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房生存守则——梨鼓笙笙
时间:2021-08-31 09:48:51

  且若不是她那身世,只怕此时已然成事了。
  “母亲是说,她利用我?”薛皇后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太夫人微微颔首。
  “人在高位久了,难免就会忽视下面的人的想法,以为一举一动都尽在掌握……”她感慨一声,起身告辞:“娘娘安歇吧,我去找人将她找回来。余杭路远,她一个小姑娘,最怕路上出了事……到时候,可就真不好和谦哥儿交代了。”
  皇后怔怔地坐在上首,良久,面色才突然一变。
  “张嬷嬷。”
  “奴婢在。”
  “郡主今天……在凤栖宫吗?”
  张嬷嬷抬头,四目相对,一丝寒意爬上脊背,硬着头皮道:“……在。”
  皇后揉了揉眉心,无力地摆了摆手:“去让太子派些人,和承平侯府的一道去寻。”
  娘是多么恨沈姨娘,她最清楚,可此刻却自降身段为了一个通房奔走,合理的解释唯有一个——阿谦他,真的很在意这个程氏,远远超乎她想象的在意……
  “程氏,你胆大包天,连本宫都敢利用……但愿,你的聪明劲儿,也能用在保自己的命上。”她喃喃自语。
  她已然因为沈姨娘和父亲离了一辈子的心,再不愿因为什么外人,和所剩不多的亲人生出嫌隙了。
  *
  揽月楼。
  此处是路洮城最大的酒楼,足足六层角楼,立于最高处,可纵观浔河万象。
  浔河奔腾流淌到了东侧,被不高不矮的青山分出一条细流来,当地人称之为金阳河。
  夜幕低垂,城中百姓许多已经熄了灯火,安然入睡,金阳河上却热闹纷呈,画舫如织,琴音缈缈,玉冠华服的男子们在画舫间穿梭,河面上时不时传来女子娇柔如银铃般的笑声。
  或有不拘小节者,抱着身穿抹胸与只及膝的玉绸裙的花娘在船舱外调笑快活,花娘光溜溜的腿儿比天上的月色还要皎洁几分。
  一片春水迷魂中,忽地传来高声尖叫,众人停滞下手中的动作,或是抬了窗棂,或是出了船舱看热闹,才瞧见西边的河道上,一顶乌篷船忽地燃起滔天大火,四周却无水花扑腾成状,也不知船舱中的人是睡熟了还是如何……
  几息之间,好好的乌篷船便化为乌有,纵然行于水上,却也没能躲过火舌的侵袭。
  “是碰倒了烛火吗,怎么烧成这样……”有人啧啧感慨。
  瞧那船的样子,像是普通的游船,船夫每日恐怕只赚个过河钱……也不知道里面的人如何了……
  揽月楼上。
  程柔嘉戴着斗笠立于朱栏旁,笑着接过阿舟递来的一杯热果酒。
  她到底是忍不住出手了。
  幸而她提前叮嘱了船夫找机会弃船,将船的钱付了——方才瞧着,船上应该已经没人了。
  这样也好,薛靖谦若是以为她死了,应该就不会再让杨统领查她的下落了。
  满月的银辉洒进角楼,深蓝的天幕恍若触手可及,她低头去瞧那金阳河。
  官差陆陆续续地来了,金阳河上的热闹却也不受干扰,像是很快摆脱了走水的惊惧,又重新投入那奢靡温柔乡的怀抱中……
  薛靖谦知道她死了,应该也是如这般,默然片刻,便能释怀吧。
  她陡然失去了看风景的兴致,进了屋,摘下斗笠,散去满头青丝,铺设在胸前,有一下没一下地梳着。
  阿舟便道:“姑娘,那我们明日启程坐船回余杭吗?”
  她摇了摇头,想了想:“不,我们坐马车去金陵。”
  这时节回余杭,这场戏就算是白演了。正好,她也许久没见到远哥儿了。
  “可是,皇后娘娘给的路引是到余杭的呀……”
  程柔嘉笑着抬头,唇角挂上一抹笑意:“所以,我们得想法子换个路引了。”
  进出京城的路引一向严苛,防的是天子安危与敌国奸细,但像路洮这等地界,便要宽松多了。
  与手中有些权利的小官员小兵将打交道,正是行商者所擅长的。
  ……
  杨统领赶到路洮时,只看到河面上被烧成残骸的乌篷船。
  船上的余烬里,落着程娘子今日出门上头上戴着的银杏簪子。
  约莫就是程娘子坐的那一艘船。
  杨统领面如土色,不理睬当地官兵的逢迎,下令让他们在附近的河域里搜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纵然这般说,他还是希望,程娘子是在起火前就跳入了水中……
  天寒料峭,官兵们都苦着一张脸:“附近的人说没见着船上有人跳河……”
  杨统领冷冷地看他们一眼,对方才咽下了抱怨,乖乖地下了河。
  船尾的木板上,有一个深深的凹痕,杨统领目光一肃:这是弓箭高速飞入的痕迹。
  这么说来,竟是人为的了。
  他目光冷然,开始在周围盘查,寻找下手之人的线索。
  ……
  “你说,郡主让你去烧死承平侯府那位程娘子?”
