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没开灯，侧卧在床上，视线里一片昏暗，她却没有一点儿睡意。
或许是因为刚刚做了那个梦，脑海深处的记忆也逐渐清晰起来。
过去席时不喜欢酒的味道。
那次毕业室友聚餐是自己唯一醉酒的一次，尽管在车上时她还是迷糊着，但那一路上，男人满脸冷漠，眉眼间皆是不喜的表情，初一却都清晰记得。
后来即使初一记着饮酒适度，但席时如果在场，也会皱眉不许她碰第二杯。
可如今。
他也因为避不开的应酬，避不开酒了。
初一并不讨厌酒。
只是后来，她长久闻着那一身酒味，渐渐的，也变得不喜欢了。
或许也不是不喜欢，只是有些抵触了。
没有什么是不会变的。
他们之间，本来就是她先靠近他，是她在走向他。
于是，当初一开始不想那么努力地走向他时，他们间的交集就忽然少得可怜。
席时先一年毕业，进公司后就忙得很，那时大四的初一还会时常抽空去公寓找他。
等初一毕业后，两人领证搬到新家，她并不想当全职太太，也找了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
于是，两人就只有在晚上才会见面了。
这对于寻常人来说，也很正常。
但席时依旧很忙，很少准点下班，也没有节假日，有时候出差就是长达一个月。
更甚至，连大年三十那天都是晚餐时才匆匆赶到。
其实最开始的时候，初一晚上还会在客厅等他回来，有时候窝在沙发里看电影，有时候就坐在那儿写教案。
客厅其实并不适合捧着笔记本工作，但她不愿意去书房，她想待在外面，就怕自己错过席时回来。
每每听到开门声，初一都会迅速把手上东西扔到一边，起身跑向玄关处去。
“你回来啦！”
对上他的视线，初一笑得眉眼弯弯。
那时候的她笑容很灿烂，每天等到他回家，也是发自内心的开心。
席时淡淡“嗯”了声，拎着手里的西装外套，往里走。
初一跟在他旁边，闻到他身上今晚竟难得没有沾了一丝酒味，眼里不自觉地染上笑，说：“我今天煮了点绿豆汤，待会儿给你盛一碗，好不好？”
不过，席时却没应好或不好。
他停顿下来，眉头微皱，似是想到了什么看向她：“绿豆性凉，不要多吃。”
“……”
初一撇开脸，语气明显没有刚刚那么开心雀跃了：“我就喝了一碗。”她顿了下，“其他留给你喝。”
席时又是声“嗯”，平平的语调，听不出来心情。
等他走到卧室要推门进去的时候，才又多回复了个字：“好。”
……
尽管晚上相处的时间很短，尽管大多数时候席时回来都面露疲倦，只有初一一个人在那说话，但她都很开心。
可是，次数多了，那热切的期待也在被消磨。
后来，就算初一并不困，也没那么早去睡觉，却是早早回了卧室休息。
席时似乎也发现了她的变化。
他意识到初一不喜欢自己身上的酒味，于是一回到家都会先去客卧浴室把那味道去干净，然后才回卧室。
有时候回来时深夜了，卧室没有亮光，他想她是睡了，于是就在门外犹豫，最终还是没按下把手，没去打扰她，转身回客卧歇下了。
这半年来，从炙热的夏日到严寒的凛冬，两人的关系似乎也进入了冬天。
夜深时，人总是敏感又爱胡思乱想，之前梦里的席时说的那句“我不会喜欢你的”就一直在她脑海里回旋。
直到第一缕晨光从云层间钻出来的时候，初一才迷迷糊糊地有了点睡意。
她知道那句话是假的，但是却在睡过去的那一秒，产生了一丝自我怀疑。
他真的喜欢我吗……
-
第二天是周五，工作日。
九点时，初一才被叫醒。
席时正站在床边扣衬衫袖口，问她：“今天不用去学校？”
初一闭了闭眼，缓过神。
她因为工作原因，平时早上七点就会出门了，经常碰不到席时，所以今天一睁眼看到床边的男人的时候，她还以为自己又是在做梦。
有多久没有过这样的清晨了。
恍惚间，她以为又回到了过去。
不过下一秒，听到席时的问话，初一忽地就清醒过来，脑袋里的那点晕乎瞬间都消散尽了。
