类精神享受阀值的震撼之中,下意识接过玻璃杯,做出了他平时最常做的“毁尸灭迹”。
——————放在手里轻描淡写地一捏,细碎的粉尘立即随风飘走,再也看不见玻璃杯的半分痕迹。
“克拉克,现在你欠酒店一个玻璃杯的钱了。”
克劳德忽然平静道。
回过神来的克拉克:???!!
第181章 手帕
在这个世界上, 召唤恶魔的方式只有固定几种,要么献出鲜血,要么给予恶魔美味而狂热的信徒灵魂。
但如果是为了召唤一只特意想要出现的恶魔, 那么答案就是———无数种。
时间逼近正午十二点, 阿尔弗雷德正在韦恩大宅外清理喷泉,而希斯莉则在门廊阴凉处乖乖坐着,和家里最大只的蓝鸟对弈。
说是对弈, 其实仅仅是希斯莉在磨磨蹭蹭萌混过关, 坐在她对面的迪克完完全全就是在配合她玩,出棋位置之莫名其妙,仿佛电脑在开了“低级游戏”后才会作为玩家对手的智障ai。
—————简直比几个月前坐在同样位置上的那个杀人鬼还没底线。
提姆透过监控, 默默看了一眼那边下得稀烂的棋盘。
看在那颗太妃糖蛮好吃的份上, 他把视线从迪克脸上“蜜蜂一样智障且痴呆”(达米安语)的慈爱笑容挪开,给形象全失的大哥留了一点遮羞余地。
“…………”
布鲁斯正坐在他旁边办公,连眼帘都没有抬起一下。
但即使蝙蝠侠此时此刻看上去相当不动声色,红罗宾依旧很确定, 他绝对在刚刚希斯莉连悔三步棋的时候无声叹了口气。
在提姆复杂的神情中,监控里黑发蓝眼的青年男人忽然呼出一口气,动作惬意地往椅背上一倒, 看上去是在等对面趴在棋盘边缘冥思苦想的希斯莉出牌, 实则不动声色地和屋檐下的摄像头对视了一秒。
——————一秒后,那个原本还在微弱地左右转动的摄像头微微一僵, 彻底垂下“头”去。
“哥哥?”
在迪克微笑着挑了下眉时,毫无觉察的希斯莉打断了这段沉默的交流,“我下好了……你在看什么?”
“呃————”
由于面对希斯莉时防备心也被拉到谷底, 迪克在短短几息间竟然真的没想到任何合适的借口。
女孩子看了看他, 体贴地把声音放得小小, “哥哥看见屋檐上的小鸟了吗……?”
“嗯,但是它飞走了。”迪克下意识说,“你下好了吗?在哪里?”
希斯莉乖乖伸出一只手,指了指她落下的黑棋王后。
迪克:“…………”
他目瞪口呆地望着那枚这么早就开始踏入战场的可怜王后,一时间开始在脑海中飞速演算,怎样在两三步之内解决掉这枚王后的必死结局,顺便把自己的一颗白棋换下去。
过了半分钟,迪克终于谨慎地在棋盘上落了一步,把唯一一个一步吃不下王后的棋子绕了出来,让黑棋王后有机会深入敌营,一口口吞噬掉其他白棋。
—————……。
意识空间里,总是坐在森林中磨刀的肯默默停下手,潺潺小溪中浮出了一串构不成话语的泡泡。
“怎么了?”
希斯莉盯着棋盘上的黑白格子,一缕意识则直接来到肯的意识空间,在森林中的空地上坐下,“你发现什么可疑的东西了吗?”
—————没有,只是学到了一些新技巧。
在令人毛骨悚然的月光中,肯的意识站在不远处,像一堵高大、沉默的墙。
他把这句意识用风送到希斯莉身边,自己则回到意识空间深处补眠了。
希斯莉:?
肯很少做出这样神神秘秘的举动,因此她本能地乖乖应了一下他的话,这才出了意识空间。
她发呆的时间有点长,正在费心费力试图把己方棋子喂到对面的迪克注意到了。
他顿了一下捏棋的手,没有作声,只是注视着黑发蓝眼的女孩子,看她从那种与世界格格不入的沉思中脱离出来,“哗啦”一声再次浮上水面。
“我输了。”
在希斯莉把黑棋国王拎出层层包围时,迪克笑着对她说。
希斯莉:………!
她低头看了看棋盘,很快就找到了原因:黑棋国王已经把白棋的全部生路堵死,无法挪动一步。
希斯莉:咦———?