  天光熹微,南阳大长公主刚起身穿好了衣物,一个佩剑的将领便在外求见。
  顾家戎马几代,手头亦有一支暗卫。
  来禀告的,是其中一支小队的队长乌穆。
  南阳大长公主下意识地攥紧了手,呼吸有些窒得慌。
  她见过那孩子,且并不厌恶她。
  没想到,嘉南那孩子,竟然会为了内宅争宠,对一个无权无势的商贾女下杀手……明明人家都要走了,又何苦咄咄相逼呢?
  她实在不明白,嘉南的气性怎么会变成这般。
  一直在暗地里招兵买马,培植自己的势力,像是个有野心的目光长远的,却怎么还会囿于这样的事情?
  乌穆见她面色难看,忙补充道:“不过,那位程娘子,眼下应该还安好。”
  “哦?”南阳有些意外,“你没按照郡主的吩咐来?”
  前些年嘉南因着对乌穆的恩情,暗地里将他当作了自己的人手,但实际上,乌穆有什么要紧的事情,还是会和她汇报。
  “不是……属下按照郡主的吩咐,看那船上似乎并没有人,才向那船射了簇火的箭……后来在附近瞧见了那位船夫,约莫是舍不得他那乌篷船,跟了许久,瞧见真起火了,才吓得匆匆离去……像是被程娘子嘱咐过的,但那人收了钱财,口风甚严,属下不好严刑逼供,便先回来禀报您一声……”
  南阳脸上便带了笑意。
  真是机灵的孩子。
  借着皇后的手出逃不说,还懂得金蝉脱壳,算准了有这一劫……
  想起程柔嘉倾城绝色,又颇有几分眼熟的容貌,她蹙眉放下了手中的暖炉:“行了,这件事你不用再管了,郡主那里,就告诉她,人已经死了。”
  乌穆低头告退。
  “玉展。”南阳大长公主忽地高声唤大宫女。
  “奴婢在。”
  她静默地迟疑了一会儿,还是抬起眼皮,目光坚定:“郡主体弱,沐浴时,加些调理的药材。”
  从枕下拿出一张药方,面容淡淡。
  她想,她应是有些等不及柴源夫妇的信儿了。
  作者有话说:
 
 
第85章 星象 [VIP]
  太夫人得到信儿, 脸色十分难看。
  “方圆几十里沿岸两边的屋舍也都找过了吗?”她攥紧了佛珠,站起身来。
  骤然落水,若是能得救, 想来会求助于附近的农家——寒冬腊月的, 即便没溺水, 时间长了也容易得风寒。
  杨统领面色沉沉地摇头:“顺着流向往下找了数十里,都没瞧见人的踪影……”他看向太夫人:“也不知程娘子水性如何?”
  太夫人一默。
  那孩子是商贾人家养大的, 按理说这些保命的东西都会习些……可偏偏又不是这般简单,程家的人若是将她当作金贵的官家小姐养大的, 保不齐也不会……进侯府以来,深闺里呆着, 进出都有马车,脚不沾地的,又哪里去验证这个去?
  若真是发生不测……过些时日河水结冰了,只怕就更难找了。
  想到这个可能,太夫人的心里也是一窒,有些难受。
  他们二人关起门来吵架的事, 她很久没管过了, 谁知道,那孩子竟然动了离府的心思……如今闹成这样, 谦哥儿若是知道了,可怎么得了?
  “可查到是什么人做的了吗?”
