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兴修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但看父亲端坐上首半点也不慌张,心里便也安定下来。
是啊,天塌下来还有皇后娘娘顶着呢,他又怕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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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一回到文懿院便回了内室。
她这些日子在船上待久了不觉得,脚一沾地才发现身子虚得厉害。难怪萧景澄要令她进补,就她这个身子骨,出一趟远门便要累掉半条命,确实也是太没用了。
她在船上时已然用过午膳,这会儿便只想躺下歇息,忆冬替她在房里留了一盏烛火,随即轻手轻脚关门离开了。
余嫣便独自躺在软榻之下歇午觉。外面日头虽大,屋内却是光线昏暗,很快她便起了困意。
快要睡着时余嫣还想这回会不会又梦到那奇怪的场景,前两次似乎都是在这软榻之上梦到她与那个男人缠抱的梦境。莫非真是前世的记忆?
这般想着她眼皮子微松,很快便合在了一起。
不出所料余嫣又做梦了,只是这一回梦到的却不是前世的旖旎,反倒是今生她最不愿意想起的那一幕。
她梦到了抄家那一天的光景。
家里乱作一团,手执兵器的官差突然就包围了余宅,将他们全都赶到了一处。
然后他们开始在家里乱翻,余嫣被仆丛护在中间,没有看到那些人是如何抄的家,只耳边一直听到有人来报:“启禀大人,在书房内搜到这些。”
“大人,内室亦有发现。”
“大人,这家里井中竟也藏有宝物。”
一声声听得余嫣浑身打颤,整个人从头凉到脚。那时的她尚且不知发生了什么,但如今再次回到那个梦境,她却像一个旁观者,已然清楚了事情后来的走向。
家被抄了,宅子被封了,父亲被下了大狱,仆丛也大多遣散。她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再也没能见父亲一面。
余嫣如游魂般站在余宅门口,看着里面的人哭天抹泪,一时间恍若不在看自家发生的事情。
那些官差身穿官服,看起来颇为眼熟,似乎曾在哪里见过。
梦里的余嫣努力地回想着,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最后整个人从梦中惊醒,一抚额头才发现满头冷汗。
而她的眼前还残留着那些官差的身影,他们77ZL穿的不是顺天府的官服。余嫣坐在软榻上想了许久,突然眼前闪过一个人的身影。
那是严循穿着官差服的模样。
他平日里跟在萧景澄身边,也时常来这文懿院转悠。大多数时候他都穿常服,但偶尔有几次像是办差时间过来送东西,身上就穿着与梦中之人类似的官服。
但说起来又不是一模一样,只颜色与制式有所相似罢了。且她记得清楚,不管是梦里还是现实,她都绝没有见过严循。
所以那日抄她家的人绝非严循。
想到这里余嫣莫名提着的心就放了下来。既然不是严循也就不会是他。她又何必多想。
她父亲的案子是刑部和大理寺定的案,而萧景澄掌管的是皇城司。
皇城司是个什么地方余嫣也只略有耳闻而已,或许只是帮着皇上抓通敌要犯吧。像这次千里抓捕那几个匈奴人。
其余的,应该不由他管吧。
余嫣怔怔想着,直到门口传来响声这才抬头。然后她发现外头夜色已然黑了,念夏举着烛台走进屋里,冲她知道:“主子睡得太香,我都不忍心叫醒您,想着您一路奔波肯定是累了。主子这会儿觉得怎么样,可要用晚膳?”
余嫣就问:“王爷呢?”
“王爷着人传口信来了,说今日皇上在宫内摆宴,叫主子无须等他。”
余嫣便点点头起身披上外衣,坐下喝了半盏茶后便叫上摆饭。一个人用饭颇为无聊,她在船上时已习惯了顿顿与萧景澄共食,今日这样一个人便有些没胃口。
于是只吃了半碗饭便叫人把饭菜都撤了,自己回了书房也不忙着抄经,反倒翻出些墨绿湖蓝的缎子来,想给自己缝个眼罩。
她问冯大夫要了些清肝明目的药材,准备一并缝进眼罩中,每日抄经过后敷上一敷聊胜于无。
正忙忙碌碌缝着萧景澄便回来了,余嫣得了信立马搁下手中的针线前去迎他,却不及他脚程快。
二人在暖阁门口撞见,萧景澄身上带了点酒气,余嫣闻到后下意识便捂住了鼻子。
萧景澄便笑:“今日是圣上赐酒不得不喝,往后我少喝些。”
余嫣哪里敢管他喝酒的事情,自然乖顺道:“王爷若有应酬自然少不得喝酒。只是喝酒伤身,若无必要就少喝几杯吧。”
“好,听你的。”
余嫣抬头打量萧景澄,只见他面色微红,确实是喝了酒的模样。且看起来似乎喝了不少,想来今日宫里这一趟颇为叫人满意。
她便胡乱猜测道:“可是王爷此趟差事办得好,皇上赏了王爷什么?”