连那忽然涌上来的一丝悸动，也被无奈和酸涩全掩去了。
席时视线一直落在初一身上，却见她脸上的神色从刚醒来时的茫然，逐渐变得有些……奇怪（？）
只见床上的人缓缓坐起，看了他好几秒，又低头沉默。
她说：“学校已经放假了。”
两人间沉默下来。
初一在一所小学任职数学老师。
早在上一周，所有任课老师结束工作开始放假。
她放假了快一周了。
而席时，她的丈夫，却一直都没有发现。
早餐是阿姨过来准备的。
两人面对面坐在餐桌前，却都没看对方，也没人开口说话，无比安静地用完这顿早饭。
“下周我要去一趟法国，半个月左右。”
初一已经用完了餐，却在正要起身的时候，猝不及防地听到了这句话。
她手还抵在桌边，一时忘了自己原本要做什么。
下周，半个月。
那岂不是……
“你过年不回来了？”
这句问话是下意识的，却在脱口而出时，她就已经知道了答案。
“嗯。”对面的男人看着她，声音平静，“下周你就回零苑住吧，我已经和爸妈说过了。”
就这样，他就安排好了一切。
初一轻轻攥了下手指，最终什么也没说，轻舒了口气，点头“嗯”了下，然后起身离开。
她才走出两步，就听到身后的人已经接起电话，家里寂静的没有一点声响，她还能隐约听见电话里的汇报声。
还有个会议……司机已经在楼下……
初一抬头看了眼挂钟，快十点了，比他平时上班要晚了两个小时。
在那电话响起的前一刻，她还以为他今天是休息了。
可原来……
初一在书房批改昨天家长发过来的作业，一个小时后，她关闭批改界面，然后伸手摘了眼镜，走到落地窗前，看看外面的风景，想让眼睛放松一下。
路上的人不少。
都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虽然戴着口罩围着围巾，但是她能感觉到，他们都很开心。
初一想，新年啊，过年了，是要开心。
这是她和席时婚后的第三年，但是因为两家长辈交情不浅，他们自小相识，已经一起度过了很多个新年。
只是，婚后的每一个新年，两人却总是没有完完整整一起过过。
他总是临时有事。
有一年席时赶在大年三十那天从外省回家来了，那天初一还下厨做了拿手菜，晚餐时一家人气氛也很好。
可在九点多时，又因一个电话，他临时飞去了国外。
她一直都知道，他工作忙。
第4章
有得必有失。
这般浅显的道理，初一其实一直都懂，却唯独在遇上与席时相关的事情时，她总是忘记。
只是一开始，她想要的好像也不多。
仅仅是，希望他会喜欢她。
-
初表白时，她在前一天生日许愿——
“希望席时喜欢我。”
在要睁眼的那一瞬间，她意识到自己这个愿望可能太强人所难了，于是又在心里补充了一句。
“就算只喜欢我一天，那也好。”
昏暗的餐厅，唯独女孩面前的生日蛋糕有一片烛光，周围是家人好友。
初一睁开眼睛，下意识抬了一下头。
却没想到，第一眼见到的，是席时。
他正看着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对面去了。
他身上还穿着和她同款的校服。
在暖黄色的烛光里，少年冷峻的脸庞仿佛柔和下来，神色也变得温柔了。
是她许的愿望成真了？
只一刹那的恍神，等吹灭蜡烛，灯骤然亮起，初一再想回头去看时，却发现，他已经恢复了平日里没表情的冰块脸状态。
那像是一秒的梦。
蜡烛熄灭，梦也破了。
第二天早上，初一照常出门上学，席时也仍是在楼下等她。
一路无言。
往常在这短短十分钟的路上也会说个不停的初一难得沉默是金，除了刚下楼时猝不及防地和席时正面对视上，打了招呼后，就再没偏头看过他。
或许是因为昨晚生日许愿完她睁眼的时候看到的席时和平时太过于不一样，于是，初一做了个梦——
梦里的他和现实中完全不一样。
她跟着温柔的席时，一起去了很多地方。
游乐园、海洋馆、学校、海边……
梦里的她很开心，初一也能感觉到梦里两个人之间有不同寻常的亲昵。
