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是个小丫头,刚才那两个男人实在有点叫人害怕。尤其是那个眼睛蒙着布的,只微微一抬手就把那几个纵马的官员给唬得说不出话来。
春喜认得的,那里面有一个是本镇的父母官,从前他来找星77ZL云姐姐看病的时候,那个前呼后拥颐指气使的样子,是多么的高高在上。
可就在刚才,他居然吓成那个样子,从马上跌落下来的时候差点摔破头。
所以这个男人到底是谁,是京城来的什么大官吗?
春喜抱着孩子边走边思考这个问题,一不小心被门槛绊了一下,差点跌进厨房里。
余嫣正在里面准备晚上过节要吃的菜品,见关关满脸泪痕地被抱进来,不由笑道:“你这又是怎么了,是吃不着糖耍赖吗?我在这里都听见你前头的哭声了,你爹就这么纵着你?”
关关嘴里吃着糖没空说话,春喜便道:“不是为了吃糖,方才差点出大事。”
说罢就把刚才关关差点被马蹄踢到的事情一一说了。
余嫣听得脸色一白,赶紧擦干净手把孩子抱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护在怀里,揉着他的脑袋轻声地哄了起来。
好在关关也不是胆小的人,稍微哄两下便恢复了正常,反倒兴致勃勃要拉余嫣去前头。
“娘你去看,叔叔长得好好看,特别特别好看。”
他年纪小会说的话不多,形容一个人美翻来覆去就那么几个词,余嫣听他的描述也想象不出那人有多好看,于是便看向春喜。
春喜没念过书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附和着道:“确实特别好看,就像茶馆里的说书先生常说的那种美男子。怎么说来着,剑、剑眉什么什么,玉树什么什么?”
余嫣就笑了:“剑眉星目玉树临风。”
被他俩这么一说她也有点好奇起来。小镇上人不多,大多数人都是认得的,她不记得镇上有长得那么好看的年轻公子,能让春喜这样的小丫头和关关这样的小奶娃都赞不绝口。
“他们不是镇上的人,”春喜见她疑惑便解释道,“我听其中一个说他们是从京城来的。那个眼睛蒙着布的男人应该是什么大官吧,连本镇父母官见了他都要下跪呢。”
一说起这个春喜便乐了起来,“咱们本镇的父母官,都快要尿裤子了。”
余嫣心下了解,原来是从京城慕名前来的。
“他们本来要找师公的,可师公不在,那位公子的眼睛又伤着了,现下星云正在给他看眼。”
“那眼睛如何伤的可说了?”
“我没有听清,他的护卫只跟星云说了,我好像隐约听见了西北两个字,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不是说京城来的,怎么又扯到西北上去了?”
“谁知道呢,说不定是在西北战场上受的伤。”
“那倒也有可能。”
这些年虽说她们在这里多为本镇居民或是铜川市的人看病,但也有不少慕名前来找韩星云的。西北战场一年前才算彻底安定下来,这一年来陆续也有人过来看病。
有些是缺胳膊少腿的,也有些是伤了眼睛的,还有伤了头神智不清不认人的。余嫣每每看到从战场上下来的人那副凄惨的样子,心里就会难受好些天。
于是她便对77ZL春喜道:“这里有我就行,你去前头帮忙吧。那人既是伤了眼睛星云少不得要忙活一阵,你去帮她吧。”
春喜倒是不急:“我看也用不上我。那人那么有权势的样子,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官老爷还要威风,说不定身边带着侍候的人呢。”
说着突然又笑了起来,“余姐姐,那个人真的很好看,连他的护卫都比我们镇上最好看的秀才都要好看,名字也好听。”
“他叫什么?”
“好像叫严循。余姐姐,你说是哪个寻字?”
余嫣只觉脑海里有东西炸了一声,整个人瞬间定在那里。
第56章 父子 咱们很久没见了。
春喜见状奇道:“你这是怎么了余姐姐?”
话音刚落便见余嫣身子一晃向后退了两步, 手堪堪扶住了灶台的边缘才没有跌倒。
春喜看得吓了一跳,赶紧去拉她的手:“当心啊余姐姐,手该烫伤了。”
余嫣却跟没了知觉一样, 丝毫感觉不到掌心的疼痛。她紧张地盯着春喜,喃喃问道:“你说什么, 那个人叫什么名字?”
“叫严循, 但我不知是哪两个字。怎么了姐姐, 那人是你的故人吗?”
话未说完就被余嫣一把抓住:“你且同我说说,另一个人长什么样?”