萧景澄点点头:“确实赏了什么。”
“那妾身恭喜王爷。”
“你都不知皇上赏了我什么,便同我说恭喜?”
余嫣掩嘴轻笑:“不管赏什么都是皇恩雨露,于王爷也都是好事,妾身自然要说恭喜。”
萧景澄却没再开口,只将她拉进怀里抚着她的额发,像是还未从酒醉中清醒过来。但他那一双眼睛却盛满了77ZL深邃的意味,望向余嫣的眼神也变得与往日有几分不同。
他今日入宫主要是为了那几个匈奴人的事情,皇上对此颇为关切,不仅留他在书房细细追问了许多细节,连越国公的案子也重新翻出来看了一遍卷宗。
一桩桩一件件,连同江南小镇上那几个老板的供词全都对了起来,气得英宗连拍桌子,恨不得将还在牢里尚未伏法的越国公拉过来直接砍头。
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英宗怎么也想不到他居然真的敢做。若非萧景澄及时发现端倪将他拿下,还不知大齐要面临怎样的祸事。
英宗在书房内很是发了一通脾气,待气过后才重新将视线落在自己的侄儿身上。
“此番多亏了你,你为朕办了这么件大事,想要什么赏赐尽管提,朕必定都满足你。”
萧景澄等了许久就为了等英宗这句话,当时便起身行礼道:“谢皇上赏赐,臣确实有一个不情之情。”
英宗听到这话不由一愣。
这跟从前的萧景澄完全不一样,他向来对什么赏赐都不感兴趣,想不到今日会主动开口。于是英宗也来了兴致:“你想要什么,不妨说说看?”
“臣想请陛下为一人除去贱籍。”
第46章 停药 万一哪天余主子真的有了身孕。
“王爷?”
余嫣一声轻呼将萧景澄从思绪中唤了回来。他没再提宫内发生的事情, 只搂着余嫣走回暖阁中,又看到她方才忙着缝的缎子,便拿起来放到灯下细看。
“这是什么, 一股子药味,你是哪里不舒服?”
余嫣便将做眼罩的事情说了:“……妾身整日抄经眼睛略有不适, 所以想缝一个明明目。”
说罢看向萧景澄, 讨好道, “王爷可要一个?”
这话也不过随口一问,萧景澄这人她是知道的,最是不注意保养一事。眼罩这种女儿家常用的东西, 他哪里会要。
没想到她话音刚落,萧景澄便道:“好,那这个便给我。你再挑鲜亮的缎子给自己缝一个。”
余嫣做的这个已是到了收尾阶段,大部分针脚已然绣好,就差往里面塞满药材再将口子缝上便好。
她本来还想花点心思在缎面上绣些花样,但眼下既是萧景澄要用倒也不必麻烦了。素净雅致更衬王爷的气质。
于是她索性坐下来继续忙起来,先将药材缝进一般的布袋子中,又小心塞进眼罩内,然后将边线缝合, 两边再配以系带,一个清肝明目的眼罩便做好了。
做好后她顺手拿起来往萧景澄的脸上比划。萧景澄因喝了酒的缘故, 今日话愈发少了,在她忙碌的时候只靠在旁边的榻里闭目养神。
这会儿见她过来便伸出手来, 直接将人搂进了怀里。余嫣便笑道:“王爷别动, 妾身为您试一试。若不合适还得再改。”
萧景澄便微微直起身,好叫她把眼罩系在自己的枕后。待系好后照例把人拉至身前,和着眼罩内淡淡的药香, 嗅着余嫣身77ZL上的体香。
她身上也带上了那股子药香,不同的是其间还夹杂了女子柔媚的淡香,于他喝了酒的身子极为受用。
余嫣也知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对此早已习惯,只轻声冲他道:“王爷,回房好不好?”
