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他轻声说,“已经没事了。”
彼得:好耶!
他把热乎乎暖洋洋的披萨盒放到一边,将已经打开的披萨朝着黑发青年的方向推了推。
“一半是意大利香肠,另一半是青椒鸡肉————看你比较喜欢哪一种了。”
见黑发青年没有动作,小蜘蛛咀嚼的动作停了停,迟疑地抬头问。
“怎么了,该隐?”
黑发青年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他的指节曲起,搭在桌子边缘,好一段时间才慢慢松弛下去。
地狱的君主环绕着小小的咖啡店,以及这其中越来越浓的、恶的气息,忍不住厌恶地垂下眼帘。
——————在一众灵魂中,只有坐在亚巴顿对面的小蜘蛛,散发着纯白的光芒。
在彼得茫然而担心的目光中,黑发青年嘴角慢慢牵起,露出了一个有些忧郁的笑容。
“我只是有些担心今天到底会找到什么,”亚巴顿望着眼前那张年轻单纯的脸,轻声道,“但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危险吞噬你,我的朋友。”
能拉动几吨重量的彼得·帕克,望着除了有趣的魔法以外,自身战力和普通人基本持平的老古董朋友,陷入了战术性沉默,“………”
被关心的感觉让人心里暖洋洋的,因此小蜘蛛只是乖乖点了点头,笑容灿烂地“嗯”了一声。
——————在他所看不见的地方,一张漆黑的契约成立在虚空中。
亚巴顿随手从虚空口袋中抽出一根加布里埃尔的羽毛,当作印章,朝着签名的方向摁了过去。
刹那间,整张契约从漆黑过渡到半黑半白,纸面开始变得斑驳,承载不住天使与恶魔激烈的力量对冲。
“………”
但已经签过名的亚巴顿对此视若无睹,他心神一动,将契约悄无声息地收了回去。
——————有这张契约的保证所在,彼得·帕克将永远不会死于非正常死亡。
而当亚巴顿用天使的羽毛签字而非恶魔的手印时,这又最大程度地保证了,即使遭受伤害,彼得·帕克转接伤害所付出的代价等同于没有。
毕竟恶魔的存在等于剥削,而天使又是恶魔的对立面————大部分时间里。
拥有了一块金光闪闪免死金牌的小蜘蛛依旧毫无察觉,在快乐地吃着披萨,并时不时看看对面黑发青年在阳光中闪闪发亮的美貌。
“该隐。”
“什么事?”
黑发青年啜饮了一口热巧克力,关心地看着彼得。
沐浴在他专注的视线中,没有几个人能做到不脸红————至少小蜘蛛就迅速挪开视线,费力咽下口中的披萨,并且大声发出了邀请。
“圣、圣诞节,你要来我家玩吗?还有十几天,如果那天你没有事情的话———我是说———我没有别的意思!总之————”
——————越描越黑了。
亚巴顿宽容地想。
在小蜘蛛自我煮熟成小红蜘蛛的前,他心肠很好地阻止了蛋白质遇高温变质的整个过程。
“谢谢你的邀请,我的朋友,”头已经快埋到披萨盒里的彼得,忽然听见他头顶传来了温和的声音。
该隐的眼神里藏着零星温柔,在阳光中,那丝总是缠绕着他的、忧郁的雾气,似乎短暂地消失了一会。
“圣诞节我会去的,”黑发青年轻声道,“谢谢你的邀请,你真是一个心肠相当好的朋友,我很感激你为我做下的一切。”
彼得:“………!”
他三下五除二消灭了披萨盒里剩余的几块,黑发青年也刚好吃完了他盘子里的那份,喝净了最后一口热巧克力。
小蜘蛛陷入沉默:“………”
“你吃饱了吗…?”他谨慎地问,停下了去拿最后一块意大利香肠披萨的手。
“是的,我的朋友。”
已经用餐巾抿过嘴角,黑发青年表情平静地回答了个这个问题。
小蜘蛛:猫猫问号.jpg
——————相比于他在热量大量消耗后的好胃口,该隐吃饭的量简直像是一只雀鸟。
服务生上来给他们续热巧克力,该隐轻轻挡住了自己的杯口,同时示意对方给小蜘蛛的那杯里多添一些。
在服务生离开后,当着小蜘蛛的面,黑发青年张开手指,露出里面不知从何时起被塞进的粉色纸条。
“这里的人像我故乡的人一样热情,”该隐愉快道,“只不过方式改变了一些。这串数字……是能够联系到他们的住址吗?”
