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的身体已经变形成了鸵鸟的形状,而发声的部位则在肚腹附近,从梅菲斯特的角度去看,只能瞧见它随着每次出声而翻滚不休的肚皮。
“我知道你在藏在这里,”怪物好像察觉到了她的目光,咳嗽着,阴险地说,“我能闻到你……你身上的血腥味真好闻。”
“你在桌子下吗?”
它走到桌子前,猛地一下弯腰,咯咯笑起来,声音甜腻而恶心,像粗粝的砂纸。
过了几秒钟,梅菲斯特听见怪物假装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不在啊。”
它假惺惺地说,“那么,你在衣柜里吗?”
——————“哗啦”一声,怪物撕开了员工换衣柜那层薄薄的木板,用能把普通人类打成烂泥的力道,朝着里面打了十几下。
“你在衣柜吗?“你在衣柜吗?”木屑翻飞中,怪物疯狂地大笑着,“你在衣柜吗?!”
“不在啊。”
它收回拳头,声音拖成了昆虫嗡鸣一样的长调,慢吞吞地说。
“………”
梅菲斯特冷冷地望着怪物丑陋的模样,片刻后,收回视线。
玫瑰大美人扳着木板的手收紧又微微松开,不过血的青白色出现在指节上。
——————希斯莉本体其实相当怕黑,其他的希斯莉也被此影响,在遇到黑暗时会过度反应。
而在这处梦境游戏中,黑暗中的怪物虽然顶着人的声音、人的逻辑方式,却没有一处像人。
———————也许,它就是人。
在这场捉迷藏游戏中,它有着强健的腿。
——————奔跑起来很厉害的人。
敏锐的嗅觉。
——————抓人的时候很敏锐的人。
残暴的手段和杀戮欲望。
——————而在这些“人”的手中,是被抓到就会死亡的游戏。
“我要继续开始找啦。”
怪物轻快地、疯狂地笑了一声,放过了那个已经没有一块整木头的柜子,故作矜持地站到了废弃病床前。
“你在床上吗?”它窃笑了一声,“你不在啊。那————”
在梅菲斯特冷冰冰的注视中,怪物的身体开始橡胶一般向外拉长,直到它整个弯下腰去,“看着”床下的那道小小的空隙。
“你———在———床下———吗?”
它充满期待地问。
几秒钟的沉默后,梅菲斯特明显感觉到,怪物的态度更加兴奋了。
“不在啊。”
它一边直起身,一边高高兴兴地说,“原来不在啊。”
梅菲斯特:?
——————抓不到人,它为什么这么高兴?
玫瑰大美人不思其解,只能把目光放在那个窃笑的怪物身上,看着它一步步走到被封死的窗户附近,在窗帘面前站定。
“找不到啊。”怪物仿佛自言自语道,“是的,我绝对找不到……找不到………对吧?”
它假装失落地哽咽了一下。
“………”
而梅菲斯特望着怪物充满恶意的背影,心头确实发寒了一秒。
——————窗帘是不透光的,只要身在内部,就完全看不到外部。
从一开始,怪物就期待着,会有“聪明的孩子”藏在窗帘后。
而这场“你在这里吗”的演出,只是为了看到受害者在无尽希冀后,重重跌落到谷底的绝望。
“你在吗?你在吗?”在她的下方,怪物咯咯窃笑着,“啊呀,我知道了………”
“你该不会,藏在窗帘里吧?”
它甜蜜地问。
话音刚落,极端的邪恶和狂喜就席卷了怪物的身体,它迫不及待地划开窗帘,口中一边说着,“找————到————你——”
“……了?”
在发愣的怪物面前,只有一扇洒着陈年血迹的、被木板钉死的窗户。
“你去哪了?”
怪物轻声问。
毫无预兆地,它发出了一声高亢的嘶鸣,发疯般扯掉了本就腐朽的窗帘挂钩。
“你去哪了你去哪了你去哪了?!”
