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嫣点点头,又随他走到了一个卖首饰的小摊子前。然后她问道:“你竟会说这边的话?”
萧景澄淡淡扫她一眼,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什么你啊我的,你该叫我什么?”
余嫣从刚才起跟他说话就一直很别扭,因为不能称王爷,又不想叫他说的那个称呼,所以一直便你我相称,听起来颇为不敬。
这会儿被萧景澄点破愈发害羞,掉头便要走,却被他一把拉了回来,一手扣在她的腰间,沉沉地望着她。
余嫣被这目光逼得进退两难,心知自己必是拗不过他,没办法只能忍着羞涩轻呼了一声:“夫、夫君。”
话音刚落,一旁的摊主倒是笑了起来:“看两位像是新婚,公子要不要为这位娘子挑些可心的东西?”
他说的倒是带几分官话的味道,许是听他俩说话带了京城口音,为做生意特意换了官话来说。只是他的官话说得并不利索,听上去便有点好笑。
余嫣见他说得辛苦,便觉得该照顾照顾他的生意,于是便站在摊子前随意挑选起来。
这上面的东西自然比不得萧景澄赐她的精致贵重,但胜在花样稀奇用色大胆,余嫣就想买几样小玩意儿回头赏人也好,也能自己留着把玩。
东西都不贵,她挑了几样后交给摊贩替自己包起来,正要从腰间掏荷包付钱,就被萧景澄伸手拦住,抢在前头给了小贩几两碎银。
余嫣也不同他争,反正她的钱也是萧景澄给的,谁付都一样。
付完钱萧景澄却不急着走,依旧站在那里同摊贩说话,说的都是些闲话,不过问问苏州府的风土人情,顺便再挑几样东西。
余嫣听他俩用吴语交谈插不上嘴,便走到了旁边的小摊看画册,正翻着就听身后一辆推车慢慢走过,那推车郎一边走一边口中叫唤道:“海棠糕,海棠糕,现做现吃的海棠糕……”
余嫣的注意力便被他给吸引了过去,转身跟着他走出几步。那做糕的77ZL小贩像是在寻个地方支摊,可惜这路两边都被占满了,于是他又往前走出一段,余嫣也就跟了一段。
最后车子在河边停了下来,支起摊子生起火,很快附近的人便围了上来,你一个我两个地买了起来。
余嫣也夹在其中要了两块海棠糕,想着与萧景澄一人一块。她儿时来江南时吃过这种糕点,当时便颇为喜欢。
因为忙着等糕,她竟是忘了还在替她挑首饰的萧景澄,一直到人群里发出一点小小的骚动,一只手不知从何处伸出来,一把将她拉了过去,余嫣才惊觉不对。
那声下意识的“王爷”还未出口,人已被对方抱了个满怀。
萧景澄颇为用力,几乎要将她的腰生生掐断。余嫣被他抱得喘上来气,又看周围买糕的人全都侧目盯着他俩,一时间又羞又臊,喃喃道:“夫、夫君……你先放开我。”
萧景澄却不肯放,只是双手松了几分,却还是将她整个人扣在怀里。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后来看过来的人便问先前的人:“怎么了,这是走散了吗?”
“大约是吧,这位郎君紧张他的夫人,抱着不肯撒手呢。”
“一看便是新婚夫妻,若是老夫老妻了,就是几日不见也不会这般你浓我浓。”
“就是,我现在一见我家那个就触气。”
……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悄悄议论着,直到小贩高声冲余嫣喊了一声:“这位娘子,你的糕好了。”
余嫣终于寻着机会推开萧景澄,红着脸从对方手中接过了滚烫的海棠糕,随即低头走出人群,满脸红晕。
萧景澄便跟在她身后,沿着河边陪着她往前,还要时时留意不让她跌进河里。最后实在不放心,还是出手把人拉到了身边。
“你当心点,一脚踩空掉进河里怎么办。”
余嫣这才注意到她离河不过几尺远,惊得往萧景澄怀里钻了钻,却听到头顶上一声轻轻的嗤笑声响起,不由有些恼了。
“你、你怎么这样。”
“我怎么样了?”
“你方才当着那么多人的面……”
“那又如何,谁叫你不听话到处乱跑。我寻不到你心里着急,自然要将你抱得紧些。”
余嫣没他脸皮厚,当街听他说搂搂抱抱的话,一张脸红得要滴出血来:“那、那也不能那……样?”
“我究竟怎么样了?”