  “……正在盘查今日晚间路洮城记录的路引,目前还没有进展……”杨统领看了太夫人一眼,补充道:“不过, 程娘子从宫里拿到的路引, 确然进了路洮的水域后就没有再用过……”
  越说, 越觉得人怕是凶多吉少了。
  太夫人面色灰白, 良久,才开口嘱咐:“侯爷在外边打仗,这件事,便先瞒着他,战场上刀枪无眼,若是搅了大事,便不好了。”
  “不过先前程娘子从宫里丢了的事,已经传过去了……”杨统领低着头。
  将军嘱咐了,关于程娘子的事,都是大事,他也不敢怠慢。
  “你……”太夫人一愣,末了,摆了摆手:“罢了,那便先同他说,程娘子是回余杭去了……旁的,一个字也不要多言。”
  “是。”
  内室珠帘晃动,过了片刻,又恢复了静谧。
  太夫人嗓音低沉,在薄凉的月色里微微叹着气:“我倒宁愿是你使了小聪明,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心里已然不抱太多希望。
  杨统领是何等高手,是自燃还是被人放了火,他岂能瞧不出来?程氏身边只一个会些拳脚功夫的丫鬟,哪里还能找得到这样于远处一箭得中的高人呢?
  如此迫不及待,消息又这般灵通的人……
  太夫人阖上了眼皮,转了转圆润光滑的佛珠。
  天家骨血,做事如此狠辣果决,等进了门,也不知道对薛家,是福还是祸。
  *
  边陲的天色全然黑下来时,已然是很晚了。
  大帐内燃着灯烛,薛靖谦穿着金色的甲胄立在沙盘前,一言不发,帐内只能听到巡逻的士兵的脚步声。
  “将军,有您的家书来了。”副将邵季绥笑着进了帐内。
  薛靖谦看了一眼那两张信封,并未立时去拆:“危德泉那边有动静吗?”
  邵季绥将信放在沙盘旁,摇了摇头:“那厮惯会躲,见势不妙就退兵,半点没有北燕人的气魄。”
  “本就是想争些粮草过冬,边打边退,损耗最小。”薛靖谦脸色淡淡的,没有附和他去贬损敌军。
  邵季绥脸色就有些讪讪。
  危德泉是北燕今年新上的帅将,交手几次都是一触即散,兄长难免起了不屑之心,谁知那厮是个阴险小人,将人引出去后使了诡计截断了后援,兄长差点就没能回来……
  陛下自然是盛怒,这才将许久不带兵的定远大将军派来,也是想敲打敲打他们邵家——兵权天赐,自然也能随时收回。
  “北燕人个个骁勇善战,如今又是穷寇之态,不过是为争一口吃的,将边陲几个镇上的百姓撤回永城,再拉锯个十天半个月,他们应就会识趣地退兵了。”薛靖谦走到他面前,垂下眼信手拿起家书。
  母亲素来是不会在他打仗的时候寄家书的,生怕有什么事情干扰到他……
  那……这会是她写的吗?
  也不知又是想求着他做些什么?
  他神情淡漠,眼里却微微发亮,将红漆切开,抽出了里面的信。
  只一眼,薛靖谦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邵季绥见势不妙正想离去,却被他又叫住了。
  “罢了,北燕人年年如此,嚣张已久,也是时候要让他们痛一次,明年才不敢再来。”
  邵季绥面色惊异:方才不是还要徐徐图之吗?
  但面前的人是对北燕人屡战屡胜的薛靖谦,邵季绥也只敢在心里纳奇几句,他应了一声,见他没有吩咐自己去想计策的意思,垂着眼下去了。
  薛靖谦攥着那信纸,指节都有些发白。
  这女子,竟敢趁他不在,去哄骗长姐放她出府!
  她要做什么,要去找程昱之吗?天子脚下,他眼皮子底下,她该不会真以为他是个端方君子,出了薛家的大门,他就会放她自由吧?
  深吸一口气,打开第二封信,他的面色才稍稍好转。
  回余杭去了?
  以杨统领的本事,竟没能抓得住她?
  心里头莫名的不安,他在帐中踱来踱去,有些六神无主。
  危德泉此人阴险,时刻备着咬他们一口,若是在这里同他迂回,只怕还有得打……但北燕人何其顽固不化,普通的伤亡,可不足以让危德泉短时间之内失去军心……
  但程柔嘉那边,主意大的很,多拖一日,都不知道又会闹出什么事来。
  她若真是为了摆脱他回余杭改嫁了,难不成他还真要去杀人夺妻不成?
  他一时头痛欲裂,攥着沙盘差点将其一把扬起,脑子里却筝然一声,忽地出现了一些奇异的画面。
  ……
  北燕大营。
  虎背熊腰,脸上肥肉横生,戴着玉带方巾的男人哈哈大笑,拍手赞着下面柳细腰肢,胡姬打扮,翩翩起舞的女子们。
  女子们打着轻扇,莲步轻移,做出撩人姿态,眼中却俱有掩饰不住的惊恐。
  她们是俘虏,是上次邵季沛兵败,北燕人从附近的城池抢掠过来的。食不果腹,朝不保夕,还要被迫以色侍人,扮成敌国妖姬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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