“…………某种意义上说,是这样的。”
彼得被他脸上怀念的愉快神色弄得一噎,还是好好回答了这个问题,“那些是电话号码,你只要拨号,就能重新联系到他们———呃,差不多就是这样。”
“我明白了。”
该隐不紧不慢地说。
他拉开风衣外套,在内袋中翻找了一会,从中找到了一个小小的铁盒子。
在小蜘蛛茫然的注视中,这张粉色纸条也被投入了小小的铁盒子里。
刹那间,纸条消失不见,仿佛无尽的黑暗吞噬了那稍稍有些颜色的外界物质。
黑发青年则重新合上铁盒子,将其放回内袋。
“………那是什么?”
彼得有些艰难地问。
“Tujriko。”
黑发青年殷红的唇一张一合,吐出了一个彼得从未听过的词汇。
“这个词来源于我的家乡。”该隐笑着说,“那里,每个人都会饲养一只tujriko,它们本身性情温顺,只靠吞噬物件上的感情长大,并且会返还物件本身,因此是一种十分无害的宠物。”
“………”
彼得啃披萨的动作已经完全静止。
过了一小会,在该隐的目光中,这尊雕像缓缓复苏。
小蜘蛛看了看那个铁盒子所在的方向,随即像被烫到那样收回目光。
“可……我在那个盒子里…什么都没看见。”
——————只看到了相当惊悚的“黑暗吞噬”。
“Tujriko的幼年期大多没有身体形状,”黑发青年详细解释道,“所以它们更喜欢呆在黑暗一点的地方,而食物有助于它们思考,成年期它们想变成什么样的形状。”
见彼得还是一脸茫然,黑发青年干脆拿出一只笔,在速记本上画了一只圆滚滚的黑煤球,推到小蜘蛛面前。
“这是我曾经饲养过的那只,它很可爱,毛茸茸的,像一只猫。”该隐的语气很轻,“但在那一天……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见过它了。”
——————彼得仔细看了看那只“Tujriko。”
由于他曾经看过该隐的其他速记,知道黑发青年的画风有多写实,因此这只黑煤球猫猫的画风虽然太过可爱,彼得相信与本来的实物也相差不大。
“它有名字吗?”
像询问友人家的猫猫狗狗那样,彼得开口问道。
“有。”该隐回答,“我叫它‘诺瓦’,因为它最开始真的是一只热爱黑暗的小黑煤球。对了——”
“———你想摸摸我现在重新培育出来的这只吗?”
该隐突兀道。
——————彼得的第一反应是说“不”,然而姗姗来迟的第二反应像一只轻飘飘的热气球,挤散了其余的反驳,相当热切地飘到了天花板上。
“……想的。”
小蜘蛛最终不得不承认。
魔法测的世界正在朝他展开,从能够听清人内心活动的药丸,到可靠的保暖咒和传送图腾,而且该隐从未将他置身于危险之中————想到这里,小蜘蛛不禁期待起来,望着重新掏出铁盒子的该隐。
“乖孩子。”黑发青年的声音低得像是耳语,“你有在好好休息吗?”
——————黑暗没有动静。
“你可以来摸摸看了,我的朋友。”该隐抬起头来,示意彼得伸出手,“每只Tujriko的手感在不同的人那里不太相同,但总的来说,都相当有趣。”
铁盒子被摆在桌上,小小一角黑暗被暴露在彼得的目光中。
他沉默了几秒钟,还是伸出左手食指,轻轻地探入铁盒中,戳了一下。
彼得:“!”