很甜。
就像是学校门口阿婆卖的手工棉花糖，哪哪儿都带着甜味。
在醒来后，梦就变得模糊了。
模糊的是梦里她和席时去了哪些地方做了哪些事，但梦里温柔的席时，她似乎依旧很清晰地能感觉到。
这让初一不舍地回味着这一点幻想来的甜，心怦怦跳，也让她在面对当事人时更加紧张了。
连席时在这一路上侧头看了她好几眼，初一也都没注意到。
——她今天怎么了？
两人不同届，也不在同一栋楼。
初一到了高二楼时，席时还要往前走。
她今天很反常，径直就踏上楼梯往楼上去，连回头和他说句“我走啦”“拜拜”之类的话也没有。
席时停顿在原地，默着看了她两秒。
待反应过来自己在做什么时，他已经迈着步子跟在她身后往楼上走了。
不在状态的初一直到走到了自己教室在的楼层时，才发觉席时也跟着上来了。
她睁圆了眼看向他，惊讶地张了张口，但莫名地什么也说不出来。
席时看着她这般看向自己，忽然很想念平时她平时弯眼笑起来亮亮的样子。
下一刻，他鬼使神差地抬起手，拿手背在她的额头上贴了贴。
足足停顿了五六秒，他才收回手。
初一怔怔地站在那儿一动不敢动，还没忘了呼吸，只觉得呼吸一下，就全是他身上的气息。
“怎、怎么了？”
她眨了下眼，声音都没平时那么清脆有活力了，许是觉得眼前这一刻太过不真实。
“今天，不舒服吗？”席时忽然问她。
初一傻乎乎地摇头，脸颊开始发烫发红起来。
唔……但是，现在好像有点不舒服了。
脸好热，手脚麻了，感觉整个人要烧起来了一样。
席时皱了皱眉：“那你怎么——”
他嗓音清朗，没有带一丝沙哑，很好听。
不过这一下子戛然而止了，初一不解地问：“我怎么了？”
——那你怎么突然今天一路上都不讲话了？
这话，席时却忽然不好意思说出口。
他扭头看向别处，挪开视线，像是逃避似的。
静默几秒，楼梯间传来脚步声，他倏地清醒过来，开口：“没什么，我走了。”
但初一却在这片刻间想明白了很多事，小脑瓜子转得极快。
他是不是在关心自己？
她伸手拉住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力气，径直拽着他进了楼梯旁边那半开放的空地。
这地方被楼梯隔开，又小又封闭，平时除了小情侣晚上来幽会之外，没有人会过来。
把人拽进来之后，初一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刚刚就是下意识的反应，现在，她抬头瞄了眼身前的少年，他正满眼疑惑地看着自己。
久久不见她开口，席时问：“怎么了？”
“我……”
初一刚说了一个字，又被如潮涌上来的羞意给淹没了，她的手还垂在两侧，反复揉捏着校服衣角。
外面不断有同学经过，脚步声、谈话声、笑声悉数传了过来。
“应雨泽，这都周五了，你怎么还没跟初一说啊？”
“急什么，再让我准备准备。”
“准备什么？不就是请她跳双人舞吗，又不是告白……你怕啥？”
“……你懂什么！”
“我懂我懂，你就是想借着这次小舞会和她告白。”
“……滚呐！”
外面的声音渐渐远去。
初一作为被那两个男生提及的当事人，听完这段对话时还是愣愣的。
小舞会是清城一高的特色，每年新生入学后的第二个月，会举办一次新生舞会。
不过说是新生舞会，其实所有年级都可自愿参加。
“他喜欢你？”
初一还处于恍惚中，冷不丁听到这问话，下意识就摇头否认。
那个叫应雨泽的男生是她同班同学，但印象中两人交集并不多，怎么会……喜欢她，还要告白？
可席时听了那段对话，很快就清楚了那个男生的想法。
他垂眸看着初一，眼睫轻颤，声音里还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试探：“那、你喜欢他？”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