钢铁空心柱“啪嗒”一声摔回地上,怪物狂乱地掀翻了刚刚它还饶有兴致翻找的病床。
“这一点都不有趣了!”它嘶哑着嗓子,“你在哪里?!快出来!!出来!!”
病床在它的两手间被轻而易举折断,随即又被怪物狂乱地踩踏着,碎成了拼不起来的废铁。
它愤怒地嘶鸣着,狂暴地诅咒着,又哭又闹,又叫又笑,直到整个房间都变成了碎片,才稍微镇定下来。
“你逃走了吗?”
怪物呆呆地问,“你躲到哪里去了?”
一个很柔软的东西忽然轻轻碰了碰它脖子后面的肌肤。
怪物茫然地仰起头,浑浊的瞳孔微微一缩。
天花板上,猩红的丝带海浪般蠕动着,像被诅咒着的、带着疾病与死亡的红线。
而在它头顶二十厘米处不到,被丝带所包裹的人型倒吊着,一双瞳孔猩红、眼白漆黑的眼睛正好整以暇地凝视着它。
“猜猜我在哪里?”
梅菲斯特红唇轻启,鲨鱼牙闪过一丝带着血色的微光。
她微笑着,轻声问道。
第202章 深柜
在鳞片拖地的响声消失在走廊尽头时, 被掩盖在一众杂物下的储物柜门也无声向外打开。
“你还好吗?”
黑寡妇把被压得龇牙咧嘴的班纳博士从地上扶起,一边哑声问。
“……”
后者点了点头,又因为碰到身上的淤青, 低低抽了口气。
“那个鬼东西走了?”班纳博士满怀希望地问。
“应该还在附近。”
娜塔莎背靠着墙,看上去似乎想吸一支烟。
在班纳博士的视野里, 她的红发被镀上一层朦胧的银色轮廓,只有那双碧眸明亮得一如往常。
“那个玩意…根本就不应该还能跑起来。”
稍稍缓过之前在储物柜里屏住呼吸的窒息来,理智重新回到物理学家的脑海中。
他回忆着惊鸿一瞥中怪物的长相,不由得一言难尽地吐槽道, “要么它的大脑会沉得一头栽倒,要么它的身体会在很快的时间内消耗完全部热量————它怎么可能————”
“你是说,在正常情况中, 那样的生物是不应该存在的?”
娜塔莎的思绪被他打断, 忍不住问道。
“对。”班纳博士斩钉截铁道。
黑寡妇沉默了一小会。
“你上次和我说过的,你做的那个梦, ”娜塔莎略带沙哑的喉音柔和下来, “是关于一只怪物的事情, 是吧?”
“是啊。”
物理学家下意识地摸了摸心口处,感受着那里蓬勃的心跳声, “我梦到了一个灰色的巨人,它站在空旷的田野上,很大……”
“你梦中的生物会遵循你所说的合理构造吗?”