暖阁不比内室隐蔽性好,来来往往的人更多些,虽说园子里人人都知王爷每晚流连于她的床榻,余嫣还是禁不住害羞。
内室,是最叫她放松的地方。
萧景澄也不在意,起身抓着她的手道:“好,那你便带本王过去。”
余嫣看他不准备把眼罩拿下来,不由失笑。随即拉着他的手慢慢地将他扶回了内室。不知为何,这种萧景澄要倚靠着她依赖着她的感觉,令她产生了小小的错觉。
仿佛两人不再是主仆,成了一种平等的的关系。不再是她永远依附着这个男人,反过来她也可以令这个男人依靠。
但这感觉不过一转即逝,余嫣很快清醒过来,又回到了那种小心翼翼的状态。
萧景澄虽眼不能视,但只凭掌心女子的柔荑便察觉到了她心思的变化,嘴角不由向下一压。
两人很快吹熄了房内大半的烛火,只留一盏在角落内。余嫣熟练地替萧景澄解着衣衫,手刚放到中衣的扣子上,便听萧景澄道:“今日,你在上头。”
余嫣脑子里轰地一声响,脸不自觉地便红了。
可萧景澄不给她犹豫的机会,一把握住她的手,直接就把她往床边带。很快两人便倒在了床上,满室馨香。
这期间萧景澄一直戴着那眼罩不曾摘下,余嫣看着面前这个男人,方才那种二人不再是主仆的错觉又冒了上来。
眼前的这个男人没了郕王殿下的戾气,恍惚间二人便像是成婚已久的恩爱夫妻,做着这世上所有夫妻皆会做的平常事。
余嫣对自己这个大胆的想法十分震惊,却又控制不住不这么想,只能由着它不停地向外滋生,人也陷入了恍惚之中。
到最后萧景澄终于摘掉了眼罩,将她紧紧地搂在了怀里,而余嫣也从那虚幻的梦境里醒了过来,方知所有的一切不过是妄想罢了。
她怎么可能成为他的妻子,她这一世不可能成为任何人的妻子。从余宅被抄的那天起,她的命运便注定了只能为人妾氏。
那一日,余嫣永远忘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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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萧景澄照例一早便走了,余嫣旅途劳累早上起得晚了些,直到念夏说严嬷嬷来送汤药,她这才匆匆而起。
梳妆过后出去一见,发现不仅严嬷嬷来了,连冯大夫也一并来了。
严嬷嬷手中的托盘里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余嫣也不避讳,当着两人的面拿起来便一饮而尽。
喝过后却是皱起了眉,转头冲冯大夫道:“今日的药味道似乎略有不同?”
没有了以往那股酸涩的味道,但苦味却更重了。余嫣不怕喝避子汤,却怕喝苦药。
冯大夫像是料到她会有此一问,淡定道:“王爷让小人给主子77ZL加了几味药。听闻前一阵主子受了伤,身子有所亏损,所以要进补一番。主子尽管放心,加的都是好药材,苦是苦了点,于您的身子大有好处。”
余嫣这才明白为何今日冯大夫也一并来了,大概是加了新药,想看看她是否喝得惯的缘故。
于是她没再追问。喝完药后等了一阵见她身子没什么不适,冯大夫便起身告辞。严嬷嬷也没说什么,只抿着唇拿着托盘和空药碗离开了堂屋,同冯大夫一道走了。
余嫣看着两人走远的背影,总觉得他们像是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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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嬷嬷确实有话要说,待走到外头无人处,才悄悄问冯大夫:“王爷当真那么说?”
冯大夫也是一脸为难:“那是自然,否则借我十个胆,也不敢擅自停了主子的药啊。”
严嬷嬷一听这话,露出了紧张的神色,张着嘴喃喃了半天也没发出声来,好半天才悠悠地叹了一声:“这可如何是好,王爷眼看着是陷进去了,宠妾灭妻之事一旦开了头,便会家宅不宁永不休止。王爷那般聪明的人,怎么会犯这样的错?”
冯大夫不敢接嘴,心里想的却是这天下的男人都一样,余姑娘美成这样放谁身上都会为她倾心。王爷正是血气方刚的年纪,宠爱余姑娘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这世上的规矩再大律法再严,又怎么抵得过人心里最原始的冲动。只是这汤药一旦停了,万一哪天余主子真的有了身孕,到时候又该掀起怎样的血雨腥风呢?
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肚明,却谁都不敢再往上想了。
王爷既想做什么谁也拦不住,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严嬷嬷嘴唇一抿,转身便回了屋子叫来了心腹的小丫鬟,派她去杨府传信去了。
这事儿瞒不得,她现在不告诉李氏,将来余氏的肚子大起来李氏第一个拿她是问。到时候一边是亲生儿子,另一边是怀着儿子骨肉的女子,谁都打不得骂不得,还不得拿她一个下人出气。
严嬷嬷不想做这个背锅的,与其到时候退无可退,不如现在就把这事儿报告给李氏,好歹能得一人的好。
更何况她也不想王爷犯糊涂,趁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赶紧劝得王爷回头才好啊。
杨宅那边李氏一接到严嬷嬷送来的消息,整个人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她强压住性子打发了来送信的小丫头后,这才在房里来回地踱起步来。
心腹嬷嬷知她心烦什么,此刻是一句也不敢劝,只能遣散屋里其他侍候的人,将门窗都给关死了。
李氏茫然无序地在屋里走了许久,随即脱力般往椅子里一坐,恨恨地拍桌道:“早知道事情会变成这样,我当初就不该松这个口。”
嬷嬷见状赶紧劝道:“夫人您宽心,王爷最是有分寸,您何时见他出过岔子。”
“今时不同往日。这人啊最怕的就是情这个字,一旦沾上了这个,再聪明睿智的人都要犯糊77ZL涂。你瞧瞧他做的那些事,一桩桩一件件,哪一样不是失了心智的表现。”
昨夜宫里就有消息传过来,说他求了皇上为余嫣除籍。当时李氏整个人便不好了。后来听闻萧景澄要待余嫣除籍后将她纳为侧妃,两眼一番差点晕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