余嫣见他明知故问,气得唇一咬脚一跺,难得发了一点小姐脾气。可惜转瞬即逝,一脸委屈也不敢分辩,只故意凶巴巴地望着对方。
萧景澄被她这样子搞得心头一热,一股难言的情绪涌上心头。他突然便不想走了,就想同余嫣留在这苏州府,每日住在颐园中,他看书她绣花,累了便出来逛逛街市,买点甜口的东西哄她开心,再去酒楼吃饭品茶,听一听苏州评弹,最后再与她生两个孩子……
萧景澄想到他与余嫣的孩子,嘴角不由勾起了笑意。
从来没有一个女子令他有这种想法77ZL,唯独余嫣。她甚至令他有了隐退的想法,不想再理朝堂上的纷争,寻一个江南小镇住下,衣食无忧地过一世。
那种恬淡与和顺,比什么都叫人心动。哪怕娘子冲他发脾气,他也觉得是生活里甜蜜的点缀。
萧景澄喉头微动,抓住了余嫣的手,柔声道:“你下回不要乱走,想要什么便同我说,我陪你一起去买。”
天知道刚才发现她不见时他的心有多慌。他已经多少年没有尝过这种心慌的滋味了。
儿时父亲突然亡故时,他也如今日这般慌过。但那时他才是个五岁孩童,不像今日早已长大成人,却还是因一个人的突然离去乱了方寸。
所以在寻到余嫣时他才会不管不顾将她拥入怀中,哪怕知道这样并不合规矩,也知道世人多会议论。
可那时的他不作他想,只想紧紧抱着余嫣。
余嫣听了他的话却颇为不好意思,主动认错道:“是我不对,下回我会小心,不会再随便乱走。夫君要吃糕吗?”
怕他还在生气,余嫣赶紧掏出怀里的海棠糕,从纸袋里拿出来一个,递到了对方嘴边。
萧景澄却摇头道:“你吃吧。”
“你不爱吃甜的是吗?”
余嫣想起他平日里的饮食确实甚少吃甜食,于是便收回手自己先咬了一口。
还是儿时的味道,一点儿都没变,那甜而软糯的口感像极了这边人说话的口音,总像是能挠到人的心上。
她实在喜欢这个味道,忍不住又咬了两口。
萧景澄看她吃得满足,脸上笑意更甚,突然低下头去凑近到她的手边,冲着她咬过的地方咬了一口。
余嫣想收手已是晚了,看着手中去了一大半的海棠糕不由哑然:“你若想吃还有一个,干嘛非吃我的。”
“便是你的才最甜。”
“你又知道?”
“自然知道。”
萧景澄说着又抓住余嫣的手放到嘴边,将剩下的小半块糕一并塞进嘴里。吃的时候也不知有意无意,舌尖拂过余嫣的指尖,令两人同时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一时间谁都没开口说话,却又默契地朝同一个方向走去。那是他们来时的路,走到方才下车的地方,发现马车还等在原地,于是便一前一后钻进了车里。
刚一关上厢门,萧景澄便直接吻上了余嫣,马车内空间狭小,两人在里面稍一动作便撞到这里碰到那里,发出咚咚的响声。
余嫣的脸便更红了,生怕车夫听见,用力去推萧景澄:“王爷,这样不好。”
“此处无人看,哪里不好?”
“会、会让人听见。”
萧景澄不由失笑:“听见又如何。”
不过是吻她一下,又不做别的,便是听见了谁又敢说半个不字。但余嫣到底脸皮薄,说什么也不肯再叫他靠近,双手紧紧抵在他的胸口,似哀求般道:“王爷,别、别在这里。”
“那去何处?”
“回、回府去。”
萧景澄被她那娇嘀嘀的声音搞得气血翻涌,原本不77ZL过就想吻她片刻,这会儿却是想将她抱进房里好好疼惜一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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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了苏州府几日,萧景澄除了第二日陪余嫣逛了会街市外,剩下的时间大多都待在颐园中。
余嫣知道他此番前来有要事要办,所以从不缠着他,每日不是待在屋里看书绣花,便是在园子里和两个丫鬟一道闲逛赏花。
偶尔也会叫忆冬出去买点零嘴儿回来,什么云片糕马蹄糕,松子糖酒酿饼。有一次忆冬甚至买回来了一种青黑色的软饼,上在洒了白芝麻,一副油润润的模样。
尝了一口内里裹着豆沙馅,有一股类似青草的香气。
“卖我那个阿婆说,这叫麦芽塌饼,每年就卖清明时节这一两个月,就快没了。所以我瞧着样子虽不大好看,还是买回来给主子尝尝。”
余嫣本来正尝着这饼,听到忆冬说清明二字时神色不由一变。
今年的清明她在来江南的船上,因整日跟萧景澄在一处也没想起来这个事儿。如今一算才发现,自己竟是错过了给母亲上坟。
或许以后清明,她都不能去给母亲上坟了。她如今是别人的外室,就是个奴婢,奴婢哪有资格随便拜祭家人呢。
余嫣手一松,手里的饼便掉在了桌上。念夏见状赶紧去捡,又关心道:“主子这是怎么了,可是吃多了积食?”