“你是说长得最好看的那个吗?那可太难形容了,不如姐姐你自己去看看吧。当真是特别特别好看, 举手投足就像戏里的王孙公子,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春喜虽形容不出那人的长相,但只凭这几句余嫣也了解了个大概,于是她那一颗心便跳得更凶了。
她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敢信会在这个偏远小镇碰上那个人。
她下意识安慰自己,或许是她想错了,这天下同名同姓的人多如牛毛,未必便是他身边的严循。
可又想起春喜说小镇上的父母官见了那人都要跪下叩拜,那除了萧景澄外还能有谁。
西北, 春喜说那人是从西北来的,萧景澄不就带兵去了西北边境抗击匈奴人吗?所以真的是他来了吗?
那他的眼睛又是怎么回事儿?
余嫣心里乱作一团, 转身便要回屋,一侧身就带倒了灶台上的一只瓷碟, 摔倒在地碎成了几瓣。
她赶紧蹲下/身去捡, 心慌意乱间又不小心划破了手指,看得春喜急成一团,赶紧抓住她的手。
“放着我来吧, 你这又是烫着又是割伤的,可别再出事了。”
说罢把余嫣拉起来就要往前院走,“先找星云拿点药吧。”
余嫣却反应过来,停下步子抽回了手:“不用,我屋里有药,我带关关回去了,你上前头帮忙去吧。”
说完她匆匆抱起孩子,快步走回了自己的房间。春喜总觉得余嫣这样子不太对,想了想不放心于是还是去了前厅找韩星云。
前厅里韩星云已初步查看了萧景澄的眼睛,正抿唇不语一脸纠结的样子。严循到底沉不住气,见她这样忍不住道:“韩大夫,我家公子的眼77ZL睛……”
“不好办。”
韩星云没有说客套话,直截了当便说出了自己的结论。
严循听了双肩一沉,整个人都丧气了几分。来之前他虽已有了充分的心理准备,可听到人这么说心里还是颇为难受。
王爷的眼睛是一年前在战场上伤的,这一年来宫里的御医束手无策,天下的名医也是纷纷摇头。没有一个人敢说治得好王爷的眼睛。
严循每次想到这事儿都难受得要命,恨不得伤了眼睛的人是自己才好。
为什么偏偏是王爷,为什么偏偏是在最后一战中。明明都要大获全胜了,为什么王爷还是没有躲过去。
在西北的这几年王爷受伤无数,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痕都数不清,可每回不管受多重的伤,王爷最后都会挺过来。
可偏偏是最重要的眼睛,谁都没办法治好。
严循伸手抚额难受得想哭,倒是萧景澄十分平和,冲着韩星云方才说话的方向点点头:“多谢韩大夫。”
说罢他起身便要走,看不出半点沮丧与难过。
他这个样子倒叫韩星云有点于心不忍,想到他到底是在西北边境受的伤,一时情绪上头便忍不住叫住他:“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在下愿意试一试。”
严循一听狂喜:“韩大夫你可有法子?”
“并无十成的把握,但公子的伤既已如此,我这里有几个方子倒可以一试。左不过耽误些日子罢了。若你们愿意在此处待上一阵子不急着走的话。”
“不急不急,我们一点儿不急,只要能治好我家公子的眼睛,住多久都不妨事。”
韩星云点头道:“如此甚好。这些日子我先试用几味药,我师父人虽不在却留有医书,我也会翻阅看看是否有对症下药的法子。且过阵子说不定我师父就回来了,到时候他老人家出手自然事半功倍。”
严循越听越欢喜,心里燃起了极大的希望。这一年来不仅他在四处奔走,就连圣上都为王爷的眼睛甚为忧心,着人遍寻天下名医。
可那些名医大多对治眼疾并不拿手,后来还是宫里一位御医提了莫神医的名头,说此人有出神入化的本事,莫说王爷只是被毒药伤了眼睛,便是某些人没了眼珠子莫神医都有法子叫人重见光明。
严循不是无知之辈,自然知道后者是不可能的事,但这莫神医既被吹得神乎其神,那便很值得一试。
他当下便兴冲冲地吩咐人去包下这附近最大的客栈,以便令王爷住下安心治病。
萧景澄自始至终不曾说什么,待严循忙完回来后便起身告辞。韩星云也不留他,只约定第二日一早再令他来医馆,她先要为他施针。
萧景澄拱手谢过她后由严循扶着走出了医馆的大门,上了马车后便驶离了此处。
韩星云站在那里目送他们离去,总觉得心头那股熟悉感挥之不去。
就在这时春喜走了过来同她说了余嫣弄伤手的事情:“又是烫着又是割伤77ZL的,也不知道怎么了,我不过提了一嘴来了位京城的大官,她便这样了。”
韩星云看她一眼,淡淡道:“你忘了我们当初是在哪里救的好了。”
春喜这才恍然大悟。
几年安稳日子过去,她都快忘了当初是在京城的江里救的余姑娘了。她既是从京城来的,听到了那里的风土人物自然会有所感触,那她方才的失神便也正常了。
韩星云没再多说什么,抬步进了后院,推开了余嫣房间的门。
一进屋便看到关关正在那里拿着糖画逗母亲玩,可惜余嫣一副失了魂的样子,坐在那里手中拿了个瓷瓶,看起来像是要上药,手里却半点动作也无。
韩星云上前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怎么,跟丢了魂似的?”