“愿赌服输,我去给你找找看花。”
见她已经反应过来,迪克摸了摸妹妹梳得顺滑的黑发,笑着站起身,“你在这里收拾棋盘就可以。”
匣子就在茶桌下方,希斯莉将棋子一粒粒摆好,又将棋盘好好放了进去,最终合上匣盖。
恰逢此时迪克在朝她招手,希斯莉呼出一口淡淡的白雾,朝着绿意枯涩的庭院走了过去。
除了毛茸茸的外套,她今天还穿了一件绣着夜莺的欧根纱连衣裙,在提起裙摆啪嗒啪嗒朝着迪克奔来时,层层叠叠的轻纱轻飘飘掠过草坪,仿佛一朵空中含苞待放的花。
树梢被风吹动,发出哗啦啦的脆亮声响。
冬日的阳光灿烂而寒冷,停留在女孩子笑意盈盈的眼眸中,把那抹冰蓝照得干干净净,里面的忧郁如同雾气被瞬间蒸腾,只剩下清透的天真。
—————只要她露出这样不谙世事的笑容,就能让人跟着微笑起来,并在这一瞬间感觉到心头无限的轻松。
此时此刻,迪克也忍不住含笑望着她,神色温和得仿佛在注视某种幼崽。
他朝她做了个“蹲下”的手势,示意希斯莉凑过来看。
—————在香草味飘到他面前时,希斯莉漂亮的小脑袋也已经凑到他身边,学着他的样子蹲了下来,朝着灌木丛深处看去。
“看。”迪克低声说,“即使是这个季节,也还有花能够活下去。”
一朵怯生生的黄色小花正在灌木丛的根部静悄悄生长,它的花瓣甚至没有米粒大,大概因为灌木丛内部比外部多了几分潮湿微热,在这个本该枯萎死去的季节,它还生机勃勃的活着。
希斯莉凑到这朵小花面前,神色茫然地望着它。
迪克已经向后退了一步,让开了观看小花的空间。
他正扯开拉链将手收进夹克口袋,冷不丁听见了希斯莉轻得仿佛耳语的问题。
“可是……它……为什么还活着?”
大蓝鸟:地铁,老人,手机.jpg
“呃——?”
迪克无法看到妹妹的面部表情,只当她忽然对生物产生了兴趣,他满头问号,只得强行解释道,“因为生存环境适宜吧,大概……野草都是生命力很顽强的东西,有一点机会就会生根发芽。”
“………”
蹲在那里的女孩子没有作声。
迪克敏锐地察觉到,这似乎并不是希斯莉想要听到的回答。
“———也因为它拼尽全力也想活下来吧?”
想了想,为了讨妹妹欢心,拼着被大宅里能够听到这番话的兄弟们酸到牙倒的可能性,大蓝鸟又强行补充了一句。
“……是吗?”
几秒钟后,希斯莉梦呓似的小声说。
这朵想要活下去的、黄色的小花在她眼前微微摇晃,一会变成肯平静却不赞同的神色,一会变成她从高空坠落时看见的城市风景,两种回忆激烈地冲突着,直到那一点黄色在她的眼中彻底模糊起来。
如果没有草叶上亮晶晶的反光,迪克根本意识不到,希斯莉在望着这朵小花哭泣。
“……希斯莉?”
他手足无措地高声道,想要凑过去拍拍她的头。
不远处的阿尔弗雷德敏锐地识别到了不同寻常的空气,直起身,停下了洒扫落叶的动作。
“………”
大蓝鸟明明看不清银发老管家的神色,还是忍不住条件反射般背后一紧。
他给老管家让出一条路,看着后者变魔法般从胸前口袋掏出一张整洁的手帕,递给希斯莉。
女孩子乖乖接过手帕,垂下长睫,擦去了脸上的泪痕。
她的眼泪来得快,去得也快,现在只剩下红彤彤的眼圈与鼻尖,看上去相当可笑,也可爱极了。
而她哭泣的原因也很可笑可爱———因为一朵野草上面开出的小花而哭泣,听上去像童话故事里那些心是金子做的小孩子才会做出的事。
在最初的慌张和莫名其妙的心脏一痛过去后,想笑的情绪立刻涌上心头。
迪克稍稍矮下身,一把抄起妹妹纤细的腰身,仿佛拎着一只蓬松的小枕头,将她轻轻松松托举到天空。无视掉希斯莉的惊呼,他的手臂一荡,将她托得更高,仿佛要飞翔起来那样高。
“好———了,”一边托着她转圈圈,迪克一边坚持道,“多笑笑,你的小花一点事都没有,好了,好了。”
希斯莉被他高高抛起,又被同样温暖的一双臂膀有力地接起,快乐和幸福被越抛越多,而刚刚的怅惘也仿佛被完全留在了空中,随着风和云飘散干净。
—————女孩子银铃般的惊叫和笑声就这样留在庭院中,比世界上任何一种音乐都要动人。
蝙蝠洞里,布鲁斯终于从工作中抬起头,盯着监控录像看了一眼。
“………”
阿尔弗雷德看着前方青年男人哄女儿一般哄妹妹的场景,一边为其中的有效而惊异,一边不动声色地退回到了工作中。
随着最后一次抛举,一阵大风忽如其来吹过,惊起一树寒鸦。
半空中的希斯莉不小心松开了手指,那张沾着她先前泪水的手帕随风飘远,落进了韦恩家的喷泉池里。
阿尔弗雷德眉头一皱,倾身去喷泉池里捞那张帕子,但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正午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起来。
喷泉池里清澈的水液逐渐被黑色污染,发出黏腻的爬行声,直到黑色又变成暗红;来自地狱的絮语在风中不断扩大,带着能够让人疯狂的可怕讯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