余嫣就顺着她的话头道:“是有些吃多了,都拿下去吧。”
说罢便起身回了内室。
萧景澄回来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听丫鬟说余嫣在屋里睡了一下午还当她哪里不好,赶紧进屋去看她。
只见她睡在床上颇为安稳的样子,只是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听到他进门的脚步声便醒了过来。
“怎么回事,听说你睡了一下午?”
余嫣身子有点懒怠,慢吞吞地披衣下床:“没什么,突然有点困了。”
“可有叫冯大夫把脉?”
“我身子挺好的不需要吃药。大概是忆冬今天买来的饼太容易积食,我吃多了不大舒服。”
萧景澄并不好哄,一双眼睛盯着余嫣只瞧了片刻便瞧出了端倪。于是他道:“你若不说我就把你那两个丫鬟叫进来,好好问问她们。”
余嫣生怕他又要为难她们,赶紧拉住他:“王爷别去,我说就是了,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是听人提起了清明,才想到我今年还未去给母亲上坟。我爹的事情也没有机会告诉她,不知道我娘地下有知,知道了会不会伤心难过。”
“你爹只是流放,性命还在,你也不必太过忧心。待过个几年我想办法将他调回近些的地方,到时候带你去见他。”
余嫣没想到他会这么说:“王爷,这、这怕是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我说可便可,你无须多想。”
余嫣听到这话喜不自胜,这些日子心头的阴霾终于散了几分。若真能再见到父亲,她这一世便再无所求,便是永远没名没分的跟着萧景澄,她也无怨无悔。77ZL
若还能为父亲申冤昭雪……
余嫣不敢再想下去,那是太久远的事情,远到她都没有足够的信心。
但日子总是会越来越好,从她遇见萧景澄的那一刻起,她便慢慢从谷底爬了上来。或许回不到从前,但也心满意足。
萧景澄看着眼前的女子脸色逐渐好转,不由松一口气。
他知道余嫣想要什么,有些事情他不能改变,比如余承泽的罪行,但他可以尽量令她父亲过得好些,至少保他长命百岁安度晚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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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晚萧景澄没怎么折腾余嫣,两人不过搂在一处说了会儿话便睡下了。
第二日余嫣本以为他又要离府去忙公事,却不料天一亮就被他从被窝里挖了出来。
萧景澄说今日要带她出门,问起去哪儿却又不说,两人上了马车后便一路朝城东驶去,行了近三个时辰后,马车才渐渐慢了下来。
余嫣这一路颇为难受,一直靠在萧景澄怀里强忍着,待马车慢下来后才有心情挑帘向外张望,只见外头街道两边颇为安静,店铺也不像颐园附近那么多。
这边的水路更长些,因下着小雨到处是一片烟雨蒙蒙之感。
“王爷,咱们这是到哪儿了?”
“这是苏州府下面的一个小镇。”
“咱们来这里做什么?”
萧景澄看她一眼,吐出两个字:“省亲。”
余嫣抓着他的手一紧:“什么?”
萧景澄笑着拍拍她的手,道:“你轻点儿,一会儿把我手抓破,我外祖父母见了只怕会不悦。”
余嫣赶紧松开他的手,又道:“王爷的外祖父母在此处?”
“是,我外祖母乃是江南人士,我外祖父告老还乡后便陪她来了此处定居。说是她陪他在京城当了一辈子的官,如今换他陪她在此处种菜养花。”
这话听得余嫣心头一热,想象了一下两位老人相濡以沫互相陪伴的一生,打心眼里羡慕他们。
这样的人生也曾是她幻想中的生活,只可惜……
余嫣没再想下去,待马车停后便拉着萧景澄的手看个不停,生怕上面留下指甲痕。萧景澄被她那模样逗乐,笑着把手拉住她的手:“下车吧,我祖父母年事已高,眼神不会这般锐利。”
萧景澄来之前已派人来说了一声,所以他一到李氏的父亲从前的太傅李擎元便柱着拐杖从内室走了出来。
祖孙两人已有两年未见,再见之下自然颇多感慨。尤其是前一阵越国公抄家之事连累了李氏的亲妹,李擎元一想到这个幼女如今在受苦,便悲从中来。
萧景澄便安慰他:“好歹姨母与箴儿性命都保住了,母亲私下里也在照看她们,虽说没了大富大贵的日子,好歹还能活下去。您不必担心,待往后有了机会,我将她们送到您这里,一家人在一处过活,互相照应您也就不必担心了。”
一旁萧景澄的外祖李梁氏听了也忍不住老泪纵横,悄悄抹了把眼泪总算心情好一些,这才注意到从进77ZL屋起就一直安静不语的余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