余嫣这才醒过神来,浅浅一笑:“没有,想上点药而已。”
韩星云接过她手里的药瓶,又吩咐春喜把关关带走去吃甜汤,自己坐下来一面替余嫣抹烫伤膏一面小声道:“今天来的那个人,你是否认得?”
余嫣摇摇头:“我未见着那人,不敢说认不认得。但大约是不认得的。”
“那人从京城来,你不认得?”
“京城那么多人,我又怎么会人人都认得。”
“那人的手下叫严循,你可有印象。我瞧他像是高门大户来的公子,气质长相皆是不俗。且他上过西北战场,是在那里受的伤。想来应是个将军。京城的将军手下又有个姓严的护卫,你当真不认得?”
余嫣只觉得那烫伤膏抹在手上痒痒的,忍不住抽回手去,强压下心头的不安摇头道:“真不认得。我爹从前是文臣,家里与武将向来没有来往,又怎么会认得什么将军呢。”
韩星云没有再逼问她,放下瓷瓶后默默走了出去,不知不觉间便走到了堂屋中。那屋里春喜正逗关关玩,小孩子笑得咯咯不停,圆润可爱又十分漂亮的样子。
韩星云便盯着关关看了一会儿,看着看着脸色就微微一变。
然后她走上前去,借着抱关关的由头又把孩子抱到怀里仔细打量了一番,终于明白为何从方才起心里就盘旋着一个念头挥之不去。
关关同刚才那个西北战场上回来的将军,长得实在太像了。
若他们两个一同走在街上的话,十成十会被人当成是父子。
所以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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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到这一点的韩星云一夜没睡好,第二日一早刚起床,便听厨房里负责做饭的赵婆子在那里同春喜道:“所以是整个院子都买了下来,可不是租的。”
春喜便道:“买下来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看病方便了。我听说本来是要包客栈的,但客栈离咱们这儿远,所以就把隔壁王婶家的院子买了下来。这不就离得近了,出门就到了。”
“那王婶一家住哪呢?”
“这怕什么,听说一早就在客栈给他们包了一个月的客房,又给了超出那房子好几倍的银钱。王婶说77ZL她一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银子,这可够她在咱们镇上买好几套大宅子了。他们这回可是走了大运了,说起来还是托了咱们医馆的光。”
赵婆子越说越羡慕,一扭头看到韩星云来了,赶紧上来招呼道:“韩大夫今儿早上要吃什么,老婆子这就做?”
韩星云却满腹疑云没什么胃口,只吩咐她给余嫣做些开胃的小菜:“再煮点粥,给她端屋里去吧。她刚伤了手,不宜吃油腻的东西。”
“成,我这就做去。韩大夫对娘子是真的好,不是我说这十里八乡找不出第二个来了。”
春喜顽皮地做了个鬼脸,赶紧去前头收拾准备开铺子迎病人了。
韩星云拈了半个饼在手里边走边吃,到了前头的时候饼也吃完了。她拿起桌上刚沏好的茶抿了一口,便听门口响起了严循的声音。
“韩大夫。”
一抬眼便见严循领着那人进来了。韩星云忍不住多看了两眼,越看越觉得关关的眉眼长得像他。
那一刻她差点脱口而问,问他是否认得一个叫余嫣的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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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嫣一整个早上都留在后院,没有踏进前面的医馆一步。
不仅她不去,她也不许关关去。
小孩子生性好动,关关又是在医馆长大的,自从会走路后便在这里进进出了如入无人之境。那些来看病的叔叔婆婆们也是看他长大的,所以他从来不怵见人这个事儿,每日就喜欢屋里屋外乱蹿,发泄一个三岁孩童过剩的精力。
结果余嫣今日不让他出门了,他便有些郁闷了,可怜巴巴地望着她,讨好道:“娘,我想爹了。”
“你爹在忙,别去吵他。”
“我不吵他,我就看看。”
“没什么好看的,你也不识字。”