彼得完全僵立在原地,
黑暗中的那只小生物滑过他的手指,冰冰凉凉,像一只软质的史莱姆,也像一块刚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果冻,是一种相当可爱的手感。
——————如果不是因为铁盒子太小,小蜘蛛现在甚至想把整只手放进去,揉揉捏捏里面的史莱姆。
“……它好可爱。”
彼得情不自禁地放低声音,语无伦次地感叹道。
“Tujriko们是很可爱。”黑发青年点了点头,苍白的脸在阳光中泛起一丝血色,“我最开始的那一只养了很久,几乎什么都喂过————所以它成长起来也很慢。”
说到这里,该隐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微笑,然而那笑容是那么苦涩而脆弱,让人不忍再向下追问。
“史莱姆!呃我是说你新的Tujriko是史莱姆手感的———谢谢你让我摸摸它!”
小蜘蛛光速转移话题道,“你知道史莱姆是什么吗?”
“………”
黑发青年盯着他看了一会。
彼得:心虚.jpg
他尽可能地挺起胸膛,若无其事地挪开了视线,将装在铁盒子里的史莱姆还给了该隐。
“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我的朋友。”
宽容的黑发青年还是接下了这个话题,“在我这里,它的手感像是草浪———仿佛我仍然在故乡的草坪中睡着那样。”
远处悠扬的钟声传来,彼得和该隐同时站起身,彼得拿上了被设下保温咒的披萨盒,该隐则将两人用过的空杯空碗重新叠回一起,放入托盘。
“走吧。”
黑发青年微微侧过头,挡住了大部分随着他站起身而变得愈发灼热的目光,对旁边的小蜘蛛说。
彼得感激地“嗯”了一声,逃跑似的快步冲到披萨店门前,该隐紧随其后,两个人七拐八拐找到一条小巷,而该隐则咬破手指,用血在地上画了几个符号。
“………”
无论多少次,小蜘蛛都会不太忍心地别开眼睛。
接着,黑发青年像变魔术一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传送图腾,将其中一个绑在彼得的手腕上。
“你做好准备了吗?”他轻声问,“三……二……”
“……一……”
彼得自己数道。
“零。”
“嘭”地一声,世界绚烂地在彼得面前裂开,仿佛他忽然跌进了沐浴在阳光中的万花筒。
彼得在那一刹那间看见许许多多新奇的事物,和在高空飞荡的感觉差不多,但又不会感到头晕目眩,只是不断在光影中爬起又跌倒。
旅程变得更快了———太快了———!
“早上好。”
视野骤然变得漆黑,彼得在心如擂鼓中,听见了一个男人低沉、冷淡的声音。
小蜘蛛下意识向左偏头,认出了圣殿里的沙发、地毯和展示柜。
——————而坐在那沙发上的,正是捧着茶杯喝茶看报纸的奇异博士。
法师在阳光中的眼睛显得尤为浅淡,他冷漠地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的访客,又瞥了一眼另一个单膝跪地试图把倒在地上的那个扶起来的访客,无声叹了口气。
“你们都准备好了?”他语气平板地问。
“当然了!”彼得立即高高兴兴回答,“我什么都带好了,食物,水,还有装备,梅姨也知道我要去一次几天几夜的学习调查———我只需要回来的时候写一篇两页长的论文就可以。”
“………”
——————小孩,没人问你这个。
奇异博士很想这样说,但他看了看笑容满面的小蜘蛛,又看了看他背后面容平静的黑发青年,用力忍住了。
“这些是之前商议好的酬金。”
该隐则适时站了出来。
他捏着一张支票递给斯特兰奇,后者看了一眼,先是眉梢一扬,随后微微皱起眉头。
——————如果说有什么问题,就是这张支票太过慷慨了一些。
“我又去了一次拍卖行。”
仿佛知道他要问些什么,黑发青年已经提前开口,“金钱在这对我这个被驱逐的罪人这里毫无意义,因为我只想……”
在斯特兰奇的打量中,这个千年前的神话人物站在那里,苍白、忧郁,像一株即将因为苦夏枯死的白玉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