娜塔莎问。
“不会。”班纳博士下意识回答。
“…………”
在娜塔莎略带深意的目光中,他忽然反应过来, “你是说它们其实是————”
一声高亢的惨叫声忽然穿透层层墙体的阻隔,带着让人毛骨悚然的凄惨, 灌入娜塔莎和班纳博士的耳廓。
“………”
娜塔莎脸上的神色刹那间紧绷起来, 她向班纳博士打了个手势, 示意他立即躲藏。
那声长长的惨叫声渐渐低了下去,像某种被牙齿捏住喉管,生息慢慢降下去的小动物。
然而娜塔莎听得分明,那声音比起托尼·斯塔克的太低,比起美国队长的太尖,比起克林特的太刺耳,也绝不是一道女声——————似乎并不来自任何一位队友。
“别过去,娜特,有可能是陷阱。”
班纳博士提醒她。
“机率只有百分之五十。”
黑寡妇轻描淡写地反驳了他的阻止行为。
在娜塔莎似笑非笑的目光下,班纳博士迟疑了一秒钟,又抬起头来,僵硬但诚恳地说。
“带上我。至少我可以把那个大块头放出来。”
“然后掀翻整栋精神病院的屋顶,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娜塔莎勾起唇角,在班纳博士越来越僵硬的表情中,无可不可地点了下头。
没有惨叫声再响起的走廊显得相当寂静,但这种寂静比起刚刚的声音还要让人心惊胆战。
怪物的鳞片在地上拖行过的痕迹并不难找,娜塔莎在地砖上瞥了几眼,就看到了那只怪物前行的方向。
她领着班纳博士穿过半条走廊,转过下一个拐角,最终停在一个地方前。
在这扇紧闭的门前,有被鳞片刮过的痕迹,仿佛怪物曾经蹑手蹑脚地将自己挤进去过。
——————而它的痕迹就停在那里,然后戛然而止。
“………”
梅菲斯特将头抬了起来,不太满意地舔了舔唇,将红丝带们收了回去。
被包裹在“红茧”中的怪物轰然倒下,砸在一地黑血之中。
“味道真差劲。”
梅菲斯特厌恶地低声说。
就在刚刚,玫瑰大美人突破了自己的舒适区,让红丝带将措手不及的怪物层层包裹起来,在内部寻找着下口的时机。
与之相对的是,怪物在长长尖叫那一声后,竟然真的立在原地,在梅菲斯特的注视中瑟瑟发抖,逃都不逃。
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
即使脑中有很多个问号,她还是忽略了全部问题,相当干脆地让丝线们钻到怪物的身体旁边。
——————有一根红丝带钻到了两片鳞片中心,在那里找到了柔软的肉,直直陷了下去。
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更多红丝带们冲入怪物的鳞片之间,深深扎根。
怪物的鲜血冰凉,带着一股奇异的香味,像是阴凉的檀木幽香。
在它的头顶,可怕的红色丝带们从天花板上一涌而下,几个瞬息间加入了分食的大军中。
而梅菲斯特依旧站在原地,目光冰冷地望着红茧中挣扎浮沉着的怪物。
“痛……好痛……”怪物甜蜜的嗓音已经被裹得模糊起来,它不断求饶、尖叫、虫子一样扭动着,“好痛……我好痛啊!”
“…………”
梅菲斯特没有说话,只是歪了下头。
“痛啊!”见她稍稍有了些反应,怪物仿佛看到了希望,疯狂地哭泣着,“痛啊!痛啊!”
玫瑰大美人来到怪物身边,在它满怀希望的注视中轻轻站定。
“我痛吗?”
她忽然问。
“…………”
怪物呆了一下,完全没听懂她在说些什么。
“你、你痛吗…?”它茫然地重复着,“你……?”
“那个小女孩。”
梅菲斯特来到它面前,盯着它额头那只不断转动的独眼,轻声说,“你见过她、捕猎过她、伤害过她……那个小女孩,你让她痛过吗?”
“………这里有千千万万个小女孩,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怪物慌乱辩解着,“还有其他……其他怪物,你去找它们———”
——————它被红丝带勒得尖叫一声,手中偷偷摸摸准备丢出的利刃也摔落在地,在瓷砖上敲出一声脆响。
梅菲斯特弯下腰,慢慢将它捡了起来。
“…………”
一言不发地,她把利刃对准怪物瞳孔紧缩的独眼,露出了今天晚上第二个微笑。
“不要……不要……不要!”
在刀锋碰到独眼之前,它终于崩溃地哭叫起来,“什么女孩!你说,你说啊!”
“…………”
梅菲斯特的手缓缓停住,她居高临下地望着怪物盛满恐惧的双眼。
“一个黑色头发的小女孩。”她轻声说,“蓝色的眼睛。冰蓝色的。她那时候还很小。”
在她一项项说出这些描述时,梅菲斯特明显察觉到,怪物的身体在层层叠叠的红丝带里痉挛了一下。
“哈……”
它充满恨意地怪笑了一声,甚至都顾不得梅菲斯特刚刚的威胁,就自顾自陷进了回忆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